诗文库
送师道知长溪因归觐省 北宋 · 司马光
五言律诗 押微韵
羁旅帝城久,逢人青眼稀。
闻君又当去,使我益思归。
佳色邻乡树,高堂望䌽衣。
春流先自疾,心出片帆飞。
酬师道雪夜见寄 北宋 · 司马光
七言律诗 押寒韵
玉树交横雪后天,银河沉着斗栏干。
笔峰微结冰丝涩,灯晕初成花烬残。
太学先生毡苦薄,公车倦客履仍单。
欲吟佳句到清晓,夜寂愁闻金石寒。
答师道对雪见寄(直讲陈洙) 北宋 · 司马光
五言排律 押庚韵
阴风一夕惊,晓雪满都城。
气覆千家白,光连万象清。
恋空飞不下,弄态舞相萦。
历乱看无定,飘飖转未成。
缀垣时缺剥,压竹乍攲倾。
细隙过无滞,寒窗拂有声。
园林匀结练,观阁巧彫琼。
草木情先喜,乾坤意亦荣。
营魂顿疏健,病目暂虚明。
郢曲高谁和,羞将叩缶并。
乞矜恤陈洙遗孤状(嘉祐六年九月二十三日上)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七九
右,臣窃见殿中侍御史里行陈洙,资性忠果,忧公忘私。禀命不永,奄辞圣世。垂没之际,犹上章奏,搢绅之伦,靡不嗟惜。宜有旌嘉,异于诸臣。家素贫乏,遗孤颇众。归葬闽越,道涂险远。伏望朝廷特赐矜悯,依监察御史里行张宗谊例,除子男一人官,及乞降朝旨下衢、信、建三州,候洙丧柩至彼,差人防护,津送前去。亦足以示朝廷褒直劝忠终始之恩也。谨具状奏闻,伏候敕旨(《司马公文集》卷二○。又见《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八三。)。
原无题注,据明本、陈本、四库本补。
乞官陈洙一子劄子(元祐元年八月上)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七、《司马公文集》卷五四、《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八六
嘉祐中,仁宗皇帝未有继嗣,故殿中侍御史陈洙奏,乞择宗室之贤者立以为后。既发奏状,谓家人曰:「我今日入一文字,言社稷大计,若得罪,大者死,小者贬窜。汝辈当为之备」。下奏状者未返,洙得疾而卒。臣时为谏官,亲闻见此事。窃怜其亡身徇国,继之以死,而天下莫之知。近见故职方员外郎张术,亦以当时乞建储贰,子申伯特补太庙斋郎。伏望圣慈依张术例,除一子官,以旌忠义。取进止。
答明端太祝书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司马公文集》卷五九
六月二十四日,司马光顿首太祝足下。士之服儒衣冠者,莫不指圣贤之道以为归。然而能至焉者几希,非其智力不足为也,名利诱之,则转而从佗,不自知耳。自古士之求道而不至者,凡病此也。今足下年甚少,才甚美,不知光之不肖,而辱赐之书,乃云非为名也,非为利也,欲师道德而已。呜呼!足下之言,古大君子之言也。审能充之,圣贤之道,近在耳目之前矣。如光者,将跂仰颂叹之不及,又奚暇道德之知,而况以师道自处哉!足下之志,则诚美矣,其所从求之人,则非也。孟子谓曹交曰:「夫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人病不求耳,子归而求之,有馀师」。荀子曰:「学者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为其人以处之,除其害以养之」。足下傥察二子之言,则虽闭门求之,道乌有不至者哉?光何人也,足下推褒之过,而督责之重,譬之若指江河,而使孺子涉焉,必不敢从已。不宣。光恐悚顿首。
答秉国第二书(元丰八年三月作)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四、《司马公文集》卷六三、《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二九、《宋元学案补遗》卷一九、《司马温公年谱》卷七
光启。辱四日所惠书,诲以所未谕。幸甚幸甚!书文甚多,援据甚广,光欲一一条对,则恐逐枝叶而忘本根,徒费纸札视听,无益于进道。是宜直指其大要而言之。今光与秉国,皆知中庸之为至德而信之矣,所未合者,秉国以无形为中,光以无过与不及为中,此所谓同门而异户也。夫喜怒哀乐之未发,常设中于厥心,岂有形于外哉?《荀卿》、《大学》所谓虚、静、定者,非寂然无思虑也。虚者,不以欲恶蔽其明也;静者,不以怵迫乱其志也,定者,不以得丧易其操也。《中庸》所谓中者,动静云为无过与不及也。二者虽皆为治心之术,其事则殊矣。今秉国合而为一,恐未然也。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孔子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道,岂得寂然无思虑哉?苟为不思,又不虑,直情径行,虽圣人亦恐喜怒哀乐不能皆中节也。《中庸》所谓「诚者,天之道」,言聪明睿智,天所赋也。「诚之者,人之道」,言好学从谏,人所为也。「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谓圣德之已成者也。「择善而固执之」,「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谓贤人之好学者也。「人一能之,己百之」,谓愚者之求益者也。夫不历坱埤,不能登山;不沿江河,不能至海。圣人亦人耳,非生而圣也。虽聪明睿智过绝于人,未有不好学从谏以求道之极致,由贤以入于圣者也。故孔子曰:「我非生而知之,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又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至于七十,然后「纵心所欲,不踰矩」。以孔子之德性,犹力学五十有五年,乃能成其圣,况它人不学而能之乎?若谓圣人生知自天,必不可及,则颜子何为欲罢不能,孟子何为自比于舜哉?舜戒群臣曰:「予违汝弼,汝无面从」。使舜生而圣,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夫又何弼哉?《诗》称文王「不闻亦式,不谏亦入」。言其性近于道,处师弗烦,在傅弗勤,非谓不学而不谏也。光前书论中已备矣,恐秉国尚未详览而熟察也。光前书云:「愿秉国动静语默,饮食起居,皆在于中,勿须臾离也,久必得之矣」。秉国亦常留意采其言乎。今有人馈食于吾二人者,吾二人未尝而先争之,一人曰咸,一人曰酸,曷若相与共尝,则知其味矣。又有馈药于吾二人者,吾二人未服而先争之,一人曰寒,一人曰温,曷若相与共服,则知其验矣。中,美食也,良药也,光愿与秉国强勉而试行之。师旷曰:「秉烛之明,孰与夜行」?吾二人虽老矣,继今而犹学,庶几其有益也。往来之言,奚以多为!光再拜。
次韵陈思道见送之什 北宋 · 郭祥正
七言律诗 押侵韵
谁听袁宏夜半吟,一时倾盖便知心。
疲驽自信难追骥,秀木从来忌出林。
巧匠旁观应缩手,明珠所得已盈衿。
岭头孤唱思君和,着月梅花似缕金。
书王太尉送行诗后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三八、《苏文忠公全集》卷六八、《河东先生集》附录 创作地点:海南省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儋州市
杜衍。贾黯。宋敏求。司马光。王安石。苏涣/王畴。邵亢。元绛。王纯臣。吕夏卿。张瑰/何涉。谢仲弓。陈洙。胡恢。王举正。赵槩/张揆。曾公亮。王圭。王洙。曾公定。胡宿/范镇。李复圭。张刍吴几复。范百之。晁仲衍/石扬休。李绚。宋敏脩/(右三十三人)丁度。郭劝。齐廓。马仲甫。令狐挺。施昌言/吕居简。孙沔。刘瑾。冯浩。黄灏。韩铎/李师中。辛若渝。李寿朋。刘参。张师中。李先/楚泰。洪亶。周延隽。钱延年。解宾王。黄从政/孟询。阎颙。谢徽。张孜。吴可几。范宽之/张中庸。鲍光。闵从周/《(右三十三人)送行诗》上下二卷,凡六十有六人。庆历、皇祐间,朝廷号称多士,故光禄卿、赠太尉王公挂冠归江陵,作诗纪行者,多一时之杰。呜呼,唐虞之际,于斯为盛,非独以见王公取友之端,亦足以知朝廷得士之美也。昔柳宗元记其先友六十七人于墓碑之阴,考之于史,卓然知名者盖二十人。宗元曰:「先君之所友,天下之善士举集焉」。余于王公亦云。元符元年十月初七日。
司马温公行状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二、《苏文忠公全集》卷一六、《皇朝文鉴》卷一三七、《名臣碑传琬琰集》卷五一、《容斋三笔》卷五、《文章正宗》续集卷四、《翰苑新书》前集卷六七、《秘笈新书》卷一二、《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五四、《性理群书句解》卷二二、《渊鉴类函》卷九七、雍正《山西通志》卷一八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曾祖政,赠太子太保。曾祖母薛氏,赠温国太夫人。祖炫,试秘书省校书郎,知耀州富平县事,赠太子太傅。祖母皇甫氏,赠温国太夫人。父池,尚书吏部郎中,充天章阁待制,赠太师,追封温国公。母聂氏,赠温国太夫人。公讳光,字君实,其先河内人,晋安平献王孚之后。王之裔孙征东大将军阳,始葬今陕州夏县涑水乡,子孙因家焉。自高祖、曾祖皆以五代衰乱不仕。富平府君始举进士,没于县令。皆以气节闻于乡里。而天章公以文学行义事真宗、仁宗为转运使,御史,知杂事,三司副使,历知凤翔、河中、同、杭、虢、晋六州,以清直仁厚闻于天下,号称一时名臣。公自儿童,凛然如成人。七岁闻讲《左氏春秋》,大爱之,退为家人讲,即了其大义。自是手不释书,至不知饥渴寒暑。年十五,书无所不通。文辞醇深,有西汉风。天章公当任子,次及公,公推与二从兄,然后受补郊社斋郎,再奏,将作监主簿。年二十,举进士甲科。改奉礼郎。以天章公在杭,辞所迁官,求签书苏州判官事以便亲,许之。未上,丁太夫人忧。未除,丁天章公忧。执丧累年,毁瘠如礼。服除,签书武成军判官事,改大理评事,为国子直讲,迁本寺丞。故相庞籍名知人,始与天章公游,见公而奇之,及是为枢密副使,荐公召试馆阁校勘,同知太常礼院。中官麦允言死,诏以允言有军功,特给卤簿。公言:「孔子不以名器假人,繁缨以朝,且犹不可,允言近习之臣,非有元勋大劳,而赠以三公之官,给以一品卤簿,其为繁缨,不亦大乎」?故相夏竦卒,诏赐谥文正。公言:「谥之美者,极于文正,竦何人,可以当此」!书再上,改谥文庄。迁殿中丞,除史馆检讨,修日历,改集贤校理。庞籍为郓州,徙并州,皆辟公通判州事。公感籍知己,为尽力。时赵元昊始臣,河东贫甚,官苦贵籴,而民疲于远输。麟州、窟野、河西多良田,皆故汉地,公私杂耕。天圣中,始禁田河西者,虏乃得稍蚕食其地,俯窥麟州,为河东忧。籍请公按视。公为画五策:「宜因州中旧兵,益禁兵三千,厢兵五百,筑二堡河西,可使堡外三十里虏不敢田,则州西六十里无虏矣。募民有能耕麟州闲田者,复其税役十五年,能耕窟野、河西者,长复之,耕者必众,官虽无所得,而籴自贱,可以渐纾河东之民」。籍移麟州,如公言。而兵官郭恩勇且狂,夜开城门,引千馀人渡河,载酒食,不为战备,遇敌死之。议者归罪于籍,罢节度使知青州。公守阙,三上书,乞独坐其事,不报。籍初不以此望公,而公深以自咎。籍既没,升堂拜其妻如母,抚其子如昆弟,时人两贤之。改太常博士,祠部员外郎,直秘阁、判吏部南曹,迁开封府推官,赐五品服。交阯贡异兽,谓之麟。公言:「真伪不可知。使其真,非自然而至,不足为瑞,若伪,为远夷笑,愿厚赐其使而还其兽」。因奏赋以讽。迁度支员外郎,判句院。擢修起居注,五辞而后受。判礼部。有司奏六月朔,日当食。公言:「故事,食不满分,或京师不见皆贺。臣以为日食四方见京师不见,天意人君为阴邪所蔽,天下皆知,而朝廷独不知,其为灾当益甚,皆不当贺」。诏从之。后遂以为常。迁起居舍人,同知谏院。苏辙举直言策,入第四等,而考官以为不当收。公言:「辙于同科四人中,言最切直,有爱君忧国之心,不可不收」。时宰相亦以为当黜,仁宗不许。曰:「求直言,以直弃之,天下其谓朕何」!公遂与谏官王陶同上疏:「愿为宗庙社稷自重,却罢燕饮,安养神气,后宫嫔御,进见有度,左右小臣,赐予有节,厚味腊毒,无益奉养者,皆不宜数御」。上嘉纳之。初,至和三年,仁宗始不豫,国嗣未立,天下寒心而不敢言,惟谏官范镇首发其议,公时为并州通判,闻而继之,上疏言:「《礼》大宗无子,则小宗为之后。为之后者,为之子也。愿陛下择宗室贤者,使摄储贰,以待皇嗣之生,退居藩服。不然,则典宿卫,尹京邑,亦足以系天下之望」。疏三上,其一留中,其二付中书。公又与镇书:「此大事,不言则已,言一出,岂可复反,愿公以死争之」。于是镇言之益力。及公为谏官,复上疏,且面言:「臣昔为并州通判,所上三章,愿陛下果断而力行之」。时仁宗简默不言,虽执政奏事,首肯而已。闻公言,沈思久之,曰:「得非欲选宗室为继嗣者乎?此忠臣之言,但人不敢及耳」。公曰:「臣言此,自谓必死,不意陛下开纳」。上曰:「此何害,古今皆有之」。因令公以所言付中书。公曰:「不可,愿陛下自以意喻宰相」。是日,公复言江淮盐事,诣中书白之。宰相韩琦问公,今日复何所言。公默计此大事,不可不使琦知,思所以广上意者,即曰:「所言宗庙社稷大计也」。琦喻意,不复言。后十馀日,有旨令公与御史里行陈洙同详定行户利害。洙与公屏语曰:「日者大飨明堂,韩公摄太尉,洙为监祭。公从容谓洙,闻君与司马君实善,君实近建言立嗣事,恨不以所言送中书,欲发此议,无自发之,行户利害,非所以烦公也,欲洙见公达此意耳」。时嘉祐六年闰八月也。至九月,公复上疏面言:「臣向者进说,陛下欣然无难,意谓即行矣,今寂无所闻,此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子孙当千亿,何遽为此不祥之事,小人无远虑,特欲仓猝之际,援立其所厚善者耳。唐自文宗以后,立嗣皆出于左右之意,至有称定策国老、门生天子者,此祸岂可胜言哉」!上大感悟,曰:「送中书」。公至中书,见琦等曰:「诸公不及今定议,异日夜半禁中出寸纸以某人为嗣,则天下莫敢违」。琦等皆唯唯,曰:「敢不尽力」。后月馀,诏英宗判宗正寺,固辞不就职。明年遂立为皇子。称疾不入。公复上疏言:「凡人争丝毫之利,至相争夺,今皇子辞不赀之富,至三百馀日不受命,其贤于人远矣。有识闻之,足以知陛下之圣,能为天下得人。然臣闻父召无诺,君命召不俟驾而行,使者受命不受辞,皇子不当辞避,使者不当徒反。凡召皇子,内臣皆乞责降,且以臣子大义责皇子,宜必入」。英宗遂受命。衮国公主下嫁李玮,以骄恣闻。公上疏言:「太宗时,姚坦为衮王翊善,有过必谏,左右教王诈疾。踰月,太宗召王乳母,入问起居状。母曰:『王无疾,以姚坦故,郁郁成疾耳』。太宗怒曰:『王年少,不知为此,汝辈教之』。杖乳母数十,召坦慰勉之。齐国献穆大长公主,太宗之子,真宗之妹,陛下之姑,而谦恭率礼,天下称其贤。愿陛下教子以太宗为法,公主事夫以献穆为法」。已而公主不安于李氏,诏玮出知卫州,公主入居禁中,而玮母杨归其兄璋,散遣其家人。公言:「陛下追念章懿太后,故使玮尚主,今乃母子离析,家事流落,陛下独无雨露之感,悽恻之心乎?玮既责降,公主亦不得无罪」。上感悟,诏公主降封沂国,待李氏恩礼不衰。判检院,权判国子监,除知制诰。力辞至八九,改授天章阁待制,兼侍讲,赐三品服,仍知谏院。上疏言:「经略安抚使以便宜从事,出于兵兴权制,非永世法。及将相大臣典州者,多以贵倨自恃,凌忽转运使,使不得举职。朝廷务省事,专行姑息之政。至于胥史欢哗而逐御史中丞,辇官悖慢而退宰相,卫士凶逆而狱不穷奸,泽加于旧,军人詈三司使而法官以为非犯阶级,于用法有疑。其馀,一夫流言于道路,而为之变法推恩者多矣,皆陵迟之渐,不可以不正」。充媛董氏薨,追赠婉仪,又赠淑妃,辍朝成服,百官奉慰定谥行册礼,葬给卤簿。公言:「董氏秩本微,病革之日,方拜充媛。古者妇人无谥,近制惟皇后有之。卤簿本以赏军功,未尝施于妇人,惟唐平阳公主有举兵佐高祖定天下之功,乃得给,到韦庶人始令妃主葬日,皆给鼓吹,非令典,不足法」。时有司新定后宫封赠法,皇后与妃皆赠三代。公言:「别嫌明微,妃不当与后同。袁盎引却慎夫人坐,正为此耳。天圣亲郊,太妃止赠二代,而况妃乎」!知嘉祐八年贡举。仁宗崩,英宗以哀毁致疾,慈圣光献太后同听政。公首上疏言:「章献明肃太后,保佑先帝进贤退奸,有大功于赵氏,特以亲用外戚小人,故负谤天下。今太后初摄大政,大臣忠厚如王曾,清纯如张知白,刚正如鲁宗道,质直如薛奎者,当信用之。鄙猥如马季良、谗谄如罗崇勋者,当疏远之,则天下服」。又上疏英宗,言:「汉宣帝为昭帝后,终不追尊卫太子、史皇孙。光武起布衣,得天下,自以为元帝后,亦不追尊钜鹿都尉、南顿君,惟哀、安、桓、灵,皆自旁亲入继大统,追尊其父祖,天下非之,愿以为戒」。时公所得仁宗遗赐珠、金,直百馀万,率同列三上章,言:「国有大忧,中外窘乏,不可专用乾兴故事,若遗赐不可辞,则宜许侍从以上进金钱,佐山陵费」。不许。公乃以所得珠为谏院公使钱,金以遗其舅氏,义不藏于家。英宗疾既平,皇太后还政。公上疏言:「治身莫先于孝,治国莫先于公」。其言切至,皆母子间人所难言者。时有司立法,皇太后有所取用,有司奏覆,得御宝乃供。公极论以为不可,当直下合同司移所属立供,如上所取,已乃具数奏太后,以防矫伪。曹佾除使相,两府皆迁。公言:「佾无功而得使相,陛下以慰母心耳。今两府皆迁,无名,若以还政为功,则宿卫将帅,内侍小臣,必有觊望」。已而都知任守忠等皆迁。公复争之,因论:「守忠大奸,陛下为皇子,非守忠意,沮坏大策,离间百端,赖先帝不听。及陛下嗣位,反覆革面,交搆两宫,国之大贼,人之巨蠹,乞斩于都市以谢天下」。诏以守忠为节度副使,蕲州安置,天下快之。时有诏陕西刺民兵号义勇,公上疏极论其害,云:「康定、庆历间籍陕西民为乡弓手,已而刺为保捷指挥,民被其毒,兵终不可用,遇敌先北,正兵随之,每致崩溃。县官知其坐食无用,汰遣归农,而惰游之人,不能复反南亩,彊者为盗,弱者转死,父老至今流涕也。今义勇何以异此」!章六上,不从。乞罢谏官,不许。王广渊除直集贤院。公言:「广渊奸邪不可近。昔汉景帝为太子,召上左右饮,卫绾独称疾不行,及即位,待绾有加。周世宗镇澶渊,张美为三司吏,掌州之钱谷,世宗私有求假,美悉力应之,及即位,薄其为人,不用。今广渊当仁宗之世,私自结于陛下,岂忠臣哉!愿黜之以厉天下」。执政建言濮安懿王德盛位隆,宜有尊礼,诏太常礼院与两制议。翰林学士王圭等相顾不敢先,公独奋笔立议曰:「为之后者为之子,不敢复顾其私亲,今日所以崇奉濮安懿王,典礼宜一准先朝封赠期亲尊属故事,高官大爵,极其尊荣」。议成,圭即敕吏,以公手藁为案,至今存焉。时中外讻讻,御史吕诲、傅尧俞、范纯仁、吕大防、赵鼎、赵瞻等皆争之,相继降黜。公上疏乞留之,不可。则乞与之皆贬。初,西戎遣使致祭,而延州指使高宜押伴,傲其使者,侮其国主。使者诉于朝,公与吕诲乞加宜罪,不从。明年西戎犯边,杀略吏士。赵滋为雄州,专以猛悍治边,公亦论其不可。至是契丹之民,有捕鱼界河,伐柳白沟之南者。朝廷以知雄州李中祐为不材,选将代之。公言:「国家当戎狄附顺时,好与之计较末节,及其桀骜,又从而姑息之。近者西戎之祸,生于高宜,北狄之隙,起于赵滋。朝廷方贤此二人,故边臣皆以生事为能。今若选将代中祐,则来者必以滋为法,而以中祐为戒,渐不可长,宜敕边吏,疆埸细故,徐以文檄往反,若轻以矢刃相加者,坐之」。京师大水,公上疏论三事,皆尽言无所隐讳。除龙图阁直学士,判流内铨,改右谏议大夫,知治平四年贡举。神宗即位,首擢公为翰林学士,公力辞,不许。上面谕公:「古之君子,或学而不文,或文而不学,惟董仲舒、扬雄兼之,卿有文学,何辞为」?公曰:「臣不能为四六」。上曰:「如两汉制诏可也」。公曰:「本朝故事不可」。上曰:「卿能举进士,取高等,而云不能四六,何也」?公趋出,上遣内臣到閤门,强公受告,拜而不受。趣公入谢,曰:「上坐以待公」。公入,至廷中。以告置公怀中,不得已乃受。遂为御史中丞。初,中丞王陶论宰相不押常朝班为不臣,宰相不从,陶争之力,遂罢。公既继之,言:「宰相不押班,细故也,陶言之过。然爱礼存羊,则不可已。自顷宰相权重,今陶复以言宰相罢,则中丞不可复为,臣愿候宰相押班,然后就职」。上曰:「可」。陶既出知陈州,谢章诋宰相不已。执政议再贬陶,公言:「陶诚可罪,然陛下欲广言路,屈己受陶,而宰相独不能容乎」?乃已。公上疏论修心之要三,曰仁、曰明、曰武。治国之要三,曰官人、曰信赏、曰必罚。其说甚备。且曰:「臣昔为谏官,即以此六言献仁宗,其后以献英宗,今以献陛下,平生力学所得,尽在是矣」。公在英宗时,与吕诲同论祖宗之制:「句当御药院常用供奉官以下,至内殿崇班,则出。近岁居此位者,皆暗理官资,食其廪给,非祖宗本意。又故事,年未五十,不得为内侍省押班,今除张茂则,止四十八,不可」。至是,又言之。因论高居简奸邪,乞加远窜。章五上,上为尽罢寄资内臣,居简亦补外。未几,复留陈承礼、刘有方二人,公复争之。又言:「近者王中正往陕西,知泾州,刘涣等谄事中正,而鄜延钤辖吴舜臣,违失其意。已而涣等进擢,舜臣降黜,权归中正,谤归陛下。是去一居简得一居简」。上手诏问公所从知。公曰:「臣得之宾客,非一人言,事之有无,惟陛下知之。若无,臣不敢避妄言之罪。万一有之,不可不察」。诏用宫邸直省官郭昭选等四人为閤门祗候。公言:「国初草创,天步尚艰,故即位之始,必以左右旧人为腹心耳目,谓之随龙,非平日法也。閤门祗候在文臣为馆职,岂可使厮役为之」。英宗山陵,公为仪仗使,赐金五十两,银合三百两。三上章辞,从之。边吏上言:「西戎部将嵬名山,欲以横山之众,取谅祚以降」。诏边臣招纳其众。公上疏极论,以为:「名山之众,未必能制谅祚,幸而胜之,灭一谅祚生一谅祚,何利之有?若其不胜,必引众归我,不知何以待之?臣恐朝廷不独失信于谅祚,又将失信于名山矣。若名山馀众尚多,还北不可,入南不受,穷无所归,必将突据边城以救其命,陛下独不见侯景之事乎」?上不听,遣将种谔发兵迎之,取绥州,费六十万万。西方用兵,盖自是始矣。兼翰林侍读学士。登州有不成婚妇,谋杀其夫伤而不死者。吏疑问即承,知州事许遵谳之。有司当妇绞而诏贷之。遵上议,准律,因犯杀伤而自首者,得免所因之罪,妇当减三等,不当绞。诏公与王安石议之,安石是遵议。公言:「谋杀犹故杀也,皆一事,不可分为二。若谋为所因与杀为二,则故与杀亦可为二耶」?自宰相文彦博以下,皆附公议,然卒用安石言,至今天下非之。权知审官院。百官上尊号,公当答诏。上疏言:「先帝亲郊不受尊号,天下莫不称颂,末年有建言者,国家与契丹有往来书信,彼有尊号而我独无,以为深耻,于是群臣复以非时上尊号。昔汉文帝时,单于自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不闻文帝复为大名以加之也。愿陛下追用先帝本意,不受此名」。上大悦,手诏答公:「非卿朕不闻此言,善为答词,使中外晓然,知朕至诚,非欺众邀名者」。遂终身不复受尊号。执政以河朔灾伤,国用不足,乞今岁亲郊,两府不赐金帛,送学士院取旨。公言:「两府所赐,以匹两计止二万,未足以救灾,宜自文臣两省武臣宗室刺史以上皆减半」。公与学士王圭、王安石同对。公言:「救灾节用,宜自贵近始,可听两府辞赐」。安石曰:「常衮辞赐馔,时议以为衮自知不能,当辞位不当辞禄,且国用不足,非当今之急务也」。公曰:「衮辞禄,犹贤于持禄固位者。国用不足,真急务,安石言非是」。安石曰:「不足者,以未得善理财者故也」。公曰:「善理财者,不过头会箕敛以尽民财,民穷为盗,非国之福」。安石曰:「不然,善理财者,不加赋而上用足」。公曰:「天下安有此理!天地所生财货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则在官。譬如雨泽,夏涝则秋旱。不加赋而上用足,不过设法阴夺民利,其害甚于加赋。此乃桑洪羊欺汉武帝之言,太史公书之,以见武帝不明耳。至其末年,盗贼蜂起,几至于乱。若武帝不悔祸,昭帝不变法,则汉几亡」。争议不已。王圭进曰:「救灾节用,宜自贵近始,司马光言是也。然所费无几,恐伤国体,王安石言亦是。惟明主裁择」。上曰:「朕意与光同。然姑以不允答之」。会安石当制,遂引常衮事责两府,两府亦不复辞。兼史馆修撰。上问公可为谏官者,公荐吕诲,诲以天章阁待制知谏院。诏公与张茂则同相视二股河及土堤利害。公用都水监丞宋昌言策,乞于二股之西置土堤,约水东流,若东流日深,北流自浅,新刍渐备,乃塞其北,放出御河、胡卢河下流,以纾恩,冀、深、瀛以西之患。时议者多不同,公于上前,反覆论难,甚苦,卒从之。后皆如公言,赐诏奖谕。王安石始为政,创立制置三司条例司,建为青苗、助役、水利、均输之政,置提举官四十馀员,行其法于天下,谓之新法。公上疏,逆陈其利害,曰:「后当如是」。行之十馀年,无一不如公言者。天下传诵,以公为真宰相,虽田父野老,皆号公司马相公,而妇人孺子,知其为君实也。迩英进读,至萧何、曹参事。公曰:「参不变何法,得守成之道。故孝惠、高后时,天下晏然,衣食滋殖」。上曰:「汉守萧何之法,不变可乎」?公曰:「何独汉也,使三代之君,常守禹、汤、文、武之法,虽至今存可也。武王克商,曰:『乃反商政,政由旧』。然则虽周亦用商政也。《书》曰:『无作聪明,乱旧章』。汉武帝用张汤言,取高帝法纷更之,盗贼半天下。元帝改宣帝之政,而汉始衰。由此言之,祖宗之法,不可变也」。后数日,吕惠卿进讲。因言:「先王之法,有一年而变者,『正月始和布法象魏』是也。有五年一变者,巡狩考制度是也。有三十年一变者,『刑法世轻世重』是也。有百年不变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也。前日光言非是,其意以讽朝廷,且讥臣为条例司官耳」。上问公:「惠卿言何如」?公曰:「布法象魏。布,旧法也,何名为变。若四孟月朔属民读法,为时变月变耶?诸侯有变礼易乐者,王巡狩则诛之,王不自变也。刑新国用轻典,乱国用重典,平国用中典,是为世轻世重,非变也。且治天下,譬如居室,敝则修之,非大坏不更造也。大坏而更造,非得良匠美材不成。今二者皆无有,臣恐风雨之不庇也。公卿侍从皆在此,愿陛下问之。三司使掌天下财,不才而黜可也,不可使两府侵其事,今为制置三司条例司,何也?宰相以道佐人主,安用例?苟用例而已,则胥史足矣。今为看详中书条例司,何也」?惠卿不能对。则诋公曰:「光为侍从何不言,言而不从何不去」?公作而答曰:「是臣之罪也」。上曰:「相与论是非耳,何至是」!讲毕,赐坐户外。将出,上命徙坐户内,左右皆避去。上曰:「朝廷每更一事,举朝讻讻,何也」?王圭曰:「臣疏贱在阙门之外,朝廷之事不能尽知,借使闻之道路,又不知其虚实也」。上曰:「闻则言之」。公曰:「青苗出息,平民为之,尚能以蚕食下户,至饥寒流离,况县官法度之威乎」?惠卿曰:「青苗法,愿取则与之,不愿不强也」。公曰:「愚民知取债之利,不知还债之害,非独县官不强,富民亦不强也。臣闻作法于凉,其弊犹贪,作法于贪,弊将若之何!昔太宗平河东,立和籴法,时米㪷十馀钱,草束八钱,民乐与官为市。其后物贵而和籴不解,遂为河东世世患,臣恐异日之青苗,犹河东之和籴也」。上曰:「陕西行之久矣,民不以为病」。公曰:「臣陕西人也,见其病不见其利。朝廷初不许也,而有司尚能以病民,况立法许之乎」?上曰:「坐仓籴米何如」?坐者皆起曰:「不便。上已罢之,幸甚」。上曰:「未罢也」。公曰:「京师有七年之储,而钱常乏,若坐仓钱益乏,米益陈,柰何」?惠卿曰:「坐仓得米百万斛,则省东南百万之漕,以其钱供京师,何患无钱」?公曰:「东南钱荒而米狼戾,今不籴米而漕钱,弃其有馀,取其所无,农末皆病矣」。侍讲吴申起曰:「光言至论也」。公曰:「此皆细事,不足烦人主,但当择人而任之。有功则赏,有罪则罚,此则陛下职也」。上曰:「然。『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慎,惟有司之牧夫』」。公趋出。上曰:「卿得无以惠卿之言不乐乎」?公曰:「不敢」。韩琦上疏论青苗之害,上感悟,欲罢其法。安石称疾求去。会拜公枢密副使,公上章力辞,至六七。曰:「上诚能罢制置条例司,追还遣提举官,不行青苗、助役等法,虽不用臣,臣受赐多矣。不然,终不敢受命」。上遣人谓公:「枢密,兵事也。官各有职,不当以他事为词」。公言:「臣未受命,则犹侍从也,于事无不可言者」。安石起视事,青苗法卒不罢,公亦卒不受命。则以书喻安石,三往反,开喻苦至,犹幸安石之听而改也。且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彼忠信之士,于公当路时,虽龃龉可憎,后必徐得其力,谄谀之人,于今诚有顺适之快,一旦失势,必有卖公以自售者」。意谓吕惠卿。对宾客,辄指言之曰:「覆王氏者,必惠卿也。小人本以利合,势倾利移,何所不至」。其后六年,而惠卿叛安石,上书告其罪,茍可以覆王氏者,靡不为也。由是天下服公先知。公求补外,上犹欲用公,公不可。以端明殿学士出知永兴军。朝辞进对,犹乞免本路青苗、助役。宣抚使下令,分义勇四番,欲以更戍边,选诸军骁勇,募闾里恶少为奇兵,调民为乾粮麨饭,虽内郡不被边,皆修城池楼橹如边郡,且遣兵就粮长安、河中、同,三辅骚然。公上疏,极言:「方凶岁,公私困弊,不可举事,而永兴一路城池楼橹皆不急,乾粮麨饭昔尝造,后无用腐弃之,宣抚司令,臣皆未敢从。若乏,军兴,臣坐之」。于是一路独得免。顷之,诏移知许州,不赴,遂乞判西京留司御史台以归。自是绝口不论事。以祀明堂恩,加上柱国。至熙宁七年,上以天下旱、蝗,诏求直言。公读诏泣下,欲默不忍,乃复陈六事。一青苗,二免役,三市易,四边事,五保甲,六水利,此尤病民者,宜先罢。又以书责宰相吴充:「天子仁圣如此,而公不言,何也」?元丰五年,公忽得语涩疾,自疑当中风,乃豫作遗表,大略如六事加详尽,感慨亲书,缄封置卧内,且死,当以授所善范纯仁、范祖禹使上之。凡居洛十五年,再任留司御史台,四任提举崇福宫。官制行,改太中大夫加资政殿学士。神宗崩,公赴阙临,卫士见公入,皆以手加额,曰:「此司马相公也」。民遮道呼曰:「公无归洛,留相天子,活百姓」。所在数千人聚观之。公惧,会放辞谢,遂径归洛。太皇太后闻之,诘问主者,遣使劳公,问所当先者。公言:「近岁士大夫以言为讳,闾阎愁苦于下,而上不知,明主忧勤于上,而下无所诉,此罪在群臣,而愚民无知,归怨先帝,宜下诏首开言路」。从之。下诏榜朝堂,而当时有不欲者,于诏语中设六事以禁切言者曰:「若阴有所怀,犯非其分,或扇摇机事之重,或迎合已行之令,上以观望朝廷之意以侥倖希进,下以眩惑流俗之情以干取虚誉,若此者,必罚无赦」。太皇太后封诏草以问公。公曰:「此非求谏,乃拒谏也。人臣惟不言,言则入六事矣」。时太府少卿宋彭年、水部员外郎王谔皆应诏言事,有欲借此二人以惩天下者,皆以非职而言,赎铜三十斤。公具论其情,且请改赐诏书,行之天下。从之。于是四方吏民,言新法不便者数千人。公方草具所当行者,而太皇太后已有旨,散遣修京城役夫,罢减皇城内觇者,止御前工作,出近侍之无状者三十馀人,戒敕中外无敢苛刻暴敛,废导洛司物货场,及民所养户马宽保马限,皆从中出,大臣不与。公上疏谢:「当今急务,陛下略已行之矣,小臣稽慢,罪当万死」。诏除公知陈州,且过关入见,使者劳问,相望于道。至则拜门下侍郎,公力辞,不许。数赐手诏:「先帝新弃天下,天子冲幼,此何时,而君辞位耶」?公不敢复望,以覃恩迁通议大夫。初,神宗皇帝以英伟绝人之资,励精求治,凛凛乎汉宣帝、唐太宗之上矣。而宰相王安石用心过当,急于功利,小人得乘间而入,吕惠卿之流以此得志,后者慕之,争先相高,而天下病矣。先帝明圣,独觉其非,出安石金陵,天下欣然,意法必变,虽安石亦自悔恨。其去而复用也,欲稍自改,而惠卿之流,恐法变身危,持之不肯改。然先帝终疑之,遂退安石,八年不复召,而惠卿亦再逐不用。元丰之末,天下多故,及二圣嗣位,民日夜引领以观新政,而进说者以为三年无改于父之道,欲稍损其甚者,毛举数事以塞人言。公慨然争之曰:「先帝之法,其善者,虽百世不可变也。若安石、惠卿等所建,为天下害,非先帝本意者,改之,当如救焚拯溺,犹恐不及。昔汉文帝除肉刑,斩右趾者弃市,笞五百者多死。景帝元年即改之。武帝作盐铁、榷酤、均输等法。昭帝罢之。唐代宗纵宦官,公求赂遗,置客省拘滞四方之人。德宗立未三月,罢之。德宗晚年为宫市,五坊小儿暴横,盐铁使月进羡馀。顺宗即位,罢之。当时悦服,后世称颂,未有或非之者也,况太皇太后以母改子,非子改父」。众议乃定。公以为:「治乱之机,在于用人,邪正一分,则消长之势自定。每论事,必以人物为先,凡所进退,皆天下所谓当然者,然后朝廷清明,人主始得闻天下利害之实」。遂罢保甲团教,依义勇法,岁一阅。保马不复买,见在者还监牧给诸军。废市易法,所储物皆鬻之,不取息,而民所欠钱皆除其息。京东铸铁钱,河北、江西、福建、湖南盐及福建茶法,皆复其旧。独川、陕茶,以边用,未即罢,遣使相视,去其甚者。户部左右曹钱谷,皆领之尚书。凡昔之三司使事,有散隶五曹及寺监者,皆归户部,使尚书周知其数,量入以为出。于是天下释然,曰:「此先帝本意也,非吾君之子,不能行吾君之意」。时独免役、青苗、将官之法犹在,而西戎之议未决也。山陵毕,迁公正议大夫。公自以不与顾命,不敢当,诏不许。元祐元年正月,公始得疾。诏公与尚书左丞吕公著朝会,与执政异班再拜而已,免舞蹈。公疾益甚,叹曰:「四患未除,吾死不瞑目矣」。乃力疾上疏论免役五害,乞直降敕罢之,率用熙宁以前法。有未便,州县监司节级以闻,为一路一州一县法。诏即日行之。又论西戎大略,以和戎为便,用兵为非。时异议者甚众,公持之益坚。其后太师文彦博议与公合,众不能夺。又论将官之害,诏诸将兵皆隶州县,军政委守令通决之。又乞废提举常平司,以其事归之转运使及提点刑狱。公谓监司多新进少年,务为刻急,天下病之,乞自太中大夫待制以上,于郡守中举转运使、提点刑狱,于通判中举转运判官。又以文学、德行、吏事、武略等为十科,以求天下遗才。命文臣升朝以上,岁举经明行修一人,以为进士高选。皆从之。拜左仆射。疾稍间,将起视事,诏免朝觐,许以肩舆,三日一入都堂或门下尚书省。公不敢当,曰:「不见君,不可以视事」。诏公肩舆到内东门,子康扶入对小殿,且曰毋拜。公惶恐入对延和殿,再拜。遂罢青苗钱,专行常平粜籴法,以岁上中下熟为三等,谷贱及下等则增价籴,贵及上等则灭价粜,惟中等则否,及下等而不籴,及上等而不粜皆坐之。时二圣恭俭慈孝,视民如伤,虚己以听公。公知无不为,以身任天下之责。数月复病,以九月丙辰朔,薨于西府,享年六十八。太皇太后闻之恸,上亦感涕不已。时方躬祀明堂,礼成不贺,二圣皆临其丧,哭之哀甚,辍视朝三日。赠太师、温国公,襚以一品礼服,赙银三千两,绢四千匹,赐龙脑水银以敛。命户部侍郎赵瞻入内,内侍省押班冯宗道护其丧,归葬夏县,官其亲族十人。公忠信孝友,恭俭正直,出于天性。自少及老,语未尝妄,其好学如饥渴之嗜饮食,于财利纷华,如恶恶臭,诚心自然,天下信之。退居于洛,往来陕郊,陕洛间皆化其德,师其学,法其俭。有不善,曰:「君实得无知之乎」!博学无所不通,音乐、律历、天文、书数,皆极其妙。晚节尤好礼,为冠婚丧祭法,适古今之宜。不喜释、老,曰:「其微言不能出吾书,其诞吾不信」。不事生产,买第洛中,仅庇风雨。有田三顷,丧其夫人,质田以葬。恶衣菲食,以终其身。自以为遭遇圣明,言听计从,欲以身徇天下,躬亲庶务,不舍昼夜。宾客见其体羸,曰:「诸葛孔明二十罚以上皆亲之,以此致疾,公不可以不戒」。公曰:「死生命也」。为之益力。病革,谆谆不复自觉,如梦中语,然皆朝廷天下事也。既没,其家得遗奏八纸,上之,皆手札论当世要务。京师民画其像,刻印鬻之,家置一本,饮食必祝焉。四方皆遣人购之京师,时画工有致富者。有《文集》八十卷,《资治通鉴》二百九十四卷,《考异》三十卷,《历年图》七卷,《通历》八十卷,《稽古录》二十卷,《本朝百官公卿表》六卷,《翰林词草》三卷,《注古文孝经》一卷,《易说》三卷,《注系辞》二卷,《注老子道德论》二卷,《集注太元经》八卷,《大学中庸义》一卷,《集注扬子》十三卷,《文中子传》一卷,《河外咨目》三卷,《书仪》八卷,《家范》四卷,《续诗话》一卷,《游山行记》十二卷,《医问》七篇。其文如金玉谷帛药石也,必有适于用,无益之文,未尝一语及之。初,公患历代史繁重,学者不能综,况于人主,遂约战国至秦二世,如左氏体,为《通志》八卷以进。英宗悦之,命公续其书,置局秘阁,以其素所贤者刘攽、刘恕、范祖禹为属官。凡十九年而成,起周威烈王,讫五代,上下一千三百六十二载。其是非疑似之间,皆有辩论,一事而数说者,必考合异同而归之,作《考异》以志之。神宗尤重其书,以为贤于荀悦,亲为制叙,赐名《资治通鉴》,诏迩英读其书,赐颍邸旧书二千四百二卷。书成,拜资政殿学士,赐金帛甚厚。娶张氏,礼部尚书存之女,封清河郡君,先公卒,追封温国夫人。子三人,童、唐皆早亡,康今为秘书省校书郎。孙二人,植、桓皆承务郎。公历事四朝,皆为人主所敬。然神宗知公最深,公思有以报之,常摘孟子之言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谓吾君不能谓之贼」。故虽议论违忤,而神宗识其意,待之愈厚。及拜资政殿学士,盖有意复用公也。夫复用公者,岂徒然哉,将必行其所言。公亦识其意,故为政之日,自信而不疑。呜呼,若先帝可谓知人矣,其知之也深;公可谓不负所知矣,其报之也大。轼从公游二十年,知公平生为详,故录其大者为行状。其馀,非天下所以治乱安危者,皆不载,谨状。
陈殿院集序 北宋 · 吕南公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七○、《灌园集》卷八
余为童儿时,见文章有建安陈师道所制,而患未甚晓。少长则知爱之,而恨不得其全书。未几,已闻士论惜其早世于御史矣。后师道之终二十年,子师韩为南城丞,余始从之求书,得三十馀通,皆杂萃存稿者。为之次比,删正舛错,除举场应拟外,著四百五十六篇,勒成十五卷以还,曰:「呜呼,君子哉!其质美而秀,其志大而正,其气直而充。故思虑之所绕,辞语之所达,无非圣贤经治根本,而远离群小畛径,未尝彷佛涉似也。夫惟内之所得与外之所益,流通傅会,不溺不蔽者,其知之矣。彼区区于雕绘以戾其心者,何足以知之!师道之为布衣,有所存发,间见于文。至后入官,悉能履蹈,不忘平生之言。借其寿愈高,位愈大,则其建立可胜天下之福哉!师道深于《春秋》,盖与泰山孙复齐能。而师道仕望转高,故不倚经以名。《春秋索隐论》五卷、《御史奏疏》二卷,皆别传,不列此集目。师道之葬,其友福唐陈述古既序铭之,余故不书其行业,而独推见其志气之所到于此。夫学而不足以知师道,则亦安能读是十五卷,而许余于序哉?元丰六年冬至日,衮斧前窗书。
特录陈洙子或孙一名郊社斋郎诏 北宋 · 宋哲宗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三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二
故屯田员外郎陈洙,嘉祐中任殿中侍御史里行,常请选宗室立为皇子,特录其子或孙一名郊社斋郎。
应诏荐郡守监司状 宋 · 李弥逊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四八、《竹溪先生文集》卷二
准尚书省劄子,勘会已降指挥,令侍从官选可为监司郡守之人,不限员数,具名以闻。其两史官未有该载。闰十月二十一日,三省同奉圣旨,起居郎、起居舍人并依侍从官已得指挥施行。臣今恭依圣旨指挥,保举下项,须至奏闻者。
一员,左朝散大夫、新差权知信州军州事梁泽民。吏才敏彊,更练民事。曾任知平江府昆山县、无为军庐江县,治声蔼然,为众所服。通判建州、权州事,治兵禦寇,措置有方。继以提举福建茶事,被旨权本路提刑,戢吏恤刑,一道赖之。
一员,右朝散郎、新差权发遣筠州军州事叶拟。智识疏通,长于吏治,更历州县,前后十馀任,备见才能。曾任知湘州临漳县,平易近民,有循良之风,雍容济事,无苛刻之政。
一员,左朝奉郎、权发遣邵武军赵子木。文采政事,皆有可称。曾任知饶州乐平县,恺悌恤民,而能办治,任满而去,县人绘像祠之。臣昨任知饶州,备见其事。其后知临江军、邵武军,所至有声,缙绅之间,咸知其能。
一员,左朝奉郎、新差监左藏西库陈定国。识量闳远,操履刚正,通达治体,而不忽细务,吏事财计,皆有所长。曾任知惠州河源县,县人至今称之。如蒙采擢,必有可观。
一员,左宣教郎、大理寺丞魏安行。儒雅饰吏,恺悌牧民。曾任知信州弋阳县,吏服民爱,治绩显著,诸司列荐,赐对升擢。考其才能,可以任用,寘之棘寺,未究所长。
一员,左朝散郎、新差饶州通判军州事陈洙。刚毅自信,不畏强禦,戢吏爱民,所至称治。曾任知信州铅山县,猾吏重足,不敢肆奸,百姓实被其惠。宣谕使刘大中荐之于朝,尝被褒典。
一员,右通直郎、添差通判虔州彭合。廉靖疏明,达于吏事。前任知虔州信丰县,县居盗贼渊薮,素号难治,示以至诚,人乐其政,相率输官禦寇,岁课以办,而盗不入境。前后帅守监司,屡尝列荐,赐对升擢,治绩显然。
一员,左宣教郎、新差知邵州邵阳县事刘安国。廉正有守,刚方不回,好学多闻,练达吏事。曾任衡州耒阳县,民安其政,人称其能。臣知吉州日,本官为郡判官,悉心郡事,知无不为,处之要剧,必有可采。
建宁府建阳县学四贤堂记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五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八、《永乐大典》卷七二三六、嘉靖《建阳县志》卷六、道光《福建通志》卷二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故国子祭酒九江萧公之敏,字敏中,隆兴间以选来知建阳县事,廉静易直,不务为赫赫名,人便安之。尝问邑之先贤,而得三御史焉,曰陈公洙师道,曰陈公师锡伯修,曰游公酢定夫,皆以学行风节有闻于时。心独慨然慕之,乃为之肖象立祠于学,榜曰「三贤」,而率邑之学士大夫以及诸生子弟相与拜而奉奠焉。邑人熊君克实记其事,今刻在石可考也。既公去而仕于朝,不数年,亦为御史,实践三君子之迹。而其忠言至计,所以开上心、救时弊、别白是非邪正,使为善者有所怙,为恶者有所惧,其功又不在三君子之下也。出使江东,未几,上思其言,复召以为国子祭酒。因事献言,鲠切不少变。又使湖南以卒。卒时贫甚,乃至无以为家。于是士大夫相与益高其节,而建阳之人亦皆咨嗟恻怆,以为吾萧令尹之贤,真可以追配三君子者无惭也。今知县事会稽姚侯闻之,叹曰:「吾于萧公虽不及识其面,然闻其名而乡往之久矣。今辱为邑长于斯而继其躅,又闻邑人之所以称诵之者如此,其何以致吾之意而慰邑人之思哉」?于是复肖公象,以合食于三君子,而更其榜曰「四贤」。既成,奠之如公祠三贤故事。诸生与执事者退,皆喟然太息,相勉以节义曰:「异时出身事主,无或为媕阿容悦以愧乎四贤者,而负今侯之教也」。谓予于萧公有一日之故,来请文记之。予不得辞,乃具书其本末如此,因以警诸君,使毋忘今日之志。又以告来者,使相与叹慕兴起于无穷也。姚侯名耆寅,其兴学聚书以教学者之意,已见于予文矣。今为此祠,其意尤非苟然者。后之君子亦可以观政于斯焉。淳熙己亥二月己酉,新安朱熹记。
典故辨疑自序 宋 · 李大性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二八、《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四一一、《文献通考》卷二○○、道光《广东通志》卷一九○、道光《肇庆府志》卷二一
仰惟皇朝圣明相绍,明良之懿,著在青史,坦然明白,信以传信,而缨绅相属,呫哔益繁,私史荐兴,记说蜂午,朱紫苗莠,混为一区,熙朝盛美,未免蒙翳。请略举数端言之:如梅尧臣《碧云騢》非尧臣所撰,孔平仲《杂录》非平仲所述,《建隆遗事》以王禹偁名而实非禹偁,《志怪集》、《括异志》、《倦游录》以张师正名而实非师正,《涑水记闻》虽出于司马光而多所增益,《谈丛》虽出于陈师道而多所误盭,以至王安石《日录》、蔡绦《国史后补》,又皆不足以取信。儒者俱尝言之而未之详辨也,矧其言者乎?盖尝推其畴品,为说滋夥,数其差舛,不可殚述。虽云爝火之众于大明何伤,然微尘纤埃,非全镜所宜有也。然则丹铅点勘,寤疑辩惑,匪书生职欤?臣大惧私史舛駮,或为正史之蠹,辄撷其事而正之。伏自忖念,衡茅之下,多未见之书,朴樕之材,无奇特之见,固不当自寘于五不韪之域,以奸严诛,而孤忠拳拳,所欲辨明,怀不能已。非敢远慕昔人,作指瑕纠谬之书,以诒攻诃之诮,独取熙朝美事及名卿才大夫之卓卓可称而其事为野史、语录所翳者辨而明之,参其岁月,质其名氏、爵位而考證焉。其或傅闻异词,难以示信,以意逆志,虽知其非,而未有晓然依据,则姑置弗辩;其所辩者,必得所證而后为之说焉。所辨凡二百条,釐为二十卷,名之曰《典故辨疑》。
讲筵进读手记(十二月十三日)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八六、《西山文集》卷一八
十二月十三日,进读《大学》卷子,论《秦誓》「一个臣云云」,因引苏轼说,前一人似房玄龄,后一人似李林甫。上喜曰:「此两句说得好」。读毕赐茶,上问曰:「曾见丞相劄子否」?奏云:「臣未之见,不知论何事」?上曰:「论虏使朝见事」。奏云:「臣虽未见劄子,昨同李𡌴诣相府见丞相,言见将鞑使朝见礼节委左司郑寅斟酌,省去可省者,用其可用者,其区处似已稳当」。又奏:「朝见用何礼」?上曰:「临轩」。奏云:「臣昨闻余铸言,欲用临轩之礼,臣不胜其喜,尝嘱铸白庙堂,勿改前说。既而见丞相,却有所疑。今仍是临轩,极当」。上曰:「近方检得乾道某年引见萧鹧巴例」。奏云:「既有故事,尤善」。上问:「徐侨以为不当引见,如何」?奏云:「徐侨老儒,惓惓忧国,彼盖据所见而言,初无他意。大抵朝廷行事,最不可恶人异论,如有此意,则后来有事无人敢言,遂成缄默之风,利害非细。据臣愚见,见与不见皆未甚利害,但和议决不可恃。臣欲陛下亲御宸翰,谕三边制帅,大略言鞑使之来不容不以礼接,边臣切不可恃此缓于修备」。上曰:「丞相欲作书与诸处」。又奏:「丞相自作书,更得宸翰丁宁尤善。汉光武手书赐方国,皆一札十行,细书成文。古之英主,大抵如此。本朝神宗留意边事,每夜御灯火作书以赐边臣,故陈师道之诗曰:『夜书细字答边臣,万里风烟入长算』。但味此语,可见精明英伟气象」。上曰:「然」。「臣向历数郡,又漕江东,如建康,如洪,如潭,如福,皆有孝宗亲笔石刻,或问麦禾次第,或问曾无雨雪,或问街市有无遗弃婴儿。孝宗一念只在生灵,故勤勤访问,臣愿陛下视以为法」。上首肯。退至中涂,有讲筵吏称有御封文字下本所,陈尚书已拆看讫,请过国史院与众官商量。及取观,乃郑丞相劄子论鞑人朝见,且诋言者之非。诸官既集,乃议具奏,云「今月十三日蒙御宝付下右丞相郑某劄子,论鞑使朝见事。臣等窃惟鞑之情伪虽未可知,彼既奉币来朝,以礼接之,似未为过,但边备自此愈当严饬。丞相篇末已极详尽,愿陛下加意力行,庶几有备无患」。写毕,徐常卿侨不肯书名,遂于末添云:「内徐侨已见,近已别具奏陈」。
碧栖山房记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四、《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九二
昔读孙兴公赋及诸传记,所谓「赤城如霞,瀑流界道」,应真飞锡仙人采药之地,其高四万八千丈,比之海中蓬莱。其山自天台西南驰抵仙居,蟠纡耸秀,小山浸清溪,曰南峰,而篁村在其阳,友人陈侯德公之别墅也。初繇小涧为潨桥以通村,稍进至雪崖松岭,柳湾莲沜,㳽望皆沧波,山房在焉。其寝息游观之处,经营朴斲之制甚简素,然极天下之幽邃。又攀缘而上,曰高斋,曰丹砂碐,曰竹垞,曰梅崦,曰月馆,曰石龟池,曰渔矶,曰白鹭滩,曰桃花山,凡二十所。主人各纪以一诗,其五言与辋川之倡和,其七言与武夷之欸乃,音节相颉颃也。德公栖遁其间久矣,始若茹芝绝粒、不预人家国者,一旦遇明主,内历馆殿、侍旃厦,外拥旌麾、使越闽,席未煖而银信已至,然寤寐旧栖之志本末不渝。始德公采太白诗语,自号碧栖,至是上亲御翰墨,大书二字以赐,龙腾凤跃,为帝中第一,与先朝臣子諲、臣成大芗林、石湖之题相辉映。德公宝奎画而侈圣恩,扁于所居之楼,又扁于山房,属予笔之。客问余曰:「上临御久,阅士多,以尺度进退士大夫,惟于德公恨相见晚,不次甄拔,岂非一言悟意者耶」?余曰:「恶!是何言也?岁辛亥,余以柱史劝讲,上问:『卿识陈仁玉否』?对曰:『臣因尤煜、陈靴识之』。又问:『见其文字否』?对曰:『臣见其史论及承诏撰进《皇朝禋典》、《行都志》等书,皆精博不可及』。上曰:『朕委卿史事,何不辟以自助』?对曰:『昔曾巩纂史,辟陈师道为属,当时以师道布衣,不报。臣才学安敢望巩,恐未易辟』。因奏:『圣君所行,即是故事,若谕大臣姑令入馆检阅,书成进用未晚』。上称善。会余去国,虚斋赵端明专史笔,赞上决,德公卒由检阅登朝。其奏篇凛然,法家拂士也;其论著粹然,至言妙义也。上闻其名非一日,诸老荐其才非一人,而尤为立斋杜丞相所知,岂若虞卿、车千秋辈乎」?客曰:「德公遭时如此,不汲汲于云龙风虎之遇合,而拳拳于晓猿夜鹤之惊怨,岂君臣相须之义欤」?予曰:「谢公高卧东山,掩鼻富贵;邺侯读书衡岳,无意婚宦。其后却苻坚百万,辅肃、代中兴者,世主强之,非二公求之也」。客曰:「此异代事尔」。予曰:「种明逸隐豹林谷,不求闻达,我章圣皇帝携其手登龙图阁。德公既力辞大匠之召,上亦以闽人爱德公,进直小龙因任,盖将以待终南处士之礼而待之矣,子姑俟之」。客避席而去,因次第其语为《碧栖山房记》。
丞相忠定郑公行状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二、《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钱塘
公讳清之,字德源,世为庆元府之鄞人,居邑治之东。齐公未葬,邻焚,秦公与兄通议绕柩恸哭,火为退飞。门有大槐,乡评称孝悌,必曰「槐木郑氏」。秦公建炎己酉贡于乡,会兀术犯东浙,与董夫人皆临难不屈,骂贼而死。尝诏有司定谥立传,公方当国,谦巽未皇,事见史定公所作通议公石章及先儒史公涓圹铭。鲁公始居邑之嘉庆桥。庆国方娠,甑鸣三日不止,已而生公。时冢妇边令人亦免乳,承舅姑意,拊育公同己子。公贵,令人尚亡恙,事之如母。其没也,为服期。公少以文为宣献楼公称赏,初名燮,而字文叔,以字行。年十九荐于乡,嘉泰二年入太学,嘉定八年升上舍,十年进士及第,如《丰芑数世之仁》、《大明生于东》等赋,识者以方《金在镕有物混成》之作。后随群从改今名。教授峡州,总领何公炳罗致之幕。一日军将将领衣,疑绢纰恶,离立谇语,总领委公谕之。公语军士曰:「坐者得好绢」。众皆坐。以次分授,无敢哗者。制帅赵公方严重靳许可,公往白事,为置醴,命二子出拜,掖公无答拜。公不敢当,赵公曰:「公它日未易量,愿以二子相累」。盖尚书范、丞相葵也。湖北茶商群聚暴横,公白总曰:「此辈皆精悍,宜藉为兵,可弥变,亦可禦敌」。总行其策,招刺令下,趍者云集,号曰茶商军,至今赖其用。十四年,差湖广总所准备差遣,除国子监书库官。十六年,除国子录。史丞相弥远以私忌饭僧净普,鄞人毕至,独与公登慧日阁,屏人语曰:「上与中殿为社稷计,虽有济国公,然五六年未正储号。闻沂邸皇侄事两国恭顺,容止端重,朝谒上常目送。今欲择一讲官,君忠实,可任此责」。公逊避不敢当,史公曰:「此先公事业」。先公,谓太师浩也。俄兼魏惠宪王府教授。癸未进士唱名,上御集英,中殿御看阁,使内侍引皇侄对帘正立,两宫意有所属矣。除宗学谕。十七年,除太学博士,皆仍兼。每讲堂退,相必邀至东阁,访上举动言语甚悉。公对事事皆好,蔽以一言曰「不凡」。相大喜。宁宗升遐,遗诏上承大统。是夜惟召丞相入定策,时政府、翰苑未及知,诏旨皆定公手。太后趣上入宫,公命子士昌易衣,道绿盖车至沂邸进发,公留相府之眉寿堂处分诸事。明旦,丞相退朝,辇下纤尘不惊,六军兆民仰瞻日出咸池矣。上龙飞,除诸王宫大小学教授,除宗正丞,兼权工部郎官,兼崇政殿说书。公自横经朱邸,至开卷丹地,每以二帝三王之行事、六经四书之格言反覆开陈,上必敬听。一日上问外人因阁子库进丝鞋有谤议,公奏:「有言禁中服用颇事新洁者」。上曰:「旧例月进鞋数两,朕非弊不易,何由致谤」?公奏:「孝宗继高宗,故俭德易彰;陛下继宁考,故俭德难著。宁考受用如寒士,衣领重浣,革舄屡补,今欲俭德著闻,须过于宁考方可」。上欣受。其防微如此。宝庆元年,改兼兵部,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除起居郎,仍兼史官、说书,兼枢密院编修官。二年,除权工部侍郎,暂权给事中。除给事中,升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绍定元年,除翰林院学士、知制诰,兼侍读,升兼修国史、实录院修撰,授端明殿学士、佥书枢密院事。三年,除参知政事,兼佥书枢密院事。四年,兼同知枢密院事。公在枢筦,李全以山阳畔,陷泰围扬,国论犹为掩覆,又欲易置江上制总全所不乐者以慰其心。公手书白相:「因全一申,去岳逐赵,是朝廷之王人、国家之帅守悉听命于全矣。全以盗贼蓝缕奔窜之馀,陆梁跋扈如此,曾无一人正色以议其罪,国无人矣」。初,海陵失守,公早朝见薛、葛、袁三人,皆愕然未知所出。公曰:「平时与全为敌者不过三赵,若以赵沿江为江淮制使,以二赵分帅两路,必能合力捐身以当之。须即日处分,稍迟贼入维扬,大事去矣」。三人者唯唯,同至上前奏之。上深以为然,云当即批与丞相。公奏:「御批须是以『社稷存亡在此一举,苟不用此三人,或有疏失,过不在朕』」。上颔之。既退,知御批已至相府,然至晚无所施行,公转扣相子宅之怂恿,忧惧待旦,四鼓后知缴入,黎明出命,朝野欢呼,知贼不足平矣。既而三赵受命,善湘移司金山,与范、葵声势联属,全果授首。当是时,此贼挟精卒十万,气吞江表,相老于谋国,工于应变,无如之何。公以一书生,独谓全反形已露,当声罪致讨,为誓不与贼俱生以讽。及讨叛诏下,出公之笔,读者咸奋。六年,史丞相薨。十月,制授公右丞相,兼枢密使,提举玉牒、国史、实录院、会要、敕令。端平元年,提举《经武要略》。上始践祚,东朝垂箔,一相总职,垂拱仰成而已,天下事皆上尚书裁决而后奏御画旨,谓之尚先行,习以为常。久之,上益明习国家事而宰府终未稽首还政。既相,举太阿倒持之柄归之于上,一二大黜陟、大因革,独断赫然,咸曰英主出矣。上方欲洗濯三十年积弊,公亦慨然以天下为己任,推忱布公,知无不为,赞上召老成,拔滞淹,真公德秀、魏公了翁、崔公与之、李公𡌴、徐公侨、赵公汝谈、尤公煜、游公侣、洪公咨夔、王公遂、李公宗勉、杜公范、徐公清叟、袁公甫、李公韶,或奋闲散,或起迁谪,或由常调,莫不比肩接踵于朝。众芳翕集,时号小元祐。大者相继为宰辅,馀亦为名公卿,惟崔公终始辞不至,遗逸如刘公宰、赵公蕃亦见旌异。用一人,行一事,朝野忻忭,以为快活条贯。先是言者率观望庙堂风旨,公首革副封,由是台简始有攻时政阙失者。时金亡鞑兴,襄阃首图上八陵,上下其议,廷绅多主王羲之、孙绰之论,然边臣锋锐不可遏,偏师出境,捷书系道,而三京已返旆矣。旧法,三衙禁旅岁一拣汰,癸巳以史相薨失举行,甲午并两岁一拣,被汰稍众。又承旨司拘等仗法太严,卒有失伍者,随已帖息,而不乐端平者有开边激变之谤。二年五月,六疏乞罢机政,御札勉留。六月,制授特进、左丞相,兼枢密院使,提举《国史》、《日历》、《玉牒》、《敕令》、《经武要略》。三年八月,以霖雨四疏丐去。九月,以禋祀雷变请益力,授观文殿大学士、醴泉观使,兼侍读。四疏控辞,依旧大学士提举洞霄宫。公自初爰立,首以清苦变贪浊,痛却馈遗,虽族戚杯羹壶酒不许入。荐廉吏徐澄、赵䈣夫于朝,闻者兴起。诸郡多于节序馈朝士酒,公奏遇节序视品秩高下赐酒有差,至今行之。闽及江浙多士之郡,各增解额,由是士安里选。创新进士覆试之法,真才有以自见,售伪者时斥一二以风励其馀。中间欲废不行,后卒如旧。大节细行有陆贽、杨绾之风,卷怀而去,未尝一语辨诬。退居闻边声复动,恐上顾忧,密疏上曰:「辛巳金陷蕲、黄,宁宗非启敌之主;辛卯鞑犯襄、蜀,弥远岂开边之相。不制患于方来,但尤追于既往,则蕲、黄、襄、蜀之扰,开之者谁乎?为此者盖疑闲冷或简眷怀,每因事以提撕,盖迎前而沮抑;以罗织使令、废锢子侄、贬斥宾友为未快,必加以误国之罪。臣非敢以此自辨,恐陛下忧悔太过,以汩清明之躬,累刚大之志尔」。嘉熙三年,封申国公。四年,遣中使赐御书「辅德明谟之阁」,赐楮十万缗为经始费。槐木旧居,兵烬芜废,公捐赐金贸故趾,加葺治。于里第北营小圃,曰「安晚」,取「安步当车,晚食当肉」之义,上书其扁。莳花移竹,叠石引泉,与朋友啸咏其中者九年。尤爱山行,轻车小艇,名山古刹如雪窦、如太白、如翠山,虽在万山中亦至焉,率留信宿。上遇群臣,于公特厚,每初度必亲御翰墨,或圣制,或古作真草,间出精金重锦,奇薰佳茗,间以老人星、大士像为寿,岁以为常,虽在外亦遣黄门就赐。淳祐四年御笔,依前观文殿大学士、醴泉观使,兼侍读,屡辞不允。拜少保、观文殿大学士、醴泉观使,兼侍读,进封卫国公,令赴天基圣节上寿班,命守臣以礼趣赴阙。帅守赵纶致君命,乃就道。抵江浒,有旨宣问,庖廪酒果,使蕃杂遝。内引,玉音委曲,不啻家人唯诺。奏乞憩传法寺以待称觞,先已得旨赐第,退至传法拜御笔,曰:「卿去国许时,精神气宇胜前,奏对详明,良用忻怿,政赖启沃,以助缉熙」。中使押入赐第。五年正月上寿毕,六丐归不允。以《春秋》彻章拜少傅,依前观文殿大学士、醴泉观使,兼侍读,进封越国公。居无何,哭子士昌,出馆江浒,决意东归,上不允。十二月,拜少师、奉国军节度使,依前醴泉观使、兼侍读、越国公,特赐玉带及更赐第于西湖之鱼庄。公虽勉为上留,然归梦栩栩,见于篇咏。进读仁皇训典,谓:「仁祖之仁厚发为英明,故能修明纪纲而无宽弛不振之患;孝宗之英明本于仁厚,故能涵养士气而无矫励峭刻之习。盖仁厚英明,二者相须,此仁祖、孝宗所以为盛也」。御札褒谕。六年,四疏丐归,不允。八月,进读毕,赐晏内苑,上御黄伞,命公御青伞,同行苑中。谓公曰:「忠孝尝晏史浩于此,然浩未尝侍天步游览」。故事,上釂玉龙柸,赐大臣则易柸,上命毋易柸,其尊宠如此。是日御前有金瓶贮丹桂,上以公老夫妇失冢子,慰劳甚至,赐瓶花以解忧。公进感恩诗八十韵,上俯用其韵。七年三月,以《礼记》彻章,拜太保,力辞。旧比许回授,上从公请,追封高祖詥太保,异恩也。四月,拜太傅、右丞相,兼枢密使、越国公,提举《国史》、《实录》、《会要》《、玉牒》、《敕令》、《经武要略》。公方与宾客放浪湖山,寓僧刹,竟夕不归,貂珰及门,家人莫能以所之告。诘旦内引,叩头辞曰:「端平初,陛下亲政,臣齿未衰,尚堪努力仰赞圣谟,然犹有智虑所不及者,仰费保全。今迫桑榆,久在田里,于人物国事皆不谙悉,若冒昧承命,必误委寄」。玉音勉谕,盖有外间所不及知者。甫退则中使已接踵矣。叹曰:「上眷如此,将何所逃」!乃入治事。或谓更化改元为再相第一义,公曰:「改元天子之始事,政化朝廷之大端。汉事已非古,然亦不因易相而为之」。其老成定虑如此。上以边遽忧形玉色,诏赵公葵以枢密使视师,陈公韡以元枢帅湖广,二公谦巽未敢当。会公再相,力主其事,科降辟置,答敏于响,二公欣然勇往,泗水之捷、涡口之捷、木库之捷,皆处置得宜之效。诸阃申请,划时奏启,时谓张仲孝友惟公足以继之。公九年于外,纳污藏垢,人意其有磊隗不平之气见之施为。公殊不然,不立异,不私己,除授进拟必咨同列,必参公论,朝士有累迁而未见面者。或曰恐非吐握之义,公曰:「某人同列所敬,某人同列所誉,岂欺我哉,吾惟得人以布周行足矣,何必揽为己恩。先正问东厅,问西厅,吾所师也」。笃太学灯窗之旧,分赐金□斋金。以前相侍经幄,还斋亦束带序齿。学厨曰给□钱及楮折□,有司固执元数,齑盐不给,公命增□□监学岁久颓圮,□□成请修废,旧取辨尹漕,公为请给钱于朝,命尹漕董其役,丹雘一新。九年□□,拜太师、左丞相,兼枢密使,提举《国史》、《日历》、《玉牒》、《敕令》、《经武要略》,辞太师不拜,仍前太傅。每谓天下之患在于养兵,兵费困于生券,思所以变通之。遇调戍防边,命枢属量远近以便其道涂,时缓急以次其遣发,□□□费省三分之一。又议移岁调兵屯以戍淮面,并军分头目以节廪稍,先移镇江策胜一军屯泗水,□□□于彼,公私便之,惜乎去位而未尽行也。诸□□□□压两浙尤多丁稍,吏卒往往破家以偿。公惟于作奸犯科者追理,稍挂误者一笔勾去之,全活甚众。沿江算舟之赋素重,空无一物,犹以力胜计,公次第停罢。如池之雁汊有大法场之目,其钱分隶诸司,公奏罢其并缘鱼取者,盖数倍公家之入,合分隶者从朝庭偿之。报下,公方与客饮,举杯曰:「今日饮此,自觉快活」。其轸求民瘼,如己疾痛。督府先取江东西、湖南北利源不在官者以佐军费,及结局,诏归之大农。公择才使之提领于外,岁入不啻钜万,住印会子者三年,京尹焚毁旧会七千万,版曹亦丰衍,三数年间,边阃科降未尝匮乏。四疏乞谢事。十年,进《十龟元吉箴》:一持敬,二典学,三崇俭,四力行,五能定,六明善,七谨微,八察言,九惜时,十务实。盖取《益卦》六五爻「十朋之龟弗克违,元吉」。释者谓以柔居尊而不自任,故可以收众材之助,所以为元吉也。奏札略曰:「《诗》曰『敬天之怒』,《书》曰『敬天之休』,臣谓敬天之怒易,敬天之休难。木饥火旱,天之怒也;时和岁丰,天之休也。天怒可忧而以为易,天休可喜而以为难,何哉?盖忧则惧心生,惧则天之怒可转而为休;喜则玩心生,玩则天之休可转而为怒」。既奏,甚称上旨,宣付史馆,又赐诏奖谕。十一年,十疏乞罢政,皆不许。进读光、宁两朝《宝训》,今上《日历》、《会要》、《玉牒》、《淳祐条法事类》,俱拜太师,皆力辞。九月,明禋相礼,有旨閤门给扶掖二人。是夕三上奏辞,不允。礼成,御笔褒谕,再赐玉带,令服以朝。十一月丁酉,公奏事退,感寒疾,前一日尚赋梅花诗与同列倡和,及是绝食屏药,犹以未得雪为忧。俄大雪,公作而曰:「百官贺雪,上必甚喜」。命掬雪床前观之。累奏乞罢,不允,奏不已,拜太傅、保宁军节度使,充醴泉观使,进封齐国公,提举史馆。疾革,乞致仕,拜太师、保宁军昭庆军节度使,依前齐国公致仕。□□甲辰,薨于丞相府。公生于淳熙三年九月辛未,享年七十有六。遗表闻,上震悼,辍朝三日,御笔赠尚书令,追封魏郡王,赐谥「忠定」。娶谢氏,特封魏卫国夫人。男子一人,士昌,朝散大夫、宝谟阁待制,先公六年卒。女一人,特封硕人,适故朝散郎、大理少卿史望之。孙男三人:大有,某官;大节,某官;大节某官。大有等以宝祐元年十一月壬寅,奉公柩窆于鄞之丰乐乡东山之原。公四登宰席,先后八年,启沃帝心、谟画国事关于安危理乱大计者不可胜书,然奏藁无片纸存者。每曰:「陛下神圣,群臣莫及,事有当言,转移于造膝附耳之际足矣。陆敬舆奏议虽脍炙人口,吾不忍为也」。昔艺祖有「宰相须用读书人」之训,及公宅揆,朝野皆曰上用真儒矣。自场屋之作至宗庙朝廷典册之文莫不精妙,传者纸贵,然散落未尝收拾,虽玉堂制草,家无副墨,所存惟录潜邸圣语及表奏、启劄、诗赋、箴铭、赞偈、记、序跋、策问、疏、致语、醮词、谥册、墓碑、祭文等共六十卷,藏于家。公之初相也,真、赵掌制也,世以为真学士;洪、王入台,世以为真御史。天下所谓端人正士,不在经筵则在从橐,不在西掖则在东省。上语公:「尝上书者比卿司马光」。公曰:「毁誉何常之有?今日圣意向臣故誉臣,他日圣意厌臣则必毁臣矣」。上为一笑。其再相也,端平遗老凋谢,十无一二,新贵各立门庭,分党与,公虽素有主眷,尚操化权,然人情固已阴怀向背,无同舟共济之意矣。公拔士满朝,施惠于人无德色,士或先从后畔,亦待之如故。然天下至广,岂无偶遗之贤、未烝之髦?自昔人物会通之盛莫如元祐,而郑侠老死田里,陈师道晚方入馆,未闻二贤觖望于马、吕也。彼以躁心而致宰物者之憾,可以观世道矣,公何慊焉!汤中仲能论事侵公,不自安,求去,公曰己欲作君子,使谁为小人,力勉留之。徐公清叟尝论公,引之共政。赵公葵视师年馀乞结局,上欲允之而末有以处,公曰:「非使作相不足以酬劳,陛下岂以臣故耶?臣必不因葵来便引退,臣愿为左,使葵居右」。上汔从之。其茹纳如此,然赵公竟不果来。又奏:「今内外之臣俱天下之选,前后昆命皆圣断之公。非成则璜,不疑何卜;有丙与魏,请择于斯。惟能共起于治功,奚必皆从于己出」。其不吝权宠如此。公虽贵,自奉萧然,非以位为乐者。直以事上潜邸,君臣义重,上既苛留,不忍决去耳。对客每叹甘盘遁野、疏傅还乡之不可及,其意深矣。盖丙申代公者乔也,辛亥代公者吴、谢也。公去矣,薨矣,乔与吴、谢行乎国政,宜有以愈于端平者,而皆不然,何哉?世之爱公者往往惜公再出,然公庚戌乞身之疏固尝云:「禀性拙直,无委曲笼罩之术;事力俭薄,无纳交要誉之资。施恩而不市恩,故背之者以为常;任怨而不报怨,故仇之者无所忌」。又曰:「召谤纳悔,一己之利害轻;梗事败谋,国家之关系大。昔谢安矫情,姚崇权谲,吕夷简操术,居是职者可专任拙直哉」!凡数十疏皆然,写心事之精微,拯笔力之高妙,不辨流言于一时而付公议于千载,后之揽者必有感于斯文矣。公奋身儒素,族多隐约,公为侍从,月分俸均给,或值乏绝,称贷以继。觉际庵旧约诸位轮祀,至公身任其责,即庵别创大堂,可容百人,几席器皿悉具,率于禁烟行之,酒肴蔬果必精洁。居官或疾病,则饬子侄主祭。初,鲁公规寿藏于塔岭,梦岭对岸百堂,扁以金书「常充达」三字,拥以蟠龙,作《纪梦》长句,笔之于册。既卜穴,宛然梦境。时公犹未生,及稍长,鲁公语公曰:「蟠龙金字,岂非御书之兆,勉之」。越三十年,上访家世,公以梦告,果赐奎墨,辉映山谷,与手泽所书如合左契。公久秉钧轴,高下在手,然不以名器私亲昵。莫爱于子,而士昌生前止通直奉佑神祠,非但公不私其子,□恩亦耻为恩泽侯。莫亲于婿,而史倩生前止倅贰需次徽守,公不欲使倩领郡,改奉祠釐。公少学于迂斋楼公昉,以端平初褒崇为未至,再相,奏:「国史浩繁难披阅,臣之师臣昉尝纂《十朝撮要》,颇精覈」。上令写送官。又奏:「房、魏遇主,无一语及河汾,殊为忘本」。及《撮要》进御,楼公追赠龙图阁待制。其于在三之义如此。公葬十年,魏卫国谢夫人年八十八,贻书莆田刘克庄曰:「先忠定宰木已拱而未有状其行者,今以此笔属子」。克庄仲弟克逊、从弟希道少肄业持志,侍公笔研,克庄宰建阳,乌台方吹洗诗案,惧不免祸,公在琐闼,独于史丞相为解纷。克庄获为圣世全人,公之赐也。既尝□□□张洽、陈振孙、范炎、陈祐,俱召审,一再迁为枢掾、省郎,皆公进拟。公策免,克庄亦流落于外。丙午入为少篷兼西掖,不久坐留□免去。公以孤卿国老之重,小车访别逆旅,慨然曰:「子为道乡,吾为承君矣」。公再相数岁,克庄衔恤三年,白首再召,觉国论愈矛盾,鼎味殊酸咸,公决去虽勇,上勉留愈坚。因对为上言:「纷纷之议,不过责难于吾君,责备于吾相,非有他意,政当容之尔」。自知其论阔于事情,然区区之心,上欲将顺明主之尊师重傅,下欲解周召之不说、勉夔龙之相逊而已。而或者怪其不能随声接响,诃佛骂祖,群起而攻曰:「是党相者」。克庄谓惟去可以自湔,六乞祠,两纳禄,皆不报。公由是不复敢相亲,犹挚维不使去。不数月而斥,斥未几而公薨,然天下谓知我者必曰安晚,公与人书疏亦以铁汉见拟。嗟夫!宰相必拔士,士必不畔知己,情意之常也。若一旦去子宣而恋元度之恩波,迎子厚而诋微仲之相业,乃风俗之变,岂情义之常哉!公门生故吏满天下,而两国不远数千里,番番于一衰癃之叟,托之以发潜阐幽之任,岂非以其最久故,知旧事,已退老,无谀笔乎!乃摭实书之以告太史氏。谨状。
普觉院登上人房老梅擅名滋久昔四灵与其先师道公方公游赋咏盈纸距今三世矣余每至其所辄徘徊不忍去登亦对坐不倦有前辈之风槐径弟拉同游者赋诗因用其韵俾登藏之庶不愧昔日尔 其一 南宋 · 薛嵎
七言绝句 押支韵
年年心与雪霜期,一点寒生古树枝。
昨夜故人相问信(群贤集、四库本作讯),隔窗无月坐移时。
普觉院登上人房老梅擅名滋久昔四灵与其先师道公方公游赋咏盈纸距今三世矣余每至其所辄徘徊不忍去登亦对坐不倦有前辈之风槐径弟拉同游者赋诗因用其韵俾登藏之庶不愧昔日尔 其二 南宋 · 薛嵎
七言绝句 押支韵
四灵殁后谁知己,惟有清香满旧枝。
头白山僧犹爱客,为曾亲见老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