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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弹虞浚等冒丧婚娶 西晋 · 王浑
 出处:全晋文卷二十八
前以冒丧婚娶,伤化悖礼,下十六州推举,今本州中正各有言上。
太子家令虞浚有弟丧,嫁女拜时;
镇东司马陈湛有弟丧,嫁女拜时;
上庸太守王崇有兄丧,嫁女拜时;
夏侯俊有弟子丧;
为息恒纳妇,恒无服;
国子祭酒邹湛有弟妇丧,为息蒙娶妇拜时,蒙有周服;
给事中王琛有兄丧,为息棱娶妇拜时,并州刺史羊暨有兄丧,为息明娶妇拜时;
征西长史牵昌有弟丧,为息彦娶妇拜时。
儒官,身虽无服,据为婚主。
《案礼》:「大功之末可以嫁子;
小功之末可以娶妇」。
无齐缞嫁娶之文,亏违典宪,宜加贬黜,以肃王法,请免官,以正清议(《通典》六十,元康二年司徒王浑奏。)
上皇帝第二书 北宋 · 欧阳澈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欧阳修撰集》卷二、《历代名臣奏议》卷八三、《淮郡文献志》卷一七
某年某月某日,江西路抚州崇仁县布衣臣欧阳澈谨昧死百拜献书于皇帝陛下:臣闻唐太宗时中书舍人高季辅上封事言得失,辞旨切至,上善之,赐钟乳一剂曰:「卿进药石之言,故以药石相报」。
臣以是知太宗除隋之乱,致治之美,贞观之风,高迈唐室者,以其能听药石之言故也。
臣伏读圣诏,曰「惟药石是求」,窃知陛下盛德函容,广求谏诤,直欲明四目、达四聪,与虞舜异世而同轨。
天下忠臣谊士,能以骨鲠之言上干天听,必蒙其乐石之报矣。
臣以是狂妄昧死,忘其微贱,于圣诏起兵之日,条陈安边禦戎十策,撰成万言书一封,陈乞所部为奏朝廷。
臣之本意非有它望,实欲奋身报国,愿效马革裹尸,以立忠谊之名于天下,庶使保位持禄辈,闻风而惭汗。
适丁递使不通,州府未许发奏,臣于是退处逆旅,栖迟无憀,自恨胸中虽有忠谊之气,抑郁而不达,一旦饿死沟壑,而名不闻,则与草木俱腐。
与其饮恨而死于蓬蒿之间,孰若抗直节而死于斧钺之下。
于是复采朝廷之阙失,政令之乖违,可以为保邦御俗之方,可以去蠹国残民之贼者共十一事,再撰一书,乞并为奏达。
臣言狂直,然皆当世切要,仍得于舆议,非恃一己之私见,伏愿陛下明断而必行,则天下风俗,尚可追复祖宗之时。
倘或以臣为无补于世,则臣甘心就诛戮,第恐天下衰败而不复振矣。
惟陛下留神省察,则生民之幸也。
臣闻为天子者,贵乎聪明神武,决于听断,见善明,用心刚,不牵制于权臣,则天下虽大,四海虽远,可运用于股掌之上矣。
臣伏睹陛下不崇饰恩倖,不听任奸臣,不轻爵禄,不滥赐予,不夺民居以营燕游之地,不竭民力以广无用之费,罢不急之务,擢忠义之臣,杜悦耳之邪说,听苦口之忠言,去易进之人,贱难得之货,则圣德高妙,自有生民以来未有伦拟。
观其初即位慨然睿断,选用忠良,志平僭叛,悉诛六贼以谢天下,则太平之治,似可指日而待。
岂意金人复尔猖獗,使黎元被害,国本动摇,辱莫甚于今日,臣窃知其所自矣。
臣闻陛下自诛六贼之后,英断不及前日,既而朝臣擅权,言路复塞,忠言嘉谟,不闻于上。
故朔方初宁,恬不为备,既失信于夷虏,知其必为患于中国,而不能为防禦之术,宜乎兵端四起,茫然失措,始募天下之兵以禦之,则后时矣。
陛下若欲大有为于天下,以成中兴之业,则当效汉武帝,以雄才大略自任,畴咨海内,举其俊茂,共图治功。
又当效汉宣帝信赏必罚,综核名实,使吏称其职,民安其生,则功业显著,帝祚无穷矣。
今也徒能为文景之恭俭,虽可以为天下先,然服三浣之衣,不能却百万之虏,可为持盈守成之君,非兴衰拨乱之主。
臣愿陛下以古为鉴,乾刚果断,兴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庶使祖宗社稷不危于夷虏之手,则万世之幸也。
此臣所欲言者一也。
臣又闻王者用人非难,尽其材之为难。
唐太宗委任大臣,谋斯从,言斯听,才斯奋,洞然不疑,故人未始遗力,天子高拱,操成功致太平矣。
下逮开元之间明皇励精求治,元老故旧,动所尊惮,故姚崇宋璟,亦言听计行,力不难而功已成,则将大有为之君,必委任股肱之臣,然后能图维天下之治。
臣窃见陛下擢用大臣,任之虽重,而委之不专,故腹心之寄,耳目之托,易于动摇,难以成功。
谗言一投其隙,虽社稷之臣,亦忘大功而谪小过,则天下失望,而国威不立矣。
臣愚欲乞陛下选用近侍,必精鉴而博采之。
如其可大用则任之勿贰,若成汤之于伊尹,委之阿衡而无疑;
高宗之于傅说,擢之版筑而无间。
言必,谏必听,都俞赓歌于一堂之上,使风化行乎万里之远,则臣将见帝尧在上,为相,炳然与三代同风矣。
此臣所欲言者二也。
臣又闻诸葛亮之为相也,开诚心,布公道,尽忠益时者虽雠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善无微而不取,恶无纤而不贬,则天下平矣。
臣窃见朝廷大臣,荐黜人材,皆不取天下之公议,用之不过酬私恩,谪之不过快私忿,非谓爵人于朝,与士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也。
如是,则赏不以德,而罚不以罪,殆有甚于上皇之时,将何以厌民望哉!
臣愚欲乞陛下严降诏旨,革绝此弊,凡大臣有所升黜,必询于台谏之臣,决其可否。
宰相曰可,台谏曰不可,宰相曰是,台谏曰非,则召馆阁之臣而问之,佥曰可然后用,佥曰否然后去。
庶几用舍合天下之公议,则忠言日闻于朝,民情不屈于下矣。
昔天宝之季,嬖倖倾国,爵以情受,赏以宠加,纲纪于是大坏,可不戒哉!
此臣所欲言者三也。
臣又闻黄霸之材长于治郡,及其为丞相,则总纲纪号令,风采不及于定国,功名损于治郡。
裴頠拙于用长,荀勖工于用短,则人之才能各有所宜。
古之用人者,论德而定位,量能而授职,甚若籧筱蒙璆,戚施直镈,聋者司视,瞽者司听,虽小有所用,尚且不违其所长,矧夫欲任之以经营天下者耶?
臣窃闻耿南仲特能作章句儒,贯综坟典,为书痴经醉而已。
至于临机应变,则智不足与有明,识不足与有断,其道德虽可尊而谋猷不足采,必不能度长虑远以立大功,其于谋王体、断国论,决非所长。
臣闻其妒贤嫉能,惧人之轧己,则已非社稷之臣者也。
陛下不忘其师傅之恩,则富贵之可也,眷予之可也,使之擅天下之权,而与国家之大计,则不可也。
臣愚欲乞陛下处之以讲读之职,使论道经邦,迪王耳目而已,无以储宫之私恩,而坏祖宗之社稷。
臣尝观萧望之堂堂折而不挠,身为儒宗,真社稷臣也。
藉师傅之恩,而历位将相,亲昵无间。
及其谋泄隙开,谗邪遇之,尚为石显所谮,竟饮鸩自杀。
南仲智谋不及望之远甚,徒以文墨而位群臣之上,臣恐陛下本以报之,反所以害之也。
此臣所欲言者四也。
臣又闻忠臣者社稷之卫,故鲁以季友治乱,楚以子玉轻重,魏以无忌折冲,项以范增存亡,汲黯在朝而淮南寝谋,干木处魏而诸侯息兵,则一士而止百万之师,一贤而制千里之难,在古固有之。
方今朝廷之上,亦不乏其人,陛下尤不可轻用,虑失生民之望也。
观夫秦行千金以间廉颇,汉散万金以疏亚父,则轻去大臣,是中其反间也,是速我后患也。
臣窃闻李纲首建征伐之议,聂昌多秉帷幄之权,则二人者,元勋硕德,文武兼备,使常参庙堂之机,必能使丑虏畏威而销伏。
然则社稷安危,实在二人之掌握,金人视之不啻雠敌。
观其用心,亦不过欲与民共休戚,与国同荣辱而已,其去就岂不系天下之轻重哉!
今也以小过而谪之散籍,奉使而寘之虏庭,是快金贼私忿也,是堕金贼计中也,臣恐邻国得以此窥陛下矣。
臣闻之,偏听生奸,独任成乱。
昔鲁听季孙之说而退孔子宋任冉子之计而囚墨翟
夫以之辩,不能自免于谗谀,而二国已危,则众口烁金积毁销骨,信有是理。
臣以是知李纲之黜,朝廷大臣必有阴为之谮者,不然何遽至于是耶?
陛下宜熟察之。
臣前书固尝缕陈其详,于此又申言之,诚为国家惜此人故也。
臣愿陛下过此以往,无轻用大臣。
方今济济多士,百僚师师,岂无一人德望之重,智谋之多,堪使者,何苦以聂昌为此行哉?
尤为陛下惜也。
裴度逢时艰危,而能奋命决策,横身讨贼,为中兴忠臣。
元和长庆间,乱臣贼子蓄缩丧气,惮度之威棱。
时有使绝域者,四夷君长必问度之年龄几何,状貌孰似,天子用否,其威名播于远俗,为华夷畏服也如是。
出入中外,以身系国之安危,为之轻重者二十年。
将相无贤不肖,皆推度为首。
臣谓若者,正今日之裴度也,其出处系国之安危,则丑虏闻风而慑服。
陛下当引置帷幄,使讽议左右,震威华夷,以定中国可也,岂宜遣之于外哉!
此臣所欲言者五也。
臣又闻昔萧铣江陵李靖行军总管,军政委焉。
武德四年八月,大阅兵夔州时秋涛涨恶,未能下,不设备,诸将亦请江平乃进。
曰:「兵机事以速为神,今士始集,不及知,若乘水傅垒,是震霆不及掩耳,不能仓卒召兵,无以禦我,此必擒也」。
臣以是知三军之出,能掩其不备,则万全之策。
臣闻金贼惧劫,必退师而请和,臣愿于此时乘其有怠心,借朝廷一介之使,遣臣奉咫尺之书,往见虏主而议和亲,臣必能口伐丑虏,使之弛废而不为备。
伏愿朝廷简卒练兵,遣良将统制,乘其隙而覆灭之,必得所欲。
无谓肃王为质,张邦昌未还,遂犹豫而不行,小不忍则必致大乱;
无谓臣韦布之贱,不能立此功。
毛遂以三寸之舌,强于百万之师,定从于楚,而使赵重于九鼎。
当其未用,亦若囊中之锥,及其既用,则颖脱而出矣。
万一用臣狂计,必能却夷狄而安中国,则臣与邦昌固不惜一死以报国恩,虽肃王亦何足惜哉。
大义灭亲,其是之谓欤。
此臣所欲言者六也。
臣又闻古语有之曰:「㗲㗲者易虑,默默者可防」。
故涓涓不塞,将成江河;
一叶不伐,将寻斧柯。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
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白圭之行堤也,塞其穴则无水难;
丈人之谨火也,涂其隙则无火患。
皆贵其防之微,而杜之渐也。
古语又曰:「欲断不断,反受其乱」。
盖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值而易失。
随厮养之役者,失万乘之权;
守担石之储者,无卿相之位。
则计诚知之而弗敢决行者,百事之祸也。
臣窃观六贼既诛,其子孙虽以罪谴而羁留四方,然实为大患也。
臣观比者金贼入寇,童贯麾下,当时胜捷兵反乘势作乱者数矣。
此亦将帅非人,不能抚御,使之怀畏,故至此祸;
然亦贯之党类尚未夷灭,而为乱之招也。
盖六贼门人,棋布星列于天下者,皆强藩悍将,怀私恩而视国为雠敌者有之;
幸灾乐祸,而欲快私忿者有之;
反为内应,而与贼同谋者有之。
甚者阴怀叛逆,欲与子孙连衡而起,以刷乃祖乃父之耻者有之。
呜呼,当时六贼党与之爵禄者,皆国家之赐予,今日反归恩于私室,而忘君父之大义,臣子之心果安在哉?
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
不仁不智,无礼无义,则杀之犹雀鼠可也,尚何所惜!
若不正典刑以行诛戮,则国存亡未可保也。
臣愚欲乞陛下睿断,应六贼子孙,悉与歼灭。
仍乞籍记其当时死党,如邓珣、范致虚薛昂之流,不许典名藩,掌兵权,庶几变不生也。
其暴恶已章,如前日蔡州之倅,带番人入城者,即与斩首以谢天下,仍乞灭族以绝后患。
臣观顷者张怀素吴储等谋反,为范寥所告,开封府制勘,怀素等供言蔡京亦尝与谋。
是时开封府尹林摅御史中丞余深实主其事,二人乃死党,力为掩覆,凡文款及者,必尽焚毁,遂幸免。
其后宰执者,皆报其恩也。
臣谓若之流,亦国之贼,怀私恩而背君父,其罪莫大焉。
况不发之恶,则是与之同谋也,今日亦当明告其恶,枭首于市,庶使奸臣贼子望风畏惮,潜销于冥冥之中也。
臣又闻崇宁间蔡京专权跋扈,坏乱纲纪,而人莫敢谁何。
于时台谏乏官,如陈瓘任伯雨何昌言江公望等,乃能抗章数十,论列其罪恶,等即被罪谪,饮恨而死者多矣,所存者惟何昌言一人也。
今日陛下虽能用之,不过处之工部而已,非所以旌忠直之言,而为台谏之表也。
臣愚欲乞陛下擢之近侍,以赏其直,庶使朝廷忠谊之臣,肯抗章鲠切,指摘权臣之失也。
今夫圣人有先见之明,故见几而作,不俟终日,皆能图患于未然。
台谏之章,有议权臣之失者,彼必熟思审察,然后敢闻天听,其言必有益于国家,非为身谋也。
臣愿陛下每览奏章,曲加省察,无以台谏之言为轻也。
臣窃闻聂昌顷时亦尝疏蔡京之失,知其必致大乱,上皇不加睿断,便行窜谪。
及御制《鸣銮堂记》,反指为小人,意其离间君臣之义。
既而罪恶暴露,窥伺神器,动摇国本,上皇悔悟,擢于谪籍者,岂非思其言之当耶?
借使上皇英断,早从昌言,窜谪于散地,委于枢要之职,使振领纲纪,励精威训,严敕边备,广募熊罴之士,以振虎贲之旅,则国必不辱于丑虏矣。
臣言轻,不足以取信于陛下,然臣所乞歼夷六贼之后,及乞诛蔡氏死党林摅余深辈者,盖臣窃意梁师成王黼李彦蔡京童贯朱勔,当时势倾天下,阴结党与,誓生死不相背负,不灭其子孙,则死党尚有异谋;
死党既有异谋,则朝廷不能无患。
陛下为社稷计,为生民忧,则蝼蚁辈何足惜。
若不速于诛戮,则朝廷万一掣肘,谁肯为陛下奋身者也?
谁肯赤心以图国家之大事耶?
臣所谓默默者可防,正指此也;
又所谓「欲断不断,反受其乱」,亦指此也。
臣愿陛下大明诛赏,以示天下,无犹豫而不决,无濡滞而不行。
祸如已迫,悔之何及!
然臣书既达天听,必有大臣为六贼子孙钻皮出羽而为之掩覆者,弃短取长而为之引援者,陛下亦必狐疑犹豫,以臣之言为狂妄,以大臣之计为可信。
臣知此而必欲献其说者,忠义之气不可遏也。
陛下能用臣计,悉与歼灭,则祖宗有灵而社稷有福。
为大臣误,不用臣言,则诚恐他日祸起,陛下思臣之言,又复若思种师道劝灭金贼馀党而不从其计矣。
机不可失,愿陛下裁之。
观夫蝮之螫人也,螫指则断指,螫臂则断臂,所以去小而全大也。
陛下若欲长有天下,宜取法于此。
此臣所欲言者七也。
臣又闻诸路监司,本以澄清天下之吏,而为天子耳目之官,其实欲革贪暴而进明良,去奸雄而取忠义。
奈何擢用非人,比年以来,奸赃狼籍,自不廉洁者,每每有之。
凡所按临,因缘为奸,贿赂公行,以曲为直,徒有举察之名,适滋扰攘之患,甚至其所举京削关升之职,朝廷法意,本欲选用贤能,分职率属,联事合治,良法美意,非不善也。
奈何积弊既久,习以成风,或以赂进,或以势取,挟亲姻者有之,沿恩倖者有之。
故其所举多不称职,真贤实能反沈没下僚,不与收录。
臣愚欲乞应选诸路监司宰相不得自专,台谏之臣,许辩论其当否,必得刚明果断之士,以膺此职,则天下无患乎不平也。
监司受职之日,愿陛下召而面遣,叮咛告戒,使无旷尔官,则人人思效死以报国矣。
仍乞立法禁绝其出按州县,无以顷时受官吏裒聚金银,出界迎按,先次交与,谓之常例。
所有岁举之官,亦乞严行赏罚,令审实其才能,因其所长而举之。
一不称职,则贬其谬举之罪而不恕。
如是,则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雠,以公议取人,而鬻举状者无有也。
臣闻之《书》曰:「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
《诗》曰:「念兹皇祖,陟降庭止」。
古之贤君,其用人也,升降有法,功罪各得其真,故为人所保。
为人所保,故帝祚绵远也。
今陛下选举之法非不善,臣辄以为不公,奉行者非其人也。
陛下若能大明赏罚,以惩斯弊,则天下幸甚。
今监司徒知举官而已,未闻某人因某罪而黜之,纵有因而发擿者,不过交结权贵,致一言之助,则又复迁缓而不行。
故使州县之官,不遵箴诫,肆意贪暴,恬不知耻者,为其无黜责之罪故也。
臣愚欲乞陛下严敕诸路监司,岁限发擿部下奸赃者几员,仍要事迹暴白,佥议允当,然后许奏。
若因雠隙而挤陷者,反坐其罪。
仍乞遴选台谏公直之官,埋轮张纲者,每路以一人为观察使,岁令两行巡察监司守令,有受贿挟私而举官者,有奸赃罔民而枉法者,有滥浊而不修身检者,有怠惰而不勤王事者,悉令密奏,朝廷严行窜谪。
应民有大屈抑,许实封投状于观察使,附递以闻。
仰禁约使臣所历州县,除饮食之外,不许受燕,不许买物,不许私谒。
如违禁令,及挟势而残民,若顷时廉访之出,非徒无益而又害之,则许监司纠察申奏,亦当黜谪。
仍乞诸路岁换一人,虑其久则奸生诈起,有功而无过者,别与旌赏。
如是,则有官君子,莫不砥节砺行,蕲自标榜,以拔流俗矣。
此臣所欲言者八也。
臣窃观守令非人,民受荼苦。
比年以来,此风尤甚。
孱懦少断,无干局之誉,贪饕不廉,贼民之脂膏者,易地皆然。
甚者注调京阙,即寻部下富商巨贾预贷金以为费,俟到任而偿者有之。
养侠客于门,以训义方为名,阴令搜求贿赂于外者有之。
故或下车未逾数月,收拾金帛,制造器皿,已拟豪右。
酣酒嗜音,夜以继日,惟恨腹隘而不能恣口于饮,力惫而不能肆情于色。
至于听讼理民,则偃蹇而不暇。
故有屈抑无所从诉,或本欲诉冤,反受罪责者多矣。
良民士子,周身术浅,不幸罹于宪网,雠敌者又从而贿赂有司,下石倾挤,或阴杀于狱,或以枉为直者,比比皆是。
东南之民,痛入骨髓,造怨无穷者,良由守令不得其人也。
呜呼,声和则气和,气和则形和,形和则天地之和应矣。
今日金贼之祸,未必不原于此。
以臣观之,守令虽多,求其能尽忠竭节,宣布诏令,求民之瘼以闻于上,推君之泽以被于下者,千百无一焉。
如是而欲郡县之治,不亦难乎?
陛下久处东宫,知民事之艰难,守令之弊,必稔闻而熟讲之。
自即位之日,天下欣戴,自谓前弊可以顿革。
夫何日甚一日,守令奸赃,殆有过于曩时,此亦陛下不能明于听断,以发擿伏奸故也。
臣愚欲乞陛下励精为治,躬览万机,专委监司发擿诸路州县之官,有奸赃污辱之甚者,考覈其实,诛戮数人,以激贪懦,所谓惩一以戒百者此也。
又乞戒敕吏部,注差县令,不以资格,必审实其才能,长于作邑者,然后授之,痛惩铨选受赂之弊。
盖比年吏部注差,无非贿赂,其源既不清,则其流必浊矣。
许台阁之臣,岁举堪试县令者几人,则令尹无患乎乏人矣。
应拜刺史,则许台阁连章荐擢,亦不论资格,第欲得廉洁明断、公直无私者,以表率一州而已。
仍乞陛下每授千里之寄,必召见试问,观其所由,退而考察所行,以质其言。
有名实不相副者罢之,则太守可以得人矣。
汉宣帝尝称曰:「庶民所以安其田里而无叹息愁恨之声者,政平讼理也,与我共此者,其惟良二千石乎」!
太守之职,尤不可轻。
臣愚又欲乞陛下审察应太守功勤既著、治声卓伟者,宜加旌赏,或以玺书勉励,增秩赐金,或爵以封侯,公卿有阙则擢而用之。
古者刺史入为三公郎官出宰百里,则行之固有素矣。
观夫第五伦擢自蜀郡而为司空虞延南阳太守入而为太尉刘宠会稽太守罢归,八居九列,四登三事,则郡守入而为三公者有之。
朱邑北海,以治行第一,入而为大司农
召信臣河南,数增秩赐金,召为少府,列于九卿
韩棱南阳,政号严平,入而为太仆
郡守入而为九卿者有之,陛下举而用之,其策岂不良哉!
县既得人,则贰之佐,无患乎不公也;
太守既得人,则贰郡之倅,无患乎不明也,郡县之治可立而待矣。
此臣所欲言者九也。
臣窃观入仕之源太浊,故天下冗官散职,纷纷籍籍,蠹国贼民,莫此为甚。
陛下若欲立太平之基,以复祖宗之治,则当惜名器而清品流,如任子则世禄以赏有功,鬻爵即输财以济国用,二者皆欲罢而不能,至于流外、奏名、权局三者,皆非国家久长之策,何苦而不罢耶!
今夫奸胥猾吏,舞文玩法,窃弄威权,欺逼良民。
当其平居,运谋筹算,不过欲枉寻直尺以窥财利而已;
及其晚节,反授之以职,使莅官临民,则贪暴残贼,有过于平时矣,岂能为民之利哉,流外胡为而不罢也?
布韦之士,当妙年取高第,则欲致君泽民,立功名于当世,故能自重其威权,然一有所溺,尚且不惜名节,而肆为不检;
矧夫桑榆晚景,得薄禄小官,其志岂有远大之望哉,不过问舍求田,规规为子孙计而已。
志不出乎此,则茍可以趋利者无不为也。
故凡奏名之官,历任未久,遽能致富者,不可胜数。
臣愚欲乞应奏名者,例与文学之职,以报稽古之勤,不许莅官,以去其蠹民之害。
见在任者,并放罢。
及诸路官司有阙,监司得授权局,此尤不利于国家。
盖一官才阙,纷然交争,或鬻爵而未补官者,或授差而未交代者,或世禄而閒居者,延颈举踵,窥伺有阙,则扫门求见望尘雅拜而乞怜者有之,持金以赂监司而求者有之,市书于权门而求者有之。
如是,则所费已不赀矣,设心措意,宜何如哉!
非有志于为国而理民,其实欲借势而残贼耳。
臣愚欲乞陛下严行止绝,诸路权局应有官阙,即急申部注差以补之。
如补官未到,则许同僚兼管,应见权局者并放罢。
冗官可去,仕路可清,奸赃之风亦于焉熄矣。
此臣所欲言者十也。
臣又睹比者屡颁诏旨,停罢诸般科需,此足见陛下怜悯编氓日沦凋瘵,恩至渥也。
然近自军兴,而安抚经制司每责办于州县,势亦不得不然。
故或金银,或䌷绢,或钱米,或夫马,或起发应副,或存留准备,不一端而足。
窃见诸州县多以五等簿籍案之,又类责办于上三等人户,吏胥追呼,动以军期急速为言,甚者半夜打门,左手示引,而右手索物,曾不肯旋踵也。
假使上三等中,皆富足温裕之家,则犹云可也。
其间困于供输、昔富而今贫、不得脱去等第者,无虑三之一。
故方是时,虽欲卖妻鬻子以应之,而迫于晷限不遑也。
况科目既繁,且源源而不绝,计无所出,遂至弃去房庐,逃亡离散,可为流涕。
如东南土薄,视他路为多贫,去金戎为甚远,贼兵初不能挠,而民已不克安堵。
古语有云:「天下本无事,庸人扰之耳」。
此类是也。
臣深究其弊,皆缘产去而税存者多故也。
或居城邑,则有产业售尽,户括税钱,随以除矣。
其所以不得脱去于等第者,三岁推排营运钱之法,行之者非其人故也。
且推排本法,每三岁会人户于州,俾共指證之曰:「今某家富,某家贫」。
计其升降而增损之,各不许过分焉。
奈何比年奉行之官,徒惧减失和买课额,于是欲增可也,欲损不可也。
观夫甲实贫而无所营运矣,犹未从销退,必待乙之富者,乐与之承替而后可。
然法意初不尔。
今一州万一可增者百人,而可损者或倍之,则半是虚存之人矣。
其或窭乏之辈,直指一豪民而讼之,则彼恃贿赂公行,请托势要,不可与为敌。
过此以往,又迟三岁矣。
三岁之间,其科需不知其几端,而三岁之后又安保其不复如是耶?
以是虽均谓之上三等,而无其实者多矣。
至于四等五等,有蓄财殷实,素无差役科纽者,乃恬不知忧,使亲见者,不平之气为之拂膺。
臣伏愿陛下速降诏旨,俾见今凡差役科需,不得拘守旧籍,可先勾集逐乡坊五等人户于县,使众议供析本界有实富实贫者,而籍之以备差科,不限见存等次,庶几得其当。
而屈抑流遁之民,将鸠类集族还土著矣。
待其推排之年,有果可销退者,即与降等,不必须有承替之人,虽减少旧额过分,官吏无罪。
夫惟销退无难,则承受者亦不惮矣。
臣伏闻天下之事,利害常相半。
窃见曩者议臣言事,多以利国为主,而有害民者,则略而不恤。
臣独以为非是,大抵无利于国,亦未必有害;
至于有害于民,则非徒无利焉。
《书》曰:「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又曰:「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罔与守邦」。
今横目黔首,乃膏流节离,号呼腾蹈矣,谓邦国何?
臣谓与其失人心,孰若失和买之为少也。
此臣所欲言者十一也。
臣闻之孔子曰:「法语之言,能无从乎?
改之为贵」。
臣今日所论之事,其言虽荒唐缪悠,不足以取重于世,然搜罗天下利病,几过半矣,可以箴朝廷之膏肓,去国家之残蠹,以全活生灵也。
陛下若不从而不改,则臣徒劳辞说耳,徒费纸札耳,孰若钳口结舌,以全身远害哉!
臣非不知忠言苦鲠,必犯天威,罪不容诛。
然臣所以甘心而为此者,诚恐朝廷之官,持禄保位,畏惮权臣,而不敢言耳。
陛下若能用臣狂计以安天下,则臣虽蒙市朝诛戮,亦所愿也。
干渎宸聪,惶恐无地,伏惟陛下矜怜之。
臣无任瞻天望圣俯伏待罪之至,臣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谨言。
论和议不便疏 宋 · 许忻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宋史》卷四二二《许忻传》
臣两蒙召见,擢寘文馆,今兹复降睿旨引对。
今见陛下于多故之时,欲采千虑一得之说以广聪明,是臣图报万分之秋也,故敢竭愚而效忠。
臣闻金使之来,陛下以祖宗陵寝废祀,徽宗皇帝显肃皇后梓宫在远,母后春秋已高,久阙晨昏之奉,渊圣皇帝与天族还归无期,欲屈己以就和,遣使报聘。
兹事体大,固已诏侍从、台谏各具所见闻矣,不知侍从、台谏皆以为可乎?
抑亦可否杂进,而陛下未有所择乎?
抑亦金已恭顺,不复邀我以难行之礼乎?
是数者,臣所不得而闻也。
请试别白利害,为陛下详陈之。
夫金人始入寇也,固尝云讲和矣。
靖康之初,约肃王至大河而返,已而挟之北行,讫无音耗。
河朔千里,焚掠无遗,老稚系累而死者亿万计,复破威胜隆德等州。
渊圣皇帝尝降诏书,谓金人渝盟,必不可守。
是岁又复深入,朝廷制置失宜,都城遂陷。
敌情狡甚,惧我百万之众必以死争也,止我诸道勤王之师,则又曰讲和矣。
乃邀渊圣出郊,次邀徽宗继往,追取宗族,殆无虚日,倾竭府库,靡有孑遗,公卿大臣类皆拘执,然后伪立张邦昌而去。
则是金人所谓讲和者,果可信乎?
此已然之祸,陛下所亲见。
今徒以王伦缪悠之说,遂诱致金人责我以必不可行之礼,而陛下遂已屈己从之,臣是以不觉涕泗之横流也。
而彼以「诏谕江南」为名而来,则是飞尺书而下本朝,岂讲和之谓哉?
我躬受之,真为臣妾矣。
陛下方寝苫枕块,其忍下穹庐之拜乎?
臣窃料陛下必不忍为也。
万一奉其诏令,则将变置吾之大臣,分部吾之诸将,邀求无厌,靡有穷极。
当此之时,陛下欲从之则无以立国,不从之则复责我以违令,其何以自处乎?
况犬羊之群,惊动我陵寝,戕毁我宗庙,劫迁我二帝,据守我祖宗之地,涂炭我祖宗之民,而又徽宗皇帝显肃皇后銮舆不返,遂致万国痛心,是谓不共戴天之雠。
彼意我之必复此雠也,未尝顷刻而忘图我,岂一王伦能平哉?
王伦之为此行也,虽闾巷之人,亦知其取笑外夷,为国生事。
今无故诱狂敌悖慢如此,若犹倚信其说而不寝,诚可恸哭,使贾谊复生,谓国有人乎哉,无人乎哉?
古之外夷,固有不得已而事之以皮币、事之以珠玉、事之以犬马者,曷尝有受其诏,惟外夷之欲是从,如今日事哉!
脱或包羞忍耻,受其诏谕,而彼所以许我者不复如约,则徒受莫大之辱,贻万世之讥。
纵使如约,则是我今日所有土地,先拱手而奉外夷矣。
祖宗在天之灵,以谓如何?
徽宗皇帝显肃皇后不共戴天之雠,遂不可复也,岂不痛哉!
陛下其审思之,断非圣心所能安也。
自金使入境以来,内外惶惑,傥或陛下终以王伦之说为不妄,金人之诏为可从,臣恐不惟堕外夷之奸计,而意外之虞,将有不可胜言者矣。
此众所共晓,陛下亦尝虑及于此乎?
国家两尝败外夷于淮甸,虽未能克复中原之地,而大江之南亦足支吾。
军声粗震,国势粗定,故金人因王伦之往复,遣使来尝试朝廷。
我若从其所请,正堕计中;
不从其欲,且厚携我之金币而去,亦何适而非彼之利哉!
为今之计,独有陛下幡然改虑,布告中外,以收人心,谓祖宗陵寝废祀,徽宗皇帝显肃皇后梓宫在远,母后、渊圣、宗枝族属未还,故遣使迎请,冀遂南归。
今敌之来,邀朝廷以必不可从之礼,实王伦卖国之罪,当行诛责,以释天下之疑。
然后激厉诸将,谨捍边陲,无堕敌计,进用忠正,黜远奸邪,以振纪纲,以修政事,务为实效,不事虚名,夕虑朝谋,以图兴复,庶乎可矣。
今金使虽已就馆,谓当别议区处之宜。
臣闻万人所聚,必有公言。
今在廷百执事之臣,与中外一心,皆以金人之诏为不可从,公言如此,陛下独不察乎?
若夫谓粘罕之已死,外夷内乱,契丹林牙复立,故今金主复与我平等语,是皆行诈款我师之计,非臣所敢知也。
或者又谓金使在馆,今稍恭顺。
如臣之所闻,又何其悖慢于前,而遽设恭顺于后?
敌情变诈百出,岂宜惟听其甘言,遂忘备豫之深计?
待其祸乱之已至,又无所及。
此诚切于事情。
今日之举,存亡所系,愚衷感发,不能自已,望鉴其惓惓之忠,特垂采纳,更与三二大臣熟议其便,无贻异时之悔,社稷天下幸甚。
诚台礼复文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七、《浪语集》卷一五
岁在执徐,季旦之月,武昌东瓯薛季宣种竹于县庭之背。
人力斯至,清阴已成,诚台出焉,既赋而铭。
番阳王君扬袂而起,曰:「我闻之:有功斯赏,有德斯报。
惟今之宜,犹古之道。
在昔庭背,鞠为茂草。
公有意于莳竹也,而冘豫未决。
我实言之,曰:『之为物虽琐,而道可重也。
古之人谓不可一日无此。
虽宅犹种焉,况于公府朝夕从政之地,荆榛翳目,可不于此君图事邪』!
君实我听,而修篁郁然,爰及崇丘,诚台立焉。
公虽乐其雅正,而无意于作也,我实赞之曰:『诚台天成,不可无记;
绿竹茏葱,赋之何已』!
公乃记而铭之,赋而称之。
然则是林之茂,是台之峭,与公二书之就,皆我之成也,可无报哉」?
季宣矍然而应,唯然而兴,进肃王君,与子偕行,游竹林,放诚,睇角山,指寒溪,贯疏篁而为策,托清风而言之。
季宣若曰:「于假尔尉,其静听言:惟天阴骘下民,作之元命。
惟皇建极,惟若道之攸行。
积于善,厥有常福;
懋乃绩,先王致当功之赏。
越我有宋基天命,赏惟天子之攸司。
我不敢知;
曰尔称乃职,帅守监司惟尔进,我亦不敢知;
曰尔勤厥守,府州掩若之善。
惟我县庭旧芜秽,我乃荒之,时惟尔言,予有获;
我未有佳思,怠于文,时惟尔言,启予不逮。
肆乃邑之清静,凉飙袭于青林,诚卓然,惟尔德;
我修辞之有立,亦惟尔言有赖。
我微赏罚之柄,畴报尔之勋。
方试,从尔游,登台极睇,穷于蒙汜
沃方寸以山川,惟篁竹之萧然共洒落。
图惟尔报,公其敬哉!
乌呼!
我闻曰:大德不报,大功不赏。
余惟报功赏德,将恐弗称于丕图,皇致曲于有诚,非徒语」。
丞相特进观文殿大学士致仕陇西郡开国公食邑四千四百户食实封一千七百户赠太师谥忠定李公行状(上) 南宋 · 李纶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九一
曾祖僧护,故赠少保
曾祖母廖氏,成国夫人
龚氏,茂国夫人
卢氏,昭国夫人
祖赓,故赠太保
祖母黄氏,秦国夫人
饶氏,魏国夫人
父夔,故任中大夫,充右文殿修撰,赠太师追封卫国公
母吴氏,韩国夫人
邵武军邵武县龙乡庆亲里李纲年五十八。
公字伯纪
其先系出有唐,有以宗室为建州刺史者,卒官,因家焉。
皇朝太平兴国四年,析建州邵武军,故今为邵武人
曾大父、大父隐德不仕,行义为乡闾所宗。
先卫公以进士起家,为时名卿。
韩国夫人处州龙泉人,贤淑懿范,中外所仰,事具龟山杨先生所撰墓志铭。
公形神俱清,器识绝人,自幼有大志,举动必合于规矩法度,见者知其必将名世。
年十有四,从先卫公官延安
夏人入寇,围城甚急。
旧法,边城被围,乘城者以日计功,僚属子弟皆登城冀赏,公独不从,然骑绕城上,示无所畏。
寇退,朝廷以言者谓滥赏报罢,众以是愧公。
将冠,丁韩国夫人忧,庐毗陵锡山茔次凡三年,哀感闾里。
手植数十万,处画规摹,他人莫拟。
父执见之,谓人曰:「吾畏李君」。
既冠,补国子监生第一。
方先卫公之入上庠也,名在第一,而公继之,每试必上列,声称籍甚。
进士未第,以先卫公遇郊祀恩补假将仕郎
附试贡士,复首送。
属闻期亲之丧,友人贻书谓道路之传盖不的,勉试春官以慰亲望,公不可。
将仕郎真州司法参军
政和二年上舍及第,胪传之日,徽庙顾问再三,特旨升甲,改合入官,授承务郎,充相州州学教授,以亲庭远易镇江
四年,召除行国子正
十二月,对便殿,除尚书考功员外郎
五年,谒告迎先卫公于霅川,有旨除先卫公提举醴泉观以便就养。
九月还阙,道除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
既入台,尝因职事进对,先卫公亦以是日朝见。
徽庙顾公曰:「卿父子同日造朝,搢绅荣事」。
未几,以论内侍建节及宰相任用堂候官、从官入朝以笏击其下凡三事,忤权贵,罢言职。
公之在台才一月耳。
十一月,除尚书比部员外郎
六年,转承事郎
七年,差充礼部贡院参详官
八年四月,复召对。
五月,除太常少卿
八月,出朝陵寝,未还阙,除起居郎
十二月,差兼国史编修官
宣和元年同知贡举
六月京师大水,徽庙降诏遣使,所以忧劳者甚至,而在位者乃寂不闻有发愤纳忠之人。
公独异之,怀不自已,奏疏论列,谓「变异不虚发,必有感召之因;
灾害未易禦,必有消复之策。
臣有已见急切利害事须面奏,乞许臣因侍立次直前奏事」。
翌日,宰执班退,传旨閤门令公先退,更不侍立。
公因奏便宜六事,且上章待罪。
有旨所论不当,送吏部与监当差遣
继以待罪章上,有旨更降一官,与远小处监当,授承务郎,监南剑州沙县税务。
先是,父友故赠谏议大夫了斋陈公瓘识公之幼,每谓人曰:「李公有子」。
了斋既以天下之重自任,知无不言,欲求天下奇士以此道付之。
方是时,人皆以公为凤鸣朝阳,了斋闻之,以书至先卫公曰:「伯纪所言,天下亦有非之者乎?
天下莫有非之者,则其言也当矣。
使不当其可,天下岂有不非之者乎?
积诲有自,可以百拜为寿而远莫能也」。
公既来沙阳,目所居僧舍曰「寓轩」,职事之馀,阅藏教于其间。
了斋以书至,且为公引狄梁公李文靖王文正前言往行,继之以言曰:「嶷嶷梁公,畴克与对?
文靖文正,辅世无悔,谁者嗣之?
愿公继𨇗乎筌筏之外,羸壮不同事,趣舍不同业,安敢以同我者为是而忘尽忠之告欤」?
时故右文殿修撰罗公畴方家居,尝以书致了斋,道与公从游之适。
了斋报书曰:「吾侪老矣,寓轩之人尝发妙旨于箜篌,举世倾耳以需其再鼓,今乃欲韬弦袖手以适吾侪羸歇之社。
若许其来而不拒,则是私乎适己而以天下为非我事也」。
其为一时名德推与爱重如此。
其后公两在庙堂,所为所守,天下想闻风采,盖不负了斋所期矣。
二年六月,复承事郎
十月,复本等差遣
三年,磨勘宣教郎
公归膝下,五月,先卫公感疾不起,公哀慕不自胜。
八月,合葬先卫公于韩国夫人之茔。
了斋方谪居山阳,以文致祭,其末云:「孟仲叔季,咸遵诲饬。
论水者谁,其动也力。
不苟不许,孰曰不然。
谁其为之,严父之贤」。
识者谓了斋所许与父子之间不遗馀力矣。
丧既除,六年,差权发遣秀州
未赴间,七年三月,除太常少卿六月到阙。
是冬金人败盟,边报狎至,朝廷震惧,不复议战守,惟日谋避狄之计。
岁暮,贼马逼近,始遣李邺奉使讲和,降诏罪己,召天下勤王之师,且命皇太子开封牧
宰执日聚都堂,茫然无策。
先是诏求直言,有旨召侍从之臣聚议,各具所见以闻。
公上封事,大略以谓当今禦戎之急务要须治其本原,敌乃可制。
牧所谓上策莫如自治者,诚为知言。
所谓治其本原者,其说有五:一曰正己以收人心,二曰听言以收士用,三曰蓄财谷以足军储,四曰审号令以尊国势,五曰施惠泽以弭民怨。
又陈捍敌十策。
牧之命既下,公素与故相吴公敏厚善,敏时为给事中,夜过其家,谓敏曰:「事急矣,牧之议,岂非欲委以留守之任乎?
东宫恭俭之德闻于天下,以守宗社是也,而建以为非也。
巨盗猖蹶如此,自非传以位号,使招徕天下豪杰与之共守,何以克济?
公从官以献纳论思为职,曷不非时请对,为上极言之」?
曰:「监国可乎」?
公曰:「不可。
唐肃宗灵武之事,当时不建号不足以复邦,而建号之议不出于明皇,后世惜之。
上聪明仁慈,傥感公言,万有一能行此,金人且将悔祸退师,宗社底宁,岂徒城都之人获安,天下之人皆将受赐,非发忘身徇国心,孰能任此」?
敏翌日求对,具道所以,且曰:「陛下果能用臣言,则宗社宁长,圣寿无疆」。
徽庙曰:「何以言之」?
曰:「神霄万寿宫所谓长生大君,陛下也,必有青华帝君以助之,其兆已见于此」。
徽庙感悟叹息。
敏因言:「李纲之论盖与臣同」。
有旨召公都堂,禀议讫,随宰执至文字库祗候引对,实十二月二十三日
公具劄子,大略以谓「皇太子监国特国家閒暇之时典礼如此,今大敌入寇,天下震动,安危存亡在呼吸间,而用平时典礼,可乎?
名分不正而当大权,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孝,何以号召天下、率励豪杰、期成功于万分之一哉?
胡不假皇太子以位号,使为陛下保守宗社,收将士心,以死捍敌。
如臣之计,天下可保,在此一举」。
仍刺臂血书之。
其日徽庙御玉华阁,先召宰执吴敏等对至日晡,时内禅之议已决,公不复得对。
二十四日孝慈渊圣皇帝即位,诏有司讨论所以崇奉道君皇帝者,公在太常条具以闻。
二十六日,上实封言事,大略以谓:「方今夷狄凭陵,中国势弱,奸邪充斥,君子道消,法度纪纲荡然无统。
陛下履位,适当斯时,得不上应天心,下顺人欲,外攘夷狄,使中国之势尊,内诛奸邪,使君子之道长,以副道君皇帝所以付托之意」?
二十八日,召对延和殿,渊圣迎谓曰:「卿顷论水灾疏,朕在东宫见之,至今犹能忆诵」。
尝为赋诗,有「秋来一凤向南飞」之句。
公叙谢讫,因奏曰:「今金寇先声虽若可畏,然闻有内禅之事,势必退缩请和,厚有所邀求于朝廷。
臣窃料之,大概有五:欲称尊号一也,如契丹故事,当法以大事小之义,不足惜;
欲得归朝人二也,当尽以与之,以示大信,不足惜;
欲增岁币三也,当告以旧约以燕山、云中归中国,故岁币增于大辽者两倍,今既背约自取之,则岁币当减,国家敦示和好,不校货财,姑如元数可也;
欲求犒师之物四也,当量力以与之;
欲求割地五也,则祖宗之地子孙当以死守,不可以尺寸与人。
愿陛下留神于此数者,执之坚,无为浮议所摇,可无后艰」。
渊圣嘉纳。
二十九日,除兵部侍郎
靖康元年五月三日,充行营司参谋官,盖斡离不之兵遂渡河,是日闻报故也。
夜漏二鼓,道君皇帝东幸,宫闱相续以行,侍从百官往往潜遁。
四日,公侍对班于延和殿下,闻宰执奏事,议欲奉銮舆出狩襄、邓间。
公思之以为不可,适遇知东上閤门朱孝庄于殿庭间,语之曰:「有急切事欲与宰执廷辨,公能奏取旨乎」?
孝庄曰:「宰执未退而从官求对,前此无例」。
公曰:「此何时而用例耶」?
孝庄许诺,即具奏,得旨引对。
公因启奏曰:「闻诸道路,宰执欲奉陛下出狩以避狄,果有之,宗社危矣。
且道君皇帝以宗社之故传位陛下,今舍之而去可乎」?
渊圣默然。
太宰白时中曰:「都城岂可以守」?
公曰:「天下城池岂有如都城者?
且宗庙社稷、百官万民所在,舍此欲将何之?
若能率励将士,慰安人心,与之固守,岂有不可守之理」?
渊圣顾宰执曰:「策将安出」?
宰执默然。
公进曰:「今日之计,莫若整龊军马,扬声出战,固结民心,相与坚守,以待勤王之师」。
渊圣曰:「谁可将者」?
公曰:「朝廷平日以高爵厚禄崇养大臣,盖将用之于有事之日。
白时中李邦彦等虽书生未必知兵,然藉其位号,抚驭将士,以抗敌锋,乃其职也」。
时中怒甚,厉声曰:「李纲莫能将兵出战否」?
公曰:「陛下不以臣为庸懦,傥使治兵,愿以死报」。
渊圣顾宰执曰:「执政有何阙」?
赵野对曰:「尚书右丞阙」。
渊圣曰:「李纲右丞」。
面赐袍带并笏。
公致谢,且叙方时艰难不敢辞之意。
宰执犹以去计劝渊圣,有旨命公为东京留守
公为渊圣力陈所以不可去者,且言:「唐明皇潼关失守,即时幸蜀,宗社朝廷碎于贼手,累年然后仅能复之,范祖禹谓其失在于不能坚守以待勤王之师。
今陛下初即大位,中外欣戴,四方之兵不日云集,敌骑必不能久留,舍此而去,如龙脱于渊,车驾朝发而都城夕乱,虽臣等留守,何补于事」?
渊圣意颇回,而内侍王孝竭从旁奏曰:「中宫国公已行,陛下岂可留此」?
渊圣色变,降榻曰:「卿等毋留朕,朕将亲往陕西起兵以复都城,决不可留此」。
公泣拜俯伏渊圣前,以死邀之。
会燕、越二王至,亦以固守为然,渊圣意稍定,即取纸御书「可回」二字,用宝俾中使追还中宫国公
因顾公曰:「卿留朕,治兵禦寇专以委卿,不得稍有疏虞」。
公皇恐再拜受命。
是夕,宿于尚书省,而宰执宿于内东门司
中夜,渊圣遣中使宰执供军令状,诘旦决行。
五日,公自尚书省趋朝,道路纷纷,复传有南狩之事,太庙神主已出寓太常寺矣。
祥曦殿,则禁卫皆擐甲,乘舆服御皆已陈列,六宫襆被皆将升车矣。
公遑遽无策,因厉声谓禁卫曰:「尔等愿以死守宗社乎?
愿扈从以巡幸乎」?
禁卫皆呼曰:「愿以死守宗社,不居此将安之」?
公因拉殿帅王宗濋等入见曰:「陛下昨夕已许臣留,今复戒行何也?
且六军父母妻子皆在都城,岂肯舍去?
万有一中道散归,陛下孰与为卫?
且虏骑已逼,彼知乘舆之去未远,健马疾追,何以禦之」?
渊圣感悟,始命辍行。
公谓宰执曰:「敢有异议者斩」。
因出祥曦殿,传旨宣示,禁卫皆拜伏呼万岁,其声震地。
复入劝渊圣御楼以见将士,渊圣可之,驾登宣德门,宰执百官将士班楼前起居,复降步辇劳问将士。
公与吴敏撰数十语,叙金人犯顺,欲危宗社,决策固守,各令勉励之意,俾閤门官宣读。
每读一句,将士声喏。
须臾,六军皆感泣流涕,于是固守之议始决。
是日以公为亲征行营使,一切许以便宜从事
自车驾御楼之后,方治都城四壁守具,以百步法分兵备禦,每壁用正兵万二千馀人,而保甲居民厢军之属不预焉。
凡防守之具无不毕备。
团结马步军四万人为前后左右中军,军八千人,日肄习之。
以前军居东水门外,护延丰仓,仓有豆四十万石,其后勤王之师集城外者赖之以济。
以后军居宋门外,占樊家冈,使贼骑不敢近。
而左右中军居城中,以备缓急。
五日八日,治战守之具粗毕,而贼马已抵城下。
是夕西水门,公临城捍禦,斩获百馀人,自初夜防守达旦,始保无虞。
翌日,贼攻酸枣封丘门,公虑城上兵卒不足用,乞禁卫班直善射者千人以从,传旨如所乞。
贼渡壕以云梯攻城,公命班直乘城射之,皆应弦而倒。
公登城督战,激励将士,人皆贾勇,近者以手炮櫑木击之,远者以神臂弓强弩射之,又远者以床子弩座炮及之,而金贼有乘筏渡壕而溺者,有登梯而坠者,有中矢石而踣者甚众。
又募壮士数百人缒城而下,烧云梯数十座,斩获酋首十馀级,皆耳有金环。
渊圣遣中使劳问,降御笔褒谕,有「公忠略之志朕记于心」及「公悉心捍禦朕皆知之」之语。
特给内库酒、银、绢等以颁将士,人皆欢呼,自卯至申未间杀贼数千人。
贼知城守有备不可以攻,乃退师。
因遣使随李邺请和,抵城下已昏,坚欲入城,公传令辄开门者斩,竟俟明乃入,实初十日也。
渊圣御崇政殿,引使入对,出斡离不书进呈,道所以举师犯中国之意,闻上内禅,愿复讲和,乞遣大臣赴军前议所以和者。
公因请行,渊圣不许,曰:「卿方治兵,不可」。
李棁奉使郑望之高世则副之。
宰执退,公留身问所以不遣之旨,渊圣曰:「卿性刚不可以往」。
公对曰:「今虏气方锐,吾大兵未集,固不可以不和,然所以和者得策则中国之势遂安,不然祸患未已。
宗社安危,在此一举,臣恐李棁等柔懦而误国事也」。
因为渊圣反覆具道所以不可割地及过许金币之说,渊圣颇以为然。
李棁是日至军中果辱命,北面再拜,膝行而前。
金人出事目一纸付等达朝廷,唯唯不能措一辞。
金人笑之,曰:「此乃一妇人女子尔」。
自是有轻朝廷心。
十一日至自军前,宰执同对于崇政殿,进呈金人所须事目,须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绢䌽一百万匹、马驼驴骡之属各以万计,尊其国主为伯父,凡燕、云之人在汉者悉归之,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之地,又以亲王宰相为质,乃退师。
具道其语甚狂厉,宰执震恐,欲如其数悉许之。
公引前议力争,以谓尊称及归朝官如其所欲固无害;
犒师金币所索太多,当量与之;
太原河间中山国家屏蔽,号为三镇,其实十馀郡地,塘泺险阻皆在焉,割之何以立国;
又保塞翼、顺、僖三祖陵寝所在,子孙奈何与人;
至于遣质即宰相当往,亲王不当往。
为今日计,莫若择使与之往返熟议,道所以可不可者,金帛之数令有司会计所有续具报。
宿留数日,大兵四集,彼以孤军入重地势不能久留,虽所得不满意,必求速归,然后与之盟,以重兵卫出之,彼且不敢轻中国,其和可久也。
宰执皆不以为然,方谓都城破在朝夕,肝脑且涂地,何有三镇,而金币之数又不足较也。
渊圣为群议所惑,凡争踰两时,无一人助公言者。
公自度力不能胜众说,因再拜求去。
渊圣慰谕曰:「不须如此,卿第出治兵,益固城守,恐金人款我,此徐议可也」。
公被旨不得不出,复前进曰:「金人所须,宰执欲一切许之,不过欲脱一时之祸,不知他日付之何人,能为陛下了此,愿更审处,后悔恐无所及」。
因出至城北壁,复回,尚冀可以力争,而誓书已行矣,所求悉皆与之。
今上皇帝方在康邸,俾同少宰张邦昌为质于金人军中。
公无如之何,则为之留三镇诏书,戒中书吏以辄发者斩,庶几俟四方勤王之师集,以为后图。
宰执裒聚金银,自乘舆服御、宗庙供具、六宫官府器皿皆竭取,复索之于臣庶之家,金仅及三十万两,银仅及八百万两,宰执以金银之数少,惶恐再拜谢罪,公独不谢。
于是王孝迪建议,欲尽括在京官吏军民金银,揭长榜于通衢,立限输官,限满不输者斩之,许奴婢亲属及诸色人告,都城大扰。
限既满,得金二十馀万两,银四百馀万两,而民间藏蓄为之一空。
公奏渊圣曰:「收簇金银限满,民力已竭,复许告讦,恐生内变。
外有大敌而民心又变,不可不虑」。
渊圣曰:「卿可往收榜」。
归行营司,移牒王孝迪照会,人情乃安。
十五日四方勤王之师渐有至者,日数万人,公于四壁置统制官招集之。
至十七八日,统制官马忠京西募兵至,遇金人于郑州南门外,乘势击之,杀获甚众。
金人始惧,游骑不敢旁出,而自京城以南,民始获奠居矣。
二十日种师道姚平仲泾原秦凤兵至,公奏渊圣曰:「勤王之师集者渐众,兵家忌分,节制归一乃克有济,愿令师道平仲等听臣节制」。
宰执间有密建白以为不可者,于是别置宣抚司,以师道签书枢密院事,充河北、河东京畿宣抚使,以平仲宣抚司都统制,应西兵及四方勤王之师并隶宣抚司
又拨前、后军之在城外者属之,而行营司所统者独左、右、中军而已。
渊圣屡申敕两司不得侵紊,节制既分,不相统一,宣抚司所欲行者托机密往往不复关报,公私忧之。
自议和誓书既行之后,金人益肆须索,无所忌惮。
及勤王之师既集,西兵将帅日至,渊圣意方壮。
又闻金人虏掠城北,屠戮如故,而城外坟墓𣪁殡发掘殆尽,始赫然有用兵之意。
公赞渊圣曰:「《易》以《谦》之上六称『利用行师,征邑国』;
《师》之上六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
盖谦之极非利用行师不足以济功,师之成非戒用小人不足以保治。
今陛下之于金人屈己讲好,其谦极矣;
而金人贪婪无厌,凶悖已甚,其势非用师不可。
然成功之后,愿陛下以用小人为戒,使金人有所惩创,不敢有窥中国之心,当数十年无夷狄之祸。
不然,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忧未艾也」。
二十七日,公与李邦彦吴敏种师道姚平仲折彦质同对于福宁殿,议所以用兵者。
公奏渊圣曰:「金人之兵,得其实数不过六万人,又太半皆奚、契丹渤海种类,其精兵不过三万人。
吾勤王之师集城下者二十馀万,固已数倍之。
彼以孤军入重地,正犹虎豹自投于槛阱中,当以计取之,不可以角一旦之力。
为今之策,莫若扼河津,绝粮道,禁抄掠,分兵以复畿北诸邑,俟彼游骑出则击之。
以重兵临贼营,坚壁勿战,如周亚夫所以困七国者。
俟其刍粮乏,人马疲,然后以将帅檄取誓书,复三镇,纵其归,半渡而后击之,此必胜之计也」。
渊圣意深以为然,众议亦允,期即分遣兵,以二月六日举事。
约已定,而姚平仲者古之子,屡立战功,在道君朝为童贯所抑,未尝朝见,至是渊圣以其骁勇,屡召对内殿,赐予甚厚。
平仲武人,志得气满,勇而寡谋,谓大功可自有之,先期于二月一日夜亲率步骑万人以劫金人之寨,欲生擒所谓斡离不者,取今上皇帝以归,虽种师道宿城中弗知也。
公时以疾给假卧行营司,夜半渊圣遣中使降亲笔,曰:「平仲已举事,决成大功,卿可将行营司兵出封丘门,为之应援」。
公具劄子辞以疾,且非素约,兵不预备。
斯须之间,中使三至,责以军令。
不得已力疾分命诸将解范琼王师古等围,斩获甚众。
复犯中军,公亲率将士以神臂弓射却之。
是夜宿于城外,而平仲者一夕劫寨,为敌所觉,杀伤相当,所折者不过千馀人。
既不得所欲,即恐惧遁去,宰执台谏鬨然,谓西兵勤王之师及亲征行营司兵皆为金人所歼,无复存者。
渊圣震恐,有诏不得进兵,而斡离不遣使以谓用兵特将帅所为,不出上意,请再和。
宰相李邦彦于渊圣前语使人曰:「用兵乃大臣李纲姚平仲结约,非朝廷意」。
佥议欲缚公以予之,使人反以为不可,遂罢公尚书右丞、亲征行营使,以蔡懋总兵
蔡懋计会行营司兵所失才百馀人,西兵及勤王之师折伤千馀人外,馀并无故,乃知朝廷前所闻之非。
是夕渊圣赐亲笔慰劳,且令吴敏宣谕将复用之意。
公感泣谢恩,方欲丐归田庐,而太学生陈东诸生千馀人诣阙上书,明公师道之无罪,不当罢。
军民闻之,不期而集者数十万人,填塞驰道街巷,呼声震地,舁登闻鼓于东华门,击破之,军民必欲见公及师道乃去。
于是渊圣遣中使召公师道入对,公闻命惶惧,固辞不敢行,而宣召络绎,不得已入见渊圣于福宁殿阁子中。
公泣拜请死,渊圣亦泣,有旨复公尚书右丞,充京城四壁守禦使。
公固辞,渊圣不允,俾出东华门至右掖门一带安抚军民。
公禀圣旨宣谕,乃稍散去。
再对于福宁殿,渊圣命公复节制勤王之师,先放遣民兵,盖不复有用兵意也。
所留三镇诏书,公既罢,乃遣宇文虚中赍诣金人军中。
是夕公宿于咸丰门,以金人进兵门外治攻具故也。
先是,蔡懋号令将士,金人近城不得辄施放,有引炮及发床子弩者皆杖之,将士愤怒。
公既登城,令施放自便,能中贼者厚赏之。
夜发霹雳炮以击贼军,皆惊呼。
翌日薄城,射却之,乃退。
金人自平仲劫寨及封丘门接战之后,颇有惧意,既得三镇之诏及肃王为质,即不俟金币数足,遣使告辞,初十日遂退师。
十三日宰执对延和殿,公奏渊圣曰:「澶渊之役,虽与大辽盟约而退,犹更遣重兵护送之,盖恐其无所忌惮,肆行抄掠故也。
金人退师今三日矣,盍遣大兵,用澶渊故事护送之」。
宰执皆以为太早,公固请之,渊圣以公言为然,可其请。
是日分遣将士,以兵十馀万数道并进,且戒诸将度便利可击则击之。
金人厚载而归,辎重既众,所掠妇女不可胜计,气骄甚,击之决有可胜之理,将士踊跃以行。
十四日,除知枢密院事封开国伯食邑八百户食实封一百户。
十七日泽州粘罕既破忻、代,围太原,陷威胜军,入南北关,陷隆德府,遂次高平,朝廷震惧,恐其复渡河而南。
宰执咎公尽遣城下兵以追斡离不之师,将无以支吾。
公曰斡离不之师既退,自当遣兵护送,粘罕之师虽来,闻既和亦当自退,决无他虞。
执政中有密启渊圣者,悉追还诸将之兵。
诸将之兵及斡离不之师于邢、赵间,相去二十里,金人闻大兵且至,莫测多寡,惧甚,其行甚速,而诸将得追诏即还。
公闻之,于渊圣前力争,得旨复遣,而诸将之还已五程矣。
虽复再进,犹与金人相及于滹沲河,然将士知朝廷议论二三,悉解体,不复有邀击之意,第遥护之而已。
于是金人复旁出抄掠,及深、祁、恩、冀间,其去殊缓,而粘罕之兵闻已和,果退,如公言。
乃命种师道河东河北宣抚使,驻滑州,而以姚古制置使总兵以援太原种师中制置使总兵以援中山河间诸郡。
先是,公乞力守三镇不可割之议,朝廷佥议以租赋归之,求保祖宗之地故也。
三月,诏以道君回銮,命门下侍郎赵野为奉迎使
初,恭谢行宫所,以都城围闭,止绝东南递角,又止东南勤王之师,又令纲运于所在卸纳,泗州官吏以闻,朝廷不以为然,道路籍籍,且言有他故。
道君还次南都,欲诣亳州上清宫烧香,及取便道如西都
渊圣忧之,每有御书至必及朝廷改革政事,又批道君太上皇后当居禁中,出入正门,又批吴敏李纲令一人来,莫晓圣意。
公奏渊圣曰:「所以欲臣及吴敏来,无他,欲知朝廷事耳。
吴敏不可去陛下左右,臣愿奉迎。
如蒙道君赐对,臣且条陈自围城以来事宜以释两宫之疑,决无他虑」。
渊圣初不许,公力请之,乃听,即令赍御书达道君行宫。
既次陈留县秋口,遇道君太上皇后船,公幄前奏事,太上皇后曰:「朝廷欲令于何处居止」?
公对曰:「朝廷见以撷景园为龙德宫,奉道君太上皇后,盖遵禀道君十二月二十三日圣旨指挥」。
道君太上皇后曰:「已得旨令居禁中」。
公对曰:「天下大义,惟礼与情,情欲其通而礼所以节文之。
以皇帝圣孝,殿下圣慈,母子之情岂复有间?
但稽之三从之义,道君居龙德宫而殿下居禁中,于典礼有所未安,朝廷讨论,但欲合于典礼以慰天下之望,两宫安则天下安矣」。
道君太上皇后曰:「朝廷须是措置令是则得」。
公拜辞登岸,复传教旨曰:「相公所论甚有理」。
公以前语具劄子奏知,且云道君太上皇后已有许居龙德宫意,愿一切不示疑阻,以昭圣孝。
南都道君御幄殿,公升殿奏事,具道帝圣孝思慕,欲以天下养之意。
道君泣数行下,曰:「皇帝仁孝,天下所知」。
且奖谕曰:「都城守禦,宗社再安,相公之力为多」。
公因出劄子,乞道君早回銮舆,不须诣亳社西都,以慰天下之望。
道君慰劳再四,因曰:「相公顷为史官,缘何事去」?
公对曰:「臣昨任左史,得侍清光者几一年,以狂妄论列都城水灾,伏蒙圣恩宽斧钺之诛,迄今感戴」。
道君曰:「当时宰执中有不喜公者」。
公愧谢,因奏曰:「臣昨论水灾,实偶有所见,天地之变,各以类应,正为今日兵革攻围之兆。
灾异变故,譬犹一人之身,病在五脏则发于气色,形于脉息,善医者能知之。
所以圣人观变于天地而修其在我者,故能制治保邦而无危乱之忧也」。
道君以为然,因询戎骑攻围、都城守禦次第,公具以实对。
道君复曰:「敌既退师,方渡河时,何不邀击」?
公曰:「朝廷以肃邸在金人军中,故不许」。
道君曰:「为宗社计,岂复论此」?
公于是窃叹道君天度之不可及也。
语既浃洽,道君因宣谕行宫止递角等三事,只缘都城已受围,恐为金人所得知行宫所在,非有他也。
公奏曰:「方艰危时,两宫隔绝,彼此不相知,虽朝廷应副行宫事亦不容无不至者,在圣度照之而已」。
道君因询朝廷近事,如追赠司马光及毁拆夹城等凡二十馀事,公逐一解释,复奏曰:「皇帝小心仁孝,惟恐一有不当道君太上皇帝意者,每得御批诘问,辄忧惧不进膳。
臣窃譬之人家尊长出而以家事付之子弟,偶遇强盗劫掠,须当随宜措置,为尊长者正当以能保田园大计慰劳之,不当问其细故。
今皇帝传位之初,陛下巡幸,适当大敌入寇,为宗社计,政事不得不小有变革。
今宗社无虞,四方以宁,陛下回銮,臣以谓宜有以大慰安皇帝之心者,其他细故一切勿问可也」。
道君感悟,曰:「公言极是,朕只缘性快,问后即便无事」。
因内出玉带、金鱼袋、古象简赐公,曰行宫人得公来皆喜,以此慰其意,便可佩服。
公固辞,不允,因服之以谢。
宣谕曰:「本欲往亳州太清宫,以道路阻水不果,又欲居西洛,以皇帝恳请之勤,已降旨挥更不戒行。
公先归达此意,慰安皇帝」。
因袖中出书付公,仍宣谕曰:「公辅助皇帝捍敌守宗社有大功,若能调和父子间使无疑阻,当书青史,垂名万世」。
公感泣再拜受命,辞讫即行,先具劄子以所得道君圣语奏知。
渊圣批答曰:「览卿来奏,知奏对之语,忠义焕然,朕甚嘉之」。
二十五日,还抵阙下,进呈道君御书,具道所以问答之语,渊圣嘉劳久之。
二十七日宰执进呈车驾出郊迎奉道君仪注,耿南仲建议欲尽屏道君右内侍,出榜行宫门,敢留者斩,先遣人搜索,然后车驾进见。
公以为不必如此示之以疑。
南仲曰:「或之者,疑之也。
古人于疑有所不免」。
公曰:「古人虽不免于疑,然贵于有所决断,故《书》有『稽疑』,《易》曰『以断天下之疑』,傥疑情不解,如所谓窃鈇者,则为患不细」。
南仲纷纷不已。
公奏曰:「天下之理,诚与疑、明与闇而已。
则明,明则愈诚,自诚与明推之,可至于
疑则闇,闇则愈疑,自疑与闇推之,其患至于有不可胜言。
耿南仲当以道辅陛下,而其人闇而多疑,所言不足深采」。
上笑之,南仲怫然,怒甚。
既退,再召对于睿思殿,南仲忽起奏曰:「臣适遇左司谏陈公辅于对班中,公辅二月五日李纲结士民伏阙者,岂可处谏职?
乞送御史台根治」。
上及宰相皆愕然,公奏曰:「臣适与南仲辩论于延和殿,实为国事,非有私意,而南仲衔臣之言,故有此奏。
伏阙之事,陛下素所鉴察,臣不敢复有所辩。
南仲之言如此,臣岂敢留,愿以公辅事送有司,臣得乞身待罪」。
上笑曰:「伏阙士庶以亿万计,如何结约?
朕所洞知,卿不须如此」。
南仲犹不已,公因再拜辞上而出,不复归府,入劄子求去,章凡十馀上,皆批答封还,不允。
道君皇帝以三日入国门,公扈从朝于龙德宫讫,复上章恳请求罢知枢密院事,并缴进劄子,以谓「今日朝廷方祸乱敉宁之初,正当以别白是非为先。
庙堂之上,是非不明,何况天下?
若以南仲之言为是,朝廷自当付之有司,根治党与,诚果有之,臣首当在诛夷之列。
若以南仲之言为非,则当明告中外,洞然晓知,使臣不受黯闇之谤。
臣之于此,岂得不辨?
必若朝廷重惜大体,欲两全之,莫若与臣一宫祠,使归田里」。
上降手诏数百言,不允。
有曰:「乃者敌在近郊,士庶伏阙,一朝仓猝,众数十万,忠愤所激,不谋同辞,此岂人力也哉?
不悦者造言何所不可,故卿不自安,殊不知朕深谅卿之不预知也」。
徐处仁吴敏谕旨,又召至内殿,面加慰谕,且曰:「戎马方退,正赖卿协济艰难,前事不足介怀,宜为朕少留」。
辞意恳恻,公不得已就职。
虏骑出境,公具奏乞用富弼守禦二策,分兵控扼要害之地,又乞修边备防秋,仍用李邈措置塘泺水匮等事。
批答依奏。
又具劄子,乞措置三镇及诏在廷之臣集议,择其所长而施行之
于是条具所以备边禦敌者凡八事。
其一谓以太原真定、中山河间建为藩镇,又分滨、棣、德、博、建、横海一道如诸镇之制。
其二谓河北、河东保甲宜专遣使团结训练,令各置器甲,官为收掌,用印给之,蠲免租赋以偿其直。
其三谓复祖宗监牧之制。
其四谓河北塘泺不复开浚,又自安肃广信以抵西山益增广,宜专遣使以督治之。
其五谓河北河东州县城池皆当筑城,民有所恃而安。
其六谓河北河东州县经戎马残破蹂践去处,宜优免租赋以振恤之。
其七谓宜复祖宗加抬粮草钞法,一切以见缗,走商贾而实塞下。
其八愿复祖宗解盐旧制。
渊圣俾宰执同议,而其间所论异同,公力争之不能得。
大抵自贼马既退、道君还宫之后,朝廷恬然,遂以为无事,防边禦寇之策置而不问,公切忧之。
惟兵事枢密院可以专行,乃与同知枢密院事许翰议渊圣前,以谓今秋敌必再至,宜预诏天下起兵防秋,为捍禦之计。
条具将上,得旨颁行,然后关三省。
其间犹有以为不须如此者,公又乞降旨在京许监察御史以上、在外监司郡守帅臣各荐材武智略大小使臣枢密院记姓名,量材录用,渊圣从之。
二十四日,以覃恩转太中大夫
吴敏建议欲置详议司检详祖宗法制及近年币政当改革者,次第施行之,诏以公为提举官
命既行,为南仲沮止。
公奏渊圣曰:「陛下即大位于国家艰危之时,宜一新政事,朝廷玩愒,未闻有所变革。
近欲置司讨论,寻复罢之。
今边事方棘,调度不给,前日爵禄冒滥、耗蠹邦财者,宜稍裁抑以足国用」。
渊圣以为然,委公条具以闻。
公条上三十馀事,谓如节度使遥郡刺史,祖宗本以待勋臣,今皆以戚里恩泽得之,除边功外,宜悉换授环卫官以抑其滥。
又三省堂吏,祖宗时转官止于正郎,崇、观间始许转至中奉大夫,今宜复祖宗之制。
馀皆类此。
渊圣深然之,降付三省。
已而揭榜通衢,曰:「知枢密院事李纲陈请裁减下项」。
又榜东华门,曰:「守禦使司给诸军卸甲钱多寡不均,御前特再行等第支给,而守禦使司初未尝给卸甲钱也」。
公闻之惊骇,徐询所以,乃执政间有密白渊圣,以公得都城军民之心,欲以此离散之。
公始忧惧,不知死所矣。
方欲丐罢,五月初,会守禦使司进武副尉二人,具状奏知,渊圣批出,有「惟辟作福,惟辟作威,大臣专权,浸不可长」之语。
公惶惧,于渊圣前辨明,曰:「始亲征行营及守禦使司得旨一切以便宜行事,给空名文武告敕宣帖等三千馀道,自置司以来用过三十一道而已。
此二人乃赍御前蜡书至太原,当时约以得回报即与补授,故今以空名帖补讫奏闻,乃遵上旨,非专权也」。
且叙孤危之踪为人所中伤者非一,愿罢职任,乞骸骨以归田里。
渊圣温颜慰谕,以谓偶批及此,非有他意。
公待罪丐去,章十馀上,皆批答不允,遣使宣押归府。
公翌日见渊圣曰:「人主之用人,疑则当勿任,任则当勿疑,而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
今陛下惑于人言,于臣不能无疑,又不令臣得去,不知圣意何在」。
渊圣安慰久之。
公自此多在告,日欲去而未能。
种师中殁于军前,师道以病告归,执政有密建议以公为宣抚使师道者。
初,粘罕之师至太原城下,太原坚壁固守,粘罕屯兵围之,悉破诸县,为锁城法以困太原
姚古进师复隆德府威胜军,阨南北关,累出兵,互有胜负,然未能解太原之围。
于是诏种师中井陉道姚古掎角,应援太原
师中进次平定军,乘胜复寿阳榆次诸县,不设备,有轻金人之意。
又辎重犒赏之物悉留真定,金人乘间冲突,诸军以神臂弓射却之,欲赏射者,吏告不足而罢,士皆愤怒,相与散去。
师中为流矢所中,死之。
师道滑州,复以老病丐罢。
渊圣纳议者之说,决意用公宣抚两路,督将士解围。
一日召对,谕所以欲遣行者,公再拜力辞,自陈书生不知兵,在围城中不得已为陛下料理兵事,实非所长。
今使为大帅,恐不胜任,且误国,死不足以塞责。
渊圣不许,即命尚书省出敕令面受。
公奏曰:「藉使臣不量力为陛下行,亦须择日受敕,今拜大将如召小儿可乎」?
渊圣乃许别日受。
公退,即移疾乞致任,力陈不可为大帅,且云此必有建议不容臣于朝者。
章十馀上,并批答不允,且督令受命。
于是台谏相继上言公不当去朝廷,渊圣皆以为大臣游说斥去之,乃无敢言者。
或谓公曰:「公知上所以遣行之意乎,此非为边事,乃欲缘此以去公,则都人无辞耳。
公坚卧不起,谗者益得以行其说,上且怒,将有杜邮之赐,奈何」?
公感其言,起受命。
渊圣录《裴度传》以赐。
公入劄子,具道「吴元济以区区环蔡之地抗唐室,与金人强弱固不相侔,而臣曾不足以望裴度万分之一」。
且言:「寇攘外患有可扫除之理,而小人在朝,蠹害本根,浸长难去,其患有不可胜言者,谓宜留神照察在于攘逐戎狄之先。
朝廷既正,君子道长,则所以捍禦外患者有不难也。
今取裴度元稹洪简章疏,节其要语,辄尘天听」。
渊圣优诏宠答。
宣抚司得兵二万人,分为五军。
时胜捷兵叛于河北,遣左军往招抚之,又遣右军宣抚副使刘韐,又以解潜制置副使姚古,以折彦质河东干当公事,与治兵于隆德府
宣抚司见兵实有万二千人,所得银绢才二十万,期以六月二十二日启行,而庶事未办集,乞量展行期。
渊圣批曰:「迁延不行,岂非拒命」?
公惶惧,入劄子辨所以未可行者,且曰:「陛下前以臣为专权,今以臣为拒命,方遣大帅解重围而以专权拒命之人为之,无乃不可乎?
愿并罢枢筦之任,乞骸骨」。
渊圣趣召数四,公入见,具道所以为人中伤,致上听不能无惑者,秪以二月五日士庶伏阙事。
今奉命出使,无缘复望清光。
渊圣惊曰:「卿只为朕巡边,便可还阙」。
公曰:「臣之行无有复还之理。
范仲淹参知政事出安抚西边,过郑州,见吕夷简,语暂出之意,夷简曰:『参政岂复可还』?
其后果然。
今臣以愚直不容于朝,使臣行之后,无沮难,无谤谗,无钱粮不足之患,则进而死敌,臣之愿也。
万有一朝廷执议不坚,臣自度不能有所为,即须告陛下求代罢去,陛下亦宜察臣孤忠,以全君臣之义」。
上颇感动,乃以二十五日戒行,前期锡燕于紫宸殿,又赐御筵于琼林苑,所以赐劳甚渥。
公犒军讫,号令将士,斩裨将安节以徇。
初,安节姚古帐下,在威胜军,虚传贼马且至,安节鼓扇众情,劝姚古退师。
隆德,又劝遁去。
于是两郡之人皆惊扰溃散,而初无贼马。
至是从姚古还阙,公召斩之,人皆以为当。
翌日进师,以七月初抵河阳
入劄子以畿邑氾水关西河阳皆形胜之地,城壁颓圮,当亟修治,今虽晚,然并力为之尚可及也。
又因望拜诸陵,具奏曰:「臣总师道出巩、洛,望拜陵寝,潸然流涕。
恭惟祖宗创业守成垂二百年,圣圣传授,以至陛下,适丁艰难之,戎狄内侵,中国势弱,此诚陛下尝胆思报、励精求治之日,愿深考祖宗之法一一推行之
进君子,退小人,无以利口善谝言为足信,无以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为足使,益固邦本,以图中兴,上以慰安九庙之灵,下以为亿兆苍生之所依赖,天下幸甚」。
初,公陛辞日,为上道唐恪聂山之为人,陛下信任之笃,且误国,故于此申言之。
上批答有「铭记于怀」之语。
河阳十馀日,训练士卒,修整器甲之属,进次怀州
自出师后,禁士卒不得扰民,有赶夺妇人钗子者立斩以徇,拾遗弃物,决脊黥配,逃亡捕获皆斩,以故军律严肃,无敢犯者。
公尝谓步不胜骑,骑不胜车,于是造车千馀两,日肄习之,俟防秋之兵集,以谋大举。
而朝廷降旨,凡诏书所起之兵悉罢减之。
公上疏力争,大略以谓「今河北贼马出没,并边诸郡寨栅相连,兵不少休,太原之围未解,而河东之势甚危,秋高马肥,决须深入,宗社安危殆未可知,故臣辄不自揆,措画降诏团结防秋之兵不过十万人,使一一皆到,果能足用而无贼马渡河之警乎?
臣被旨出使,去清光之日未几,朝廷已尽改前日诏书,所团结之兵罢去太半。
若谓太原之围,贼马不多,不攻自解,则自徂秋,攻守半年,曾不能得其实数。
姚、种二帅以十万之师一日皆溃,彼未尝有所伤衄,不知何以必其兵之不多。
河北河东州郡日告危急,乞兵皆以三五万为言,而半年以来未有一人一骑可以副其求者。
防秋之兵甫集,又皆遣罢。
若必谓不须动天下之兵而自可无事,则臣诚不足以任此责,陛下胡不遣建议之人代臣,坐致康平,而为此扰扰也」?
未报间,再具奏曰:「近降指挥减罢防秋之兵,臣所以深惜此事者,一则河北防秋阙人,恐有疏虞;
二则一岁之间再令起兵,又再止之,恐无以示四方大信。
夫以军法勒诸路起兵而以寸纸罢之,臣恐后时有所号召,无复应者矣」。
竟不报。
渊圣日以御批促解太原之围,而宣抚副使制置副使察访使、干当公事、都统制承受御前处分,事得专达,进退自如,宣抚司虽有节制之名,特具文耳。
公奏渊圣,以节制不专恐误国事,虽降指挥约束,而承受专达自若也。
公极为渊圣论节制不专之弊,又分路进兵,贼以全力制吾孤军,不若合大兵由一路进。
范世雄湖南兵至,即荐为宣抚判官,方欲会合,亲率师以讨敌,而朝廷之议又变矣。
初,贼骑既出境,即遣王云、曹曚使金人军中,议以三镇兵民不肯割地,愿以租赋代割地之约,至是遣回有许意,其实以欸我师,非诚言也。
朝廷信之耿南仲唐恪尤主其议,意谓非归租赋则割地以赂之,和议可以决成。
乃诏宣抚司不得轻易进兵,而和议之使纷然于路矣。
既而徐处仁吴敏罢相而相唐恪许翰同知枢密院事而进用聂山陈过庭李回等,吴敏复以内禅事责授散官,安置涪州
公窃叹曰:「事亡可为者矣」。
因入表劄奏状丐罢。
初,唐恪谋出公于外,则处仁可以计去之,数人者去则公亦不能留也,至是皆如其策。
章数上,犹降诏批答不允。
公具奏道所以材能不胜任者,且得昏愦之疾,不罢决误国,并叙曩日榻前之语,于是渊圣命种师道同知枢密院事巡边,交割宣抚司职事,召公赴阙,且俾沿河巡视防守之具。
公连上章乞罢知枢密院事,守本官致仕。
九月初,交割宣抚司职事与折彦质
公行至封丘县十八日,除观文殿学士、知扬州
具奏辞免不敢当,且上疏言「所以力丐罢者非爱身怯敌之故,特事有不可为者,难以虚受其责。
宣抚司得兵若干,并防秋兵若干,今屯驻某处,皆不曾用。
始朝廷应副银绢钱若干,又御前降到若干,除支官兵食钱并犒赏外,今皆桩留怀州及在京降赐库,具有籍可考按也。
臣既罢去,恐不知者谓臣丧师费财,惟陛下遣使覈实。
虽臣自以不材丐罢,愿益择将帅,抚驭士卒,与之捍敌。
金人狡狯,谋虑不浅,和议未可专恃。
一失士卒心,无与禦侮,则天下之势去矣。
臣自此不复与国论,敢冒死以闻」。
既而言者果谓公专主战议,丧师费财,于是自落职提举亳州明道宫,责授保静军节度副使建昌军安置。
又以公上疏辨论,谓退有后言,再谪宁江。
按:《梁溪先生文集》附录,国家图书馆藏傅增湘校宋刻本。
读史抄 前汉书十八条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四○、《漫塘集》卷一八
郑当时言,而每五日洗沐,尝置驿马长安诸郊,请谢宾客,至明旦,常恐不遍。
何胸次扰扰如博极,其言亦若人之流亚也?
孟坚谓其不能为醇儒,过矣。
枚乘《再谏吴王书》,其间载齐王杀身等事,皆在吴王败走之后。
刘仲冯考之甚详,谓后人增加之。
予观韦孟讽谏楚王戊诗,或者以为其子孙敬事述志而作,则乘之《谏吴王书》,其为后人增加也明矣。
灌夫「以服请不宜」,犹言某以有服,故不宜自往请客,后不得已,乃亲往也(师古注非。)
《史记·张释之传》,盗环事下廷尉治释之按律盗宗庙服御物者为奏,当弃市。
班固第云下廷尉治,案盗宗庙服御物者为奏当弃市,殊失委折。
灌夫传》改「尝」作「常」,改颍阴侯灌何请孟为校尉作「灌婴」,「陂池」作「波池」,「以服请宜往」为「不宜」,皆非是。
馀不可悉数。
韩安国和亲议,利害了然,为万世不刊之典,可谓见之明,察之熟矣,宜其执此之见,坚如金石;
未见武帝意有所属,乃以有它缪巧为辞,至以身任行师之寄。
岂以护军之权,诸将皆属,有以动其心故耶?
虽然,马邑之役,所恃者聂一之诈,犹可以有它缪巧为解;
它日渔阳之役,右北平之役,岂亦有它缪巧而然耶?
士大夫始于事理甚明,终为名利所惑,良可慨叹。
韩安国善遇田甲李将军乃杀醉尉,量不同矣。
卫青不罪李敢,敬待汲长孺,亦贤矣。
之争,自韩安国汲长孺郑当时外,馀皆莫敢言。
韩、郑之言,又持两端,可见当时言者之难。
二史于武帝既上食太后后,言是时惟郎中令石建为上分别言两人事。
曰分别言两人事,则曲有归矣,岂其人耶?
太史公郎中令,事有可言,屏人恣言极切,至廷见如不能言者,岂亦以是故耶!
汲黯始为九卿,弘、汤为小吏弘至相封侯,汤为御史大夫犹为右内史
时丞史皆与同列,或尊用过之。
李广初与从弟李蔡俱为郎,名声下广远甚,封侯拜相,而广不得邑,官不过九卿广之军吏及士卒或取封侯者二人。
姿禀不同,才质各异,其为淹滞,大略相似。
《史记·李广传》,卫青广等失道状,曰「欲上书报天子军曲折」,班史增作「失军曲折」,非是。
广时但失道,不曾失军也。
元光六年,四将军出击匈奴
卫青车骑将军卫子夫弟也;
公孙贺轻车将军子夫姊君孺夫也;
公孙敖为骑将军则出卫青于死者也。
其后用李广利为贰师将军,事亦类此。
夫兵凶器,战危事,而武帝轻于畀付如此,虽卫、霍之师出则成功,而所丧失亦略相当。
至于它将,鲜不败衄者,此可以为命将出师者之戒。
班固先叙得幸之由,继书出军等事,其意微矣。
元狩四年卫、霍之出,卫青正当坚敌,乃能使单于狼狈遁走,几至失国。
资粮于敌,仍烧其积聚以破巢穴,斩首九万九千级。
去病功无大于此者,虽其斩捕数多,而其所直者乃左方兵,与单于亲自临阵事体大不同。
去病益封五千八百户,而不得益封。
分量已过,封之益不益不足深论,但方其张左右翼与单于鏖战之时,杀伤大当,其间谁非冒万死不顾,以图尺寸功者?
今也一置不问,常惠、遂成秩不过诸侯相,爵不过关内侯
此盖迫不得已,姑藉以塞众议。
霍去病军,则毫釐之功必计。
帝于是失军吏士卒之心矣,其后竟不能复击匈奴,或者此亦其一端欤!
卫、霍斩首捕寇之功,于汉为盛矣。
虽父子俱侯,凡三十四岁,而五侯皆夺,未几以戾太子事遂灭。
去病死未几,子死国绝。
弟光功烈如此,终亦不免赤族之祸。
岂其杀伤过多,天道施报固如此耶!
《易》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
夫以君臣相信之深,犹贵其密,而况于情之疏者乎?
武帝建元中辽东高庙与高园便殿灾。
先是,淮南王安入朝,与帝舅丞相武安侯鼢有逆言,归而益横。
其后胶西王赵敬、肃王常山宪王皆数犯法,或至夷灭人家、杀二千石,而淮南衡山王遂谋反,胶东江都王亦阴治兵欲应之。
丞相鼢复恃贵,恣横于内。
于是仲舒借二异以感动武帝,此正纳约自牖之意。
但其所言上忤权贵用事之臣,下忤偃蹇不奉法之诸侯,事无大于此者,言之而密犹恐召祸,而舒也暴其私藁,至为他人所得,则其疏甚矣。
仲舒家居,朝廷每有大议,使使者廷尉张汤就问。
史臣谓其对大议皆有明法,而所对谩不见一二。
使其所议果有关于朝廷大利害,则不应不载;
议之而当,则朝廷又不应用其言而弃其人。
使其果不曾有所议,史臣所载又不应尔。
盖反覆史臣所载,帝之所遣,张汤则亦其徒也。
言之阿意,在仲舒固有所不忍;
言之而正,则固已与使者之意背驰矣,其所以复之君者何如哉!
宜其效不概见,而仲舒亦终于不用也。
武帝仲舒至于再三,何也?
帝喜纷更主也。
仲舒首篇乃以更化为说,武帝得其辞而不得其意,疑舒之所谓更化则己之所欲变法易令也,故异其对而复策之。
制册所言谆乎古帝王沿革之异,意欲仲舒极其所言,大其所更张,故篇末欲明其指略,切磋究之,以称其意。
仲舒复对,不过谆谆乎礼义教化之事,其他本末度数,事制曲防,皆略而不及,帝始知意向殊异。
而中篇犹有所谓改正朔、易服色等语,故复策之,而制册所言尤深切致意于三王同异等语,且谓仲舒之对,为条贯靡竟,统纪未终,篇末戒其悉之究之熟之复之,意欲仲舒条陈世务,使纪纲文章,铿𥔀炳辉,一改当时之旧。
而舒之所志,乃在损文用忠等语,则其去帝意远矣。
此帝所以绝意仲舒,不复再策,且出之为诸侯相也。
史臣书武帝封禅事,言其书秘,其事禁,独侍中奉车子侯与知之。
甫去泰山,犹未至海上,即书奉车子侯暴病一日死。
史臣之意微而显,盖武帝自知其事多不经,虑奉车子侯泄之,贻笑天下后世,故杀之耳。
吕公台己酉 明 · 柳梦寅
七言绝句 押灰韵 出处:于于集后集卷之二头流录
树色溪声一石台,青山日仄不知回。
陶然忽觉吾非我,无虑何须更死灰。
壬戌九月。余忝宗伯。因长陵。与文谷金相,吕台希天同行。途中次文谷书示韵(往在庚寅九日。孝庙谒长陵。不佞以堂后从。次青湖李丈绝句韵。有千官泪作重阳雨之句矣。今来祗从。节序偶同。览物悲感。敬纾下忱尔。) 其一 清 · 南龙翼
七言律诗 押支韵 出处:壶谷集卷之三
庚寅孝庙谒陵时,曾忝银台秉笔随。
蝼蚁此生犹抱痛,驱驰今夕敢言疲。
重逢九日霜花节,尚记千官雨泪诗。
四世君恩俱未报,只思糜粉以为期。
壬戌九月。余忝宗伯。因长陵。与文谷金相,吕台希天同行。途中次文谷书示韵(往在庚寅九日。孝庙谒长陵。不佞以堂后从。次青湖李丈绝句韵。有千官泪作重阳雨之句矣。今来祗从。节序偶同。览物悲感。敬纾下忱尔。) 其二 清 · 南龙翼
七言律诗 押支韵 出处:壶谷集卷之三
坡山惠岭往来时,轩盖相连驲骑随。
叶已辞枝惊岁晚,禾无栖亩念民疲。
残灯正对高阳舍,大笔仍擎相国诗。
怊怅故园归未得,醪何日赴佳期。
吕尚书希天回甲初度日寿席。追设外孙司马喜筵。醉后记实志贺 清 · 南龙翼
七言律诗 押先韵 出处:壶谷集卷之三
名宰多生乙丑年,甲回今日属弧悬。
曾看梅老兼宾礼,即贺云翁并喜筵。
客为馀欢留烛下,孙因旧庆舞樽前。
酣来更换新丰酒,取乐何须闹管弦(云溪。吕台号。)
追记两处怆别之怀。又效俳谐体(二首。) 其二 清 · 南龙翼
七言律诗 押尤韵 出处:壶谷集卷之四
苍黄洒涕拜先丘,行橐家藏散莫收。
任子姜公诗半选,吕台金老挽空留。
官租未纳应囚仆,册室无封定被偷。
最是枕边梅竹在,别来能忆主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