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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黄商伯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三○
《大学》「知止能得」《或问》云:「知止云者,物格知至而于天下之事皆有以知其至善之所在」。又曰:「能知止则事事物物皆有定理」。至「能虑」,则又曰:「随事观理,极深研几,无不各得其所止之地而止之」。程子则曰:「格物非欲尽穷天下之物」,又曰:「今日格一件,明日格一件,积习多后,脱然有贯通处」。妄谓一物既格,则能知一物至善之所在,而亦可得其所止。然犹有定、静、安、虑之四节,学者必知止而用其力,然后求得所止也。今《或问》云:「天下之事皆有以知其至善之所在」,其释知止之本文全体可谓当矣。然恐学者见其有「天下」字,有「皆」字,以为必尽穷天下之理然后可以知至善所在而得所止。如程子所言格物工夫未足以知至善,必待物尽格,知尽至,始为知至。身修以至天下平,皆得所止之效与?所以继纲目三语之后言之,盖举《大学》全体极致与?乞赐指教。
经文物格犹可以一事言,知至则指吾心所可知处不容更有未尽矣。程子一日一件者,格物工夫次第也。脱然贯通者,知至效验极致也。不循其序而遽责其全,则为自罔;但求粗晓而不期贯通,则为自画。故古经、程子之言未见其有不同也。
《中庸章句》言人物之生各得其所赋之理,以为健顺五常之德,所谓性也。窃谓二五之精妙合而凝,则赋健顺五常之德,理无可疑。然自昔秖言五常而不及健顺,体之于心,得非敏于为善者是其健,循其自然者是其顺乎?然自昔秖言五常而不及健顺,何邪?
阴阳之为五行,有分而言之者,如木火阳而金水阴也;有合而言之者,如木之甲,火之丙,土之戌,金之庚,水之壬皆阳,而乙、丁、己、辛、癸皆阴也。以此推之,健顺五常之理可见。
《中庸章句》谓人物之生各得其所赋之理,以为健顺五常之德,所谓性也。《或问》亦言在人在物虽有气禀之异,而其理则未尝不同。《孟子集注》生之谓性章,以气言之则知觉运动人与物若不异也,以理言之则仁义礼智之禀岂物之所得而全哉。告子徒知知觉运动之蠢然者人与物同,而不知仁义礼智之粹然者人与物异。某旧□论性不论气之说、置器日中之喻与《章句》《或问》同,而《集注》仁义礼智之禀非物所得而全,则以所赋之理亦异矣。乞赐开示,以启愚蔽。
论万物之一原,则理同而气异;观万物之异体,则气犹相近而理绝不同也。气之异者,粹驳之不齐;理之异者,偏全之或异。幸更详之,自当无可疑也。
石氏《集解》引「生之谓性,性即气,气即性」一章,窃谓此章先明理与气不相离,遂言气质之性虽有善恶,然性中元无此两物相对而生,其初只是善而已。由气禀有昏浊,又私欲污染,其善者遂变而为恶。当为恶时,非别有一善性也。故有恶不可不谓之性,浊不可不谓之水之说,似指「成之者性」以后而言,与《孟子》拔本穷源性善之论不同。然恶或不萌,则本体亦有时发见。若能澄治,则复其初矣。至于水流而就下,以为继之者善,则是以喜怒哀乐已发之后皆指为继。窃谓须如《易解》之说,在「成之者性」以前,方是本旨。以浊比恶,亦是专指「欲动情流」之后。窃谓须如《大学集解》之说,因气禀之不齐,而又私欲生其间分此两节,然后精尽也。未审是否?
继之者善,《易》中本是就造化上说。到下句「成之者性」,方以人物而言。程子所引,乃借上一句便就人性上说,而指其已发动之所为也。不容说处,即性之本体。如冰则只是水,别著一字不得。至谓之善,则性之发如水之下矣。清浊之喻,又是一节,来喻已得之矣。大抵此一条说性字最多,须分别得甚句是本来之性,甚句是气质之性,即语脉自分明矣。
未发之前,唯当敬以持养;既发之后,又当敬以察之。未发之中,不待推求而已瞭然于心目。一有求之之心,则其未发者固已不得而见矣。剖析可谓明白。吕氏欲求中于未发之前而执之,诚无是理。然既发之情是心之用,审察于此,未免以心观心。前章《或问》谓别以一心求此一心、见此一心为甚误,《论语或问》「观过知仁」章亦有此说。岂非学者不能居敬以持养,格物以致知,专务反求于心,迫急危殆,无科级依据,或流入于异端,与始终持敬、体用相涵、意味接续者为不同也。
已发之处以心之本体权度,审其心之所发,恐有轻重长短之差耳。所谓「物皆然,心为甚」是也。若欲以所发之心别求心之本体,则无此理矣。此胡氏观过知仁之说所以为不可行也。
《中庸》第二十章之问语诚始详,明善择善所以为诚之基本者,亦始于此章并言之。旧尝观《乾》九三、九四与《坤》六二,觉圣人说《乾》之修为易,而《坤》则工夫紧实,似有圣贤之分。《大学》初说致知格物,《中庸》首章惟言戒惧谨独,工夫规模,觉得似比《大学》为高远。直至二十章,始言明善择善,与《大学》所以教者同。亦似二书随学者器质为教也。未审是否。
《大学》是通言学之初终,《中庸》是直指本原极致处,巨细相涵,精粗相贯,皆不可阙,非有彼此之异也。
五行各一其性,宜五行亦各一其德。旧闻先生说义理分界至处须要截然,要贯通处又自贯通。窃谓仁发而为爱,爱而得宜便是义,有品节便是礼之类,则体虽各立,而亦相贯通。窃恐五行亦如此。尝见人言五行之体质,便是土如木之坚,则亦有金;金之从革,亦有曲直之性也。未审是否,理有未明。虽于事非急,亦不可终于不知。略乞赐教。
曲直稼穑各是两事,馀亦合准此例。润下者,润而下也;炎上者,炎而上也;从革者,一从一革,互相变而体不变也。
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窃谓气之初温而已,温则蒸溽,蒸溽则条达,条达则坚凝,坚凝则有形质。五者虽一有俱有,然推其先后之序,理或如此。
向见吴斗南说五事庶證皆当依此为序,其言亦有理,幸试推之。
鬼神之理未易测识,然学者亦欲随所见决其是非。祀先之义,向来因「圣人不言有无」之说,窃谓气散而非无,苟诚以格之,则有感通之理。况子孙又其血气之所传,则其感格尤速也。未审是否?
三条皆善。横渠说五行数段甚精,可并考之。
陈胜私尝说雷霆震击,真有鬼物。先生不答。次日乃言,学者当于正理上立得见识,然后理之变者可次第而通。若将理之变者先入于心,立为定见,则正理终不能晓矣。窃尝服膺。妄谓夫子所言与答宰我之问,程子、张子之论,无非正理。但张子「神与性乃气所固有」之语似主气而言,却恐学者疑性出于气,而不悟理先于气,语似未莹。未审然否?上蔡之说,《或问》以为善。窃疑石氏所集其言有及于理之变者。如「自家要有便有,要无便无始得」,又似以心起灭,不问有无之正理。上蔡之意必不如是。某因「致死不仁,致生不智」之训思之,恐宗庙祭祀,不致死之也;葬埋坛墠,不致生之也。理之有者,圣人制礼,使人诚意以感通。其间曲折精微,莫非仁智之尽。若理所无者,圣人不道也。至于理之变者,窃谓皆气之所为而皆因于人,虽复多端,似可以次第而晓。所谓天地之妙用,岂非造化阴阳之理、人心精神之聚上下感化之所自欤?妄意如此,殊未明彻。乞指教。
此论甚善,但张子语不记子细。然论鬼神,则气为近,未至遽有先于理之嫌也。上蔡《论语·为政》卒篇论鬼神甚详,大概亦如来喻,恐可参考也。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六。又见《古今图书集成》神?典卷四、学行典卷一○。
跋蔡神与绝笔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三、《晦庵题跋》卷二、《蔡氏九儒书》卷一、《南宋文范》卷六○、《宋元学案补遗》六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友生蔡君季通一日奉书一卷以示熹,而泣拜且言曰:「此先人绝笔之书也。先人自幼警悟,七岁即能为诗。既长,博学强记,高简廓落,不能与世俗相俯仰,因去游四方,闻见益广。遂于《易》象天文地理三式之说无所不通,而皆能订其得失。中年乃归,买田筑室于武夷之阳。其间屡遭盗贼水火之变,而浩然不以屑意,杜门扫轨,专以读书教子为事。元定生十年,即教使读《西铭》。稍长,则又示以程氏《语录》、邵氏《经世》、张氏《正蒙》等书,而语之曰:此孔孟之正脉也,尔其勉旃!晚岁属疾,手书此纸以付元定。其他丁宁之语,亦无不出于忠厚诚实,而尤以没溺于利欲为杀身之戒。元定涕泣拜受,于今四十年,既不能拳拳服膺以无失坠,而又不能有以表著而显扬之,诚窃惧其泯没而无传焉。惟吾子幸哀而予之一言,则不朽之惠岂惟子孙赖之」!语讫,又泣以拜。熹亦拜受其书而伏读之,为之喟然太息曰:死生之际,人之所不容伪,而诚之积者未有不显于后者也。蔡公平生所以教其子者,不干利禄而开之以圣贤之学,则其志识之高远固已非世人所及矣。及其委衾属纩之馀,而其所托犹不异于平日。且其字画壮伟,意气间暇,又能无怛于始终之变如此,是岂可以勉强而伪为哉!夫如是,是以生虽不遇,而季通乃能承厥志于今日,学行之馀,尤邃律历,讨论定著,遂成一家之言,使千古之误旷然一新。而溯其源流,皆有明法,是亦足以显其亲于无穷,尚奚以予言为哉?顾其请之勤,有不可虚者,是以备论而窃识于其后。蔡氏之先仕唐末,为建阳令,始家于麻沙。世十传而至公,讳发,字神与。娶同县詹氏而生季通,以绍兴壬申岁六月卒,卒时年六十有四云。绍熙壬子岁冬十有二月戊申大寒日,新安朱熹谨书。
周礼太祝九拜辨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八
疏云:「此九拜之中,四种是正拜,五者逐事生名,还依四种正拜而为之也」。又云:「稽首、顿首、空首,此三者正拜也。肃拜,妇人之正拜也。其馀五者附此四种,振动、吉拜、凶拜、褒拜附稽首,奇拜附空首」。又云:「空首一拜,其馀皆再拜。肃拜或再,故郤至三肃使者」。
一曰稽首。
注曰:「拜头至地也」。疏曰,先以两手拱至地,乃头至手,又引头至地多时也。稽首,稽留之字也。稽首拜中最重,臣拜君之拜。哀十七年,公会齐侯盟于蒙,孟武伯相。齐侯稽首,公则拜。齐人怒,武伯曰:「非天子,寡君无所稽首」。襄三年,公如晋,孟献子相。公稽首,知武子曰:「天子在,君辱稽首,寡君惧矣」。《郊特牲》曰:「大夫之臣不稽首,非尊家臣,以避君也」。是诸侯于天子,大夫于诸侯,皆当稽首。
二曰顿首。
注曰:「拜头叩地也」。疏曰,先以两手拱至地,乃头至手,而又引头即举也。头叩地,谓若以首叩物然。此平敌自相拜,家臣于大夫及凡自敌者,皆当从顿首之拜也。《记》疏曰「头叩地,不停留地也」。又曰「诸侯相拜则然」。
三曰空首。
注曰:「拜头至手,所谓拜手也」。疏曰,先以两手拱至地,乃头至手也。以其头不至地,故名空首。君答臣下拜也。其有敬事,亦稽首。《洛诰》曰「拜手稽首」是也。又曰,稽首、顿首、空首,此三者相因而为之。空首而引头顿地即举,故名顿首。而引头至地,稽留多时,故名稽首。此三者之正拜也。
四曰振动。
注曰:「战栗变动之拜。书》曰:『王动色变』」。《记》疏曰:「谓有敬惧,故为振动」。疏曰,案中候膺云,季秋七月甲子,赤雀衔丹入酆,王再拜稽首受。案今文《太誓》,得火乌之瑞,使以周公书报于王,王动色变。虽不见拜文,与文王受赤雀之命同为稽首拜也。
五曰吉拜,六曰凶拜。
注曰:「吉拜,拜而后稽颡,谓齐衰不杖以下者。言吉者,此殷之凶拜,周以其拜与顿首相近,故谓之吉拜云。凶拜稽颡而后拜,谓三年服者」。疏曰,拜而后稽颡,谓先作顿首,后作稽颡。稽颡还是顿首,但触地无容,则谓之稽颡。《记》曰:「拜而后稽颡,颓乎其顺也。稽颡而后拜,颀乎其至也」。疏曰,颀是为亲痛深貌,恻隐之至也。《记》又曰:「晋献公薨,秦穆公使人吊公子重耳,劝其反国。重耳稽颡而不拜,哭而起。穆公曰:『稽颡而不拜,则未为后也,故不成拜。哭而起,则爱父也』」。疏曰,若为后,则当拜谢其恩。今不受其劝,故不拜谢。所以稽颡者,自为父丧哀号也。凡丧礼,先稽颡而后拜乃成,直稽颡而不拜,故云不成拜也。今既闻父死,劝其反国之义,哀恸而起,若欲攀辕然,故云则爱父也。
七曰奇拜,八曰褒拜。
注曰:「杜子春云:『奇读为奇偶之奇』。郑大夫云:『奇拜谓一拜,答臣下拜。褒拜再拜,拜神与尸』。杜子春书又曰:『奇拜先屈一膝,今雅拜是也』」。疏云:「后郑不从此说」。
九曰肃拜。
注曰:「肃拜但俯下手,今时揖是也。介者不拜,故曰为事故,敢肃使者」。疏曰:「肃拜者,拜中最轻,唯军中有此肃拜。妇人亦以肃拜为正」。又曰:「《仪礼》宾揖入门,推手曰揖,引手曰揖」。《记》疏曰:「《少仪》妇人吉事,虽有君赐,肃拜」。
地理发微序 南宋 · 张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九五
天生圣贤,扶世立教,启千古文明之会。有宋龙飞,真儒辈出,绍万世道学之传,是皆气运之盛关焉,斯道之隆系焉。惟建阳牧堂先生蔡君讳发字神与者,潜德励行足以经世而范俗,芳名美誉足以光前而裕后。通天文地理之术,精阴阳星历之数,故作《地理发微》一书。雄文大笔,驰骋古今,沛然若决江河,浩无津涯,后有作者,未能或过焉。今《地理全书》又见行于世,信乎先生上通天文而晓星历,下察地脉而识幽微,可谓博雅君子也。吾友蔡君元定字季通,挈书一帙,恳予序引诸首。予愧学力谫陋,顽顿不敏,遍读几过,其文贯串而精熟,意完而语备矣。呜呼,天文岂易知之哉,而神与知之。季通又多所著述,以广前业,诚不负孔、孟正脉之训矣。敢僭数语于卷端,以记岁月云。乾道丙戌仲春望后二日,谨序。
按:《蔡氏九儒书》卷一,光绪刊本。
九峰先生蔡君墓表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西山文集》卷四二、嘉靖《建阳县志》卷六、《经义考》卷八二、《南宋文录录》卷二四、《宋元学案补遗》卷六二、六七、《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
君名沈,字仲默,姓蔡氏,西山先生子也。先生尝特召,坚辞不起,世谓之聘君云。聘君以师事朱文公,而文公顾曰季通吾老友也,凡性与天道之妙,他弟子不得闻者,必以语季通焉。异篇奥传,微词突义,多先令讨究而后亲折衷之,故尝辑其问答之辞曰《翁季录》者,盖引以自匹也。当是时,西山之名闻天下,君之昆弟自胜衣趍拜,入则服膺父教,出则从文公游。文公晚年训传诸经略备,独《书》未及为,环视门下生求可付者,遂以属君。《洪范》之数,学者久失其传,聘君独心得之,然未及论著,亦曰成吾书者沉也。君既受父师之托,廪廪焉常若有负,盖沉潜反复者数十年,然后克就。其于《书》也,考序文之误,订诸儒之失,以发明二帝三王群圣贤用心。《洪范》、《洛诰》、《泰誓》诸篇,往往有先儒所未及者。其于《洪范》数也,谓体天地之撰者《易》之象,纪天地之撰者《范》之数。数始于一奇,象成于二偶,奇者数之所以立,偶者数之所以行。故二四而八,八卦之象也;三三而九,九畴之数也。由是八八而又八之,为四千九十六,而象备矣;九九而又九之,为六千五百六十一,而数周矣。《易》更四圣而象已著,《范》锡神禹而数不传。后之作者,昧象数之源,窒变通之妙,或即象而为数,或反数而拟象。洞极有书,潜虚有图,非无作也,牵合傅会,自然之数益晦焉。嗟夫!天地之所以肇,人物之所以生,万事之所以失得,莫非数也。数之体著于形,数之用妙于理,非穷神知化者,曷足以语此!君于二书阐幽发微,至于如此,真不愧父师之托哉!庆元初,伪学之论兴,文公以党魁绌,聘君亦远谪舂陵,君徒步数千里以从。九疑之麓,最楚粤穷僻处,山川风物,悲凉惨怆,居者率不能堪,君父子相对,独以理义自怡悦,浩然无湘累之思、楚囚之泣也。聘君不幸没贬所,复徒步护柩以归,有遗之金而义不可受者,辄谢却之曰:吾宁随所止而殡,不忍累其先也。时年仅三十,即屏去举子业,一以圣贤为师。平居仰观俯察,默坐终晷,瞭然有见于天地之心、万物之情,反求诸躬,众理具备,信前圣之言不予欺也。聘君尝著律吕书,演八阵图,皆为文公所叹重,然学者鲜窥其微。间以叩君,毫析缕解,使人洒然无疑。至象纬运行,阴阳向背,历历如指诸掌。其志以经世综物自任,而道与时违,遂指山林为归宿,卜居九峰,邃奥重掩,虽当世名卿物色求访将以用,君不屑就也。其文长于论辨,诗早慕太白,晚入陶、韦社中。至其吟咏性情,摹写造化,则又源流文公《感兴》诸作,非徒以诗自命而已。某之生也后,不及拜聘君床下,而喜观其书。嘉定中,始见君后山,未几过予洪都之郡斋,留止数月,暇则相从质问,得所未悟。后三年,将之潭,诣君以别,户庭洁幽,竹树茂美,如适君平、子陵之居,伯季联席,衣冠伟然,若图绘中见古人物。会李敬子公晦、蔡元思继至,引觞命釂,名论迭发,杂以辨争,竟日散去,未知别离之可重也。比年退处,念一相从于芦峰幔亭间,迄不可得,而坐中客如君与公晦父皆不复存,然后知一日之会为千载之诀,其亦可悲也。夫君之没,实绍定三年五月壬辰,年六十有四。是月甲寅,葬九峰之东原。始君之名若字,文公实命之,欲其潜心体道,默而成之也。及君长子生,公复命之曰模,欲其循法履度,动与道合也。公之属君父子者如此,君既克佩师训,模亦进未易量。次子抗,以明经擢进士第,馀亦嗜学有立。蔡氏自牧堂老人以道术名,西山振大之,君与二昆又相与阐明之,然皆湮沦弗偶。或以为蔡氏恨,予曰是不足恨也,鲁之曾氏自蒧以后未尝仕,而圣师与其志,道统得其传,至西犹羞比管仲,是其所得多矣。汉陈仲弓子孙继隆贵,然公惭卿,卿惭长,位高而名益下,君子病之。若君之家学,渊源河洛,羽翼鲁邹,繇祖暨孙,先后一辙,言学之有本者必推焉,此其可贵,岂区区人爵比乎!君之言行,予友黄君自然状之,模复谓予表其墓,予不得辞也,故为叙其梗槩,俾刻之石,后之君子其尚有考于斯。
齐天乐 成都雨夜 清末至民国 · 赵熙
押词韵第四部
竹梢留得西风住。
千山万山凉雨。
头白惊秋,灯红碎梦,遮断江关前路。
檐声太苦。
算一月离家,明朝白露。
枕上荣州,夜潮心涌乱松处。
横流沧海四注。
我思兮不见,人在黄浦(松坡、孝怀。)。
乌鹊南飞,栏干北望,来日阴晴难悟。
皇城动鼓。
更战马频嘶,砌蛩如诉。
晓郭芙蓉,万花谁作主。
案:是春应蔡锷邀请至成都,因蔡发病赴上海就医,不及相见,时四川政局亦不稳定。故不久即回荣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