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易或问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三、《欧阳文忠公集》卷六○、《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八九
或问曰:「王弼所用卦、爻、《彖》、《象》,其说善乎」?曰:「善矣,而未尽也。夫卦者,时也。时有治乱,卦有善恶。然以《彖》、《象》而求卦义,则虽恶卦,圣人君子无不可为之时。至其爻辞,则艰厉悔吝凶咎,虽善卦亦尝不免。是一卦之体而异用也。卦、《彖》、《象》辞常易而明,爻辞尝怪而隐。是一卦之言而异体也。知此,然后知《易》矣。夫卦者,时也;爻者,各居其一位者也。圣人君子道大而智周,故时无不可为。凡卦及《彖》、《象》,统言一卦之义,为中人以上而设也。爻之为位有得失,而居之者逆顺六位,君子小人之杂居也。君子之失位,小人之得位,皆凶也。居其位而顺其理者吉,逆其理者亦凶也。六爻所以言得失逆顺,而告人以吉凶也。爻辞兼为中人以下而设也。是以论卦多言吉,考爻多凶者,由此也。卦、《彖》、《象》辞,大义也。大义简而要,故其辞易而明。爻辞,占辞也。占有刚柔进退之理,逆顺失得吉凶之象,而变动之不可常者也,必究人物之状以为言,所以告人之详也。是故穷极万物以取象,至于臀腓鼠豕皆不遗。其及于怪者,穷物而取象者也。其多隐者,究物之深情也。所以尽万物之理,而为之万事之占也」。或曰:「《易》曰:『君子顺天休命』。又曰:『自天祐之,吉无不利』。其《系辞》曰:『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易》之为说一本于天乎?其兼于人事乎」?曰:「止于人事而已矣,天不与也,在诸《否》、《泰」》。「然则天地鬼神之理可以无乎」?曰:「有而不异也,在诸《谦》。知此,然后知《易》矣。《泰》之《彖》曰:『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否》之《彖》曰:『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夫君子进,小人不得不退;小人进,君子不得不退。其势然也。君子盛而小人衰,天下治于泰矣;小人盛而君子衰,天下乱于否矣。否、泰,君子小人进退之间尔,天何与焉」?问者曰:「君子小人所以进退者,其不本于天乎」?曰:「不也。上下交而其志同,故君子进以道;上下不交而其志不通,则小人进以巧。此人事也,天何与焉」?又曰:「《泰》之《彖》不云乎『天地交而万物通』,《否》之《彖》不云乎『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乎」?曰:「所以云者,言天地也。其曰上下之交不交者,言人事也。呜呼!圣人之于《易》也,其意深,其言谨。《谦》之《彖》曰:『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圣人之于事,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所以言出而万世信也。夫日中则昃之,月缺则盈之,天吾不知其心,吾见其亏盈于物者矣。物之盛者变而衰落之,下者顺而流行之,地吾不知其心,吾见其变流于物者矣。贪满者多损,谦卑者多福,鬼神吾不知其心,吾见其祸福之被人者矣。若人则可知其情者也。故天地鬼神不可知其心,而见其迹之在物者,则据其迹曰亏盈,曰变流,曰害福。若人则可知者,故直言其情曰好恶。故曰其意深而言谨也。然会而通之,天地神人无以异也。使其不与于人乎,修吾人事而已;使其有与于人乎,与人之情无以异也,亦修吾人事而已。夫专人事,则天地鬼神之道废;参焉,则人事惑。使人事修则不废天地鬼神之道者,《谦》之《彖》详矣。治乱在人而天不与者,《否》、《泰》之《彖》详矣。推是而之焉,《易》之道尽矣」。或问曰:「今之所谓《系辞》者,果非圣人之书乎」?曰:「是讲师之传,谓之《大传》,其源盖出于孔子,而相传于易师也。其来也远,其传也多,其间转失而增加者,不足怪也。故有圣人之言焉,有非圣人之言焉。其曰『《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忧患乎』!其『文王与纣之事』欤,『殷之末世周之盛德』欤。若此者,圣人之言也,由之可以见《易》者也。『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幽赞神明而生蓍』,『两仪生四象』,若此者,非圣人之言,凡学之不通者,惑此者也。知此,然后知《易》矣」。
易童子问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七 创作地点:湖北省宜昌市
童子问曰:「『《乾》,元、亨、利、贞』,何谓也」?曰:「众辞淆乱,质诸圣。《彖》者,圣人之言也」。童子曰:「然则乾无四德,而《文言》非圣人书乎」?曰:「是鲁穆姜之言也,在襄公之九年」。
童子问曰:「《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何谓也」?曰:「其传久矣,而世无疑焉,吾独疑之也。盖圣人取象所以明卦也,故曰『天行健』。《乾》而嫌其执于象也,则又以人事言之,故曰『君子以自强不息』。六十四卦皆然也。《易》之阙文多矣」。
童子问曰:「《乾》曰用九,《坤》曰用六,何谓也」?曰:「释所以不用七八也。《乾》爻七九则变,《坤》爻八六则变,《易》用变以为占,故以名其爻也。阳过乎亢则灾,数至九而必变,故曰『见群龙无首,吉』。物极则反,数穷则变,天道之常也,故曰『天德不可为首也』。阴柔之动,多入于邪,圣人因其变以戒之,故曰『利永贞」』。
童子问曰:「《屯》之《彖》、《象》与卦之义反,何谓也」?曰:「吾不知也」。童子曰:「《屯》之卦辞曰『勿用有攸往』,《彖》曰『动乎险中,大亨贞』,动而大亨,其不往乎?《象》曰『君子以经纶』,不往而能经纶乎」?曰:「居《屯》之世者,勿用有攸往,众人也;治《屯》之时者,动乎险而经纶之,大人君子也,故曰『利建侯」』。
童子问曰:「《象》曰『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何谓也」?曰:「《蒙》者,未知所适之时也,处乎《蒙》者,果于自信其行以育德而已。《蒙》有时而发也,患乎不果于自修,以养其德而待也」。
童子问曰:「《象》曰『云上于天,《需》,君子以饮食宴乐』,何谓也」?曰:「《需》,须也,事有期而时将至也,云已在天,泽将施也,君子之时将及矣。少待之焉,饮食以养其体,宴安和乐以养其志,有待之道也」。
童子问曰:「《师》,贞,丈人,何谓也」?曰:「师正于丈人也,其《彖》曰『能以众正,可以王矣」』。童子曰:「敢问可以王矣,孰能当之」?曰:「汤、武是已。彼二王者以臣伐主,其为毒也甚矣。然其以本于顺民之欲而除其害,犹毒药瞑眩以去疾也,故其《彖》又曰『行险而顺』。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童子曰:「然则汤、武之师正乎」?曰:「凡师必正于丈人者,文王之志也。以此毒天下而王者,汤、武也。汤、武以应天顺人为心,故孟子曰『有汤、武之心则可也」』。童子曰:「『吉,无咎』,何谓也」?曰:「为《易》之说者,谓无咎者本有咎也,又曰善补过也。呜呼!举师之成功莫大于王也,然不免毒天下,而仅得补过、无咎,以此见兵非圣王之所务,而汤、武不足贵也」。
童子问曰:「『地上有水,《比》,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何谓也」?曰:「王氏之传曰『万国以比建,诸侯以比亲』,得之矣。盖王者之于天下,不可以独比也,故建为万国,君以诸侯,使其民各比其君,而万国之君共比于王,则视天下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矣」。
童子问曰:「《同人》之《彖》曰『唯君子为能通天下之志』,《象》又曰『君子以类族辨物』,何谓也」?曰:「通天下之志者,同人也;类族辨物者,同物也。夫同天下者不可以一概,必使夫各得其同也。人睽其类而同其欲,则志通;物安其族而同其生,则各从其类。故君子于人则通其志,于物则类其族,使各得其同也」。
童子问曰:「『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何谓也」?曰:「圣人急于人事者也,天人之际罕言焉,惟《谦》之《彖》略具其说矣。圣人,人也,知人而已。天地鬼神不可知,故推其迹;人可知者,故直言其情。以人之情而推天地鬼神之迹,无以异也。然则修吾人事而已;人事修,则与天地鬼神合矣」。
童子问曰:「『雷出地奋,《豫》,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何谓也」?曰:「于此见圣人之用心矣。圣人忧以天下,乐以天下。其乐也,荐之上帝祖考而已,其身不与焉。众人之豫,豫其身耳。圣人以天下为心者也,是故以天下之忧为己忧,以天下之乐为己乐」。
童子问曰:「《观》之《象》曰『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何谓也」?曰:「圣人处乎人上而下观于民,各因其方,顺其俗而教之。民知各安其生而不知圣人所以顺之者,此所谓神道设教也」。童子曰:「顺民,先王之所难欤」?曰:「后王之不戾民者鲜矣」。
童子问曰:「《剥》,『不利有攸往』,《彖》曰『顺而止之,观象也。君子尚消息盈虚,天行也』者,何谓也」?曰:「《剥》,阴剥阳也,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之时也,故曰『不利有攸往』。君子于此时而止,与《屯》之『勿往』异矣。《屯》之世,众人宜勿往,而君子动以经纶之时也;《剥》者,君子止而不往之时也。剥尽则复,否极则泰,消必有息,盈必有虚,天道也。是以君子尚之,故顺其时而止,亦有时而进也」。
童子问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者,何谓也」?曰:「天地之心见乎动,《复》也,一阳初动于下矣。天地所以生育万物者本于此,故曰『天地之心』也。天地以生物为心者也,其《彖》曰『刚反,动而以顺行』是矣」。童子曰:「然则《象》曰『先王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岂非静乎」?曰:「至日者,阴阳初复之际也,其来甚微,圣人安静以顺其微,至其盛然后有所为也,不亦宜哉」!
童子问曰:「《大过》之卦辞曰『利有攸往,亨』,其《象》曰『君子以独立不惧,遁世无闷』者,其往乎?其遁乎」?曰:「《易》非一体之书,而卦不为一人设也。《大过》者,桡败之世可以大有为矣。当物极则反,易为之力之时,是以往而必亨也;然有不以为利而不为者矣。故居是时也,往者利而亨,遁者独立而无闷」。
童子问曰:「《坎》之卦曰『习坎』,其《彖》曰『习坎,重险也』者,何谓也」?曰:「《坎》因重险之象,以戒人之慎习也。习高山者可以追猿猱,习深渊者至能泅泳出没以为乐。夫险可习,则天下之事无不可为也。是以圣人于此戒人之习恶而不自知,诱人于习善而不倦,故其《象》曰『君子以常德行,习教事』也」。
童子问曰:「『《咸》,取女吉』,何谓也」?曰:「咸,感也。其卦以刚下柔,故其《彖》曰『男下女』,是以『取女吉』也」。童子又曰:「然则男女同类欤」?曰:「『男女睽而其志通』,谓各睽其类也。凡柔与柔为类,刚与刚为类。谓感必同类,则以柔应柔,以刚应刚,可以为咸乎?故必二气交感,然后为咸也。夫物类同者自同也,何所感哉?惟异类而合,然后见其感也。铁石,无情之物也,而以磁石引针,则虽隔物而应。《彖》曰『观其所感,而万物之情可见』者,谓此类也」。童子又曰:「然则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是果异类乎」?曰:「天下之广,蛮夷戎狄、四海九州之类,不胜其异也。而能一以感之,此王者所以为大,圣人所以为能」。
童子问曰:「『《恒》,利有攸往』,『终则有始』,何谓也」?曰:「恒之为言久也,所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也,久于其道者知变之谓也。天地升降而不息,故曰『天地之道久而不已』也。日月往来,与天偕行而不息,故曰『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代谢循环而不息,故曰『四时变化而久成』。圣人者尚消息盈虚,而知进退存亡者也,故曰『圣人久于其道而化成」』。
童子问曰:「『《乾》,亨,小利贞』,何谓也」?曰:「《象》,阴进而阳遁也,《遁》者见之先也。阴进至于否,则不正利矣。《遁》者阴浸而未盛,阳能先见而遁,犹得小利其正焉」。
童子问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何谓也」?曰:「日,君象也,而下入于地,君道晦而天下暗矣。大哉!万物各得其随,则君子向晦而入宴息;天下暗而思明,则君子出而临众。商纣之晦,周道之明也,因其晦发其明,故曰『用晦而明」』。童子曰:「然则,圣人贵之乎」?曰:「不贵也。圣人非武王而贵文王矣」。
童子问曰:「『《家人》,利女贞』,何谓也?其不利君子之正乎」?曰:「是何言欤!《彖》不云乎,『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也」?曰:「然则,何谓为独言『利女正」』?曰:「家道主于内,故女正乎内,则一家正矣。凡家人之祸,未有不始于女子者也,此所以戒也。呜呼!事无不利于正,未有不正而利者。圣人于卦,随事以为言,故于《坤》则利牝马之正,于《同人》则利君子正,于《明夷》则利艰正,于《家人》则利女正」。
童子问曰:「《睽》之《彖》与卦辞之义反,何谓也」?曰:「吾不知也」。童子曰:「《睽》之卦曰『小事吉』,《彖》曰『睽之时用大矣哉」』。曰:「小事睽则吉,大事睽则凶也。凡睽于此者,必有合于彼。地睽其下而升,天睽其上而降,则上下交而为泰,是谓小睽而大合。使天地睽而上下不交,则否矣。圣人因其小睽而通其大利,故曰『天地睽而其事同,男女睽而其志通,万物睽而其事类』,其《象》又曰『君子以同而异」』。
童子问曰:「履险蹈难谓之《蹇》,解难济险谓之《解》,二卦之义相反而辞同,皆曰『利西南』者,何谓也」?曰:「圣人于斯二卦,辞则同而义则异,各于其《彖》言之矣。《蹇》之《彖》曰『往得中也』,《解》之《彖》曰『往得众也』者是已。西南,坤也,坤道主顺。凡居蹇难者,以顺而后免于患。然顺过乎柔,则入于邪。必顺而不失其正,故曰『往得中也』;解难者必顺人之所欲,故曰『往得众也」』。
童子问曰:「『《损》,损下益上』,『《益》,损上益下』,何谓也」?曰:「上君而下民也。损民而益君,损矣;损君而益民,益矣。《语》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此之谓也」。童子又曰:「《损》之《象》曰『君子以惩忿窒欲』,《益》之《象》曰『君子以见善则迁,有过则改』,何谓也」?曰:「呜呼!君子者天下系焉,其一身之损益,天下之利害也。君子之自损者忿欲尔,自益者迁善而改过尔。然而肆其忿欲者,岂止一身之损哉?天下有被其害矣。迁善而改过者,岂止一己之益哉?天下有蒙其利者矣」。童子曰:「君子亦有过乎」?曰:「汤、孔子,圣人也,皆有过矣。君子与众人同者,不免乎有过也。其异乎众人者,过而能改也。汤、孔子不免有过,则《易》之所谓《损》、《益》者,岂止一身之损益哉」?
童子问曰:「『《乾》,不利即戎』,何谓也」?曰:「谓其已甚也,去小人者不可尽,盖君子者养小人者也。小人之道长,斯害矣,不可以不去也;小人之道已衰,君子之利及乎天下矣,则必使小人受其赐而知君子之可尊也。故不可使小人而害君子,必以君子而养小人。《夬》刚决柔之卦也。五阳而一阴,决之虽易,而圣人不欲其尽决也,故其《彖》曰『所尚乃穷也』。小人盛则决之,衰则养之,使知君子之为利,故其《象》曰『君子以施禄及下』。小人已衰,君子已盛,物极而必反,不可以不惧,故其《象》又曰『居德则忌」』。
童子问曰:「『《困》,亨,贞大人吉,无咎』,其《彖》曰『险以说,困而不失其所,亨』,何谓也」?曰:「困,亨者,困极而后亨,物之常理也,所谓《易》穷则变,变则通也。『困而不失其所亨』者,在困而亨也,惟君子能之。其曰『险以说』者,处险而不惧也。惟有守于其中,则不惧于其外。惟不惧,则不失其所亨,谓身虽困而志则亨也,故曰『其惟君子乎』。其《象》又曰『君子以致命遂志』者是也」。童子又曰:「敢问『正大人吉,无咎』者,古之人孰可以当之」?曰:「文王之羑里、箕子之明夷」。
童子问曰:「《革》之《彖》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何谓也」?曰:「逆莫大乎以臣伐君。若君不君,则非君矣。是以至仁而伐桀、纣之恶,天之所欲诛而人之所欲去,汤、武诛而去之,故曰『顺乎天而应乎人』也」。童子又曰:「然则,正乎」?曰:「正者常道也。尧传舜,舜传禹,禹传子是已。权者,非常之时,必有非常之变也,汤、武是已。故其《彖》曰『《革》之时,大矣哉』云者,见其难之也」。童子又曰:「汤、武之事,圣人贵之乎」?曰:「孔子区区思文王而不已,其厚于此则薄于彼可知矣」。童子又曰:「顺天应人,岂非极称之乎,何谓薄」?曰:「圣人于《革》称之者,适当其事尔。若《乾》《坤》者,君臣之正道也,于《乾》《坤》而称汤、武,可乎?圣人于《坤》,以『履霜』为戒,以『黄裳』为吉也」。
童子问曰:「《革》去故而《鼎》取新,何谓也」?曰:「非圣人之言也,何足问!《革》曰去故不待言而可知,《鼎》曰取新,《易》无其辞,汝何从而得之?夫以新易旧,故谓之革。若以商革夏,以周革商,故其《象》曰『汤、武革命』者是也。然则以新革故一事尔,分于二卦者,其谁乎」?童子又曰:「然则《鼎》之义何谓也」?曰:「圣人言之矣:『以木巽火,亨饪也』」。
童子问曰:「《震》之辞曰『震惊百里,不丧匕鬯』者,何谓也」?曰:「《震》者雷也,惊乎百里,震之大者也。处大震之时,众皆震惊,而独能不失其守、不丧其器者,可以任大事矣。故其《彖》曰『震惊百里,惊远而惧迩也』;不丧匕鬯,『出可以守宗庙社稷,为祭主』者,谓可任以大事也」。童子曰:「郭公夏五,圣人所以传疑,《彖》之阙文奈何」?曰:「圣人疑则传疑也,若《震》之《彖》,其辞虽阙,其义则在,又何疑焉」?
童子问曰:「《艮》之《象》曰『君子以思不出其位』,何谓也」?曰:「《艮》者,君子止而不为之时也。时不可为矣则止,而以待其可为而为者也,故其《彖》曰『时止则止,时行则行』。于斯时也,在其位者宜如何?思不出其位而已。然则,位之所职,不敢废也。《诗》云『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此之谓也」。
童子问曰:「『《归妹》,征凶』,《彖》曰『《归妹》,天地之大义,人之终始也』,其卦辞凶而《彖》辞吉,何谓也」?曰:「合二姓,具六礼而归,得其正者,此《彖》之所谓归妹者也。若婚不以礼而从人者,卦所谓征凶者也」。童子曰:「敢问何以知之」?曰:「《咸》之辞曰『取女吉』,其为卦也,《艮》下而《兑》上,故其《彖》曰『上柔而下刚』,『男下女』,是以吉也。《渐》之辞曰『女归吉』,其为卦也,《艮》下而《巽》上,其上柔下刚,以男下女,皆与《咸》同,故又曰『女归吉』也。《归妹》之为卦也不然,《兑》下而《震》上,其上刚下柔,以女下男,正与《咸》、《渐》反,故彼吉则此凶矣。故其《彖》曰『征凶,位不当也』者,谓《兑》下《震》上也」。童子曰:「取必男下女乎」?曰:「夫妇所以正人伦,礼义所以养廉耻,故取女之礼,自纳采至于亲迎,无非男下女而又有渐也,故《渐》之《彖》曰『渐之进也,女归吉也』者是已。奈何《归妹》以女下男而往,其有不凶者乎」?
童子问曰:「《兑》之《彖》曰『顺乎天而应乎人』,何谓也」?曰:「『《兑》,说也』。『说以先民,民忘其劳;说以犯难,民忘其死』。说莫大于此矣。而所以能使民忘劳与死者,非顺天应人则不可。由是见小惠不足以说人,而私爱不可以求说」。
童子问曰:「『《萃》,聚也』,其辞曰『王假有庙』;《涣》,散也,其辞又曰『王假有庙』,何谓也」?曰:「谓《涣》为散者,谁欤?《易》无其辞也」。童子曰:「然则,敢问《涣》之义」?曰:「吾其敢为臆说乎!《涣》之卦辞曰『利涉大川』,其《彖》曰『乘木有功也』,其《象》亦曰「风行水上,《涣》」。而人之语者,冰释汗浃皆曰涣。然则涣者流行通达之谓也,与夫乖离分散之义异矣。呜呼!王者富有九州四海,万物之象莫大于《萃》,可以有庙矣;功德流行达于天下,莫大于《涣》,可以有庙矣」。
童子问曰:「《节》之辞曰『苦节,不可贞』者,自节过苦而不得其正欤?物被其节而不堪其苦欤」?曰:「君子之所以节于己者,为其爱于物也,故其《彖》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者,是也。节者物之所利也,何不堪之有乎?夫所谓苦节者,节而太过,行于己不可久,虽久而不可施于人,故曰『不可正』也」。童子曰:「敢问其人」?曰:「异众以取名,贵难而自刻者,皆苦节也。其人则鲍焦、于陵仲子之徒是矣,二子皆苦者也」。
童子问曰:「《小过》之《象》曰『君子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者,何谓也」?曰:「是三者施于行己,虽有过焉无害也;若施于治人者,必合乎大中,不可以小过也。盖仁过乎爱,患之所生也;刑过乎威,乱之所起也。推是可以知之矣」。
童子问曰:「《既济》之《象》曰『君子思患而豫防之』者,何谓也」?曰:「人情处危则虑深,居安则意怠,而患常生于怠忽也。是以君子既济,则思患而豫防之也」。
童子问曰:「『火在水上,《未济》,君子以慎辨物居方』,何谓也」?曰:「《未济》之象,火宜居下而反居上,水宜居上而反居下,二物各失其所居,而不相济也。故君子慎辨其物宜,而各置其物于所宜居之方,以相为用,所以济乎未济也」。
童子问曰:「《系辞》非圣人之作乎」?曰:「何独《系辞》焉,《文言》、《说卦》而下,皆非圣人之作,而众说淆乱,亦非一人之言也。昔之学《易》者,杂取以资其讲说,而说非一家,是以或同或异,或是或非,其择而不精,至使害经而惑世也。然有附托圣经,其传已久,莫得究其所从来而覈其真伪。故虽有明智之士,或贪其杂博之辩,溺其富丽之辞,或以为辨疑是正,君子所慎,是以未始措意于其间。若余者可谓不量力矣,邈然远出诸儒之后,而学无师授之传,其勇于敢为而决于不疑者,以圣人之经尚在,可以质也」。童子曰:「敢问其略」。曰:「《乾》之初九曰『潜龙勿用』,圣人于其《象》曰『阳在下也』,岂不曰其文已显而其义已足乎?而为《文言》者又曰『龙德而隐者也』,又曰『阳在下也』,又曰『阳气潜藏』,又曰『潜之为言隐而未见』。《系辞》曰:『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其言天地之道、乾坤之用、圣人所以成其德业者,可谓详而备矣。故曰『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者,是其义尽于此矣。俄而又曰:『广大配天地,变通配四时,阴阳之义配日月,易简之善配至德』。又曰:『夫乾确然,示人易矣。夫坤隤然,示人简矣』。又曰:『夫乾,天下之至健也,其德行常易以知险。夫坤,天下之至顺也,其德行常简以知阻』。《系辞》曰『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者,谓六爻而兼三材之道也。其言虽约,其义无不包矣。又曰:『《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兼三材而两之,故六。六者非他也,三材之道也』。而《说卦》又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兼三材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分阴分阳,迭用柔刚,故《易》六位而成章』。《系辞》曰『圣人设卦观象,系辞焉而明吉凶』;又曰『辨吉凶者存乎辞』;又曰『圣人有以见天下之动,而观其会通,以行其典礼,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又曰『《易》有四象,所以示也。系辞焉,所以告也。定之以吉凶,所以断也』;又曰『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其说虽多,要其旨归,止于系辞明吉凶尔,可一言而足也。凡此数说者其略也,其馀辞虽小异而大旨则同者,不可以胜举也。谓其说出于诸家而昔之人杂取以释经,故择之不精,则不足怪也。谓其说出于一人,则是繁衍丛脞之言也。其遂以为圣人之作,则又大缪矣。孔子之文章,《易》、《春秋》是已,其言愈简,其义愈深。吾不知圣人之作,繁衍丛脞之如此也。虽然,辨其非圣之言而已,其于《易》义,尚未有害也,而又有害经而惑世者矣。《文言》曰『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是谓《乾》之四德;又曰『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贞者性情也』,则又非四德矣。谓此二说出于一人乎,则殆非人情也。《系辞》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所谓图者,八卦之文也,神马负之自河而出,以授于伏羲者也。盖八卦者非人之所为,是天之所降也。又曰:『包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然则八卦者是人之所为也,河图不与焉。斯二说者已不能相容矣,而《说卦》又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则卦又出于蓍矣。八卦之说如是,是果何从而出也?谓此三说出于一人乎,则殆非人情也。人情常患自是其偏见,而立言之士莫不自信,其欲以垂乎后世,惟恐异说之攻之也,其肯自为二三之说以相抵捂而疑世,使人不信其书乎?故曰非人情也。凡此五说者自相乖戾,尚不可以为一人之说,其可以为圣人之作乎」?童子曰:「于此五说,亦有所取乎」?曰:「《乾》无四德,而洛不出图书,吾昔已言之矣。若元亨利贞,则圣人于《彖》言之矣。吾知自尧舜已来,用卜筮尔,而孔子不道其初也,吾敢妄意之乎」?童子曰:「是五说皆无取矣,然则,繁衍丛脞之言与夫自相乖戾之说,其书皆可废乎」?曰:「不必废也。古之学经者皆有大传,今《书》《礼》之传尚存。此所谓《系辞》者,汉初谓之《易大传》也,至后汉已为《系辞》矣。《语》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也』。《系辞》者谓之《易大传》,则优于《书》《礼》之传远矣,谓之圣人之作,则僭伪之书也。盖夫使学者知《大传》为诸儒之作,而敢取其是而舍其非,则三代之末,去圣未远,老师名家之世学,长者先生之馀论,杂于其间者在焉,未必无益于学也。使以为圣人之作,不敢有所择而尽信之,则害经惑世者多矣。此不可以不辨也,吾岂好辨者哉」!童子曰:「敢问四德」。曰:「此鲁穆姜之所道也。初,穆姜之筮也,遇《艮》之《随》,而为《随》元亨利贞说也,在襄公之九年。后十有五年,而孔子始生,又数十年而始赞《易》,然则四德非《乾》之德,《文言》不为孔子之言矣」。童子曰:「或谓左氏之传《春秋》也,窃取孔子《文言》以上附穆姜之说,是左氏之过也,然乎」?曰:「不然。彼左氏者胡为而传《春秋》,岂不欲其书之信于世也?乃以孔子晚而所著之书,为孔子未生之前之说,此虽甚愚者之不为也。盖方左氏传《春秋》时,世犹未以《文言》为孔子作也,所以用之不疑。然则,谓《文言》为孔子作者出于近世乎」。童子曰:「敢问八卦之说。或谓伏羲已授河图,又俯仰于天地,观取于人物,然后画为八卦尔。二说虽异,会其义则一也,然乎」?曰:「不然。此曲学之士牵合傅会,以茍通其说,而遂其一家之学尔。其失由于妄以《系辞》为圣人之言而不敢非,故不得不曲为之说也。河图之出也,八卦之文已具乎,则伏羲授之而已,复何所为也?八卦之文不具,必须人力为之,则不足为河图也。其曰观天地、观鸟兽、取于身、取于物,然后始作八卦,盖始作者前未有之言也。考其文义,其创意造始,其劳如此,而后八卦得以成文,则所谓河图者何与于其间哉?若曰已授河图,又须有为而立卦,则观于天地、鸟兽,取于人物者,皆备言之矣,而独遗其本始所授于天者,不曰取法于河图,此岂近于人情乎?考今《系辞》二说离绝,各自为言,义不相通,而曲学之士牵合以通其说,而误惑学者,其为患岂小哉?古之言伪而辨、顺非而泽者,杀无赦。呜呼,为斯说者,王制之所宜诛也」!童子曰:「敢问生蓍立卦之说。或谓圣人已画卦,必用蓍以筮也,然乎」?曰:「不然。考其文义可知矣。其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者,谓始作《易》时也。又曰『幽赞于神明而生蓍,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发挥于刚柔而生爻』者,谓前此未有蓍,圣人之将作《易》也,感于神明而蓍为之生,圣人得之,遂以倚数而立卦,是言昔之作《易》立卦之始如此尔。故汉儒谓伏羲画八卦由数起者,用此说也。其后学者知幽赞生蓍之怪,其义不安,则曲为之说,曰用生蓍之意者,将以救其失也。又以卦由数起之义害于二说,则谓已画卦而用蓍以筮,欲牵合二说而通之也。然而考其文义,岂然哉?若曰已作卦而用蓍以筮,则大衍之说是已。大抵学《易》者莫不欲尊其书,故务为奇说以神之。至其自相乖戾,则曲为牵合而不能通也」。童子曰:「敢请益」。曰:「夫谕未达者,未能及于至理也,必指事据迹以为言。余之所以知《系辞》而下非圣人之作者,以其言繁衍丛脞而乖戾也。盖略举其易知者尔,其馀不可以悉数也。其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又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云者,质于夫子平生之语,可以知之矣。其曰『知者观乎《彖》辞,则思过半矣』,又曰『八卦以象告,爻彖以情言』云者,以常人之情而推圣人可以知之矣。其以《乾》《坤》之策『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而不知七八九六之数同,而《乾》《坤》无定策,此虽筮人皆可以知之矣。至于何谓『子曰』者,讲师之言也。《说卦》、《杂卦》者,筮人之占书也。此又不待辨而可以知者。然犹皆迹也,若夫语以圣人之中道而过,推之天下之至理而不通,则思之至者可以自得之」。童子曰:「既闻命矣,敢不勉(」(《欧阳文忠公集》卷七八。以上李文泽校点)。)/乾:疑衍。
丁未秋乞罢相第一表 北宋 · 韩琦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五、《安阳集》卷二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某言:臣闻之《易》曰:「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是则物之盈者,天、地、神、人皆不与之。况其望实本轻,材谋素寡,窃位二府,殆将踰纪,禄厚品极,宠非其人,可谓盈之甚者也!此而不退,祸固随之。臣某(中谢。)伏念臣叨遇三朝,滥都元宰。以戆愚而待物,自谓无欺;于利欲以裁人,焉能免过?群言稔积,公议喧闻。加以宿沴中戕,繁机外扰,尪疲之质,寖以难支。故自嘉祐末年以来,累贡血诚求罢,皆国家多故,不能遂请。伏自皇帝陛下嗣承统业,躬亲听断,纪纲日振,法度日修。而臣多病不才,略无云补,备员冢任,其久如此。所以抗章屡渎,恳辞重柄。而蒙颁降手札,委曲敦谕。趣令就职,殊未矜从,忍愧强颜,至于今日。兹者先帝山陵复土,万世以安,于臣子送往之心,粗谓无恨。若不于此时上还印绶,以避贤者,则是冥然不知进退之臣,朝廷容之,何以风劝天下?伏望皇帝陛下念祖宗所付之重,当昧旦图治之始,登用良弼,共熙新政。俾臣退补僻郡,以宁悴躯,示明主之大公,全老臣之素节。内惟犬马之贱,苟未填弃沟壑,犹冀养完驽力,再效分寸。臣见于沿路至京以来,听候俞旨。臣无任(云云)。
广南转运使元绛奏南海洪圣广利王獠贼至广州城下官吏等屡祷有应乞加崇显之号奉圣旨特封昭顺王制 北宋 · 蔡襄
出处:全宋文卷九九四、《蔡忠惠集》卷九
敕:《易》载害盈益谦之旨,盖神道正直,必有辅于教也。厥有阴相吾民,沮遏凶丑,应答明白,不列美称,曷以扬神之休?南海洪圣广利王,惟王庙食尊爵,表于炎区,年既远矣。唐韩愈记称神次最贵,且有福祸之验。国家秩礼,祀等尤高。康定中,朕尝增王徽名,牲币选数,罔不称是。今转运使绛言:乃者侬獠狂悖,暴集三水,中流飓起,舟留三日,逮至城闉,广已守备。火攻甚急,大风还燄;闭门渴饮,澍雨而足。变怪屡见,贼惧西遁。州人咸曰:王其恤我者耶?朕念显灵佐顺,靡德不酬,其加王以昭顺之号。神其歆兹显宠,万有千载,永庇南服。
易讲义一 其二 谦 北宋 · 陈襄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八、《古灵集》卷二二
䷎谦/《(《艮》下《坤》上。)艮》为山,《坤》为地。为地山,《谦》。《谦》次《大有》者,《序卦》意谓:「有大不可以盈,故受之以《谦」》。盖所有既大,守卑谦则吉也。地山二体,所以为《谦》者,夫山本高而在地之上,今反卑而在地之下,所以为《谦》也。又九三,一阳爻为五阴之主,居《艮》体之极,《艮》为止,又阳,得位为正,是内有刚德而止于正也。外体为《坤》,《坤》德柔顺,内有刚德而止于正,外见柔顺以行之,此又见君子之谦德也。若外虽柔顺而内不刚正而止,则流而为柔邪,无所守也,不足以为谦德也。夫人之修身待物,欲无悔吝忧患,不可以不持谦德也。故孔子曰:「作《易》者,其有忧患乎」?因次序九卦,其二曰:「《谦》,德之柄」。盖言文王以圣人之德,居纣之乱世,故忧危之患,若不持谦以为柄,何以保身而无患?又曰:「谦尊而光」。解在《彖辞》。又曰:「谦以制礼」。夫圣人制礼,将使人检身无过,其要以谦恭为本。人有礼则安,故《系辞》曰:「德言盛,礼言恭。谦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是谦者,礼之本也。故曰:「谦以制礼」。谦之于人大矣!
《繇辞》曰:《谦》,亨。君子有终,吉。
夫人能卑谦为德,以身下物,不自盈满,则物无不与,悔吝不至,此所以亨通也。《书》曰:「谦受益」。乃是谦亨之道也。「君子有终,吉」者,言君子以谦恭为德,以身下物,则天下莫不与之,此所以终享其吉,无有忧患悔吝也。
《彖》曰:《谦》,亨。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
此孔子断「谦,亨。君子有终」之义。夫天至高而居物之上,其气下降而交于地,下降是天之谦也,而三光全,四时行,万物生,其道益光明,此是天道谦而亨也。夫六气上运,三光下垂,亦是下济。地道虽处于卑,而其气上跻而交于天。处卑是地之谦也,然而气乃上行,以助天生物,此是地道谦而亨也。言天地者,盖举其大者,有谦德而光亨,则人道用谦而亨通,固可知也。既陈天地谦亨之德,又历陈天地人神之道,皆贵谦而恶盈,以明谦道之不可不务也。
天道亏盈而益谦。
夫天道,阴阳、寒暑迭为盈虚、消长,长极则消,盈极则虚,此是盈则亏之也。消极则长,虚极则盈,此是谦则益之也。日中则昃,月盈则亏,亦是亏盈也。月晦则明复生,是益谦也。《书》曰:「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是「天道亏盈而益谦」也。
地道变盈而流谦。
夫地有山川丘陵,至高之处,终必崩陷。如《诗》曰:「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易》曰「城复于隍」,「水盈科而进」,是地之变盈也。海水至卑,四渎百川之盈满者,莫不流而趋下以益之,此是「变盈流谦」也。
鬼神害盈而福谦。
鬼神之道,见人之盈满者,则阴降祸以害之,《扬子》曰「高明之家,鬼瞰其室」是也。鬼神视不见,听不闻,依人而行。人有持谦恭者,则阴率福以福之。石祁子兆于龟,东方朔曰:「谦逊静悫,天表之应,应之以福」。
人道恶盈而好谦。
夫人之情,莫不恶人之自盈满者。见人之骄亢踰分者,举皆恶之。《益》上九:「人道恶盈,怨者非一」。故《易》曰:「负且乘,致寇至」。又曰:「莫益之,或系之」。此皆近乎恶盈也。《书》曰:「志自满,九族乃离」。此人道恶盈也。凡人有谦恭下物者,则人情举皆好乐之,且未闻有卑谦自下者而人恶之,故古之圣贤修身行己,无不知以谦德为本。故禹克勤于邦,克俭于家,不自满假,舜谓禹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卑宫室,恶衣服,菲饮食。《礼》曰:「后稷天下之为烈也,岂一手一足哉?故自谓便人」。
谦,尊而光,卑而不可踰,
夫谦之道,无问尊卑贵贱,但能持而行之,莫不亨而终吉。故尊者用之,则其道益光明;卑者用之,不可得而过越也。踰,过也。凡人惟是骄亢盈满,贱而好自贵,卑而好自尊,则为物所恶,有陵犯而过越之者。若处卑而又谦,物安得而踰焉?故曰「卑而不可踰」也。
君子之终也。
夫谦,居尊用之则道益光,处卑用之则不可以过,以此知谦之道,是君子保身之终吉也。此又解《繇辞》「君子有终」也。尊而居至卑,贵而居至贱,用之无不利也。
《象》曰:地中有山,《谦》。君子以裒多益寡,称物平施。
夫山体本高,今下处于地中,《谦》之体也。又一义:山体本高,今下处于地中,是高者下之也;地体本卑,今反居于山上,卑者举之也。夫高者下之,卑者举之,此见益谦之义。故君子法此卦体,有益卑举下之义。裒取其盈满者,而增益其寡少者,使之平也。多犹盈满也。取富以益贫,损有馀,补不足,皆可推类求之。称量其物,而均平其施与,不使多者益多,而寡者益寡,而不平也。故圣贤君子得位行道,不惟以身行谦而有终吉,又知此《谦》卦之义,当抑退骄高盈满之人,而进益谦恭退让之士,平均其泽禄施与也。孔子曰:「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亦近此也。《书》:「无虐茕独,而畏高明」。《诗》:「不侮鳏寡,不畏强禦,哿矣富人,哀此茕独」。王辅嗣注云:「多者用谦以为裒,寡者用谦以为益」。非也。
初六:谦谦君子,用涉大川,吉。
居卦之下,谦矣。本是阳爻,又以柔也。惟君子为能用谦,故曰「谦谦君子」。夫人但患骄矜自满,无谦德,则物不与也。若能以身下物,谦而又谦,何事之不可济,何险难之不可涉哉?故此居卑处柔、谦谦之君子,可用此以涉大难,获其吉,有助而无害也。
《象》曰:谦谦君子,卑以自牧也。
牧,养也。初六居《谦》之最下无位之地,未施于物,谦而又谦,姑处卑以自养,其德未足以有为也。
六二:鸣谦,贞吉。
鸣谦者,谓谦之声鸣远闻也。六二以阴得位,居下体中,是谦而鸣者也。居中履正而得谦誉,乃是出于中心之正,非要名取誉而得,故曰「贞吉」。
《象》曰:鸣谦贞吉,中心得也。
虽有谦德,声誉旁达,茍不由中心之正,则是要名取誉,不足以为贞吉。今六二居中得位而鸣,是发于中心之中,得此誉也。
九三:劳谦,君子有终,吉。《象》曰:劳谦君子,万民服也。
九三,一阳为五阴之主,合居尊位,而下居于三,是有谦德也。五阴无他阳以分其应,皆宗于己,而己能上承于六四、六五、上六之尊,而下接初六、六二之众,可谓劳矣。夫能劳而承上接下,其志又谦,以万民之所以归服也。众阴,犹万民也。大凡人有善则矜之,有劳则伐之。今九三劳乘于上下,其劳如此,而能谦巽,不以为德,此所以保位有终而吉也。禹治九州之水患,三过门而不入,手足胼胝,其劳如此,而不矜其功,故舜曰:「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此正是劳谦也。《系辞》云:「『劳谦,君子有终,吉』。子曰:『劳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语以其功下人者也。德言盛,礼言恭,谦也者,致恭以存其位者也』」。
六四:无不利,撝谦。《象》曰:无不利撝谦,不违则也。
此爻以阴居阴,体柔得位,上奉六五之君,下附劳谦之贤,奉上下下,尽夫三德,谦之至也,故无不利。夫人若体顺居正,顺以事上,恭以接下,何所不利哉?撝谦者,谓有此三德尽谦之美,举措指撝皆得谦道,动不违于法则也。《坤》六二:「体顺得中履正,曰无不利」。
六五:不富以其邻,利用侵伐,无不利。
五本阳位,而以阴体居之,是居尊而能尽谦德者也。夫居尊御物,不以刚武,而以谦顺,此天下之所归也。「不富其邻」者,阳为富而阴为虚,今五以谦虚而得民,是不以财富用诸其邻也。「利用侵伐,无不利」者,夫侵伐者,古先帝王最为难行之事,非有至谦至顺之德,不可以称兵于天下。故古者有不庭之国,不轨之民,王者必先躬行巽让,修文德以来之;若其不服,然后可以行师侵伐之也。若谦德未至,则不可以用侵伐,虽用之,天下之心亦不服从也。今此六五,居中体柔,谦顺之至,方可利用侵伐,无所不利。若汤、文王之德,方可当此爻。汤之时,葛伯不祀,汤事之以牺牲、粢盛,而终不从,然后征之。故征自葛始,「十一征而无敌于天下」。文王以圣人之德,当纣之乱,内文明而外柔顺,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尽乎谦德,始可以征。《绵》之诗曰:「昆夷駾矣,惟其喙矣。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皇矣》诗曰:「密人不恭,敢距大邦,侵阮俎共,王赫斯怒」。如汤、文王如此谦恭,然后可用侵伐不服之邦。禹受舜命,征三苗而不服,益曰:「惟德动天,无远不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又言帝舜号泣旻天,至诚感神之事,禹乃班师振旅,诞敷文德,舞干羽于两阶。七旬,有苗格。禹之圣如此,益以未尽谦德,不可以格有苗。以此明之,《谦》之六五,体柔居中,尽夫谦道,故利用侵伐不服之国,无不利也。
《象》曰:利用侵伐,征不服也。
孔子解《谦》之六五:何以利用侵伐?盖征不服者也。
上六:鸣谦,利用行师,征邑国。
居于上极,以阴得位,体夫正顺,尽谦之美,故曰「鸣谦」。其谦德著闻如此,亦足以利用行师,然最处于外,非尊位,非如六五可以侵伐天下之不服者,但可以征自己属邑之不服者也。
《象》曰:鸣谦,志未得也。
虽谦而鸣,可以师征,然居非尊位,不得如六五侵伐无不利,故曰「志未得也」,但可以行师征己之邑国而已也。
祭濮安懿王文(代宋相)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五三、《苏魏公文集》卷七○
伏以国家系本仙源,庆丛帝祚。累圣积厚,洪支益繁。汉家二等之封,并崇爵邑;唐室百孙之盛,咸萃京师。盖上圣敦睦之礼隆,故诸侯信厚之风著。绵绵流泽,永永无穷。惟王以方重之资,兼粹和之美。居家乐善,服东平之言;好古知书,得河间之尚。向承继世之典,首膺开国之封,位极公侯,而无贵倨之失;地长邦族,而有孝恭之称。对时宠禄而益谦,视古贤王而未愧。故能保其富贵,享是寿康。为表仪于宗藩,方加异礼;扫内外于正寝,奄谢明时。国邸缠悲,宸襟结怆,追荣近壤,陪葬崇陵。惟善始与令终,非至德而奚逮。某叨联右府,尝接近班,聆祖轴之在行,空瞻前绋;洁奠壶与荐信,冀达幽泉。神鉴不遐,丹诚是谅。
承天元长老弃本寺寄净慈以诗戏之 北宋 · 强至
七言律诗 押先韵
城里丛林一唾捐,收身微笑寄湖边。
此生直欲看山老,不住真为出世贤。
野屐懒穿双露脚,云裘嫌重右披肩。
人间万事都无著,独与风骚有爱缘。
京西运使范司封问候书 北宋 · 强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四八、《祠部集》卷二九
比者外台甚迩,喜时奉于贤规;中诏遹来,遽就更于使节。自闻新命,属抱旧疴,怅饯别之不遑,积攀瞻而尤剧。倍绥寝味,前对褒升。
回运使范司封书 北宋 · 强至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四八、《祠部集》卷二九
审奉恩缗,就漕更节;未谐修庆,猥辱腾书。伏惟某官世济大忠,气函间杰。适按刑章之重,甫临陕服之交。调兵食于四方,遽图硕画;改使权于中道,靡听固辞。聊藉输将之才,即登要剧之任。
上宣仁皇后论文德殿受册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一、范忠宣公遗文、《国朝诸臣奏议》卷二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七五
臣近闻将来太皇太后册礼,并依明肃太后故事,于文德殿受册。缘明肃太后,当时礼官议定,合于崇政殿受册,仁宗皇帝特降诏书,移于前殿。盖是人主尊奉母仪,出于一时之诏,非有司所定常行之礼。今恐三省取旨之际,不曾详悉奏闻,遂降敕命,直依明肃故事,更不用皇帝降诏,便御文德殿受册,不唯不显皇帝尊奉之意,兼不称太皇太后谦冲之德。缘自太皇太后同政以来,至仁盛德,高掩前古,所行典礼,为万世尊仰,不必专稽明肃。伏望特自太皇太后圣旨指挥,更令礼官子细详定,务合中制,以副圣意。
〔贴黄〕《易·谦卦》称:「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一谦而四益从之。又曰「谦尊而光」。《尚书》曰:「满招损,谦受益」。此皆经典之法言,在圣明正所当务。臣不胜区区,犬马之诚,乞赐采录。
上钦圣皇后乞戒饬外家奏 北宋 · 丰稷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六四、《国朝诸臣奏议》卷三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八九
臣窃观自古母后临朝,危社稷、乱天下,载在史册,可考而知。手书还政,未有如圣母,退抑谦逊之盛德可为万世法。谏官陈瓘何从而知尚与政事?臣尝具奏,非宫省亲近之臣,即外戚招权者妄传于外。臣今外则唯闻向宗回、宗良藉势妄作,欺惑于人;内则唯闻张琳、裴彦臣等凶谄焰炽,翰林学士承旨蔡京交通其间。宫禁预政之言,中外喧传,人谁不知。谏官陈瓘不胜哀愤,独先抗章,冀开寤二圣之心。臣愚欲乞戒饬外家,窜逐琳等,黜京于外。圣母燕处宫闱,清心养性,小大之事,不关睿虑,安享圣子晨昏之奉,四海之养,恬澹无为,以永万寿。两宫和乐,朝廷清明,非特援立功德、辉映古今,抑亦合《易》之《谦卦》「天道亏盈益谦,鬼神害盈福谦」之义。坐致五福,流令问于无穷,岂不至善至美乎?臣自疏远,伏遇垂帘,拔擢至此,不敢缄默,孤负明恩。惓惓愚诚,伏乞俯垂听察。
与范元长(一 以下俱儋耳)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九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嘉庆《华阳县志》卷三九 创作地点:海南省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儋州市
某慰疏言:不意凶变,先公内翰,遽捐馆舍,闻讣恸绝。天之丧予,一至于是,生意尽矣。伏惟至孝承务元长昆仲,孝诚深至,追慕罔极。何辜于天,罹此祸酷,荼毒如昨,奄易寒暑,哀毁日深,柰何!柰何!某谪籍所拘,莫由往吊,永望长号,此怀难谕。谨奉手疏上慰,不次。谨疏。
与范元长(二)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九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嘉庆《华阳县志》卷三九 创作地点:海南省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儋州市
流离僵仆,九死之馀,又闻淳夫先公倾逝,痛毒之深,不可云谕。久欲奉疏,不遇便人,又举动艰碍,忧畏日深。今兹书问,亦未必达,且略致区区耳。
与范元长(三)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九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嘉庆《华阳县志》卷三九 创作地点:海南省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儋州市
先公已矣,惟望昆仲自立,不坠门户。千万留意其大者远者,勿徇一至之哀,致无益之毁。与先公相照,谁复如某者。此非苟相劝勉而已,切深体此意。馀不敢尽言。
与范元长(四)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九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嘉庆《华阳县志》卷三九 创作地点:海南省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儋州市
先公论往古事著述多矣,想一一宝藏,此岂复待鄙言耶?某当遣人致奠,海外困苦,不能如意,又不敢作奠文,想蒙哀恕也。归葬知未得请,苦痛之极,惟千万宽中顺受。此中百事,远不及雷、化,百忧所集,亦强自遣也。
与范元长(五)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九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嘉庆《华阳县志》卷三九 创作地点:海南省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儋州市
圣善郡君,不敢拜慰疏言。侍次,乞致区区。沉香少许,望于内翰灵几焚之,表末友一恸之意而已。
与范元长(六)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九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嘉庆《华阳县志》卷三九 创作地点:海南省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儋州市
孙行者至,得书,承孝履如宜,阖宅皆安,感慰之极。所谕《传》,初不待君言,心许吾亡友久矣。平生不作负心事,未死要不食言,然今则不可。九死之馀,忧畏百端,想蒙矜察。不即副来意,临纸哀噎。海外粗闻新政,有识感涕。灵几傥遂北辕乎?未间,千万节哀自重。毒热,挥汗奉疏,不次。
与范元长(七)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九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嘉庆《华阳县志》卷三九 创作地点:海南省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儋州市
圣善郡君,承起居佳适,因侍次,致下恳。乞为骨肉保爱宽怀,以待北归也。子进诸舅,曾得安讯否?
与范元长(八)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九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嘉庆《华阳县志》卷三九 创作地点:海南省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儋州市
毒暑,远惟孝履如宜。海外粗闻近事,南来诸人,恐有北辕之渐,而吾友翰林公,独隔幽显,言之痛裂忘生。矧昆仲纯笃之性,感恸摧割,如何可言,柰何柰何!老朽一言,非苟以相宽者。先公清德绝识,高文博学,非独今世所无,古人亦罕有能兼者,岂世间混混生死流转之人哉?其超然世表,如仙佛之所言者必矣。况其平生自有以表见于无穷者,岂必区区较量顷刻之寿否耶?此理卓然,唯昆仲深自爱。得归,亦勿亟遽,俟秋稍凉而行为佳。某深欲一见左右,赴合浦,不惜数舍之迂,但再三思虑,不敢尔,必深察。临行,预有书相报。热甚,万万节哀自重。
与范元长(九 以下俱北归)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九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嘉庆《华阳县志》卷三九 创作地点:广东省湛江市雷州市
到雷获所留书,承车从盘桓此邦,以须一见,而某滞留不时至,遂尔远别,且不获一恸几筵之前者,非爱数舍之劳也,以困危多畏故尔。此老谬之罪,想矜察。比日孝履如宜否?方此炎暑,万里扶护,哀苦劳艰,如何可言。忝亲友之末,不能匍匐赴救,已矣,不复云也。独前所见委文字,不敢不留意,今托少游议其详。馀惟节哀慎重。某不敢拜状郡君,惟千万俯为存没宽心自重。乞呈此纸令弟,不殊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