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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史箴 西晋 · 张华
四言诗 出处:全晋文 卷五十八、文选卷五十六
茫茫造化,二仪既分。
散气流形,既陶既甄。
在帝庖羲,肇经天人。
爰始夫妇,以及君臣。
家道以正,王猷有伦。
妇德尚柔,含章贞吉。
婉嫕淑慎,正位居室。
施衿结缡,虔恭中馈。
肃慎尔仪,式瞻清懿。
樊姬感庄,不食鲜禽。
卫女矫桓,耳忘和音。
志厉义高,而二主易心。
玄熊攀槛,冯媛趍进。
夫岂无畏?
知死不吝!
班妾有辞,割驩同辇。
夫岂不怀?
防微虑远!
道罔隆而不杀,物无盛而不衰。
日中则𣅳,月满则微。
崇犹尘积,替若骇机。
人咸知饰其容,而莫知饰其性。
性之不饰,或愆礼正。
斧之藻之,克念作圣。
出其言善,千里应之。
苟违斯义,则同衾以疑。
夫出言如微,而荣辱由兹。
勿谓幽昧,灵监无象。
勿谓玄漠,神听无响。
无矜尔荣,天道恶盈。
无恃尔贵,隆隆者坠。
鉴于小星,戒彼攸遂。
比心螽斯,则繁尔类。
欢不可以黩,宠不可以专。
专实生慢,爱极则迁。
致盈必损,理有固然。
美者自美,翩以取尤。
冶容求好,君子所雠。
结恩而绝,职此之由。
故曰:翼翼矜矜,福所以兴。
靖恭自思,荣显所期。
女史司箴,敢告庶姬。
为江夏王安丰谢东宫贲锦启 南梁 · 萧绎
出处:全梁文卷十六
舒将并石,堪来墓雨;萦持结缆,剩可荡舟。秦川书字,妙能八体;邺县登高,真堪九日。宋姬赠马,未足为荣;冯媛乘车,方兹非宠。
凌云台 北周 · 王褒
押东韵
高台悬百尺,中夕殊未穷。
北临酸枣寺,西眺明光宫。
城旁抵双府,林里对相风。
书题鹿卢榜,观写飞廉铜。
窗开神女电,梁映美人虹。
虞捐滥天宠,郑瞀特怀忠。
庄生垂翠钓,昭仪拒斗熊。
驰轮有盈缺,人道亦污隆。
还念西陵舞,非复邺城中(○文苑英华百九十二。《乐府诗集》七十五。《诗纪》百十三。)。
咏冯昭仪当熊 唐 · 贾至
五言律诗 押东韵
引用典故:谏猎 金屋
白羽插雕弓,蜺旌动朔风。
平明出金屋,扈辇上林中。
逐兽长廊静,呼鹰御苑空。
王孙莫谏猎,贱妾解(一作自)当熊。
封吴氏等为昭仪等制 唐 · 宣宗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七十九
吴氏可封昭仪。张氏可封婕妤。晁氏梁氏并可封美人。罗氏史氏并可封才人。钱氏可封长城郡夫人。曹氏可封武威郡夫人。敕。位亚长秋。道毗内理。必资懿范。方被宠章。吴氏等佩服礼经。周旋法度。有柔婉之行。既表于天资。有恭俭之仪。可施于嫔则。慕班氏之辞辇。伟冯媛之当熊。思在进贤。义高前史。是用列于紫殿。冠彼后宫。俾洽彤管之荣。式俟金环之庆。可依前件。
比红儿诗 其八十 唐末 · 罗虬
押东韵
引用典故:当熊
冯媛须知住汉宫,将身只是解当熊。
不闻有貌倾人国,争得今朝更似(一作比)红。
宫词 其三十三 唐末宋初 · 宋白
七言绝句 押东韵
萧萧宫树正秋风,虎圈门开辇路通。
金屋阿娇心胆小,却嗔冯媛独当熊。
再论郭后不当祔庙兼驳张洞疏 北宋 · 刘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八一、《太常因革礼》卷一○○、《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九○、《宋会要辑稿》礼一○之七(第一册第五五一页)、《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续资治通鉴》卷五八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近上言郭后追祔非正,乞更详议。今月七日,学士院以张洞奏状示臣,准中书批状,令两制同议。臣以所论与洞不合,更不连书。然臣观洞之言,曼辞饰说,似茍欲蔽前之失,非忠信之道也。前世之君,废斥妃后者,皆溺于私爱,或嬖妾上僭,或谗诉妄及,此群臣皆引大礼伏节死争,如陛下于郭后,固未尝有此,盖于时圣虑在宗庙社稷之际,不得不然耳。昔光武起于布衣,绍复天位。郭氏,其后也,正位十有六年,子彊为太子,子辅为中山王,可谓盛矣。然自见年长宠衰,数怀怨怼,光武由此废之为中山王太后,其后太子彊亦自贬引为东海王。然当时文武大臣,元功俊德,布于朝廷,不以光武为情有厚薄,亦不以郭氏为过不当废者,意其识深远,知事不得已也。今陛下之虑,岂不然乎?光武虽废郭氏,然顾待其家,初不衰减,亦明退人以义,不缘于私故也,此又诏书所以追复郭后之意矣。用平生之爱,故尊以虚名,顾礼义之正,故绝其祔庙,是范晔所谓使后世不见隆薄进退之隙者也。至公至平,可谓折中。今洞之意,以追复郭后,则出于天子,以停止庙谥,则出于大臣。共一诏书也,而论之异同,未知洞何从见之?若不幸而此言传于后,且归过君父,亏损圣德,此其一也。且臣前奏最要切者,以谓废兴不两立,而人君无二嫡,备万世之后而礼分不明也。洞既不以此为辨,若不幸朝廷过听之,是虽自以能讦上起废为功,而犹且阴偪母后,妄渎正礼,此其二也。故臣以谓非臣子之义、忠信之道也。伏乞并下臣章,令两制详议。臣诚愚妄,窃耻圣朝无光武之臣,是以莫能推明上德,而反崇饰诽谤,营为非礼也。不胜区区,取进止。
张文定公墓志铭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九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一四、《名臣碑传琬琰集》中卷二二、《邵氏闻见后录》卷二○、《容斋续笔》卷一二、《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八、《翰苑新书》前集卷六八、《秘笈新书》卷一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
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蒐揽天下豪杰,不可胜数。既自以为股肱心膂,敬用其言,以致太平,而其任重道远者,又留以为三世子孙百年之用,至于今赖之。孔子曰:「惟天为大,惟尧则之」。天下未尝一日无士,而仁宗之世,独为多士者,以其大也。贾谊叹细德之崄微,知凤鸟之不下,闵沟渎之寻常,知吞舟之不容,伤时无是大者以容己也。故尝窃论之,天下大器也,非力兼万人,其孰能举之!非仁宗之大,其孰能容此万人之英乎!盖即位八年,而以制策取士,一举而得富弼,再举而得公。公姓张氏,讳方平,字安道。其先宋人也,后徙扬州。高祖克,唐末为亳州刺史。曾祖文熙,亳州军事推官,赠太师,娶苏氏,追封武功郡太夫人。祖峤,以进士及第,太宗尝召对,选知郓州,赐亲扎,给全俸,终于尚书都官员外郎,娶刘氏,追封沛国太夫人。考尧卿,生而端默寡言,有出世间意,以父命勉娶,非其意也,父没,遂居一室,家人莫得见其面者十有七年。与祖考皆赠太师、开府仪同三司,皆封魏国公。娶嵇氏,追封谯国太夫人。公年十三,入应天府学。颖悟绝人。家贫无书,尝就人借三史,旬日辄归之,曰:「吾已得其详矣」。凡书皆一阅,终身不再读。属文未尝起草。宋绶、蔡齐见之曰:「天下奇材也」。与范讽皆以茂材异等荐之。以景祐元年中选,授校书郎,知昆山县。蒋堂为苏州,得公所著《刍荛论》五十篇,上之,以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荐公,射策优等,迁著作佐郎,通判睦州。时赵元昊欲叛而未有以发,则为嫚书求大名以怒朝廷,规得谴绝以激使其众。公以谓:「朝廷自景德以来,既与契丹盟,天下忘备,将不知兵,士不知战,民不知劳,盖三十年矣,若骤用之,必有丧师蹶将之忧,兵连民疲,必有盗贼意外之患。当含垢匿瑕,顺适其意,使未有以发,得岁月之顷,以其间选将厉士,坚城除器,为不可胜以待之。虽元昊终于必叛,而兵出无名,吏士不直其上,难以决胜,小国用兵三年,而不见胜负,不折则破,我以全制其后,必胜之道也」。是时士大夫见天下全盛,而元昊小丑,皆欲发兵诛之,惟公与吴育同议。议者不深察,以二人之论为出于姑息,遂决用兵,天下骚动。公献《平戎十策》,大略以边城千里,我分而贼专,虽屯兵数十万,然贼至常以一击十,必败之道也。既败而图之,则老师费财,不可为已。宜及民力之完,屯重兵河东,示以形势。贼入寇,必自延、渭而兴州,巢穴之守必虚,我师自麟、府渡河,不十日可至。此所谓攻其所必救,形格势禁之道也。宰相吕夷简见之,谓宋绶曰:「君能为国得人矣」。然不果用其策。召对,赐五品服,直集贤院,迁太常丞,知谏院。首论祖宗以来,虽分中书、枢密院,而三圣英武独运,断归于一。今陛下谦德,仰成二府,不可以不合。仁宗嘉之。会富弼亦论此,遂命宰相兼枢密使。方元昊之叛也,禁兵皆西,而诸路守兵,多拣赴阙,郡县无备,乃命调额外弓手。公在睦州,条上利害八事。及是,有旨遣使于陕西、河东、京东西路刺弓手为宣毅、保捷指挥。公连上疏,争之甚力,不从。宣毅十四万人,保捷九万人,皆市人不可用,而宣毅骄甚,所在为寇。自是民力大困,国用一空。识者以不从公言为恨。时夏竦并护四路,刘平、石元孙、任福之败,皆贬主帅,而竦独不问。贼围麟、府,诏竦出兵牵制。竦逗留不出,使贼平丰州、夷灵远而去。公极言之,诏罢竦节制。自是四路各得专达,人人自效,边备脩完,贼至无所得。及庆历元年,西方用兵,盖六年矣。上既厌兵,而贼亦困弊,不得耕牧休息,虏中匹布至十馀千,元昊欲自通,其道无由。公慨然上疏曰:「陛下犹天地父母也,岂与此犬豕豺狼较胜负乎?愿因今岁郊赦,引咎示信,开其自新之路,申敕边吏,勿绝其善意。若犹不悛,亦足以怒我而怠彼,虽天地鬼神,必将诛之」。仁宗喜曰:「是吾心也」。命公以疏付中书。吕夷简读之,拱手曰:「公之及此,是社稷之福也」。是岁,赦书开谕如公意。明年,元昊始请降。自元昊叛,公谋无遗策,虽不尽用,然西师解严,公有力焉。修起居注,假起居舍人、知制诰使契丹。戎主雅闻公名,与其母后族人,微行观公于范阳门外。及燕,亲诣前酌玉卮以饮公,顾左右曰:「有臣如此,佳哉」!骑而击毬于公前,以其所乘马赐公。朝廷知之,自是虏使挟事至者,辄命公馆之。寻召试,知制诰,迁右正言,赐三品服。诰命简严,四方诵之。兼史馆脩撰。章得象监国史,以日历自乾兴至庆历废不脩,以属公,于是粲然复完。权知开封府。府事至繁,为尹者皆书板以记事,公独不用,默记数百人,以次决遣,不遗毫釐。吏民大惊以为神,不敢复欺。拜翰林学士,领群牧使。牧事久不治,公始整齐之。元昊遣使求通,已在境上,而契丹与元昊搆隙,使来约我,请拒绝其使。时议者欲遂纳元昊,故为答书曰:「元昊若尽如约束,则理难拒绝」。仁宗以书示公与宋祁。公上议曰:「书词如此,是拒契丹而纳元昊,得新附之小羌,失久和之强虏也。若已封册元昊,而契丹之使再至,能终不听乎?若不听,契丹之怨,必自是始。听而绝之,则中国无复信义,永断招怀之理矣。是一举而失二虏也。宜赐元昊诏曰:『朝廷纳卿诚欸,本缘契丹之请,今闻卿招诱契丹边户,失舅甥之欢,契丹遣使为言,卿宜审处其事,但嫌隙朝除,则封册暮行矣』。如此于西北为两得」。时人伏其精识。拜谏议大夫,为御史中丞。中外之事,知无不言,至于宫妾宦官,滥恩横赐,皆力争裁抑之。寻知贡举。士方以游词崄语为高。公上疏,以谓文章之变,实关盛衰,不可长也。诏以公言晓谕学者。宰相贾昌朝与参知政事吴育忿争上前。公将对,昌朝使人约公,当以代育。公怒叱遣曰:「此言何为至于我哉」!既对,极论二人邪正曲直。然育卒罢,高若讷代之。时当郊而费用未具,中外以为忧。宰相欲以是危公,复拜翰林学士为三司使。公领使未几,以办闻,仁宗大喜。至于今,计司先郊告办,盖自公始。前三司使王拱辰请榷河北盐,既立法矣,而未下。公见上问曰:「河北再榷盐,何也」?仁宗惊曰:「始立法,非再也」。公曰:「周世宗榷河北盐,犯辄处死。世宗北伐,父老遮道泣诉,愿以盐课均之两税钱,而弛其禁,世宗许之,今两税盐钱是也,岂非再榷乎?且今未榷也,而契丹常盗贩不已,若榷之则盐贵,虏盐益售,是为我敛怨而虏获利乎?虏盐滋多,非用兵莫能禁也。边隙一开,所获利能补用兵之费乎」?仁宗大悟曰:「卿与宰相立罢之」。公曰:「法虽未下,民已户知之,当直以手诏罢,不可自有司出也」。仁宗大喜,命公密撰手诏下之,河朔父老,相率拜迎于澶州,为佛老会七日,以报上恩。且刻诏书北京,至今父老过其下,必稽首流涕。南京鸿庆宫成,奉安三圣像,当遣柄臣,特命公为礼仪使,乡党荣之。仁宗遂欲用公,而公以目疾求去甚力,乃加端明殿学士归院,判尚书都省,兼领银台司、审刑院、太常寺事。庆历中,卫士夜逾宫垣为变。仁宗旦语二府,以贵妃张氏有扈跸之功,枢密使夏竦倡言宜讲求所以尊异贵妃之礼,宰相陈执中不知所为。公见执中,言:「汉冯婕妤身当猛兽,不闻有所尊异。且皇后在而尊贵妃,古无是礼。若果行之,天下谤议必大萃于公,终身不可雪也」。执中耸然,敬从公言而罢。修宗正寺玉牒,补缀失亡,为书数百卷。自陕右用兵,公私困乏,士大夫争言丰财省费之道,然多不得其要。公自为谏官、御史中丞、三司使,皆为上精言之。一日,仁宗御资政殿,召两府、侍从赐坐,手诏问天下事。公退直禁林,是日有旨锁院。公既草制书,又条对所问数千言,夜半与制书皆上。仁宗惊曰,又手诏独策公。明日复出数千言,大略以谓:「太祖定天下,用兵不过十五万,今百馀万,而更言不足。自祥符以来,万事堕弛,务为姑息,渐失祖宗之旧。取士、任子、磨勘、迁补之法既坏,而任将养兵,皆非旧律。国用既窘,则政出一切,大商奸民,乘隙射利,而茶盐香矾之法乱矣。此治乱盛衰之本,不可以不急治」。公既明习历代损益,又周知祖宗法度,悉陈其本末赢虚所以然之状,及当今所宜救治施行之略。而其末乃论:「古今治乱,在上下离合之间。比年已来,朝廷颇引轻崄之人,布之言路,违道干誉,利口为贤,内则台谏,外则监司,下至胥吏僮奴,皆可以搆危其上,自将相公卿宿贵之人,皆争屈体以收礼后辈,有不然者,则谤毁随之,惴惴焉惟恐不免,何暇展布心体为国立事哉!此风不革,天下无时而治也」。上益异之,书「文儒」二字以赐。月馀,御迎阳门,召两制近侍,复赐问目曰:「朕之阙失,国之奸蠹,朝之憸谀,皆直言其状」。独引公近御榻,密访之,且有大用语。公叹曰:「暴人之私,迫人于憸而攘之,我不为也」。终无所言。公既刚简自信,不恤毁誉,故小人思有以中之。会三司判官杨仪,以请求得罪,公坐与仪厚善,遂罢职,出知滁州。不数月,上悟,还端明殿学士,知江宁府。明年,加龙图阁学士,迁给事中,知杭州。公平生学道,虚一而静,故所至皆不言而治。既去,人必思之。自杭丁太夫人忧,服除,以旧职还朝。判流内铨。建言畿内税重,非所以示天下。是岁郊赦,减畿内税三分,遂为定制。秦州叛羌断古渭路,帅张昪发兵讨贼,而副总管刘涣不受命,皆罢之。拜公侍读学士、知秦州。公力辞不拜,曰:「涣与昪有阶级,今互言而两罢,帅不可为也」。昪以故得不罢。以公为礼部侍郎,知滑州,改户部侍郎,移镇西蜀。始,李顺以甲午岁叛,蜀人记之,至是方以为忧。而转运使摄守事,西南夷有邛部川首领者,妄言蛮贼侬智高在南诏,欲来寇蜀。摄守妄人也,闻之大惊,移兵屯边郡,益调额外弓手,发民筑城,日夜不得休息,民大惊扰,争迁居城中,男女昏会,不复以年,贱粥谷帛市金银,埋之地中。朝廷闻之,发陕西步骑戍蜀,兵仗络绎相望于道。诏促公行,且许以便宜从事。公言:「南诏去蜀二千馀里,道崄不通,其间皆杂种,不相役属,安能举大兵为智高寇我哉,此必妄也,臣当以静镇之」。道遇戍卒兵仗,辄遣还入境。下令邛部川曰:「寇来吾自当之,妄言者斩」。悉归屯边兵,散遣弓手,罢筑城之役。会上元观灯,城门皆通夕不闭,蜀遂大安。已而得邛部川之译人始为此谋者斩之,枭首境上,而配流其馀党于湖南,西南夷大震。先是朝廷获智高母子留不杀,欲以招智高,至是乃伏法。复以三司使召还。奏罢蜀横赋四十万,减铸铁钱十馀万,蜀人至今纪之。初主计京师,有三年粮,而马粟倍之。至是马粟仅足一岁,而粮亦减半。因建言:「今之京师,古所谓陈留,天下四通五达之郊,非如雍、洛有山河形胜足恃也,特依重兵以立国耳。兵恃食,食恃漕运,汴河控引江淮,利尽南海,天圣以前,岁发民浚之,故河行地中。有张君平者,以疏导京东积水,始辍用汴夫。其后浅妄者,争以裁减费役为功,河日以堙塞。今仰而望河,非祖宗之旧也」。遂画漕运十四策。宰相富弼读公奏上前,昼漏尽十刻,侍卫皆跛倚,仁宗太息称善。弼曰:「此国计大本,非常奏也」。悉如所启施行。退谓公曰:「自庆历以来,公论食货详矣,朝廷每有所损益,必以公奏为议本。凡除主计,未尝敢先公也」。其后未期年,而京师有五年之蓄。迁吏部侍郎,复以目疾请郡,迁尚书左丞,知南京。未几以工部尚书知秦州。时亮祚方骄僭,阅士马,筑堡筚篥城之西,压秦境上,属户皆逃匿山林。公即料简将士,声言出塞,实按军不动。贼既不至,言者因论公无贼而轻举。宰相曾公亮昌言于朝,曰:「兵不出塞,何名为轻举,张公岂轻者哉!贼所以不至者,以有备故也。有备而贼不至,则以轻举罪之,边臣自是不敢为先事之备也」。议者乃服。初命公秦州,有旨再任,当除宣徽使。议者欲以是沮挠之,公笑曰:「吾于死生祸福,未尝择也,宣徽使于我何有哉」!力请解,复知南京。封清河郡公。英宗即位,迁礼部尚书,知陈州。过都,留判尚书都省,请知郓州。陛辞论天下事,英宗叹曰:「学士其可以去其朝廷哉」!公力请行,加侍读学士,徙定州,乞归养,改徐州。英宗屡欲召还,而左右无助公者。一日谓执政曰:「吾在藩邸时,见其《刍荛论》及所对策。近者代言之臣未尝副吾意,若使居典诰之任,亦国华也」。执政乃始奉诏。拜翰林学士承旨。问治道体要,公以简易诚明为对,言近而指远,不觉前席曰:「吾昔奉朝请,望侍从大臣,以谓皆天下选人,今乃不然,闻学士之言,始知有人矣」。胡宿罢枢密副使,上欲以公代之,而执政请用郭逵。英宗以语公。公曰:「自庆历以后,擢任二府,必参之中书,臣知事君而已」。迁刑部尚书。英宗不豫,学士王圭当直不召,召公赴福宁殿。上凭几不言,赐公坐。出书一幅,八字,曰「来日降诏,立皇太子」。公抗声曰:「必颍王也,嫡长而贤,请书其名」。上力疾书以付公。公既草制,寻充册立皇太子礼仪使。神宗即位,召见侧门。公曰:「仁宗崩,厚葬过礼,公私骚然,请损之」。上曰:「奉先可损乎」?公曰:「遗制固云以先志行之,天子之孝也」。上叹曰:「是吾心也」。公又奏百官迁秩,恩已过厚,若锡赉复用嘉祐近比,恐国力不能支,乞追用乾兴例足矣。从之,省费十七八。迁户部尚书。御史中丞王陶击宰相,参知政事吴奎与之辨,上欲罢奎。公适对,上曰:「奎罢,当以卿代」。公力辞。上曰:「卿历三朝,无所阿附,左右莫为先容,可谓独立杰出矣。先帝已欲用卿,今复何辞」!公曰:「韩琦久在告,意保全奎,奎免,必不复起。琦勋在王室,愿陛下复奎位,手诏谕琦,以全始终之分」。上嗟叹久之,继出小纸曰:「奎位执政而击中司,谓朕手诏为内批,持之三日不下,不去可乎」?公复论如初。上从之,赐琦诏,如公言。久之,琦求去坚甚,夜召公议。公复申前论。上曰:「琦志不可夺也」。公遂建议宜宠以两镇节钺,且虚府以示复用,从之。面命公为参知政事,以亲疾辞。上曰:「受命以慰亲意,庶有瘳也」。是夕,复诏知制诰郑獬内东门别殿,谕以用公意,制词皆出上旨。制出,公以亲疾在告,召对,押赴中书。御史中丞缺,曾公亮欲用王安石,公极论安石不可用。不数日,魏公捐馆,上叹息不已。命近珰及内司宾存问日至,虚位以待公。寻诏起复,四上章乃免。服除,以安石不悦,拜观文殿学士,留守西京。入觐,请南京留台,上欲以为宣徽使,修国史,不可,则欲以为提举集禧观、判都省。所以留公者百方,公皆力辞,遂知陈州。时方置条例司,行新法,大率欲丰财而强兵。公因陛辞,极论其害,皆深言危语。曰:「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兵犹火也,不戢当自焚。若行新法不已,其极必有覆舟、自焚之忧」。上雅敬公,不甚其言,曰:「能复少留乎」?公曰:「退即行矣」。上亦怅然。至陈。陕西方用兵,卒叛庆州,声摇关辅。京西漕檄捕盗官以兵会所属州,白刃横野,民大惶骇,公收其檄不行而奏之。上谓执政曰:「守臣不当尔耶?临事乃见人」。诏京西各归其旧。吏方以苛察为能,小不中意,辄置司推治,一州至数狱,追逮数千里,死者甚众。公以事闻。诏立条约下诸路。时监司皆新进,趋时兴利,长吏初不与闻。公曰:「吾衰矣,雅不能事人,归欤以全吾志」。即力请留台而归。未几,复知陈州。暇日坐西轩,闻外板筑喧甚,曰:「民筑嘉应侯张太尉庙」。公曰:「巢贼乱天下,赵犨以孤城力战保此邦捍大患者也,此而不祀,张侯何为者哉」!命夷其庙,立赵侯祠佛舍中。未几改南京,且命入觐。不待次,对前殿。曰:「先帝尝言卿不立交党,退朝掩关,终日无一客」。命坐赐茶。寻拜宣徽北院使、检校太尉,判应天府。公曰:「宣徽使非寄任不除,臣求乡郡自便而得之,恐启侥倖路」。上曰:「朕未之思」。改判青州,告免。延和殿赐坐,问:「祖宗禦戎之策孰长」?公曰:「太祖不勤远略,如夏州李彝兴、灵武冯晖、河西折御卿,皆因其酋豪,许以世袭,故边圉无事。董遵诲捍环州,郭进守西山,李汉超保关南,皆十馀年,优其禄赐,宽其文法,而少遣兵。诸将财力丰而威令行,间谍精审,吏士用命,贼所入辄先知,并兵禦之,战无不克,故以十五万人而获百万之用。终太祖之世,边鄙不耸,天下安乐。及太宗平并州,欲遂取燕、蓟,自是岁有契丹之虞。曹彬、刘廷谦、傅潜等数十战,各亡士卒十馀万。又内徙李彝兴、冯晖之族,继迁之变,三边皆扰,而朝廷始旰食矣。真宗之礼赵德明纳欸,及澶渊之克,遂与契丹盟,至今人不识兵革,可谓盛德大业。祖宗之事,大略如此,亦可以鉴矣。近岁边臣建开拓之议,皆行崄侥倖之人,欲以天下安危试之一掷,事成则身蒙其利,不成则陛下任其患,不可听也」。上曰:「庆历以来,卿知之乎!元昊初臣,何以待之」?公曰:「臣时为学士,誓诏封册,皆臣所草」。具言本末。上惊曰:「尔时已为学士,可谓旧德矣」。时契丹遣泛使萧禧来,上问:「虏意安在」?公曰:「虏自与中国通好,安于豢养,吏士骄惰,实不欲用兵。昔萧英、刘六符来,仁宗命二府置酒殿庐,与语,英颇泄其情,六符色目之,英归,竟以此得罪。今禧黠虏,愿如故事,令大臣与议,无屈帝尊与虏交口」。上曰:「朕念庆历再和之后,中国不复为善后之备,故修戎事为应兵耳」。公曰:「应兵者,兵祸之已成者也。消变于未成,善之善者也」。公每辞去,上辄迁延之,三易其期。遂诏公归院供职。萧禧至,以河东疆事为辞,上复以问公。公曰:「嘉祐二年虏使萧扈尝言之,朝廷讨论之详矣。命馆伴王洙诘之,扈不能对。录其条目,付扈以归」。因以洙藁上之。禧当辞,偃蹇卧驿中不起,执政未知为言。公班次二府,因朝,谓枢密使吴充曰:「禧不即行,使主者日致馈而勿问,且使边吏以其故檄虏中可也」。充启用其说,禧即日行。除中太一宫使。进对礼秩,凡皆与执政同。公在朝,虽不任职,然多建明。上数欲废易汴渠。公曰:「此祖宗建国之本,不可轻议。饷道一梗,兵安所仰食?则朝廷无置足之地矣。非老臣,谁敢言此」?自王安石为政,始罢铜禁,奸民日销钱为器,边关海舶,不复讥钱之出,故中国钱日耗,而西南北三虏皆山积。公极论其害,请诘问安石,举累朝之令典,所以保国便民者一旦削而除之,其意安在?有星孛于轸,诏求直言。公上疏论所以致变之故,人皆为恐慄。上皆优容之。求去愈力。上曰:「卿在朝岂有所好恶者欤,何欲去之速也」?公曰:「臣平生未尝与人交恶,但欲归老耳」。上知不可留,乃以为宣徽南院使、检校太傅、判应天府。上曰:「朕初欲卿与韩绛共事,而卿论政不同。又欲除枢密使,而卿论兵复异。卿受先帝末命,卒无以副朕意乎」?因泫然泣下,赐带如尝任宰相者。高丽使过南京,长吏当送迎。公言臣班视二府,不可为陪臣屈。诏独遣少尹,使者见公恐慄,不敢仰视。师征安南,公以谓举西北壮士健马,弃之南方,其患有不可胜言者。若社稷之福,则老师费财,无功而还。因论交阯风俗与诸夷不类,自建隆以来,吴昌文、丁部、黎桓、李公缊,四易姓矣,皆以大校篡立,有唐末五代藩镇倾夺之风,此可以计破者也。遂条上九事。习知蛮事者,皆服其精鍊。师还,如公言。新法既鬻坊场河渡,司农又并祠庙鬻之,官既得钱,听民为贾区。庙中侮慢秽践,无所不至。公言:「宋,王业所基也,而以火王。阏伯封于商丘,以主大火;微子为宋始封。此二祠者,独不可免于鬻乎」?上震怒,批出曰:「慢神辱国,莫甚于斯」!于是天下祠庙皆不得鬻。公自念将老,无以报上,论事益切,至于论兵起狱,尤为反复深言,曰:「老臣且死,见先帝地下,有以藉口矣」。上为感动。至永乐之败,颇思其言。公请老不已,拜东太一宫使,就第,章数十上,拜太子少师,以宣徽使致仕。官制行,罢宣徽院,独命公领使如旧。今上即位,执政辄罢公使,以太子太保致仕。元祐六年,诏复置宣徽使,乃命公复南院,章四上,不拜,玺书嘉之。以其年十二月二日薨,享年八十五。讣闻,辍视朝一日,特赠司空,制服苑中,官其亲属五人。太皇太后对辅臣嗟叹其忠正。公遗令不请谥,尚书右丞苏辙为请,诏有司议谥曰文定。娶马氏,太常少卿绛之女,追封永嘉郡夫人。四子:邦彦大理评事,邦直、邦杰太常寺太祝,皆先公卒;恕今为右朝散郎、通判应天府,信厚敦敏笃学,朝廷数欲用之,以公老不忍去左右,诏听之。三女:长适殿中丞蔡天申,次适右朝奉郎王巩,其季已嫁而复归。孙男四人:钦咨、钦亮、钦弼、钦宪。孙女三人,并幼。公晚自谓乐全居士,有《乐全集》四十卷,《玉堂集》二十卷,注仁宗《乐书》一卷。神宗尝赐亲札曰:「卿文章典雅,焕然有三代之风,《书》之典诰,无以加焉,西汉所不及也」。所与交者,范仲淹、吴育、宋祁三人,皆敬惮之。曰:「不动如山,安道有焉」。晚与轼先大夫游,论古今治乱,及一时人物,皆不谋而同。轼与弟辙以是皆得出入门下。轼尝论次其文曰:「孔北海志大而论高,功烈不见于世,然英伟豪杰之气,自为一时所宗。其论盛孝章、郗鸿豫书,慨然有烈丈夫之风。诸葛孔明不以文章自名,而开物成务之姿,总练名实之意,自见于言语。至《出师表》,简而尽,直而不肆,大哉言乎,与《伊训》、《说命》相表里,非秦汉已来以事君为说者所能至也(〔四〕)。常恨二人之文,不见其全,公其庶几乎。乌乎!士不以天下之重自任久矣,言语非不工也,政事文学非不敏且博也,然至于临大事,鲜不忘其故、失其守者,其器小也。公为布衣,则颀然已有公辅之望。自少出仕,至老而归,未尝以言徇物,以色假人,虽对人主,必同而后言。毁誉不动,得丧若一,真孔子所谓『大臣以道事君』者。世远道散,虽志士仁人或少贬以求用,公独以迈往之气,行正大之言,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上不求合于人主,故虽贵而不用,用而不尽;下不求合于士大夫,故悦公者寡,不悦公者众。然至言天下伟人,则必以公为首」。世以轼为知言。公始为谏官,荐刘夔、王质自代,即日擢用。及贝州军叛,上欲遣公出征,举明镐自代,即以为将,而贝州平。熙宁中,轼将往见公于陈。宰相曾公亮谓轼曰:「吾受知张公,所以至此者,公恩也」。轼以问公。公怅然久之,曰:「吾密荐公亮,人无知者,岂仁宗以语之乎」?轼以是知公虽不偶于世,而人主信之,盖如此。公性与道合,得佛老之妙。属纩之日,凛然如平生,有星陨于北牖。及薨,赤气自寝而升,里人望而惊焉。以七年八月九日庚申,葬于宋城县永安乡仁孝里。其子恕,以王巩之状来求铭。铭曰:
大道之行,士贵其身。维人求我,匪我求人。秦汉以来,士贱君肆。区区仆臣,以得为喜。功利之趋,谤毁是逃。我观其身,夏畦之劳。纷纭丛脞,千载一律。帝闵下俗,异人乃出。是生我公,龙章凤姿。翔于千仞,世挽留之。浩然直前,有碍则止。放为江河,汇为沼沚。穆穆三圣,如天如渊。前席惟谊,见黯必冠。岂不用公,道有不契。出其绪馀,则已惊世。公之所能,我不敢知。乘云驭风,与汗漫期。噫天何时,复生此杰。我作铭诗,以诏王国。
题李伯时画昭君图(并叙) 宋 · 韩驹
出处:御定历代题画诗类卷四十二 故实类
昭君十七进御时,举步弄影飏蛾眉。
自怜窈窕出绝域,八年未许承丹墀。
在家不省窥门户,岂知万里从胡虏。
丰容靓饰亦何心,尚欲君王一回(原校:一作留)顾。
君不见班姬奉养长信宫,又不见昭仪举袂前当熊。
盛时宠幸只如此,分甘委弃匈奴中。
春风汉殿弹丝手,持鞭却趁奚鞍走。
莫道单于无复情,一见纤腰为回首。
含悲远嫁来天涯,不知夔州处女髽。
寄语双鬟负薪女,炙面慎勿轻离家。
李伯时画十古图郑尚明作诗诗辞多振绝因为同赋 冯媛当熊 宋 · 刘子翚
七言绝句 押支韵 出处:御定历代题画诗类卷四十二 故实类
婕妤下辇辞荣日,冯媛当熊效死时。
带砺称忠惟一传,宫闱著节有双姬。
汉书杂论上 宋 · 刘子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五八、《屏山集》卷三、《南宋文范》卷五三
陈万年性谄,临死召其子咸告教。至夜半,咸睡,头触屏风,万年大怒,咸曰:「具晓所言,大意教咸谄也」。初,丙吉病时,万年与二千石同问疾,众退,万年独留,昏夜乃归。吉病甚,宣帝临问大臣行能,吉荐万年,遂为御史大夫。呜呼,以吉之贤,犹乐佞人,信乎远佞人之难也。万年以此致身,虽死犹不知愧,又欲世济其术,悲夫!
王商长八尺馀,容貌绝人,为丞相。单于来朝,拜谒商,仰视商貌,大畏之,迁延却退。成帝叹曰:「真汉相矣」。王商闻望,见重一时,单于岂能知哉,特畏其貌耳。成帝相商已久,闻单于之言,始以为真汉相,则帝初不知商之所以可用也。单于之言果足为重,则堂堂之夫皆真相也耶?
史称王商有刚毅节。初商有女,太后欲以备后宫,商意难之,竟辞以疾。及商为王凤所中,事下司隶,商惶怖,更欲内女为援,乃因李婕妤白见其女。故张圭以此击之甚力,廷臣史丹等皆排拫之。商免相三日,呕血而死。然则商所谓信道不笃,既得之患失之者也。孔子曰:「枨也欲,焉得刚」。商岂刚者乎?冯野王不为三公,名重当世;倪宽为御史大夫,官属易之。以此知士之立朝,可不思有以重耶?要官显爵,居贤则重,居不肖则轻,人主以是柄而御天下,可不慎其选耶!
元帝诏曰:「刚强坚固,确然亡欲,冯野王是也」。野王以女弟为昭仪不得为御史,叹曰:「人皆以女宠贵,我兄弟独以贱」。野王之行能高矣,观此言,未可谓确然亡欲者也。孟子曰「养心莫善于寡欲」,《易》曰「君子以惩忿窒欲」,非近乎道者不足语此。
赵广汉为京兆,告丞相魏相;韩延寿为左冯翊,劾御史萧望之,皆坐诛。故班固谓讦上不信,以失身堕功。广汉操术始终如此,其死宜也。延寿平生谦逊和易,所在有称,一发不中,遂陷大戮,岂其平日所为,出于矫揉耶?抑不忍一朝之忿,遂掩其终身之美耶?是以君子慎其微也。
史称高祖定天下,异姓王者八国,皆徼一时之权变,以诈力成功,终于灭亡。惟吴芮之起,不失正道,故能传号五世。余谓高祖之定天下,多用良、平奇谋秘策,亦未免乎权变诈力也。贾谊谓大抵强者先反,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尔,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非特性异人也,亦形势然也。斯言当矣。
萧何起刀笔吏,助成汉业,高祖谓之三杰,然何非子房、韩信之流也,何与高祖微时亲昵,故特重之。高祖即位,首封何,功臣怫然,虽高祖推重勤勤如此,而人心卒不服也。镇国家,抚百姓,何实有焉,若曰「发纵指示,其功大也」,斯言过矣。何谓天下方未定,可因以就宫室,非令壮丽无以示威,且亡令后世有以过也,观此言,何真刀笔吏哉。或谓何能识韩信,固非碌碌。然信之英特亦易识耳,漂母识之于饥困之时,滕公识之于刀锯之下,惟何之言能必行于高祖,此所以独受知人之名也。
武帝勤兵四夷,祸流中外,而卒得无他者,赖前有文、景累培基址,后有昭、宣抚养疮痍耳。不然,天下土崩久矣。
李广之骑射,程不识之军律,可谓精矣,霍去病无所称焉。所长者,武帝使之学孙、吴,去病曰:「顾方略如何耳,不至学古兵法」。又曰:「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其气识已度越诸将矣。
宋义提兵救赵,至安阳不进,曰:「秦胜则兵罢,我承其敝;不胜则我引兵而西,必举秦矣」。此万全之策也。项羽杀义,夺其兵破秦,义乃没没无闻,诚不幸也。羽虽胜秦,然其计犹出义下。羽知秦兵锐甚,战难必胜,故渡河沈舟,破釜甑,烧庐舍,以必死期一胜,岂不殆哉!羽虽一胜,而秦兵尚众,会章邯与赵高有隙,遣人约和,羽乘其狐疑又破之,竟以粮少与之约和,及坑秦军犹二十馀万人。夫邯军亦精锐,羽之所将非其敌也。以羽必死之战,乘章邯狐疑之隙,仅能服之,其难也如此,非万全之策也。初秦兵破周章、田儋等,项梁乘其敝破之,梁轻秦有骄色,故义知其必败也。义又欲承其敝,故以赵斗秦,范增之谋深矣,不以义为非者,势当然也。秦不救韩魏,周亚夫以梁委吴,盖用卞庄子刺虎之说也。噫,羽既据功名之会,故义乃没没无闻,诚不幸也。
亚父日说项羽曰:「沛公贪财好色,今入关无所取,此其志不小,吾使人望之,气皆为龙,成五色,此天子气,急击之勿失」。羽竟不杀沛公。亚父曰:「吾属今为虏矣」。亚父之知明矣,而不知天命也。君择臣,臣亦择君。亚父与羽比肩事怀王,无君臣之分也,言既不从,何不引去?知沛公之人事天时如此,而忿然欲以区区之力胜之,不亦难乎?
武帝遣李陵属贰师军,陵愿得自当一队;帝遣路博德迎李陵,博德亦羞为陵后距,奏愿留。《易》曰:「长子帅师,弟子舆尸,凶」。此武帝之所以覆军蹶将也。
周亚夫强直自信,当文帝而显名,遇景帝而杀身,非有幸有不幸,其操术然也。方匈奴寇边,文帝遣亚夫屯细柳。细柳在长安西,当时非临敌之地,文帝以万乘临之,先过棘门、霸上,则军中岂不预知哉?万弩持满,向帝先驱,帝至又不得入,既入又禁驰驱,此亚夫欲以军威示文帝尔。如穰苴之斩庄贾,孙武之斩吴姬,有意为之也。文帝因此重之,亚夫之名遂显。后屡谏景帝,帝怒,下吏又不对,竟杀之。夫行己恭、事上敬,此大臣之节也。亚夫不知遵此,姑以强直自信不移。文帝宽仁,故推成其美;景帝忌刻,故陷于戮辱。然则景帝之杀亚夫,虽曰滥刑,固有以招之矣。
萧望之不屈霍光而甘于抱关,孙宝不屈张忠而安于主簿,后卒为名臣,士之行己,必正其始。《易》曰:「进以正,可以正邦也」。彼躁进之士,茍得一时,虽欲自反,人弗信焉,可不慎与!
公孙宏与辕固同徵,宏侧目事固,固曰:「公孙子务正学以言,无曲学以阿世」。士之立朝,由其素养,宏之阿谀,虽未委质,固已知之矣。《易》曰:「素履坦坦」。
严彭祖不事权贵,或说曰:「天时不胜人事,经谊虽高,不至宰相,愿少自勉强」。彭祖曰:「凡通经术,当修行先王之道,何可委曲从俗,茍求富贵乎」?噫,汉儒虽盛,若彭祖者可谓有守之士矣,彼夏侯胜谓明经取青紫,刘歆谓学《易》干利禄,其言鄙矣。孔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况爵禄乎?
武帝问申公以治乱之事,对曰:「为治者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令霍去病学孙吴,对曰:「不至学古兵法,顾方略何如耳」。二子所言者殊途,所会者一理,可谓知为治论兵之要矣。武帝能用去病,故兵威远震;不能听申公,故治道无闻,惜哉!
孔甲为陈涉博士,卒与俱死。史称涉起匹夫,不满岁而灭亡,其事至微,然而搢绅先生负礼器往委质为臣者,何也?以秦禁其业,积怨而发愤于陈王也。刘子曰:「孔甲诚怨秦而思发愤者」。然使甲知涉不满岁而亡,甲必不轻与之也。委质为臣,与之俱死,在搢绅先生岂细事哉,盖甲之知不明,不知胜之不足与也。胜初入陈便立王号,其志不广矣。张耳、陈馀皆谏止之,不从,则引其权以去,知胜之不足与也。又务夸殿屋帷帐之盛,彼佣耕者见之犹讥诮之,甲曾不如佣耕者乎。若知其必亡,徒以怨秦与之俱死,此特匹夫之发愤耳。
成帝惑于昭仪,自杀绝其嗣子;哀帝惑于董贤,而欲逊以大位。人君一有所惑,举其甚重而不顾焉,亦可谓昏愚矣。
中谒者丞陈临杀司隶校尉辕丰于殿中,以此知成帝之时纪纲不肃甚矣。杀人不忌曰贼,况近在宫掖间耶?国柄移于王氏,不足怪也。
陈汤诛郅支单于,元帝告祠郊庙,赦天下,群臣上寿置酒,以其图书示后宫贵人。昔楚子以宋馘示文羌,君子曰:「戎事不迩女器」。讥之也。元帝以获郅支图上祠郊庙,下以为妇人之悦,失礼甚矣。其事虽微,史臣详著之。
元帝时御史阙,在位多举冯野王行能第一,帝以冯媛之故不用,曰:「吾用野王为三公,后世必谓我私后宫亲属,以野王为比」。余尝伟之。后读《石显传》,乃昭仪兄冯逡尝言专权得罪,后朝臣荐野王,帝以问显,显曰:「野王亲昭仪兄,后世必以陛下私后宫亲」。帝曰:「善,吾不见是」。以此见元帝不能为此,乃石显之谋也。举用三公不信廷臣而折中于宦者,元帝陋矣。又小人之谮君子,亦各有道也,可不戒哉?
《平帝纪》王莽奏事,史官只书安汉公,盖是时平帝之权已移于莽矣。史臣非独不敢书,亦以见莽已有无君之心也。
文帝身衣弋绨,慎夫人衣不曳地,惜百金不作露台,治霸陵以瓦器,可谓俭德之至矣。然宠幸邓通,赐赏通钜万以十数,赐铜山得铸钱,邓氏钱布天下,何耶?盖心有所嬖惑,不能自胜也。然文帝躬行俭约,实惠及人,小疵不足掩大美,故卒为汉世之贤主也。其视唐虞三代之君,则有间矣。
袁盎、冯唐、张释之数谏止文帝,帝或大怒,或怒起入禁中,若不能堪也,然卒听数子之言者,以能胜其私也。成帝委政王凤,王章谏其专权,帝初纳之,后不忍废凤,卒杀章。哀帝欲封董贤,王嘉亦数谏,帝初惮嘉,卒封董贤,遂杀嘉。二君初非不知其言是也,卒杀之者,不胜其私也。胜己之私之谓克,人君能自克如文帝,而以成、哀为戒,岂不贤哉!
郑当时虽推毂士类,然极无操守。卜式虽朴直,然所行多诈,非汲黯之流匹也。太史公作《汲郑传》,班固则又以黯式同科,是生不见知于武帝,死不见知于迁、固也。
周勃入北军,令曰:「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或曰,使众皆右袒,勃当何如哉,是未察其情也。方汉臣谋诸吕时,禄主北军,勃欲入北军不得,乃令纪通持节矫纳勃北军,复令说禄曰:「急归将印辞去,不然祸且起」。禄遂解印,以兵授勃。当是时,军众岂不知勃为刘氏而来哉?勃已执兵柄,下令以激众心故云耳,岂有夺吕禄之兵而复为吕氏哉?高祖曰:「安刘氏者必勃也」。其有以知之矣。
高祖与项羽战,几不免者数矣。彭城之败,楚围三匝,大风昼晦,与数骑遁。广武之伏弩,丁布之追骑,当是时也,虽有三杰,智无所用,力不得施,卒得无他者,天相之也。故高祖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取天下,此非天命乎」?韩信亦曰:「陛下天授,非人力也」。
汉楚争天下,高祖非独得诸侯也,北貉燕人来致枭骑助汉。项王非独失诸侯也,鸿门舞剑,项伯自蔽沛公。此所谓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寡助之至,亲戚叛之也。
郦食其谋挠楚权,欲立六国后,张良难之,及追羽至阳夏南,良复请彭越王魏、韩信王齐,使各自为战,则楚易散,何也?盖是时楚兵垂败,借魏齐一战之力以灭之,因时应变,此善用兵者也。
武帝好大喜夸,故一时群臣皆务为高言阔论,以中人主意,希求宠禄,甚若可笑。公孙宏曰:「周公期年而化,臣窃迟之」。王恢曰:「匈奴侵盗不已者,以不恐之故耳」。东方朔自谓「天子大臣」,吾邱寿王自谓「海内寡二」,司马相如奏《大人赋》,春卿谓「神仙可见」,延年欲回昆崙河以限虏,其言不经,受之欣然。乃知孝宣总核名实,汉家所以中兴也。
元帝为太子时,谏宣帝宜用儒生,帝曰:「乱我家者必太子也」。及元帝即位,贡、薛、韦、匡迭为宰相,而孝宣之业衰焉。然则是儒生果不可用耶?刘子谓不然。宣帝不用者腐儒耳,所谓儒者不独明训诂、通章句而已,必练达世务,器识兼全可也。宣帝拔为辅相者,魏相、张安世、黄霸、于定国、萧望之之流是也。相明《易经》,有师法;安世识亡书三箧;黄霸系狱,就夏侯胜受《尚书》,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定国迎师学《春秋》,自执经北面备弟子礼;萧望之好学,治《齐诗》。是皆通经术者也。处事知宜,立朝有守,所谓通儒也。梁邱贺、夏侯胜、韦玄成、严彭祖、尹更始、刘向、王褒,或以儒术进,或以文章显。宣帝与之议论于石渠,或于燕游,播为歌颂,第其高下,则宣帝岂不好儒哉?元帝任韦、匡等为相,龊龊鹿鹿,亲附阉尹,不敢失其意,故史臣曰:「服儒衣冠,传先王语,其蕴籍可也,然皆持禄保位,被阿谀之讥」。则元帝所用,其腐儒也耶?
夏执中特补承信郎制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九九、《胡澹庵先生文集》卷六、《永乐大典》卷七三二七
昔班姬虽贵,叔皮自以学闻;而冯媛之贤,野王不屑倖进。尔乃椒风之宠,获联武爵之荣,其视叔皮、野王则有间矣。苟能以冰檗战膏粱,亦庶几焉。服我明训,俾厥后勿若汉元私后宫之陋,则予汝嘉。
冢妇墓铭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四二、《慈湖先生遗书》卷五
新除将作监杨子字敬仲之冢妇、恪之妻冯氏名媛安,字婉正。孝友笃至,静专,无故不出户。衣服不事华侈,口不言财利。宽厚慈惠,知过能改,明白不藏袭。病久,常情不堪,婉正语其子野曰:「我虽病,实未尝病。生如死,死如生」。嘉定六年夏六月十有七日安然而瞑,无一言。越明年,祖奠遣奠而归里,至二月丙申葬于象山县之崇仁里至西溪之玉峰之阿。子三:野、、基。女湘。铭曰:
呜呼冯氏,死生一致。至哉斯言!自古儒宗学子不知其几千万,觉此者有几?不谓妇人而有此!
冯媛当熊 南宋 · 韩淲
五言绝句 押庚韵
槛外当熊立,人情见亦惊。
翩翩后宫女,冯媛独驰声。
贞妇救夫杀虎图 元初 · 胡祇遹
押词韵第四部 出处:紫山大全集卷四
生民之天君父夫,不幸搆难当捐躯。
壮哉野妇非知书,救夫刚胆铁不如。
正气吞虎如狸狐,精诚动天虎伏诛。
剑光怒发冲云衢,英烈一日声八区。
夫喜复雠三日苏,义士击节成画图。
世复租税光门闾,照映史册激懦愚。
死节忠爱羞迟徐,我朝人伦厚有馀。
杀身成仁匪干誉,当熊冯媛无时无。
四门穆穆云日舒,祥麟瑞凤生郊墟,吏无苛政伤茕孤。
题刘平妻杀虎图 元 · 刘诜
出处:桂隐诗集卷二
君不见杞梁妻,夫死但能哀声悲。
又不见泰山妇,虎食其夫哭当路。
人生伉俪重百年,闺房无力救所天。
空馀肝肠裂千寸,高彻遥汉卑重泉。
何如滨州刘平妻独勇,杀虎夺夫曳其踵。
大儿三岁能取刀,小儿坐席痴不恐。
沙空月落山谷深,妾命何轻夫命重。
当时视虎如兔狐,眼中无虎惟有夫。
一朝义声震百郡,裴旻李广皆庸奴。
古来君臣亦如此,患难正要忠良扶。
何为当熊待冯媛,何为狄来使鹤战。
射猿老将世岂多,搏獒车右今不见。
秋风展图毛发起,始信人间有伦纪。
呜呼河东女儿抉眼去,其夫若见此图当颡泚。
题刘平妻杀虎图 元 · 陈镒
押词韵第六部
役车在中野,月落沙河濆。
此行亦良苦,四望天无邻。
荒林风惨戚,猛虎出咬人。
仓忙不相保,杀气横妖氛。
伟哉结发妇,为义亡其身。
提刀直刺虎,虎死不敢嗔。
有此孱弱躯,一勇冠三军。
精诚照白日,英风振苍旻。
缅怀古冯媛,当熊义则均。
永激壮士胆,殆非儿女闻。
冯婕妤 明 · 李东阳
出处:怀麓堂集卷一
圈门昼开熊不守,婕妤当前众嫔走。
荷君光宠捍君危,不然安用贱妾为。
君身如山妾如叶,君有不虞安置妾(潘云体贴得实意出)。
亦知仓卒非贾恩,恩多妒深翻在睫。
冯婕妤,昔非勇,今非怯,掖庭佞儿何喋喋(潘云用事自活)!
远宫人 明 · 沈泰鸿
七言律诗 押庚韵 出处:甬上耆旧诗卷二十七
几年花貌伴残更,只有监宫问姓名。
鸳被未经难入梦,凤箫遥听不成声。
当熊空抱冯媛节,题叶羞传韩女情。
谁道君恩似明月,不分流照向苕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