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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正公曾行状景祐五年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四四 创作地点:山东省泰安市东平县
故推诚保德崇仁守正协恭忠亮翼戴功臣资政殿大学士开府仪同三司、行尚书左仆射、判郓州上柱国、沂国公,食邑一万二千五百户,食实封五千一百户,赠侍中
曾祖铎,累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越国公
曾祖母赵氏,越国太夫人
祖继华,累赠太师尚书令陈国公
祖母刘氏,陈国太夫人
卫氏,楚国太夫人
考兼皇,任著作佐郎,累赠太师尚书令鲁国公
母张氏,燕国太夫人
何氏,鲁国太夫人
青州益都县兴儒乡秀士里。
姓王氏讳曾字孝先,年六十一。
王氏以爵祖于周,至东汉霸,始居太原,别族支居慎琊及祁,皆为望姓。
太原者尤著,世世有子不绝。
公即太原人也。
其先旅于无棣,唐末屡徙,晋避地青社,遂家。
鲁国太夫人生公,法相甚异,鲁公谓人曰:「是儿必大吾闾」。
八岁亡怙恃,仲父工部抚爱逾所生,公赖以育,事之如事父。
乡先生清河张震,年过九十,名有道,以经术教授,门人达者甚夥,公从而学。
以语工部曰:「老矣,未尝见如是儿,观其识致宏远,终任将相」。
年十五,时郡有田讼久不质,将佐患之。
公偶与典校者坐,亟闻其昧语,谓不可白,公立为发其癚隐,讼者气索,狱遂判,理人伏其幼悟。
尝适江左,护外丧,度京口,大风起,舟子请急舣焉。
公念赴丧事宜不得缓,促遂行。
顾前后舟皆欲覆,公所乘独安然以济,闻者叹异之。
既冠,举进士
咸平五年礼部后殿,皆为第一,署将作监丞通判济州
会北虏寇边,京东地河朔,缘督供馈,济人大扰。
公推是具陈二道被苦,且指画便宜以闻。
上嘉其初任能志于民,报可。
即代还,复试以文。
旧制当属学士舍人院寇莱公入相号贤,以公名盛不与他埒,特召试政事堂,授著作郎直史馆,银章赤绂,主判三司户部案。
是岁,朝廷修和好息民,遣使称北朝,公卿以下谓事适然亡异论。
公独抗章曰:「古者尊中国,贱夷狄,直若首足。
二汉始失,乃议和亲,然礼亦不至均。
今若是,是与之亢立,首足并处,失孰甚焉?
狄固不可启,臣恐久之非但并处,又病倒植,愿如其国号契丹足矣」。
章圣尤所赏激,然使者业已往,又重变,遂已。
景德四年,领右正言知制诰,赐三品服。
明年祥符纪元,天子封泰山,入南台为北曹副郎
明年,加史馆修撰
四年,毕汾祠,迁主客郎中,未几判大理寺
初用散郎,至是帝以不重,故特命公。
且谓曰:「廷尉主天下狱,思得详敏者治之乃不乱,无以易卿」。
公因请得自辟署,既始于我,亦遂为故事。
五年,诏使北。
彼俗重射,邀公校其能,视公儒者,谓必负北人,环拥左右。
公一发破的,众耸伏。
迓者邢祥辩给,好以气凌人,盛称本国宗枝贤,且相友爱,近赐以铁券。
公曰:「铁券所以安反侧也,大臣功高不赏,天子疑则赐之,何用及亲贤哉」?
祥大惭然,赐还不复语。
六年,召入翰林,为学士
直日,先帝燕衣坐便殿,赐封罢,就院内使即谕曰:「向渴卿甚,因不及御朝服见,亡谓吾嫚」。
其为人主尊敬如此。
理局以宽明闻。
知审刑院,法有违制者报徒,公请非亲被旨以失论,从杖。
既外郡有以是具狱闻者,真宗怒,诏论如法。
公执前议,上谨容曰:「若卿,自是无违制者」。
公遽曰:「如诏旨,不复有失者。
天下之广,岂人人尽知制耶?
惟上裁幸」。
上悟,欣然下其议,因为著令。
佐吏赵廓立其后,闻之,出语人曰:「王公犯颜不挠,汗下不能仰视,公施施自若」。
九年,转兵部
逾月,以谏议大夫参知政事
明年改元天禧,加给事中
时上方好神仙,筑昭应、景灵、会灵三宫观,以庐诸真,咸用弼臣领职,得者以为宠。
公选为会灵观使,非志也,让于冀国王公钦若
上以为异,除礼部侍郎,罢知政。
入谢,上怒未霁,始责以「大臣当傅会国事,何遽自异耶」?
公顿首谢曰:「夫君从谏谓明,臣尽忠谓义。
陛下不知臣驽,使待罪政府,臣知义而已,不知异也」。
太尉王公旦时在列,归以语所亲曰:「予执政二十年,日夕见上,上意微忤即惧,逡巡不敢语。
王贰卿始得进用,避观使秸旨被诘,占对词甚直,了不惮,过吾远矣」。
顷之,出守南京,稍迁天雄军。
四年,召还中书
数月,擢为中书侍郎、平章事
天圣三年,改门下,又累迁兼吏部
凡作相,领会灵观、昭应宫二使,集贤殿昭文馆大学士
之还也,会章圣病弥留,今上位储,决政资善堂。
刘后宰相丁谓,谋临朝,物议汹汹,蝲绅皆睶有所去就。
公恐计日中宫挟外援,图所非冀,是未可以口舌争,即不听,且何从倚辨?
非所以安赵氏也。
因说后戚钱公惟演曰:「帝仁孝,结于民心深,今适不豫,且大渐,天下莫不延领属吾储君,而刘后遂欲称制以疑百姓。
公独不见吕、武之事乎?
谁肯附者?
必如所欲,将刘氏无处矣。
公实后肺腑,因何不入白,即帝不讳后立储君,后建长乐宫辅政,此万世之福也」。
钱惧,从之。
后因省,不复有他志。
未几,今上践祚。
遗诏军国事权听后旨,仪法久未决。
丁谓沿后素意,乃上议太后朝近臣,处大政,皇帝朝朔望,独见群臣,馀庶务悉令入内押班雷允恭传奏禁中取可否,即下不以覆。
谓之党附和以为便。
公砌言于朝曰:「是故欲壅上听而绝下情耶!
且天下公器,岂庸两宫异位?
又政出宦人,乱之起也,不可」。
乃引后汉马、邓故事奏,凡御朝,帝坐左,母后坐右,而帘前奏事以次,如常仪
纳之。
士大夫由是识上下之分。
已而治定陵果与允恭谋改吉卜,幸咎祸。
事败抵罪,谓之列佑于上曰:「首被顾皏,请以议功」。
众愕,未有以对。
公进曰:「事干宗社,议功不及」。
卒放于崖,佑者随废。
先是用事,威赏皆专达,不谋于朝。
既已窜,冯公拯继为上相,复蹑故迹,公独谕以祸福,且折其牙角,使不得露。
自是事一决于两宫。
然而太后稍自尊侈,上徽号,乃欲御大安正寝受册。
公执不从,遂降御文德殿
长宁上寿,复欲御大安,公又固执,益不许,卒御别殿。
由是大失太后意,指昭应灾为不职,免相事,出知青州
呜呼,人臣大节,始见其心!
平时立朝,被冠绂,逶迤矩步,自饰边幅,坐与人谈忠义,若不恤死。
及见人主,则迎意茍合,夙夜酝巧智,媚悦万状,以固禄位。
时复悻悻炫小直,干细人之誉。
一日国有大事,相顾色丧,噤不敢开口,亦不自愧羞。
岂如公方太后时,主少国疑,人无一志,大臣不协恭,而奋不虑己,特以身捍患,遇事必立,见非义,未尝不直之。
凡措置亡失策,动赴机会,左右王室,始终以宁,得俟上专政,光明刚健,其功业可称道哉!
与其小夫懦臣异日谈也。
治平二年,再移天雄军。
威怀素著,人绘像事之。
戎使每及境,必整其徒然后入;
至宴劳时,坐皆有节,俯伏听命,不少玟。
过别郡,乃大鼓砓,无行列,禁亦不止。
俄领彰德军节度使检校太尉,迁太师
明年,加同平章事
明年,徙判河南府
景祐元年,驿召拜枢密使
二年,迁右仆射,复门下侍郎,为亚相,启沂国公
久之,表以老不任,求解甚频。
至四年,授资政殿大学士,转左仆射,判郓州
将行,语弟皞曰:「唐李英公遗诫,可谓深切」。
皞曰:「然终为裔孙所累」。
曰:「彼忠于国,奚暇保家为」?
君子益以是知公之心也。
五年冬十月甲戌,有巨星陨于寝,十一月癸卯感疾,丙午薨。
君子曰:「知命矣」。
辛丑,以丧如京师
讣闻,天子震悼,废朝二日,赠侍中,赙物加等,亲与隶属拜宫者若干人,又诏鸿胪给葬事。
家人状理命辞于朝,许之。
公自一命至考终,位上宰,官二品,阶与爵第一,瞕第二,衍邑过万户,恩礼之极也。
中外烦使,大凡知通进银台司审官院礼仪院三班院各再,判都省大理寺审刑院纠察京狱,契丹生日、幸亳考制度使、南郊大礼使各一,试贡士三,修书时政记、定仪注、删条敕、释御集等局总十有二,书尊号宝、受命宝、谥册文各一,干任之重也。
自馀尤烦者不列焉。
更城所至,必首建学校,多出俸赐备经费。
公天性过人,辅以学,所作必精诣极挚。
凡居官,率以仁闻。
平生亡分毫失,谨厚庄重,虽家居莫见其惰容。
衷实自任,不妄与人语。
至于亲识书问,亦不必籧籧款密而情好自笃。
不信怪,守南都日,有妖夜至,都人恐甚,里门昼阖,至废市,道路绝人。
公大辟牙门,出自循拊,逮捕先声者系,由是妖遂灭。
居大位不植私恩,孜孜推进人物,终身使勿知。
或有谢者,必正容拒去。
惟不引用亲属,有出上意者,亦奏嫌报罢。
初拜参政,首议复谏臣,选忠孝者数人,俾尽规益,号无阙政
故公在相府仅七年,绝亡论事被黜者。
又首议择名儒敦劝讲,继命孙公睪、冯公元番侍经筵
每秋终,公率同列献诗以贺。
二者尤大佳事,一时朝廷翕然有风采。
上尝亲署「忠亮忠厚」四大字独赐公,用是益自感奋,勤劳王家,知无不为。
人望素重,比外迁,天下惜其去,再用乃大喜。
及是终也,皆失声,闾巷相吊,非德至厚者孰与焉!
世有年八十者,众谓之寿,然既死,人不复经道,如向无其人。
公之名与公遂不朽,人念之常如生,岂不所谓寿者耶?
公雅善属文,深茂典懿,有《两制杂著》五十卷,《大任后集》七卷,《笔录遗逸》一卷上之,志在讽谏。
有诏嘉奖,刻板均赐近位。
又喜笔札琴阮,皆极其妙。
初娶蔡氏,处士光济女,卒。
再娶李氏,故相文靖公女。
继室以其妹,封许国夫人,贤令可法。
子四男三女。
曰萨,光禄寺丞
曰郿,亦光禄寺丞
曰演,将作监丞
曰缘。
演与二女并早夭。
初以子幼,取从兄子大理寺丞秘阁校理绎为子主后,遂克以葬。
一女适屯田郎中沈惟温。
弼素稔公实,又尝为其僚,且辱公弟请,所不得让。
谨件系官次行事,上考功,牒奉常
谨状。
韩密学经略使 北宋 · 石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三、《徂徕石先生全集》卷一六、《圣宋文选》卷一六
经略密学阁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人;
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功。
近自唐观之,武氏变唐为周,非常也,梁公立非常之功;
禄山盗据两京,非常也,汾阳立非常之功;
朱泚之乱,非常也,西平立非常之功;
淮西之贼,非常也,晋公立非常之功。
今元昊猖狂,敢侮天子,以夷狄而慢中国,以蝼蚁而亢至尊,亦非常也。
求非常之人,立非常之功,莫若阁下。
圣君聪明,能知人,故自兴师以来,阁下独当上注意,曾未及期岁,由中谏升为枢密直学士
是急非常之功于阁下也,得不留意焉?
今用兵之处,诚已得人。
然建大厦者非一材,维泰山者非一绳。
为梁公犹取张柬之桓彦范五人为之助,为晋公亦以韩吏部马总柳公绰诸君子为之佐,然后功立成也。
前窃见阁下言贝州三郎者,深州人李七郎者,彼徒以武力可任,阁下尚且不遗之,癋于天下之豪盓哉!
泰山布衣孙明复沛县布衣梁构、太平布衣姜睶、任城布衣张竳,皆有文武资材,仁义忠勇,计策谋略,可膺大任。
国家无事时,足容偃蹇山林,啸傲云泉。
今边寇内侮,牵朝廷露师转粟之劳,烦吾君宵衣旰食之虑,等岂得申申燕居,饱食高枕乎!
阁下经略陜西,茍得四人,实有以助成阁下非常之功。
不次。
介再拜。
镇安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中书令文简程公墓志铭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三
嘉祐元年闰三月己丑镇安军节度使检校太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使持节陈州诸军事陈州刺史程公薨于位,以闻,诏辍视朝二日,赠公中书令
于是其孤嗣隆以状上,考功移于太常,而博士起曰「法宜谥」,乃谥曰文简
明年十月十八日,葬公于河南伊阙之某乡某原。
其孤又以请于太史,而史臣曰「礼宜铭」,乃考次公之世族、官封、爵号、卒葬时日,与其始终之大节,合而志于其墓,且铭之,曰:惟程氏远有世序,自重黎以来,其后居中山者,出于魏安乡侯昱之后。
公讳字天球中山博野人也。
曾祖赠太师讳新,曾祖妣吴国夫人齐氏。
祖赠太师中书令讳赞明,祖妣秦国夫人吴氏。
袁州宜春、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冀国公讳元白,妣晋国夫人楚氏。
公以大中祥符四年,举服勤辞学高第,为泰宁军节度推官,改著作佐郎、知寿阳县秘书丞监左藏库
天禧中,诏举辞学履行,召试,直集贤院
今天子即位,迁太常博士三司户部判官
是时,契丹所遣使者数出不逊语生事,而主者应对多失辞,上患之。
已而契丹来贺即位,乃选公为接伴使,而契丹使者言太后当遣使通书,公遽以礼折之,乃已。
史官修《真宗实录》,而起居注阙,命公修大中祥符八年以后起居注,遂修起居注
祠部员外郎提举在京诸司库务,以本官知制诰同判吏部流内铨
天圣五年,馆伴契丹贺乾元节使
使者言中国使至契丹,坐殿上,位次高,而契丹使来,坐次下,当陛,语甚切不已。
而上与大臣皆以为小故不足争,将许之。
公以谓许其小必启其大,力争以为不可,遂止。
河决滑州,初,议者言可塞,役既作,而后议者以为不可,乃命公往视之,公言可塞,遂塞之。
岁中,迁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
明年,拜枢密直学士、知益州
人轻而喜乱,公常先制于无事,至其临时,如不用意,而略其细,治其大且甚者不过一二,而蜀人安之,自寮吏皆不能窥其所为。
正月,俗放灯,吏民夜会聚,遨嬉盛天下。
公先戒吏为火备,有失火者,使随救之,勿白以动众。
既而大宴五门,城中火,吏救止,卒宴,民皆不知。
盖其他设施多类此。
军士见监军,告其军有变,监军入白,公笑遣之,惶恐不敢去,公曰:「军中动静吾自知之,茍有谋者,不待告也,可使告者来」。
监军去,而告者卒不敢来,公亦不问,遂止。
蜀州妖人有自号李冰神子者,署官属吏卒,聚徒百馀人,公命捕寘之法,而谗之朝者言公妄杀人,人恐且乱矣。
上遣中贵人驰视之,使者入其境,居人、行旅争道公善
使者问杀妖人事,其父老皆曰:「杀一人可使蜀数十年无事」。
使者问其故,对曰:「前乱蜀者,非有智谋豪杰之才,乃里闾无赖小人尔,惟不制其始,遂至于乱也」。
使者视蜀既无事,又得父老语,还白,于是上益以公为能。
给事中知开封府
禁中大火,延两宫,宦者治狱,得缝人火斗,已诬伏而下府,命公具狱。
公立辨其非,禁中不得入,乃命工图火所经,而后宫人多,所居隘,其烓灶近版壁,岁久燥而焚,曰:「此岂一日火哉」?
乃建言此殆天灾也,不宜以罪人。
上为缓其狱,故卒得无死者。
公在府决事神速,一岁中狱常空者四五。
工部侍郎龙图阁直学士、守御史中丞
是岁,以翰林侍读学士知开封府
明年,为三司使,治财赋,知本末,出入有节,虽一金不可妄取。
累迁吏部侍郎景祐四年,以本官参知政事
司天言日食明年正旦,请移闰月以避之。
公以谓天有所谴,非移闰可免,惟修德政而已,乃止。
范仲淹以言事忤大臣,贬饶州
已而上悔悟,欲复用之,稍徙知润州,而恶仲淹者复诬以事,语入,上怒,亟命置之岭南
仲淹贬而朋党之论起,朝士牵连,出语及仲淹,皆指为党人。
公独为上开说,明其诬枉,上意解而后已。
公为人刚决明敏,多识故事,议论慨然。
知政事,益奋励,无所回避。
宰相有所欲私,辄以语折之,至今人往往能道其语。
而小人侥倖多不得志,遂共以事中之,坐贬光禄卿、知颍州
已而上思之,徙知青州,又徙大名府
居一岁间,迁户部吏部侍郎尚书左丞资政殿学士
北京建,与宦者皇甫继明争治行宫事,章交上,上遣一御史视其曲直,御史直公,遂罢继明
是时继明方信用,其势倾动中外,自朝廷大臣,莫不屈意下之,而公被中伤,方起未复,而独与之争,虽小故,不少假也。
故议者不以公所直为难,而以能不为继明屈为难也。
工部尚书资政殿大学士河北安抚使
庆历六年,拜武昌军节度使陕西安抚使知永兴军府事。
明年,加宣徽北院使、判延州
夏人以兵三万临界上,前三日,公谍知其来,戒诸堡寨按兵闭壁,虏至,以为有备,引去。
讫公去,不复窥边。
赵元昊死,子谅祚立,方幼,三大将共治其国。
言事者谓可除其诸将皆以为节度使,使各有其所部,以分弱其势,可遂无西患事。
下公,公以谓幸人之丧,非所以示大信抚夷狄,而祚虽幼,君臣和,三将无异志,虽欲有为,必无功而反生事,不如因而抚之,上以为然。
皇祐元年,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复判大名府,兼北京留守
元昊河西契丹亦犯约求地,二边兵兴,连岁不解,而公方入与谋议,更守西北二方,尤知夷狄虚实情伪、山川要害,所以行师制胜、营阵出入之法,于河北尤详。
其奏议颇多,虽不能尽用,其指画规为之际,有可喜也。
再居大名,前后十年,威惠信于其人,人为立生祠。
公自罢政事,益不妄与人合,亦卒不复用。
既徙镇安,居三岁,上书曰:「臣虽老,尚能为国守边」。
未报,而得疾,享年六十有九。
公累阶开府仪同三司,勋上柱国,开国广平郡,爵公,食户七千四百,而实封二千一百,赐号推诚保德守正翊戴功臣
娶陈氏,封卫国夫人
子男四人:曰嗣隆,太常博士
嗣弼,殿中丞
嗣恭,太常博士
嗣先大理寺丞
女五人,长适职方员外郎荣諲,次适秘书丞韩缜,次适都官员外郎晁仲约,次适大理寺丞吴得,次适将作监主簿王称。
孙三人:长曰伯孙,次曰公孙,皆太常寺太祝
次曰昌孙,守秘书郎
有文集、奏议六十卷。
公平生寡言笑,慎于知人,既已知之,久而益笃。
喜饮酒引满。
然人罕得其欢,而与余尤相好也。
铭曰:
君子之守,志于不夺。
不学而刚,有摧必折。
毅毅程公,其刚不屈。
公在政事,有谔其言。
直虽不容,志岂不完。
谓公不显,公位将相
岂无谋谟,胡不以访?
老于辅藩,白首犹壮。
公虽在外,邦国之光。
奄其不存,士夫曷望?
吉卜之从,兆此新冈。
惟其休声,逾远弥长(《欧阳文忠公集》卷三○。又见《名臣碑传琬琰集》中卷二○,《文编》卷六二。)
兼:原无,据原校及欧阳修所撰《程文简公琳旌劳之碑》补。
富丞相1056年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九、《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七九、《皇朝文鉴》卷一一七、《崇古文诀》卷二二、《古文集成》卷一八、《古文关键》卷二、《文编》卷四六、《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二六、《名世文宗》卷二五、《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二一、《古今图书集成》官常典卷二五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相公阁下:往年天子震怒,出逐宰相,选用旧臣堪付属以天下者,使在相府,与天下更始,而阁下之位实在第三。
方是之时,天下咸喜相庆,以为阁下惟不为宰相也,故默默在此;
方今困而后起,起而复为宰相,而又值乎此时也,不为而何为?
且吾君之意,待之如此其厚也,不为而何以副吾望?
故咸曰:「后有下令而异于他日者,必吾富公也」。
朝夕而待之,跂首而望之。
望望然而不获见也,戚戚然而疑。
呜呼!
其弗获闻也,必其远也;
进而及于京师,亦无闻焉。
不敢以疑,犹曰:天下之人如此其众也,数十年之间如此其变也,皆曰贤人焉。
或曰:彼其中则有说也,而天下之人则未始见也。
然而不能无忧。
盖古之君子,爱其人也则忧其无成。
且尝闻之,古之君子,相是君也,与是人也,皆立于朝,则使吾皆知其为人皆善者也,而后无忧。
且一人之身而欲擅天下之事,虽见信于当世,而同列之人一言而疑之,则事不可以成。
今夫政出于他人而不惧,事不出于己而不忌,是二者,惟善人为能,然犹欲得其心焉。
若夫众人,政出于他人而惧其害己,事不出于己而忌其成功,是以有不平之心生。
夫或居于吾前,或立于吾后,而皆有不平之心焉,则身危。
故君子之出处于其间也,不使之不平于我也。
公立于明堂以听天下,而召公惑。
何者?
天下固惑乎大者也,召公犹未能信乎吾之此心也。
周公定天下,诛,告召公以其志,以安其身,以及于成王
故凡安其身者,以安乎周也。
召公之于周公之于周公,是二者亦皆有不平之心焉,以为周之天下,公将遂取之也。
周公诛其不平而不可告语者,告其可以告语者,而和其不平之心。
然则,非其必不可以告语者,则君子未始不欲和其心。
天下之人,从士而至于卿大夫,宰相集处其上,欲有所为,何虑而不成?
不能忍其区区之小忿,以成其不平之衅,则害其大事。
是以君子忍其小忿以容其小过,而杜其不平之心,然后当大事而听命焉。
且吾之小忿,不足以易吾之大事也,故宁小容焉,使无芥蒂于其间。
古之君子与贤者并居而同乐,故其责之也详;
不幸而与不肖者偶,不图其大而治其细,则阔远于事情而无益于当世。
故天下无事而后可与争此,不然则否。
昔者诸吕用事,陈平忧惧,计无所出。
陆贾入见说之,使交欢周勃
陈平用其策,卒得绛侯入北军之助以灭诸吕。
绛侯,木强之人也,非陈平致之而谁也?
故贤人者致其不贤者,非夫不贤者之能致贤者也。
曩者,今上即位之初,寇莱公为相,惟其侧有小人不能诛,又不能与之无忿,故终以斥去。
范文正公在相府,又欲以岁月尽治天下事,失于急与不忍小忿,故群小人亦急逐之,一去遂不复用,以殁其身。
伏惟阁下以不世出之才,立于天子之下,百官之上,此其深谋远虑必有所处,而天下之人犹未获见。
洵,西蜀之人也,窃有志于今世,愿一见于堂上。
伏惟阁下深思之,无忽。
敦遣李植等赴阙试策论诏嘉祐五年十月十四日 北宋 · 宋仁宗
 出处:全宋文卷九八三、《宋会要辑稿》选举三四之四七(第五册第四七九八页)
诸路奏举有行义文学之士濮州进士李植等二十三人,令本州长吏敦遣赴阙,送舍人院试策、论各一道。
仍于明年三月终已前到阙,在路给与奉职驿券,候到,馆于太学
先考益州府君行状 北宋 · 刘敞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九五、《公是集》卷五一、《江右文钞》卷一
公讳某,字某,世居江南之临江,而望彭城
曾祖某,祖某,避五代乱,皆隐居不出。
考讳某,入朝廷,仕至工部员外郎
没,因葬京师
累赠礼部尚书,国史自有传。
公于尚书为中子,生十三岁则丁尚书忧,哭泣毁慕,过于成人。
及虽免丧,哀至则恸哭,闻者皆感动。
太夫人陈氏尤怜之,常曰:「此儿能不忘其父,吾可无忧」。
读书学问,未尝烦教督,又自约敕,不轻与人往还,不多言笑。
祥符初,以进士及第,年二十四。
尚书薨,公兄弟皆幼,惟伯兄以延赏就仕,其馀未有立者。
公首自奋,用文学成名,不失世守。
福州连江县尉,职典盗贼、刑狱,所发擿纵舍,穷极情伪,未尝小愧于心。
民有邻里争田者,讼之历十馀岁不决,即举其事属公,公立辨其奸,吏大惊,以为神。
其后公替归,所讼得田者私候公于建州,屏人请曰:「闻公北还,某有善香数斤,愿以为寿」。
发视之,白金也。
公笑不取,曰:「吾岂以公事祈报私耶」?
命之去。
睦州清溪主簿
民至今传以为,自清溪入宋,朝吏廉洁爱民者,未有如公。
宣州南陵
是时李阶知州事,朱正辞贰之。
两人皆精悍,负其材能,于吏事刻深,待属县多易,属县亦惮之,奔走趋向,不敢不如意。
及公至,以法令从事,符下不便者,按其故辨之,不为少屈。
两人初忿,后无如之何。
数自绌所见,遂更为相知,荐公于朝。
尝权绩溪绩溪在深山中,民好讼多事,而无学者。
公患之,为立小学,请师于旁县。
及公去,有读书者。
其后有举进士者。
庆历中,有登第者,与某同年,具自道如此云。
大理寺丞,知婺州金华县。
县治城中民以织作为生,号称衣被天下,故尤富。
是时禁网尚阔,守丞至者,不甚以廉自持,吏民有所请求,辄移县改章易辞以为俗。
公一一绝之。
善善恶恶,贫弱者得职。
胡则太常少卿丁忧杭州,其乡人所亲有犯法者,公持之。
则欲为之请,自杭州来见公。
既见,但叙平生,卒不敢言而去。
乾兴初,上即位,改太子中舍,移梓州中江县
岁调民数千治堤,县前多不如实。
公较之,省其工半,而筑作精坚倍他岁。
李若谷梓州,条公所行事下他县,使为法。
中江通判泸州,百姓相率画公像于浮图舍,对之号泣,如失慈母。
泸州在西南徼上,与戎夷接境,自前世以武人为守,茍置勇力,不习吏事,听讼决狱,不得其情,故盗贼时时乱边。
天子忧之,议增置通判,使转运使上其人。
任布转运使,以公治中江之状闻,故公得之。
公在泸州,始尽去旧弊,峻其防禁,事事有守,吏不得因缘为欺,蛮夷亦无由与吏为怨,百姓便之。
其后皆遵用以为故事。
自未置通判,郡不能数岁无兵,及置通判,公首为之兴事创法,究其利害,遂以安宁至今。
王蒙正以财雄巴蜀,而与庄献太后有连,自请占盐井利,每岁倍输。
事下转运使转运使不敢抗,因以属州。
蒙正多赍金帛,挟太后指以请。
公不肯,曰:「井盐非王氏之旧,欲夺贫民以厚豪族,虽岁加数倍之输,于朝廷犹秋毫耳,而贫民必有失业者,非王政也」。
事遂止。
殿中丞通判常州
国子博士、知高邮军
高邮,故扬州太祖时置军。
自社稷、孔子、城郭、门户、仓廪、邮亭,因循不中仪制,历六七十年。
公补旧造新,大小皆缮修,一瓦之用,不以劳民,而事毕立。
王琪叙其语,刻之石,赐五品衣、鱼。
明道元年江淮大旱,蝗虫起,扬、楚间尤甚。
公悉心抚辑,使富人出以分贫乏,然犹有群辈持仗为盗者,捕得皆当死,公哀其情无他,悉笞遣之,前后数十百人。
益募壮健为兵。
或曰:「大旱,来岁未可知,仓廪且不足,多此冗食何为」?
转运使亦以为言。
公曰:「凡人有七尺之形者,必不忍坐俟死,急则起为盗贼耳,胜、广亦是也。
足其口腹,可以消其邪心,何爱于仓廪」?
因奏言:「州郡无兵,荒俭之后,易启盗贼心。
宜稍增屯防,以俟岁定」。
朝廷从之。
扬、楚、庐、寿诸要处,皆益兵。
是岁米一斗数百钱,然盗贼终不敢发。
还朝,转虞部员外郎,又转比部,知润州
前守三四公,死徙相继,狱讼或数岁不决,帐籍当上尚书者,吏稽缓,亦往往出岁,因恣为欺谩。
公下车数日间,旧讼尽决平之,帐籍尽条正之。
转运使王夷简上状,于是复置诸路提点刑狱,就除公福建路
福建三年,察大冤滥,除盗贼,举故事而已,不轻出教令。
奏贬知泉州苏寿通判张太冲,以鞫狱入人死。
属部莫不耸动。
司勋员外郎,入朝。
御史中丞考天下提点刑狱,课为第一,拜开封府判官
公既明习法令,通达政事,每进见,有所请谳平处,上常以为是。
宝元初,除荆湖北路转运使
将行,对于紫宸殿,语移数刻,上喜曰:「卿去勉之,不久当召卿」。
赐紫章服。
丁太夫人忧,解官。
时张诘为河南渑池,鞫狱故不实,流岭南
诘者,公福建时部吏,公尝荐之,故公亦坐免。
服除,寄居毗陵
丞相杜公衍参知政事李公若谷参知政事范公仲淹皆奏言:「西边未宁,宜进用材干通敏之士。
刘某者,不当在散地」。
由是复召为比部员外郎知涟水军
作大浦闸,通淮潮城中,以便往来。
诏书褒美,苏舜钦刻石记之。
庆历三年,议大汰诸路转运使老耄疲懦者,以隽贤代之,加按察之号。
公复为湖北转运按察使。
是时陕西路元昊、广西路宜蛮、湖南路山猺、夔峡路施蛮皆扰乱,朝廷方患之。
下溪州诸彭亦相扇应和,推明誓石柱,扬言为变,诸寨颇有告者。
诏事问公,公对以谓终不能为变,可无所忧。
辰州太守又奏:诸彭诱汉人亡命者为心腹,私置掾从事,移书故不逊,郡使人往,辄侮慢玩辱,请加兵讨灭。
诏书又以问公,公曰:「蛮中贫薄,所以不轻犯约束,以生生之具皆仰于汉也,是汉已制其命矣。
蛮夷往来入汉,必道辰溪落写,水势漂激,可下不可上,故臣度其必不敢为变。
今缘语言意气小不足,欲轻动大兵,疲曳士卒于篁竹草莽之间,如令敌各惊逃,保据悬险,淹费日月,事未可究。
且中国礼义为治,尚犹有怨恨争讼,加于刑狱,况恋夷本与人异,不足深诛。
前世待蛮夷,取羁縻,职贡不绝而已。
臣前较辰州土丁,无虑三万馀,皆伉健可用。
益积粟,支二年,器械兵甲皆缮完,足以坐待其变,无为反入其巢穴以侥倖也。
比来诸处用兵,小胜辄赏,或诈增首级,亦超拜官,故边臣争欲造事邀功,甚不可听」。
奏入,诏书并下辰、鼎、澧三长郡吏兵事禀公,毋得妄动。
蛮亦终不敢失贡职。
鄂州官市,岁五百馀万斤,三司计积年羡馀,奏请增买一百万三千馀斤。
公曰:「鄂州多,故民不聊生。
今已不能减,又奈何增之」?
引利害固争,上许宽一年。
公曰:「事可行,不必宽一年。
事不可行,虽宽十年,犹之不可也」。
奏益坚,为三司所抑。
及替还,见上面奏,竟免之。
初置按察使,岁竟奏簿,分别贤不肖所宜,以备黜陟取舍,朝议欲自此致太平。
使者知指所称进纠駮,人人为品题,或过直失实,务以称上意。
执政其章,十用二三,以冤自讼者纷然。
公独言:「知人,尧、孔所难。
能以一言知之,固尤难。
荆州十二部,吏员大小四百馀,臣以秋到职,奏簿,此理不可信,非诬则愚,臣不敢也。
吏材过人、效显然者,立奏用。
其顽顿嗜利、不事事者,立举绳,皆毋须时。
至于奏簿,人人品题,其贤不肖能否,必非旬月所能定,愿以为后」。
朝廷亦许之。
公之议论郑重,务大体,不趋时,皆如此。
当是时,荆湖奏贬官吏,比他路为少,而请谳与听罚,必当其罪,终无自讼者。
然公资不忍废人,虽在刺举之职,外方严见绳墨,内实宽裕,耻以察为名。
其发擿贪污,必先下小罪,去之毋居位而已,不去,乃稍正其罚,然疾诈谩不悔过者。
居部虽无势,或亏除不服罪,偃蹇去之远。
虽有势,终不贷。
建宁李康,在事多不法,公先露其擅赋民造船等事,即日移病寻医。
多亲戚有力人居朝,未月馀,就长沙令。
因盛衣服诣府门,上谒陈恩。
公知其意,欲以夸示无忌惮,奏诘其前事,因言:「旧制,寻医者满三年乃复用,所以惩奸伪。
寻医未能月,何以得以为县?
乱旧制,轻百里之任,不可」。
诏书追毁告敕,时康已署事旬日矣。
湖南转运使又奏挟债赴官,使吏民偿债,遂坐废云。
庆历五年,复拜司勋员外郎
六年,判三司度支勾院盐铁判官
三司诸部有所奏辟,辄先白判使,相踵以为俗。
其后判官置奏状而已,或不自知所举为谁。
及公至,三司使有所欲用,以空名状使公署,公求知举者姓名,三司使不悦,更令他判官举之。
既而奏上,多非其人。
议者纷然,三司使亦由此罢。
契丹使来,公以太常少卿接伴,遂送之。
还言:「河北州郡,多建请筑城凿河,所役皆数十万工,冀、贝之间尤甚,百姓失业可哀,而吏以此邀赏。
茍不禁止,后将放效,竞事土功,因缘致他变。
宜著令,城非陊顿,不得擅请增广。
河渠非可通漕省大费者,毋议穿凿。
修城浚渠者,虽能省功,亦不加赏。
如此自止矣」。
又言:「澶魏塞河堤,当霜降水落治之是也。
今失其时,春水日生,农事方急,而十馀万人不得缘南亩。
其取土处,去河三十里以上,恐终不能成工;
就能成之,功必不坚,盛夏水涨,乃甫可忧。
不如因水势所欲趋,且稍稍决通之。
两州东西多古河,水自此往,可以少劳而定」。
朝廷以公言,颇黜诸土功,又遣近臣行河。
城犹筑治如故,间一岁,河竟决商胡。
盐铁于三部,米盐烦剧,公处之若无事。
初,金明池楼船坏,将修之,使湖南入楩楠巨材,历二年乃到京师,计其费数百万以上。
中人用事者欲盗取之,指请修内寺,上许焉。
书下三司,公因见曰:「楼船非楩楠不可用,故令湖南上之,捐费虽多,不得已也。
其馀自宫寝之用,不以劳远人。
今欲辍船以完寺,寺既当完,船亦要修,湖南绝远,费殊未易」。
上曰:「朕本不知此木为楼船用,所费如此,寺与楼船俱未须修也」。
乃止。
太祖作东西水硙,以供禁中,岁久颇废,因不复用。
自御膳所供面,皆市买上之。
所由旁缘侵渔,京城内外以磨硙自给者,皆厌苦之。
公复修两硙,使遵旧职,而禁绝吏奸。
事多若此,不可胜纪。
又以太常少卿使契丹
八年五月,改主客郎中益州路转运使
辞行,因请曰:「人久安,不可不虑其变。
臣闻益州旧输河东陕西京西三路绢布,共一百六十馀万。
自西兵以来,稍增七十九万,事出一切足用而已。
今西鄙幸定,诸增赋反因循为常,臣请尽罢之,无竭民财。
益州岁买中沙布十馀万疋,给京师诸军,官估既薄,百姓苦之,布以故尤楛恶,不中用,军士得者,人人有言。
宜增实其估,宽民力,止怨乱」。
上皆许。
及到任,遂条奏行之。
人大喜相贺。
其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薨于位,寿六十四。
初至,未能三月,人皆啼号失声。
明年,孤某等奉公丧归京师
公为政,喜兴利除害,无巨细必尽心。
上有赋调,可免免之,或不能免,为设方法,使吏无所轻重。
虽领转运及参度支盐铁事,以财赋为职,犹持此心不变,专以民为本。
事有不可行,虽出上指,或所从来久远,终持之不惮改。
及其施,功效明白,亦终不自矜。
其用刑,威而不烦,故所至必见爱,去必见思。
自初仕至终,四十年终不营产业,馈遗虽故人不受,不与人交利,不谄笑。
尤慎交游,非其人不以虚言相唯阿,不数干贵人之门。
杜、李、范诸公,皆平生相知,每众称道之,然当位亦不用也。
官序留落,后辈多先之,初无芥蒂。
常称:「先君仕太宗朝,居一官终身。
虽其时士大夫乐职恬势亦皆然,故所兴造,功效声实常溢其望。
今士大夫亟迁官,无宿业,此风俗之敝也。
吾岂敢忘先君之守」?
自坐张诘免后,三迁皆以大臣荐论。
及用,称功劳特拜,不复经审官院磨勘,故为司勋前后凡十五年,多所称举。
已显者,今枢密直学士孙沔天章阁待制杜杞田瑜,本以属吏进。
其馀在台阁者甚众。
积阶至朝散大夫,勋至护军
夫人临沂县君王氏,屯田郎中尚书右仆射砺女。
夫人初归,家尤贫,能与公协志,上事姑,下收宗族叔妹,无不安悦。
诸娣姒来归者,皆在夫人后,动静施为,视夫人为法,莫不柔顺。
或以母礼拜事,不以先后匹敌亢也。
太夫人少不见,则思之。
太夫人既终,夫人思慕成疾,岁馀亦不起,年五十三,康定元年五月十二日也。
五子:元卿真卿,皆早亡。
某,大理评事
攽,凤翔府节度推官
放,太庙斋郎
长女嫁广德军判官舜元,早亡。
次嫁御史台主簿张讽
次嫁将作监主簿徐赪。
某等皆同产,惟放及一女五岁晚出云。
葬祔尚书公,夫人同坟。
伏以先君事亲行己,临政治民,事实皆可传。
某既愚闇,不能备识,而窀穸逼近,愿因执事,传载于石,以信天下而重无穷。
某虽不肖,然执事幸哀而许,是成某之终事,而赐以不朽也。
故敢顿颡泣血以请,惟执事哀焉。
谨状。
内侍差遣劄子治平元年八月上)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八八
臣向时上殿,伏见陛下宣谕以内臣差遣并一切委之都知司
臣当时已曾奏陈,以为非便。
入内内侍省都都知任守忠恃此权势,背公立私。
奉之者坐获进擢,忤之者立致排摈,威福之柄,尽在其手。
遂使宫禁之中,畏惮其人过于人主,罪盈恶积。
幸赖陛下神断,已斥而去之。
然傥不收还威福之柄,则是去一守忠、生一守忠,终无益也。
臣愚伏望陛下自今日已后,除内臣常程差遣,依旧令都知司定差外,其勾当御药院内东门龙图天章阁、后苑、化成殿、延福宫等处,及非时差管勾里外要切公事之人,并乞陛下亲加选擢,试之以事,观其为人。
忠谨有功者,则加赏拔;
奸邪不职者,则加贬退。
不必一一勘会资序,检寻体例。
如此,则谁不怀德畏威,输忠竭力?
岂独内臣而已,虽外朝之臣,亦可用此道而治也。
取进止。
〔贴黄〕所有见阙御药四人,亦乞陛下一依旧例,于内供奉官以下,自以圣意选擢忠信谨悫可托心腹之人,使之勾当(《司马公文集》卷三○。又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二,《国朝诸臣奏议》卷六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九二,《右编》卷一五。)
户部侍郎周公神道碑治平四年作)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八、《司马公文集》卷七八、《名臣碑传琬琰集》上集卷二七、《齐乘》卷六
周以国为氏,汉魏以来,世有显人。
公之先,家于益都
曾祖考讳仁贵,不仕。
祖考讳子元,举三《礼》登科,为深州司法参军
契丹深州,举室罹祸,朝廷哀之,赠大理寺丞
祖妣田氏,追封仙游县太君
考讳圭,时适在外,得免。
朝廷赐以官,终太子中舍,累赠尚书左仆射
妣李氏,累封常山县太君
公讳沆,字子真
进士,一上中第,除胶水县主簿
初试吏事,精敏如素习,上下称其能。
诸城主簿,用蔡文忠公荐,迁镇海军节度推官,知勃海县。
滨州大吏恃府势筑室鄣民居,害其出入,民诉县以十数,前令莫敢直。
公立表撤室,收吏抵罪,豪猾惕息。
岁馀召入,改著作佐郎,县民诣转运使杜祁公请留。
祁公为奏,诏许之。
会公以母老疾,求监青州税,寻以忧去职。
服除,知嘉兴县
赵元昊西陲,诏近臣举可通判陕西诸州者,富丞相知制诰,以公名闻,擢通判凤翔府
权发遣盐铁判官召还,改江西转运判官
公固辞,愿得近乡里一官以谋葬,乃改知沂州
京师,入对言事,仁宗善之,赐服银绯。
到官数月,召还,为开封府推官,俄迁判官
湖南蛮唐、盘二族杀掠居民,官军讨之,数不利,有诏本路遣人招抚,蛮辄杀之,乃以公为转运使,委之经画。
辞行,仍服金紫。
公至,上言:「蛮骤胜方骄,未易怀服,宜须秋冬进兵击之。
蛮地险气毒,其人骁悍,善用鋋盾,北军不能与之确。
请选邕、宜、融三州澄海、忠敢知其山川、习其伎艺者三千人,入捣巢穴。
馀兵络山足,出则猎取之。
俟其势穷力屈,然后可招抚也」。
朝廷用其策,二族皆降,湖南遂平
是时军旅暴兴,运路险涩,公随宜区处,资粮丰给,而民不疲病
召为度支判官,行未至,复加直史馆知潭州,兼荆湖南路安抚使
先是,北军戍湖南山溪者,或期年,或再期,乃代去。
再期者多死瘴疠,公奏以为不均,请皆以期年为断,所生全甚众。
归朝,除河东路转运使
自庆历以来,河东行铁钱,民多盗铸,吏以峻法惩之,抵罪者日繁,终不能禁。
公乃命高估铁价,盗铸者无利,不禁自息。
入为度支副使
侬智高寇掠广南,既败走,诏以公为西路安抚使
天子以岭南地恶,命公非贼所残州县不必往,公曰:「天子之命至仁也,然远民新罹荼毒,余敢不究宣天子之泽,以面慰之乎」?
遂遍行州县,虽穷僻无不到者。
民避贼,多弃田里远去,吏以常法满半岁不还者,皆听人占佃。
公曰:「是岂与凶年逃租役者同乎」?
奏更延期一年,召使复业。
有已为人占佃者,皆夺还之,仍免其一年租、三年役,贫者县官贷以种粮。
由是岭南民复安集。
奉使契丹,还,加天章阁待制,为陕西都转运使
未几,改河北
初,河自横陇西徙,趋德、博,后十馀年又自商胡西徙,趋恩、冀。
朝廷皆以功大,遂不复塞。
李仲昌者建议,请自商胡口下凿六塔渠,引河东注横陇故道,用功省而利大。
诏遣使者与公行视利害,公上言:「国家近议塞商胡,计用薪苏一千六百四十五万,役工五百八十三万。
仲昌奏塞六塔,计用薪苏三百万。
共是一河,其塞之工力不容若是之殊,盖仲昌故为小计以求兴役,殆非事实。
又即日河水广二百馀步,六塔渠广四十馀步,必不能容。
且横陇下流自河徙以东,填阏成高陆,其西堤粗完,东堤或在或亡。
前日六塔水微通,分大河之水,曾不及十分之三,滨水之民丧业者已三万馀户。
就使如仲昌言,全河东注,必横溃泛滥,齐、博、德、棣、滨五州之民,皆为鱼鳖食矣。
今自六塔距海不啻千馀里,若果欲壅河使东,宜先治水所过两堤,使皆高厚,仍备置吏兵分守其地,多积薪苏以防冲决,乃可为也。
然其劳费甚大,恐未易可办。
以臣度之,六塔实不可塞」。
朝廷卒用仲昌议塞之,既塞,不终朝复决,齐、博等州果大被水害。
朝廷乃窜仲昌岭南,诸阿附其议者亦抵罪,众始知公议为是。
公又上言:「民罹水灾,皆结庐堤冢,粮乏可哀。
臣欲辄发近仓赈之,顾大恩当自上出,臣不敢窃取为名,愿亟遣使者案视收恤之」。
朝廷从之。
未几,徙河东都转运使
踰年,迁龙图阁直学士、知庆州,兼环庆路经略安抚使
边民多阑出塞贩青盐,抵重法。
公请损官盐之价,犯者稍衰。
入判三班,监兵部太常寺、通进银台司仁宗山陵为卤簿使。
又以遗留物奉使契丹,公以二使皆有厚赉,不欲专之。
因托以力不能兼,辞使契丹,不行,士大夫美之。
英宗初即位契丹遣使贺乾元节,公为馆伴。
诏取书入,置柩前,使者固请见上,曰:「取书非故典也」。
上以方衰绖不许,使者执书不肯入閤门
公曰:「昔北朝有丧,南使至柳河而还。
今朝廷重邻好,听君前至京师,达命于先帝,恩礼厚矣。
奈何更以取书为嫌乎」?
使者立授书。
是时朝廷未知契丹主之年,公从容杂佗语以问使者使者出不意,遽以实对,既而悔之,相顾愕眙,曰:「今复应兄事南朝矣」。
顷之,迁枢密直学士知成德军,兼真定府路安抚使
土俗多弃亲事浮屠,公案籍阅其不知法者,皆斥还其家,凡斥数千人。
真定数年,以疾辞位。
治平四年,以户部侍郎致仕。
其年八月丁未朔薨于家,年六十九。
公为人庄重,动止皆有法,不妄笑语。
居家孝友甚至,而当官谨严,始终如一
锄奸卫良,摧彊抚弱。
嘉兴二十年,人有过其县,闻民间犹思咏之,以为前后无有。
潭州,民遮道不得行,公谕解不能却,乃旋鞚而南曰:「当与汝归耳」。
众喜奔呼争先,道稍开,跃马北去,追至境者尚数百人。
僚佐议事,其言当者立从之,不当,不面斥其短,徐曰:「某意欲如此为安」。
众亦不能易也。
所部官属有罪,先以好言谕之,不变,乃诮责之。
惧而自改者盖十七八。
茍尚不变,乃案致于法,犹为亏除,不尽绳也。
有死于官下,其家孤贫不能自归者,必为赙歛卫送。
或无归者,则为存处立生业,嫁其女,诲其子弟,视如亲戚故人。
始望其貌,皆懔然畏之,久而求其心,乃知实仁厚长者也。
先娶王氏,再娶刘氏,封彭城郡君,皆先公即世。
三男:莘,将作监主簿
百药,大理寺丞
常,大理评事
二女,适太常博士荣安道、来安江懋简。
公薨之岁十月己酉葬于先茔。
百药暨常欲刻碑临道,俾异日乡人皆得瞻公之墓,不忘公之德。
馆阁校勘梁君焘状公之功行以授光,命为之铭。
光昔通判并州事,事公于河东,虽自知无文,不敢终辞。
铭曰:
古之君子,德盛道尊。
望之俨然,即之也温。
公正衣冠,严不可干。
施之于政,乃仁乃宽。
吏畏而悛,民思不谖。
款铭垂美,以告后昆。
钱起居神道碑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四二、《苏魏公文集》卷五二
仁宗皇帝浚哲聪文,临御岁久,朝廷治定,天下晏清。
天德高明,神机默运,人不可得而度思;
然迹其可见者,虚怀纳善,乐闻谠言。
天圣中,诏复方正直言之科;
庆历初,增置谏官御史之员。
于是抱忠怀道之贤,博古能言之类,策虑愊亿,倾输腹心,启沃圣聪,日月相继。
一言寤意,则褒扬奖进,听用无间。
其逆旨拂心,诋讦过正,则优容曲全。
甚者黜而复用,终不以言废人。
故四十二年之间,近臣尽规,众职修理,朝无阙政,理绝名言。
士有特起,遘辰杂遝,并进登仕,版位公台
出此途者,盖十七八焉。
非特奇才异伦,间出一时,实由天衷乐育,奖而成之所致耳。
于时有若故起居舍人直集贤院知谏院会稽钱公,越自朝行,入奉大对,受策察问五千馀言,推原天人,指切时政。
天子亲览,称叹移刻。
考官奏第三,书异等,超擢台郎,试守藩郡。
士人传稿,遍于海外,咸以仲舒之渊源、刘贲之切直、刘向之发于至诚,郤诜之对扬天问,复见于兹时矣。
先是,真宗皇帝景德中,再辟六科,公之先君翰林公褒然首举。
庆历初,公之亚弟端明公复中兹选,后四年公又继之。
一门之美,前世未有。
当时,诗人咏歌有「贤良方正举,父子弟兄同」之句,士大夫载述,以为衣冠卓异焉。
公讳彦远字子高
系出钱塘吴武肃王之裔。
曾祖讳元瓘,天下兵马大元帅嗣国王,薨谥文穆
祖讳元,逊位于其弟,以王爵为东南面都元帅,国朝累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
父讳易,少举进士,名动京师,历内、外制,典两朝书命,累赠太尉
妣盛氏,江东著姓太子太傅文肃公之族属,追封平阳郡太夫人
公弱幼而孤,与仲氏侨居辇下。
执丧尽礼,奉养太夫人,温凊弗怠。
刻意家学,至于大成。
初以赏延,再命将作监主簿,三迁大理寺丞
景祐五年,登进士乙科签书忠武军节度判官公事。
贾许公御史中丞,辟为推直官
许公预政、继职者奏留,倚其绳正朝列,辞以四推狱官不当越职,寻出通判明州
在郡摘州卒谋亡窜海外者,鞫会稽累年田讼数十人,两郡称治。
遂以太常博士应诏,迁尚书祠部员外郎、知润州六年秋九月也。
是冬京畿旱灾,天子责躬,诏访中外得失。
公既以言见擢,虽在外官而怀不能已,复奏疏三千言上塞诏意。
是时,江、淮岁歉,丹阳复苦蝗孽,公募民捕掘蝗子,以常平计升斗易之,焚瘗殆尽。
复上其事,遂著为令。
又平中价贷下户,计司以为专命损上,责所由,备偿馀直。
公请归罪守长。
金山寺主僧承前宣敕,补授郡官,侍以客礼。
公至,令班诸寺僧首廷见,不与交语。
既而寺罹火灾,其徒讼库钱乾没,持贷籍欲污郡官。
公立命焚之,止坐僧罪,奏釐甲乙,为禅林尽革宿弊。
吴俗信巫,郡官妻病,巫俾出钱十万,祷神请命。
公竟坐巫诈欺,境内神祠非祀典者,期一月毁撤,率诸巫习医自业。
钱塘缮江堤,转运使调木石诸州,逮润,报以越数州科歛,其扰倍常,遂止。
是时,籍宣毅卒隶京步军司使者留诏,须越军至同遣,其众籍籍重迁,公为奏,就选官部阅,给舟载其妻孥以西。
他州籍兵过,城郭骚然,至或罢市。
抵润,则关外已具粮糗,薄暮舍止,晨炊径度,城中莫有乱行者,治迹表诸道。
八年秋召还,拜右司谏
岁中,迁右史帖职。
公自以逢辰,遇知己之主,居得言之地,夙夜惟念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密启显奏凡八十馀章,深动民听。
今摭其十数大者,足以见经世适变之画有过人者。
其言《毋数赦》曰:「三岁郊霈,盛夏虑囚。
祖宗之制不可阙。
自外非时曲霈,不宜屡下,启小人之幸」。
《择牧守》曰:「请分外、紧、上、中、下州为三等。
上等,政府择才;
其次,吏部选任;
又其次,依资注拟。
增俸以表显,覈实以升降,则四方平理可待也」。
《慎名器》曰:「文武近臣,陛下宜周知其才否,稍取其功状,图列于别殿,燕閒省览。
凡遇除授,案见劳恶而赏诛,则朱紫自别矣。
佐读、待制,宜立定员,如舍人学士格,其劳臣久外当褒进者,别制美名以宠之,则流品分而中外辨矣」。
《议取士》曰:「贡举法弛,士不循操检。
宜下诏戒饬,俾知所畏。
有不率者屏弃不齿,则佻薄革而廉良进矣」。
《议法制》曰:「法令者,一民之信也。
不宜以小害而妨大利。
数有更变,远惑民听。
格式者,立事之纪纲也。
惟稍增损唐旧,律令并行,则一朝之典宪备矣。
宫省出入,宜著门籍,以谨谁何。
卫事犯法不觉,有刑,不可以近臣而轻其罚,则奸萌自绝矣」。
《议职制》曰:「谏官、御史,旧听风闻言事,近稍沮止。
请举行天禧诏令,所以广人主之聪明,而防壅塞之弊。
外戚非任边剧有显效,不当授以军职,所以慰三边将帅之心。
大臣年至,尚冒宠禄,望优加名数,听其致仕,所以全君臣终始之分。
出疆使介,循次而遣。
茍非其人,或为远方轻鄙。
望加遴择,无俾失辞取侮。
劝农之官,职事不修,请立考课法,以恳田、户口增损为殿最,则吏知本而民勤力矣。
古者外官更代有圭节、鱼符之信,今则新官执敕,赴上州郡,别无信验。
请如旧制,复降信敕,庶几四方有所禀承而绝诈妄也。
监司案察,自有常矩。
近之奉使者,多事边幅,专愎不通。
所至鞭笞人吏,信任险巧,州县颇罹其毒。
望严加戒警,俾修实效」。
《议黜陟》曰:「赏罚之行,惟均与信。
前年宋祁误进册告,王拱辰等荐举非其人,并坐罢职守郡。
拱辰等已迁用,而犹滞留。
进奏院宴会,馆阁职事被黜者十数人,今吕溱已升擢,同坐者未复。
望悉推恩,以示均一。
王洙尝以学术侍经幄,望亟召还旧职」。
其《论朝政阙失》曰:「先帝严涂金之令,所以戒淫侈而敦质素也。
今近戚服用,出入宫禁,渐不可制。
宜谨旧防,抵工匠法,其弊当自绝也。
京师名土木,劳民费财。
望戒内外,不急修造,及佛祠、神庙,悉皆禁止。
须财力稍丰,取旨兴造。
方今天下兵籍十倍祖宗时,望遣使蒐选,罢其疲癃,择精锐以实禁旅。
官司冒占踰制者,悉罢之,州县白直有虚名广占者,宜著定限数,溢者悉放还南亩。
商湖决河,累岁不塞,议者欲简力就功,此尤非便。
谓宜重责水官等,预计确实功费,政府议定,然后起役,则一举而成效见矣。
河北义勇,已习兵技,属岁荒徙。
望诏诸路招谕,续食遣归,以窒啸聚之渐。
内侍黎用臣黥隶,原恩除环卫官致仕,是罪人与周行劳旧均礼。
宜仍隶籍,示有以惩肃。
景德寺病僧言死,而漆其尸寘旧院。
宜依浮屠法焚瘗郊外,以释群惑」。
凡此并当时刓弊,事有甚微而干国体,议者或以耳目所熟,或以流俗所蔽,或以权戚所阂,置而不问。
公直据利害。
不恤群诽,先事开说,为上指陈。
或言入即行,或播在台阁,开广圣聪,补益民务者多矣。
又有事系刑赏,下情不得上通,国宪抑而不行。
公以为利病较然,傥言者不为绳直,则抑郁徼倖终不复辨。
方朝廷厌西兵,既许议和,元昊用事,野利大将梗其谋。
延州青涧城使种世衡遣间王嵩谍谋之,由是和议遂定,延帅抑不以闻。
世衡卒,其子古诣阙直其事。
时延帅方长枢府登闻院遏不得通。
古以书述本末抵公。
公即为言,朝廷按覆得实,赠世衡观察使,录古上县簿尉
郭承祐籍旧恩至节钺,领殿前亲兵,既罢为宣徽使,出知应天府
希恩欲留职内院,公三疏摘其宿负,以为爵位过重,犹深玷国体。
即日诏趣承祐行。
杨怀敏先职皇城,不觉卫兵惊挠宫寝,出为沿边安抚。
又坐妄言敌事不实,罢安抚,犹总塘泺,入奏迁延幸进。
既而,擢入内副都知,公累章弹击,及请间面陈,诏录章示之,令却还本任。
犹不行,再言小人傲忲难恕,朝廷纲纪须振,于是责授三陵副使,权倖由是知警。
议者谓以片言移人主之意,古人以为难。
视公之举,则无间言。
盖至诚悃愊,圣聪察见如水投石,不极不止耳。
于时中外泰宁,上方图垂世诒燕之策。
一日内出手札,访近辅。
公即日上对,复数千言,箴时之阙,纤悉无隐。
皇祐元年春,廷试进士,公为编排官。
上御后庑,手书「博学」二字赐之。
四月,穫后苑,观《三朝宝字训鉴图》于内閤,特旨召公预坐,并赐本如近禁。
公精于治道,每预昼访,占对详尽。
时以京师久阴,诸路大水,上封援《洪范传》「下人有谋之应」,愿深遏恶源,消阴沴,长阳德,言甚切至。
未几,步直张安挟刃埋謻门,欲有诬告,公因事入对,上犹记前章语,慰谕嘉纳,面赐五品服。
是时,安南交趾窥伺边隙,忿争细故。
戎泸蛮啧言,妄有激索。
公以为此必蓄异谋者,将构外患。
请预择守将,亟徙东南重兵,先事制其渐,可以厌服。
后二年,邕管侬智高之变,朝廷经制戎、泸,几数十年方帖然。
其前识远图,补患消难之效,又可见矣。
天子方诹咨眷属,待以不次。
时论亦谓纳言鸣玉,高议庙堂,阶术在前,步武而至矣。
呜呼!
天不俾寿,年止五十七。
其年季冬寝病,某日终于司农之官舍。
讣闻,上为嗟恻,诏录其孤,移恩于次婿张升卿,释褐许州长社县主簿,非常例也。
仲氏方尹京剧,趣办襄事。
明年正月己酉开封汴阳乡,从先公之次隧。
夫人丁氏,故相晋公讳谓之孙某官拱之女,累封苏国夫人,某年月日逝于子舍,合祔公穴。
四男子:协,翰林学士朝议大夫
燮,朝奉大夫通判临江军
和,朝奉郎通判陈州
临,以滑州韦城县主簿卒官。
三女:长婿,奉议郎之邵
次即升卿,今为朝请郎、知泰州
幼,西京军巡判官沈述。
孙男十三人:杲卿宣德郎
东美瀛州防禦推官
朝隐、承事郎,并前进士
鲁望端己承务郎
寿朋德舆廷硕宾王伯言君鱼邠老、汝士学进士业
孙女十人,婿皆士人。
曾孙男女今三十一人。
公风度器识,奥学精艺。
趣尚超俗,文章尔雅。
凡所著述,其科举、应诏之文为士人传诵外,得遗稿,摭为五十卷,名《谏垣集》,故友龙图学士宋公次道叙之详矣。
惟钱氏世自武肃王宅有吴越,方五季纷扰,群雄割据,擅胜兵,僭称号,戕害生聚,毒甚涂炭。
吴越一方,包贡不绝,朝廷策命恩礼如平时。
元帅避贤逊位,有季子之节。
忠懿王最先入朝,蒙邾仪之褒。
弭乱戢兵,恭顺不失,阴德有后,今为信然。
故二家子孙,累叶显赫,近世罕伦。
翰林君继三世罙入之荣,简在圣衷,光昭前烈,而霜露之感,岁时不愆,以谓宰木已拱,而丽牲未建。
以某于公平日从游之旧,朋好尤笃,嘉言美行,皆耳目之闻见。
将图金石之刻,表章门阙之路,以文见属,义不得辞,感旧思贤,托铭叙意。
其辞曰:
钱氏自唐,跨有吴越
属时披纷,群雄僭窃。
惟彼武林,世载纯节。
遘我皇运,首朝帝阙。
吴越五君,东府逡巡。
退栖会稽,贻庆后人。
掌武惟子,二惠惟孙。
贤良方正,父子弟昆。
赫赫仁宗,孳孳求谏。
司徒朅来,大廷利见。
制策五千,篇奏称善。
封章八十,沃心无间。
惟天生德,惟圣知贤。
筌宰契合,药石功宣。
时亨运往,道卷名全
承家有子,嗣德昭前。
德有报矣,神所劳矣。
考室构矣,门闾高读去声矣。
春秋时思,祝宗孝告。
已襚九章,将升四庙。
言瞻乔梓,在汳之阳。
夷山拱其后,京水溢其旁。
谂堪舆之宿兆,非豨韦之能祥。
金石刻兮,过者必下。
积善之裔兮,德音不忘。
资政殿学士通议大夫孙公神道碑铭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四三
有宋四朝耆德之臣,资政殿学士通议大夫侍读提举中太一宫兼集禧观公事柱国乐安郡开国侯食邑一千六百户、食实封三百户、赠银青光禄大夫谥康简孙公,墓在汝州襄城县永安乡某里。
孙氏世为赵郡人
自公之曾祖赠工部侍郎讳澄而上,皆居平棘,死则葬其邑。
给事中集贤院学士判西京留守御史台,赠工部尚书讳冲,以官终洛阳,因葬襄城
父赠银青光禄大夫讳旦徙占颍昌府长社县,子孙遂为许人。
公以元祐二年正月壬午薨于京师,嗣子承事郎愭护丧南归,卜其年五月庚申祔于祖茔之次。
越四年春,愭袖公履历功状,泣诉于某曰:「愭罪逆未殒,已毕祥除,而终鲜兄弟,独任宗事,行当去远坟墓。
重惟先人之大行大节,则有今右丞相高平公所撰德铭存焉。
然而石纳幽堂,人莫得见。
谨案礼,官终三品,立碑墓下。
今龟螭具矣,敢缘平日之雅,请文揭于神道,使得终事,死无憾矣」。
某辱与公游且三十年,昔官同省,后位同列,出入趣舍,亦多同者。
纪述遗德,可无言乎!
公讳永,字曼叔
生十年而失所怙。
大父爱育,置之子行,再奏守将作监主簿
庆历二年,服祖重毕,自列于朝,正其三代而官之。
诏换试衔。
六年,擢进士第,补汝州襄城县
所部列荐,迁襄州宜城县
考课改著作佐郎,转秘书丞太常博士
历知蔡州确山县
公吏事明达,民情隐伏,方俗美恶,靡不究其纤悉。
一有教告,则民信而服。
襄城修保伍相司之法,而宿奸侨寇为之屏远。
宜城长渠灌溉之利,前后太守为之表章,用水多寡之节,刊为定令,至今不改。
确山立两税输纳之限,不烦督责而编户相戒,应期自集。
嘉祐二年御史中丞贾公荐公文中御史
诏且下矣,以母钱塘郡太夫人钱氏高年,不当任言责,力辞不拜。
未几,三司奏选为京东、西、淮南三路,宽恤民力。
公所至,询民疾苦,得其弊在乡户吏主持物务及漕运缓急轻重不均,致有亡家破产之患。
因考辑众论,斟酌裁定,著为成法,上之朝廷。
颁行诸路,皆以为便。
韩康公环庆,表公管勾机宜文字
英宗即位,迁尚书屯田员外郎,转都官
府罢,于审官格,当注远官,亦以母故,求任筦库
大司徒韩忠献公当国,擢公提举河北,粜便粮草。
踰年,召为权发遣三司开拆司公事。
治平三年诸王出閤建府,选公为侍读
时神宗初潜,好学不倦。
一日,出新录《韩非子》,属府僚雠校。
公进白曰:「韩非险薄刻覈,背六经帝王之旨,愿勿留意」。
神宗曰:「录此聊以备藏书之数,所好也」。
明年升储,以公为司封员外郎太子舍人
神宗即位,拜工部郎中,充天章阁待制,主管三班院
案条束吏,躬操簿籍。
凡有员阙取选者,绩效高下,到选先后,预铨次之。
至集注日,依名唱授,无复争讼。
出为陕西体量安抚使
时诸路旱歉,使者四出转粟,以哺流殍。
公会在所仓庾军食之馀,悉以振赡,故民赖以全活者为多。
值有中旨,捕送叛人景询族属入西界者,不以赦原。
公言:「陛下新即位,首布大号,恶逆者独蠲除之,缘坐者反不宥,所以考《春秋》谨始之义而取信于天下也」。
河北陕西都转运使
是时以边用不足,解咸、市马别为一司,外台不得干预。
公奏曰:「盐、马,国之大计,使者专其柄,既无统隶,茍为非法,孰从而制之耶」?
熙宁元年秋,迁龙图阁直学士,充秦凤路经略安抚使、知秦州
时有布衣上书言边事称旨,擢为判司书写秦凤路经略司机宜文字
执政亦以书抵公,言其才。
至府首谈恢复熙河之画,公谓之曰:「番汉方静,若无故搔动,恐变生不测,敢闻命也」。
遂密疏其便。
既而青唐族兵压边境,为汉人将锢我青红盐之利。
公遣副帅刘昌祚驰往,喻以无是事。
酋豪听命而去。
会新建刘构堡失守,有劝公曰:「此帅事也,戮其偏裨,可以塞责」。
公曰:「居敌必争之地,孤军绝援,兵法所谓不得而守者也。
尤人以全己,岂将帅所为乎?
缘此兵去,吾之幸也」。
后竟从坐,降授天章阁待制、知和州
三年四月,以提举详定《熙宁编敕》兼知审官东院召还,又命为契丹国信使
执政建议复肉刑,事下编敕所。
公辞日,面奏曰:「刻人肌肤,深害仁政,汉文有所不忍,陛下乃欲行之,何也」?
上曰:「事固未决,需卿北归乃定」。
后竟不果行。
寻复学士,出为高阳关路安抚使兼知瀛州
河决贝丘,瀛、冀诸郡尤被其害。
民户赋租,前以灾伤已尝倚阁,而州县拘常平法,坐视流离,科催如故。
公累章论曰:「臣言与法盭,用事者所不便,出独断,则一路之民流亡无日矣」。
特诏从其请,仍命发廪以助救恤。
白沟界河常患北人绝河捕鱼,巡检赵用擅引兵北渡,焚荡其族帐,故敌数侵略境上,边郡为之震恐。
上闻,至遣中使密访虚实。
公奏:「南北信好无间隙,但缘赵用侵暴生疑,正用罪则无事矣」。
执政继以书问息耗,公答:「敢以一门保无他」。
后北人军连珠等寨,亘四十里,谋起舟师。
邀边臣会议,公立遣使,谕以边吏冒禁,已系狱矣,邻邦何至轻动耶?
敌曰:「若罪人已治,能以糒醪犒师,立自归矣」。
公命霸州遗而遣之。
用本沿边安抚司所辟。
公虑敌衔前隙,复致生事,遂便宜易置,皆中机。
会有旨并塞城寨,官虽非所举,亦听自辟。
六年,加枢密直学士、权知开封府
畿内新行保甲训练之令,缘案教所须,多出编户,有诉贫不能办者,它官司皆拒不纳。
至公受而言之,稍惩其弊。
七年,降授龙图阁直学士提举中太一宫兼集禧观公事
再以亲疾求补外,出知颍州
又丐閒居以便晨昏,改判北京留司御史台
八年,复旧职,遭母丧去位。
元丰元年,服除,判军器监
有司患皮角不足以给造作,奏重隐匿不输之科,亡赖辈因此搜剔告讦,至及妇女首饰者。
公为之请,应私有皮角,使人得鬻于官,中度者善价售之,不堪者任其货易。
自是材用足而告讦者息矣。
冬十一月,拜河东路经略安抚使知太原府
公三为边帅,务以安静为治,常饬守吏谨约束,毋得妄起事要功,以速祸败。
故二境帖然,彼此未尝有相侵犯者。
所谓公宽以得士心,信以怀异俗,真治世之良帅也。
三年,以判将作监召。
明堂礼毕,特拜太中大夫,充端明殿学士
病不任朝请,得提举嵩山崇福宫
踰年,起知陈州
蔡渠水溢,将冒城郭,居民惊扰迁徙,避溺者不可遏。
公躬自临视,先严禁盗之令,讫水退复故,安居如昔,虽匕箸亦无失者。
在郡兴葺学舍,督教官躬课试之程,于是礼教行于乡党矣。
京西初行保马,监司趣其期,冀速赏格。
公谕民:诏限本宽,不必预蓄。
密奏监司违法病民之弊,有旨诘责,使如前诏。
七年,移知颍昌府
八年,覃霈迁通议大夫
永裕陵役兵数万,转运使请雇民舟车,运许、汝诸州常平输陵下,州各数十万斛。
公言方佃作时,调人牛数万,不能无妨农之害,疏入而获免。
今上初即位太皇太后临朝共政,诏求直言时政之阙。
公首陈保马、保甲、免役钱三事最弊,愿一切罢之。
籍见马隶军,复监牧如旧;
募保伍之材勇者为兵,行前朝差科之政。
今上皆嘉纳之。
冬十二月,诏除工部尚书兼详定役法。
左仆射吕公右仆射范公、大资政韩公,实并命也。
一日召对帘前,面谕以雇役大率上户太优,下户不易,所以专委卿等详定。
是时故相司马温公首议变法,命官杂论其所宜,未就而温公薨。
或有异议,欲用输钱雇役。
公力陈不可状,及法成,多合所议。
元祐元年三月,迁吏部
选法拟旧,以功过及荐者多寡为差,公曰:「以荐者差其高下,是教人奔竞以干荐也」。
乃定选阙,惟无过有荐者不限多寡,以到选为差次,人皆便之。
未几以痼疾辞位,封章连上。
明年正月,进资政殿学士侍读,罢选事,提举中太一宫,未及拜命,以不起闻,制赠银青光禄大夫
公为人外和内劲,出于天资。
其论议平易,施设务循故常,不求诡异之迹。
事或悖于义,虽逼以山岳之势,亦不为屈。
然亦未尝矫抗形于言色,故入领台阁,出典州郡,职事所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要领,前后有论数十事。
其尤著者,初归自历阳,陛见日,上问:「近执政建青苗、助役之法,将以纾民,以为便否」?
对曰:「法诚善矣,然强民出息输钱代徭,不能无重歛之患。
若用以为资经费,非臣所知也」。
初,禁仓庾吏受赇,满百金则配隶为军,京司府吏有犯亦如之,谓之仓法。
有司奉行,极于峻密,上尝问公曰:「仓法之行,吏尚为奸乎」?
对曰:「强盗罪死,犯者犹众,况配隶乎」?
上曰:「若尔将纵之乎」?
对曰:「人但畏法而不能革其心,虽府吏,臣亦不敢必其无犯。
它日有败露,是臣今日面欺也」。
赴并门日,上询方今时务所切。
公言:「军器监造作倍常,外议以为将有事于征讨。
夫兵非轻用之物,鲁众仲有弗戢自焚之戒,汉魏相有『兵应者胜』之论。
安危祸福之机,不可不慎也」。
上曰:「兵备不虞,若边疆无警,朝廷岂有轻动之理?
卿言是也」。
公之开陈世务,切劘上意,多此类也。
熙宁中,言利者欲使都城市行输钱以免直。
初下开封,询究便否。
掾曹议无不便,公亦循例,书其纸尾。
后躬访民间,多言不便,诏公与今大资政韩公同体问利害。
无何韩公出守河阳,公独任其责。
时方行市易抵当法,贷民钱以期限输息,下户有取贷及期不能偿而自裁者。
上颇知之。
一日,遣中使密问姓名,而提举者惧,先罢免月出钱万缗矣。
它日,公复对言:「市行之算下逮锥刀之末,有变其名号以昧上耳」。
用事者知之,劾奏公前书府议无不便,今乃异论,言不以实,意在沮挠新法,用是罢府。
河东以监牧废地招置弓箭手,养官马,习戎事。
公言:「应募者皆流移侨寄,既非武断乡曲之人,又无爱恋闾里之意,不若罢之,以养正兵便」。
忻、代二州产盐,苦恶不可食,转运使司既立监临增亏之格,又重盗贩透漏之科,巡检兵吏由是得罪者甚多。
公奏:「盐,民食也,不可禁;
兵,武备也,不可阙。
今以恶盐累防兵,非所以固国也」。
是数者皆当时所甚患,而言事者畏缩不以闻。
公极陈其本原,深悟上听。
先帝以公东宫僚旧,待遇特厚,凡有所陈,皆加意复孰。
虽或行或格,而察公悃愊无它,益以信任。
初病不任朝,亲遣上医调诊,六走近珰问安否,且宣谕云:「欲与卿议边事,何日可出?
尚虚枢密员以待」。
公辞不能兴,恳请道宫以就颐养。
又遣枢密副使孙公临问所以欲去之意,公具言其状,上皆从之。
前岁疾再作,太皇太后内侍赐御膳视所苦。
既罢天官,锡服升班,皆如尚书
及薨,特遣内贵人存拊其孤,赙以银、绢各一千。
又命中使护丧归颍昌府,并敕颍昌汝州供办葬事。
其恩礼始终,近世未有也。
公自少敏于文词,尝从诸生肄业西京国子监
公私试常在第一,尚书公谓之曰:「洛阳英俊所集,尔年少,不宜多上人」。
因不复令与诸生员校试。
自尔每有制作,众皆传诵。
学问之馀,游思书画,特妙行草,喜晋、唐诸贤帖,临习逼真。
当时士大夫得其尺牍,藏弆以为珍玩。
碑志不得公笔,子孙以为不足。
有集三十卷,藏于家。
初,忠献公之知公也,因得其诗稿,读之,叹爱称誉不已。
一日相见,慰籍如平生,谓之曰:「公贵人也」。
遂见引用。
储僚之议,它执政未有知者。
忠献公出其文稿示之,咸曰:「真舍人才也」。
暨公声称大显,皆谓忠献公为知人。
公善与人交,开怀见心,中无町畦
间以谈谑,言婉而中理,所与游者,多一时伟人。
然于是非当否,不少徇情。
以此或有忤时,因之龃龉,公亦不悔。
故更利害,历夷险,未尝芥蒂于中心。
内行尤笃,与诸父之党友爱情至,有无共之,人不知属之亲疏也。
二妹以寡归,养视于家,教其子学。
以任子恩荐大甥李氏子,而以张生犹未及。
公病亟,语愭曰:「遗奏当先之,幸上哀怜,泽及张族,吾目瞑矣」。
后卒如言。
公娶京兆康氏,某人之子,封许昌郡君,先七年而亡。
三男:伯慥,通直郎
季悦,并先卒;
仲,即愭也。
五女:一早卒,四适人。
婿,将作监主簿朱得象、长社县谢愔、谷城县王士彦宣义郎通判施州燕若材。
孙男四:曰佾、曰偓,并承奉郎
曰倚、承务郎
曰俶,尚幼。
孙女八人,三适人,婿曰蕲县张道、承奉郎仲衍宜芳县韩奕贤;
五幼。
曾孙二人:曰计、曰评。
惟公言行操履见于行事者,盖略得其大要,顾鄙言未足以发其蕴微。
窃伏读某日赠制曰:「事上见不欺之诚,治民多可纪之绩」。
此可以见公之忠诚,著于朝廷矣。
又读考功谥诰曰:「内外以爱物利民为心,平生无怨仇不足之人」。
此又可以见公之行义,信于士大夫矣。
若是则不朽之大名大迹,皦然自显,不待刊之金石乃见其美实。
然则墓之有碑,由来远矣。
姑䌷次其所见闻者,以塞孝嗣之请。
铭曰:
赫赫炎宋,明明神宗
绍仁遐武,继英列功。
朱邸初开,皇僚妙选。
孰主画诺,孙公康简
康简之进,司徒所知。
擢于远仕,寘彼通闺。
始信其言,再试之吏。
绩著王家,明称国器。
公自幼龄,嶷然大成。
文传西学,名动留京。
初仕州县,不污卑贱。
茍利于民,瘵剿匪倦。
其在省台,知无不为。
及迁御史,力以亲辞。
右东朝,导扬三善。
书斥刑名,经崇训典。
乾龙天飞,风云会时。
光华禁序,启纳忠规。
入辅出藩,在远如迩。
陈戒佳兵,深明治体。
元丰末命,二圣临朝。
召彼故老,服在大僚。
考工典选,议役修令。
新书旧章,自我而定。
凡公所言,邦本为先。
罢租两市,息警三边。
人谋近计,我图长利
议虽屡格,事迹遄济。
先帝知公,悉公匪躬。
公既感遇,相亦惟终。
虽极九迁,不登三事。
上思遗直,宠加赙襚。
颍川公乡,襄城公藏。
三世之墓,茔阙相望。
坎堂有铭,延道有表。
岸谷或迁,令名不朽(《苏魏公文集》卷五三。)
二年:原误作「元年」,据库本及下文改。
下文云卒于元祐元年之「明年」。
楚正叔待制元祐五年十二月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六一、《范忠宣公集》卷一二
公立行修洁,起家儒素。
伯仲登科,乡里嗟誉。
昔我先公,西帅延安
公时从军,首荐才贤。
职计僚,领麾淮壖。
外按邦刑,庶狱不冤。
将输数路,才业弥宣。
擢升内阁,历守边藩。
镇静有方,兵戢民安。
知足早退,琳宫就閒。
太师潞公,宴集耆英。
公游其间,福寿康宁。
予漕京西,实联公职。
僚契相欢,亲仁饱德。
予守庆阳,复承公政。
仓储丰盈,亭障安静。
予官西台,公方悬车。
閒暇既多,诗酒相娱。
司马温公,及诸名卿,真率为具,不待邀迎。
伊阙溪山,洛下名园,朝游夕赏,联辔翩翩。
一时盛事,人今尚传。
季夏经途,再登公堂。
公婴羸疾,幅巾据床。
握手道旧,笑言琅琅。
别未逾时,遽闻公丧。
身不获往,心徒悲伤。
遣奠于里,终天弗忘。
尚飨!
洛苑使英州刺史裴公墓志铭嘉祐二年十月 北宋 · 沈遘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二七、《西溪文集》卷一○
至和元年秋七月乙亥洛苑使英州刺史裴公卒于晋州
后三年,当嘉祐二年,其子士禹为西京留守推官,始谋以冬十月辛酉,葬公于河南府永安县归恩乡,乃使人以公之世次、阀阅、始终之状来请铭。
予为之论次曰:裴氏出河东闻喜
丞相文献公耀卿,公九代祖也。
其后或徙于蒲之万泉
至公之皇祖,赠右神武军将军延,复来居京师,遂为开封人
皇祖三子:伯丽泽,右补阙
仲济,内客省使
季丽正,尚书金部员外郎,赠刑部尚书,公之皇考也。
补阙文学客省以武功,尚书以政事,皆为祖宗名臣。
于是开封之裴,独盛于世。
公讳德舆字载之
皇妣曰河南县太君宋氏。
公少以仲公任,赐同学究出身,再迁太常寺奉礼郎、监和州酒,大理评事、监越州税,光禄寺丞大理寺详断官,遂为其寺丞通判河中府
河中,公故里也,亲戚故人多在。
公既至,悉召,戒以国法不可犯,为吏者不得以私贷。
已而皇妣之族弟以事至府,公辨其曲,置于理。
自是讫公去,不复有至府者。
太子中舍、知梁山军殿中丞通判永兴军
有盗十七人杀人于市以逸,公以谋获之,请其帅,宜尽戮以徇。
帅难之。
公曰:「白日杀人长安市上,此非常盗也。
不尽戮,无以威众」。
帅勉从之。
既而有以言于朝者,诏遣御史覆视。
帅惧,且让公。
其后狱自白,而诏不问,帅乃伏。
徙知商州
州有官冶,其徒皆四方流人,常絷之以役。
公曰:「是亦人也,岂不可以善待之,而使之迁耶」?
悉弛其絷,卒无一人敢冒法。
国子博士虞部员外郎,入权开封府推官,出知颍州
民有少孤而畜于舅氏者,舅死,随其妻适某氏。
某妻又死,乃告某氏曰:「昔我孤,舅氏夫妇育我,甚恩。
今又不幸,愿得其丧以归,合葬于舅」。
某氏不与。
乃间使人盗其骨去。
某氏怒,执以告,法当坐死。
公呼某氏前,曰:「若知彼盗若妻墓何也」?
曰:「是尝欲求吾妻之丧,将以合葬于其舅尔」。
公曰:「是故可嘉者也」。
笞而遣之。
提点梓州路刑狱,进金部,知陕府
耀州,不行。
同州饥,以选知同州,民流者复业。
召对,赐三品服,提点京东路刑狱。
所部有广济渠,岁调民浚之,而其被调者独二州。
既久,不堪其困。
公奏代以漕兵,岁省民力数十万,至今赖之。
司勋、知凤翔府
是时,元昊反,而兵久不解,关中调发百出,府所赋十倍它州。
公谕民以国事,与期而宽之。
众乐,皆先期以办,连诏褒异。
夔州路转运使,迁主客郎中
大臣荐公有文武材,拜西上閤门使益州路兵马钤辖
岁满,益帅赖公自辅,乃上言,愿留公。
即诏加昭州刺史,复留二岁。
还,迁四方馆使、知贝州,徙冀州
未几,贝州乱。
公闻即发兵,既至,贼已拒守,犹夺其西关城,所全者甚众。
冀去贝百里,初闻其乱,民大扰,或劝公为备。
公不为动,闾里帖息
贝部镇有恶民,乘醉辱镇吏,出不逊语。
吏顾无所属,则来告。
公立斩之,自是无敢哗者。
贝久不下,有素害公者,言公前为贝,断妖狱不能绝其类,使有今日乱,诏以属御史
事虽辨白,黜为池州团练副使
起,拜染院使、信州兵马都监,进洛苑使,徙宣州,又徙开封府太康县
朝议直前枉,且复用,遂加英州刺史晋州兵马钤辖
又徙知泾州,未行,以疾不起,年六十七。
公为人刚廉笃实而自信,不为茍合。
其居家如在官,毅然不可犯。
遇事无大小皆为度,使可持久。
为吏长于治民,前后更七州,至今称思之。
其自岐徙夔州,人遮道以泣。
及自蜀还岐,父老复相率出迎。
是时天久旱,公至而大雨,岐人益以德。
既去,而送者如初去时。
其自贝徙冀,民捝持之,终日而骑不得前。
冀吏或排其众,击之,曰:「汝乃夺我公」!
吏卒或伤。
贝守怒,使械数人,众乃稍去。
天性勤于公家。
其谪信州,愈自励,纤悉必躬。
或谓公:「少居此,且迁,优游而已,何自劳也」?
公曰:「凡谪者,固将以苦之也。
且吾职当尔」。
尤喜荐士,盖所荐者数百,其至公卿,为时闻人者多矣。
平生读书,善老、庄之说。
故其被黜流者累年,虽家人不见其有异也。
夫人宣城县君史氏,继夫人安平县李氏。
二子:士龙太庙斋郎,早亡;
次,士禹也。
二女,适泸州军事推官杨谔温州军事判官赵颉
二孙:陟、随。
陟,试将作监主簿
予少已闻公之名,得识公者又十年,知公为深。
尝叹公之材方进而斥,既起而不能尽其用以卒,为后世之悲,故为之铭而不让。
铭曰:
裴出河东,其远岁千。
耀卿之后,七世再迁。
迁于京师,厥家既大。
及乎尚书,其美益济。
公初从政,奋然敢为。
四十年间,实称吏师。
其刚莫摧,其勇莫遏。
斥去无言,我完我节。
君子之学,重乎有施。
公治七州,于今歌之。
位虽弗充,公则亡恨。
琢石以铭,来世之信。
天章阁待制沈兴宗墓志铭元祐四年十一月 北宋 · 沈括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九六
沈氏之先以国命,三代之前为帝少昊、玄冥之后,国绝于商周之间。
周武王以封其季弟𨚗季。
盖其后有沈子嘉,见灭于楚,楚以为县,使公子王为沈王
其子孙时时见于《春秋》经传,而叶公诸梁最显于楚。
凡沈国三绝,其子孙有出于姓者。
自汉以后,居武康者为大族。
齐郡丹阳下邳皆沈望,其人微不足称,自以其望卑,稍折而入于武康,故武康之沈亦不坚知其所出。
自公之六世祖陵吴越府为奉国军镇遏使,复为鄞人。
公之曾祖敬。
子干,始赠屯田郎中
孙兼,太子中舍,赠刑部侍郎,公之考也。
公讳字兴宗,少笃学,有闻州闾。
州举进士第一人,复以高第调滁州军事推官
发运使表监真州转般仓。
刑部病,公委官守归侍,少时以丧免。
有司坐公擅去以法。
丧除,为天平军节度推官
荐公者数十人,皆名辈显人,格当迁,以前坐报罢。
廷议以亲疾得罪,既以绳法,而又不与其进,无以劝天下为子者,乃特迁大理寺丞、知通州海门县
海门负海土卑,间一二岁潮一至,辄冒人庐舍。
民逃徙以避之,至相奴隶以自给。
公为设防障水,为堤百里以长,引江水以灌其中,田益辟,民相招携以归。
僮仆其民者感公义,亦折券归之,户口大息。
抚纳休劳,民以阜饶。
德公,相与筑祠以报之。
长吏欲表上其事,公力止之,曰:「此令职也,安可以为利」?
秩满,迁殿中丞、知饶州鄱阳县
饶,剧郡,鄱阳,州所治,令少称职者,公特于此得誉。
御史缺,中丞包拯未尝识面,骤引公自辅,除监察御史,公亦慨然喜于得言。
其所指摘弹劾,无所假借。
每论朝廷大体,如吏部格选焉,吏以私挂法,无重轻终身不迁。
公以为人才难得,一挂文则废其终身为已甚,可限岁年,使得自新。
县令考课法,设河渠司领诸道水政。
用汉故事,择卿大夫子弟入宿卫,选贤良文学高第给事宫省,不宜专任宦人。
书数十上,会兴国军铁官补吏法下从官御史议,皆谓法已弊,不可无议,独公抗议以从旧便。
论不合,出为太常博士通判越州
御史中丞韩康公以公议是,亦请去,而补吏法竟不便。
岁馀知蕲州,迁屯田员外郎
亲祠明堂,改都官赐绯衣、银鱼袋,去知楚州
齐鲁间岁饥,盗数发,州县不能禁,以公提点京东路刑狱公事,督捕盗贼。
公至部,开首赎法,使其党自相图。
不二三月,盗皆睽疑,转相束缚,唯恐在后且虏,海岱间悉平。
广南西路转运使,进司封员外郎,改工部郎中开封府判官
出为荆湖南路转运使,赐三品服。
凡山林川泽所出,毛羽筋革舟楫竹箭之材,皆资于荆部,发取于民者,岁以不赀。
吏相囊橐为奸,户率计亩以取盈,费或倍蓰,而州县或莫之省。
公计实用,所省十六七。
官自与商估交易,民无所预,而簿入有馀。
召为三司盐铁副使直舍人院
熙宁三年,出师宁夏韩康公宰相宣抚陕西五路,首制军食,亟荐公可以倚办。
集贤殿修撰陕西路都转运使
公驰至部,发诸郡藁大集塞下。
环庆军政不戢,丞相去位,公亦罢知江宁府
三月,入提举在京诸司库务、知吏部流内铨三司度支副使
奉使契丹,至王廷,其著位乃与党项使人班。
公立争,以谓党项陪臣,不当辈王人,辞不就位。
久之,乃黜夏人。
自后根此以为法。
五年,除刑部郎中天章阁待制广南西路经略使兼知桂州
明年,坐边议罢,以都官员外郎直史馆刘彝代领广西
未几,复起公知潭州
再阅月,移知杭州,进爵为男,食长兴县三百户
熙宁八年安南作叛,攻陷钦、廉、邕三州,乃免官,徙涪陵
公亦坐谪为郢州团练副使
会赦移秀州,又移温州
元祐初复用为都水丞
人谓公且复起,不幸以疾终于苏州,年若干,盖元祐三年七月二十六日也。
公乐善,好奖拔人物,敦尚风义。
一与人从容,不问其浮沈,终身不少替,弊弊出其天性。
公之通判越州,自御史出佐大府,未为谪也,乃深自刻砺为善。
所居有堂,易名曰「志省」,自为之记,以谓:「人患自谓不当免者寡,一不得意,则郁屈见于色;
不然,仿慢略以为放达,二者皆失。
士之处退,当退省自修,资朋友以攻其过。
虽一堂奥之安,不敢以为泰,而必志吾思焉」。
某贤公之志,而未知其自进者果何如。
及公放弃十馀年,而畏整严慎,口未尝议人过,言不及官府间事,惟以经史著述自修,乃始见公处忧能自刻,信「志省」不为徒言。
方公出使湖湘,对延和,乞令宗子袒免亲出外,汰冗卒,而复府兵屯田法,后皆施行。
公生平喜言兵,尝以《兵说》干范文正公
文正器其才,期有所施用,公乃著《吴武子》三篇以自见。
有文集二十馀卷藏于其家。
夫人雷氏,长安县
子男九人。
二女子,嫁承议郎王松年宣德郎晏宜孙。
诸孙二十有三人。
元祐四年十一月十八日苏州吴县长山乡五顾原以葬。
某与公同远祖,乡闾相邻,以晚时辈见公。
公不以先生长者自居,与之伉酬推引,白首不移。
识公三十年,见公门下人皆终始如儿女子,知公为天性,非勉强所能也。
诸孤来求铭以葬,某在罪谴,不当评品人物,生平与公厚,其可以无铭?
铭曰:
自其邦人,少也与公。
至于易箦,一辙始终。
不宁其居,揭揭自励。
谓无尔艰,中道以踬。
愈退益修,此公自期。
寿夭得丧,付莫我知。
狄胥之坟,原田莓莓。
公宫之图,宜莫此材。
下幽既墟,纳此信刻。
不骞不崩,逮石斯勒(《长兴集》卷三○。)
「使公子」句:疑有误。
答范蜀公书(二 以下俱黄州1083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九四、《苏文忠公全集》卷五○、《补续全蜀艺文志》卷二一、嘉庆《江津县志》艺文补、嘉庆《华阳县志》卷三九 创作地点:湖北省黄冈市
李成伯长官至,辱书,承起居佳胜,甚慰驰仰。
新居已成,池圃胜绝,朋旧子舍皆在,人间之乐,复有过此者乎?
某凡百粗遣,春夏间,多患疮及赤目,杜门谢客,而传者遂云物故,以为左右忧。
李长官说,以为一笑,平生所得毁誉,殆皆此类也。
何时获奉几杖,临书惘惘。
范忠宣公行状(下)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二八
是后朝廷议论,稍以朋党相目,公疏其害,并以欧阳脩《朋党论》连进,以明善恶好恶,愿上深加照察,无使滋蔓,以败风俗。
谏官王觌以言事忤旨,遂坐朋党罢,公曰:「不免则朋党兴矣」。
乃与文彦博吕公著辨于帘前,上曰:「朋党甚多,宜早施行,亦恐于卿等不便」。
公对曰:「朝廷本无朋党,但善恶邪正各以类分,臣已论之详矣」。
又指彦博公著曰:「是皆累朝旧人,陛下延之左右,岂容雷同罔上,庇护党人?
只如臣向以言事不合,摈弃二十年,陛下拔擢,置之此地。
惟一心事上,岂复怀私,自玷家世?
臣先因面谢,曾具奏闻,先臣与韩琦富弼同为仁宗柄任,各举所知,引用忠良。
当时造为飞语,指作朋党,三人者相继补外,造之者公然相庆,曰『一网打尽』。
此事未远,愿陛下深以为戒」。
次日,又与彦博公著、大防等上前斥论。
公曰:「彦博公著以重德老成,特留共政。
大防陛下亲自识拔,以为有闻望,可信之人。
今同论一谏官差除,久不见纳,臣实忧惧」。
由是得直龙图阁、知润州
元祐二年,经冬雨雪不止。
明年春,积阴不解,下民失业。
公又上疏言:「君子为阳,小人为阴。
或虑朝廷之上,君子少而小人多,以致阳不胜阴。
愿诏三省选用正人,以迎协气」。
公在枢府踰年,边奏未宁,夏人唯受封册,而不遣使入谢,坤成节亦不贡奉称贺,全失恭顺。
公言:「西贼之势可虑矣,皆臣窃位无效,以致如此。
愿除臣陕西郡,万一用兵,则就近可以备任使」。
再奏不报,公既不得去,而议事终不能
虽罢兵还侵地已决,而虑边臣不切为备,议遣中使分诣陕西河东,拊谕帅臣各尽心,无致因此或失守禦
诏书所云「体量边事」,公言:「元议无体量二字,若加之,恐失朝廷恩数,宜削去」。
熙河俘蕃酋鬼章以献,上御便殿受俘,百官入贺,命从官告裕陵,即遣中使赐公黄金三百两,犀带两条。
使者宣谕,以公指踪有劳,故尔赐赉。
公辞所赐,不报。
寻议质鬼章塞上,以招其子,公力陈不可,又条十利害事,请正典刑,使四夷闻之,彼虽怙彊如此,卒为我擒,而其罪必诛无赦也。
夏人空国寇镇戎,诸路赴援,到有先后,故所俘有多寡,议分氂赐银合茶药。
公曰:「均用命尔,今乃有全不及者,非所以激劝也。
请不及氂亦赐」。
熙州刘舜卿李宪故事,擅支金带银器与立功将佐走马承受,朝廷议行戒约,公言:「方委帅臣理节制,而苛细责之,所失不少」。
上察公之忠,将以为相久矣,特以边事未定,故留公枢密,以责其成。
至是乃拜公太中大夫、守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
是日降三麻,在廷愕然延望,至唱公名,则举笏相贺曰:「天下事无虑矣」。
公辞至六七,上遣中使促公视事,不得已而就位。
公前在枢密,欲诛鬼章以谢天下,同列深不为然,上亦未决。
阿里骨使到,文彦博欲令见之,庶几其子结兀捉知其父在,侥倖得其心。
公曰:「不可,鬼章既就擒,彼国已绝望。
阿里骨纳款,因已归罪鬼章矣。
若使之见,必别生觊望。
而其子以必见为期,或未见,闻死,则嫌隙再生矣」。
又欲以鬼章为校尉,公曰:「未正稿街之戮已为非是,况可官之耶?
前日曾以团练使命之,又宠以金带,且不顾,尚何校尉之能有?
方受俘告陵之际,有志之士为先帝快意,而熙河死事之孤皆欲就食其肉于刀锯之下。
今乃一切倒置,何所示信」?
元丰中河决小吴口,水遂北流,神宗命因其性而导之。
邀功之徒乘时射利,辄谓北流害塘泺,请塞小吴,使之东注。
文彦博吕大防是其说,公曰:「水性固未易知,然水性就下,则不待讲而后信」。
彦博大防不悦。
公曰:「上初即位,母后垂帘,是岂宜兴大役时耶」?
附会者益众,彦博大防持益坚,乃议遣使按视,遂以吏部侍郎范百禄给事中赵君锡为使。
既回,具言东流地高,水不可行,议遂罢。
然起事者终不快也,辄密启,从中批出,再申前议,以河未复故道,终为河北之患。
公言:「先帝因议者以谓夏国微弱,若不早取,必为此虏所并。
亦是从中批出,令边臣相度。
而希旨生事者,谓刻日取胜,遂兴云武之师,后贻永乐之患。
今日之议,正与之同」。
又言:「大河之役,休戚半天下。
不先规度,便欲兴工,将来垂成,水势拥遏,上下危急,公私无备,欲罢不能矣」。
又言:「既回之后,不免拥住北下,使之东向,则旧河不能吞纳,必致决溢」。
附会者既不得逞,乃欲先开减水河以探水势。
公曰:「此不攻自破也。
可回则回,不可则止,何用探为!
必其功料已有所费,万一不回,则以此为除破之名尔」。
又言:「水官骤乞计置梢草,中书舍人彭汝砺请见其可回,计置未晚。
此安民惜费之所同也」。
公因奏事,上遽曰:「河事且熟讲」。
公对曰:「臣前后所论,无所易也。
欲望收回批旨,一切付之朝廷」。
上遂遣使收回所批,责大臣与水官参议
汉阳军吴处厚蔡确安州所为诗,解释而进,以为讥讪,帘下助之。
公曰:「不可长也。
句端语隙,辄快私忿,而欲置人于死地。
罗织党锢之祸,将起于此」。
已而章疏交上,所以诋者无所不至,遂流新州,公于帘前具言不可,以暧昧不根之过诛窜大臣,今日举动,宜为将来之法。
又上疏言:「臣知蔡确,众议不容,不可以不容之故,行希阔之事」。
又谓「父母之有逆子,虽天地鬼神所不容,至于父母亲置于必死之地,则不免伤恩」。
又奏:「以重刑除害,正如以猛药治病,其过也不能无损,况国体久安,尤重审慎」。
明日见上,公再三论列,吕大防曰:「蔡确之党甚盛,不可不治」。
公曰:「朋党难辨,却恐误及善人,此事正宜详审」。
公又上疏,极论朋党为国家之患,且如王安石喜同恶异,至今风俗以观望承迎为能事,愿陛下寝命,下诏释附会者之罪,以安反侧。
又于上前期于必辨,方论次,同列不顾公而退。
王存议与公协,因留存同议,卒不能回。
或劝公引去,独明己之力尽,公曰:「我方慕古人,愿为良臣,不为忠臣,安得楚楚以自见耶」?
言者果复论公,公遂与存俱待罪,不报。
继请补外,竟亦同罢,而宰执内屈,不敢罪公,乃如公请,出公观文殿学士知颍昌府
公到颍,水菑之后,官私屋舍倒皆漂荡,井邑萧然。
公极力振补,上下康乂。
遂环城筑长堤,植榆,以其害。
后数年,水复至,堤遂有功。
公因请将兵所驻,遇水火盗贼急难之际,协心拯救,仍许长吏不拘常制差使
公才罢相庙堂,复兴回河之议,调发入颍昌,公得报,叹曰:「是可已耶」!
上疏言:「之治,不过知人安民。
知人则不轻信,安民则不妄动。
小人希功好进,行险生事,以求爵赏,然其利口,足以欺罔。
劝更法令则曰,君臣千载一遇,时不可失;
劝兴边事则曰,将为北虏所并,时不可失;
劝回河则亦曰,河势方东,时不可失。
故臣前日深畏其言而力陈之,今日之举,又必用时不可失之说动摇天下,遂欲少快其意。
如一路生灵何!
如一路民力何」!
上曰:「范某之言有理,宜从其请」。
议复少缓,其调发犹未已也。
会公再相,绍圣初再遣中书舍人吕希纯殿中侍御史井宽来相视,亦言其不可。
公罢,东流之役遂兴,骚费半天下,而不阅岁,果大河之北几为一空,天下益以公为蓍龟也。
颍昌岁料河役,每输七千则免一丁之行,或以为便,已奏得请,公曰:「此有钱而不出力者之便,有力而无钱者何便之有?
且用民之力,于古有限,而今其远不过五百里,乃一槩催之,特在官者与上户为地尔」。
复奏罢之。
鄜延路经略安抚使、知延安府
未行,进大学士、改河东路安抚经略使知太原府
河东地狭民贫,至吝尺寸地,使死不得葬。
公下令葬必如期,又拨官钱殓无主者瘗之,仍檄一路皆如此。
熙河分画地界,边将以两不耕地为控扼而不与。
以故持久不决,公请依元约,因上言:「与司马光陈弃寨之策,与陛下议定大计,以示轻地爱人之德。
今边将蓄疑败谋,留两堡之地,将再起事端,以招后患。
望诏边臣,速令界画,悉依已行诏旨」。
三上章,并乞录示边臣。
夏人犯麟府神木寨,无所得而去,朝廷犹诘责将吏,公一无所累,上章待罪。
上曰:「无所得而去,何罪之有」?
公请不已,曰:「非将吏失律,乃臣之罪也。
人君赏罚必信,不可为老臣屈」。
乃不得已,降公一官,移河南府,又知颍昌
未几,上遣中使赍诏抚问,仍赐银合茶药,召公赴阙,拜通议大夫,再为右相
公辞六七,不允。
又遣中使促公就位,因入谢帘中,骤曰:「卿此来,且与吕大防等同心协力。
人言卿必先引用王觌、彭汝励」。
公对曰:「臣方欲荐此二人,望陛下早赐进用」。
一日奏事次,帘中曰:「卿父文正公在明肃皇后垂帘之初,仁宗亲政之后,忠厚正直,见于始终。
卿名望众人所归,必能继绍前人」。
公顿首谢曰:「臣不肖,何足以当陛下奖劝委任之意」?
太皇太后崩,所赐遗留物,公再上章辞,不从,则又乞以助山陵之费,亦不报。
侍御史杨畏议除谏议大夫,公难之,吕大防曰:「曾论公,必无所嫌」。
公曰:「初不知也,除自不敢与闻,容上前别有奏请」。
三上章,乞避位,哲宗谓大防曰:「范某有时望,不宜去,卿可为朕留之」。
亦遣中使促公归府第,又遣中使促公入见。
有间,上独问公曰:「先朝行青苗法如何」?
公对曰:「先朝爱民之意本深,但王安石立法过当,激以赏罚,所以官吏急功,故为民害」。
上曰:「当时不须立赏罚」。
公对曰:「不唯赏罚不当立,付之尤宜得人」。
遂又述此意上疏,引谕精确,卒言青苗非朝廷所能行,行之终不免扰人也。
是时用二三大臣,皆从中出,而侍从言事官多不由进拟。
公上疏言:「陛下初亲政,四方拭目以观。
知人举直之化小有失当,其系不细」。
疏奏,上为之动。
而中批之人,类由密启,上乃以所得姓名质之于公,公曰:「天下治乱,实本于此,不可不慎」。
又疏言:「舜举皋陶,不仁者远;
伊尹,不仁者远。
圣政之初,选用人材,正宜如此。
纵未能如古人,亦须极天下之选」。
中书省以二疑狱为不可贷,已画可,门下省复奏贷之,公曰:「门下非取旨之地,就使未安,亦当各正其职,容无辨耶」?
遂上疏言:「二囚一杀舅,一杀妻之父,皆已杀也,情虽可疑,如死者何!
若论亲党,则全无渭阳之念,顿戾寡妻之刑,公然背义忘恩,弗思投鼠忌器。
尤繄朝廷风教,不可不慎也。
请如已画」。
又言:「王存可大用,彭汝励可任言责」。
上曰:「王存如何人」?
公曰:「忠厚正直,臣所信也。
今年已七十,愿早用之」。
绍圣元年,言事者交章力排垂帘时事,人情大恐,公曰:「太皇太后保佑圣躬,欲跻天质于之上,其功烈,其诚心,幽明共所鉴也。
今人主初亲政,而议者辄自为计,不恤国是,一何薄哉」!
遂以明道二年五月癸酉诏书上之,曰:「望陛下稽仿而行,以戒薄俗」。
已而狂人赵天启作《拟试策》,传播中外,御史章疏稍取以为用,其语何止诬罔也。
公曰:「太皇太后勤劳公正,陛下尊奉备至。
一旦策题出,小人侥倖临事,致误陛下」。
又曰:「狂妄诋讦者已多矣,容之则累圣孝,惩之则恐塞言路。
不若以诏书禁约,一遵仁宗故事。
天启在元祐中已上书,诋熙宁政事为非道矣,后见其书,编管邓州」。
上不纳公言,亦不许公去。
客省副使高士敦以太皇太后恩,特旨改官,苏辙责知汝州
御史来之邵言士敦任成都钤辖日不法事,又论所谪太近。
公言:「之邵成都府路监司,士敦有犯,自当按发。
执政累年,之邵已作御史,亦无纠正。
乃继有二奏,其情可知」。
公知不容于时,再上章乞去,语甚恳切,遂以公为观文殿大学士,加右正议大夫知颍昌府
陛辞日,赐坐啜茶,慰劳甚渥。
上曰:「卿耆德硕望,朝廷所赖,然坚不肯为朕留。
卿虽在外,两为宰辅,凡有所以裨益于时政者,但入文字来,无事形迹」。
公曰:「敬受命」。
既到官,值兴广武埽,役下颍昌汝州,科梢草一百万。
公曰:「两处之民不习河役,方荐饥之后,加之道路阻远,乘此急难,又须数倍之价,何以堪?
异时遂以为例,则永为深患」。
力请至七八方免,然破产失业已十三四,有至非命而死者矣。
报到,闾巷田野欢呼鼓舞,如脱机阱。
方为公立生祠,会公南迁,畏事者止之。
司马光吕公著夺恩,数毁墓碑,凡元祐时大臣侍从官例皆贬窜。
章惇以公尝断国论,遂以为党,而将因其例,上曰:「范某非党也,但不肯为朕留尔」。
公曰:「不肯留即党也」。
上勉从其请,降公一官,移知河南府
公以疾辞,改陈。
相次大防等窜岭表。
先是公未罢相,上尝问公曰:「贬谪之人,几似永废」。
公察上意甚善,特有所牵制而未果,因致贺曰:「陛下语此,不如也。
今重罪编配之人,尚理期叙复,岂兹等人不与此比?
愿陛下只用检举,候进呈,令依条则。
或有言者,亦易裁处,唯在陛下力主之尔」。
是岁郊祀,上怀公语,将因赦稍理大防等冤,而近测上意,前期奏大防等难从恩宥,遂以为永例。
公闻而忧愤,及斋戒累日,奏疏曰:「大防等年老疾病,不习水土,炎荒非久处之地,而又忧虑不测,何以自存?
迹其所罪,亦因持心失恕,好恶任情,以异己为怨雠,以疑似为讪谤,违老氏好还之戒,忽孟轲反尔之言,误国害公,覆车可鉴。
然牛李之祸,数十年沦胥不解,岂可尚遵前轨,靡恤效尤?
兼臣与大防等共事,臣有所言,多相排斥,陛下之所亲见。
臣之激切,只是仰报圣德,不为其他。
兼今内地大热,炎方想不易处。
向来章惇吕惠卿虽为贬谪,不出里居,臣尚曾有言,深蒙陛下开纳。
又陛下常悯迁谪之人,几为永废。
臣测知圣心,亦曾乞用检举之说。
陛下以一蔡确尝轸至念,今赵彦若已死贬所,将不止一蔡确矣。
愿陛下断自渊衷,将大防等引赦原放」。
奏上,亦感悟,持意益坚,反诋公为同罪未录,遂落职知随州
方草疏时,或以难回触怒为解,万一得远谪,非高年所宜。
公曰:「我世受国恩,事至如此,无一人上言者。
若上心遂回,所系不小;
设有不从,含糊观望之际,体国爱君,亦曾有人力陈其非者。
果得罪,死复何憾耶」?
促家人束装以待。
谪命在随几一年,州事毫发必亲,客至谈笑终日,无倦色。
公素苦目疾,忽全失其明,因上表乞致仕。
堂吏不得上,惧公复有指陈,终移上意,遂贬武安军节度副使永州安置。
命下,公怡然就道,切戒子弟,不得少有不平意。
曰:「不见是而无闷,尔曹勉之」!
间有谚者,则曰:「我两为真相,报国无状,今日之贬,无所憾也」。
或谓公近名,公闻而叹曰:「七十之年,两目俱丧,万里之行,岂其欲哉?
但区区爱君之心不能自已,人若避好名之嫌,则无为善之路矣」。
在永三年,人不堪其忧,公处之有馀裕,非医药方书未尝经理,非修身行己不以语人。
预作棺衾,以俟瞑目。
上即位,皇太后权同听政,南迁流人例徙内地。
以公为光禄卿分司南京邓州居住。
二圣将复用公,而意若未得伸,乃遣中使永州,就赐银合茶药,问劳委曲,曰:「二圣甚知相公在先朝言事忠直,已虚位待相公,不知目疾如何?
用何人医治?
只为左右有不是当人阻隔相公」。
公顿首谢。
又云:「太后相公,官家即位,行事如何?
天下何说」?
公谢曰:「唯鼓舞圣德」。
又云:「天下有何不便,但奏取来」。
公对曰:「敢不奉诏」。
又云:「邓州莫且去否」?
公对曰:「已出望外,如归乡里」。
又云:「离阙日,二圣再三命某言,太后在宫中,皇帝在藩邸,甚知相公是直臣」。
公感泣不已。
俄进公右正议大夫提举嵩山崇福宫,许归颍昌
遂复观文殿大学士、充中太乙宫使
召赴阙供职,而公病矣。
诏书有「岂唯尊德尚齿,昭示宠优;
庶几鲠论嘉谋,日闻忠告」之语,公捧诏感泣,曰:「上果用我矣。
目明全失,风痹不随,恩重命轻,死有馀责」。
将至畿内,上又遣中使赐银合茶药,促公入觐,仍宣谕渴见之意。
公曰:「老臣昏忘,不可勉彊」。
中使曰:「朝廷自有优礼」。
公曰:「老臣命薄,虚蒙圣眷」。
继又遣中使赐银绢各五百,以继道路之费,仍遣国医诊视,医药所须,并出内府,一钱不得取于公。
又敕须公病愈,乃得归。
公乞免供职,许归颍昌养疾。
上不得已而许,后见辅臣,问公安否,乃曰:「范某得一识其面足矣」。
久之,上知公决不能起,始命上宰
公既安里第,有间,疾少瘳,念医者在门,不许受私谢,乃以天宁节所得冠帔,请改其服色。
上批其奏曰:「冠帔可留与骨肉,医者之服色已依所请。
卿有忠言嘉谋,宜时陈奏,以副朕眷待耆德求治之意」。
公上表谢,遂复告老,寻降诏不允。
比诏到,而公薨矣,实建中靖国元年正月二日也,享年七十五岁。
正旦坐受家人贺如平时,明日若熟寐,然家人视之,则公逝矣。
前期戒诸子殓如古人,周身之外,不得侈一物,葬务至约。
口占遗奏以授诸子,历叙家世遭遇,晚被厚恩,不得一见上为不足。
言不及私,唯指陈切务数端而已,读者益知公为不可及也。
又令遍别庙堂及侍从诸公、内外知旧书,其大致则欲尊王芘民,竭诚尽瘁,以辅成圣世也。
上览表震悼,时东朝晚出,中外缟素。
辅臣进见,语及公,上为之出涕,尤叹恨不得用公也。
得遗书,痛悼嗟惜,益期不负公之嘱。
颍昌之人无不挥洒,而远近来哭者无虚日。
上遣中使密赐银三千两,且宣谕曰:「非常典也」。
抚慰诸孤,索其所须无纤悉。
问欲敕葬否,诸孤以治命力辞。
寻敕颍昌河南府给其葬事,赐其墓碑曰「世济忠直」。
添差婿蔡毂通判颍昌府,专督丧舆及存恤丧家诸孤。
卜以四月十日葬公于河南府河南县万安山下文正墓之西北。
初,楚国之娠也,梦步月中庭,有儿自月中下,以衣裾承得之,明日生公
既就学,昼夜不少休,夜坐帐中,灯烟所薰,帐顶如墨色。
后公贵,魏国出以教子。
其在襄城,有贵公子挟进士第筮仕,方初歆艳一时,公颓然其后。
政事之馀,从诸公劝讲,赋咏为乐。
尝赋「秋风吹汝水」,读者已知为公辅器也。
文正墓碑石未得,而葬之日且逼,公衰服行哭,密有所祷,遽得之道左。
逮公将终,颍昌城内外林木俱冰。
集贤殿修撰唐义问与公久游,且相好也,亦起自谪籍,而归遇公于鄂,相语甚款。
公折简抵义问曰:「某非久就木,后事愿公證明」。
公捐舍馆,义问适守颍昌,凡经理陈请,切于己事。
虽气类相求,亦公精诚,前有所托也。
文正即世,遗二稚子,一男一女,甫七八岁。
公教养至于成人。
男为名臣,官至龙图阁直学士
女嫁令族,封和义郡君
又公伯姊嫠居,公为给事中,请以所得恩典改授冠帔。
帘下谕政府曰:「范氏,文正公女,宜特赐,何必改也」!
公草谢表,曲尽感遇之意,后亦以公恩封高平郡太君
公有文集二十卷、台谏论事五卷、边防奏议二十卷。
公内刚外柔,端亮不挠,其正身齐家,以至许国爱民,皆得之天资,而本于平易。
不宿怨,不吝过,不苟近利,不邀虚名,未尝忽细故而不亲。
常欲以天下如一堂之上,人心如己之心,利害休戚皆欲与之同。
尝曰:「我平生所学,唯得忠恕二字耳」。
食不重肉,亦无所择,衣才蔽形体,不事华靡。
暑月必袭衣,见子孙必冠。
所得锡赉,入手尽散。
任子恩必先疏远,故其仲子垂五十而官未寄禄,幼子与五孙犹未仕也。
位宰相如布衣时,无好恶,不以声色加人。
政府,赐予才在门,径以广义庄。
归自南迁,家人衣食将不给,所赍金帛均给亲族,曰:「上不忘老臣之赐也,幸同此恩」。
论事周旋,油油翼翼,唯理之得,唯陈请之通而后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上自人主信其忠,士大夫服其义,武夫悍卒、匹夫匹妇怀其德;
外至夷狄,皆知其名。
其为留台也,一时耆德多在洛,公与司马光皆好客而家贫,相约为真率会,脱粟一饭,酒数杯,过从不间一日,洛中誇以为胜事,而天下唯忧公不起也。
方其在永也,天下固未尝一日忘公。
其召而来,天下跋首以望其用。
其病而归也,天下犹幸其复兴。
至其薨也,莫不嗟咨太息,或至泪下。
故其历事五朝,用舍出入踰五十年,朝廷以为轻重,天下系其安危。
方晋叔向唐裴度虽近是,而彼则不能无少愧矣。
夫人王氏,天章阁待制质之女,魏国夫人,卒于永州,今举以祔。
五男:长正民,单州团练判官
正平
次正思,宣德郎
次正路,次正国。
五女:嫁将作监崔保孙,朝请郎荆湖北路转运使庄公岳奉议郎司马宏承议郎蔡毂,通直郎郭忠孝
正民、正路、崔氏、马氏二女皆先公卒。
孙七人:直彦,宣义郎
直方,郊社斋郎
直雍、直英、直清、直举、直孺
女一人,嫁长安李琥
曾孙一人。
公虽笃于恩仁,然非其义,纤介不以假人。
教子弟则曰:「六经,圣人之事也,知一字则行一字,要须造次颠沛必于是,则所以谓有为亦若是,岂不在人耶」?
故皆表表自起,士大夫指以为劝。
公尝曰:「人材难得,欲随事有用,则缓急无以应手。
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非储之以待,其如病者何」!
故虽以人材为己任,每有荐引,必先公议,内举有所不避。
其不可,则人君所主,亦必争。
元祐中尝实封手诏,委公荐士,公具十馀辈上之,后皆进用,亦有至廊庙者。
上以为公知人。
性不欲生事,不欲挠人。
其归葬兄也,廊庙先以属河南府,将以为助。
公既葬而后见太守,守问公曰:「卜葬定何日」?
公曰:「已葬矣,姑一见公而去」。
守惊曰:「何不一相及也?
庙堂诸公皆有书以见托,今将何以报之」?
比其薨也,前饬子弟无以后事累公上,皆取给于私力,而亦不可以烦人也。
公之再相也,帘下非特知公之贤,亦将有所托,故其引文正以赏公,其意可知也。
公亦感激遭遇,期以身尽,而哲宗亦察公之忠,咨访眷待,不与他等。
然退而寒之者至矣,公虽披见肺肝,上亦无从可知也。
呜呼,之仪既铨次公章疏,每至抑扬论列之际,未尝不掩卷而叹,亦或至于堕睫也。
盖无一语不出于诚意,无一事不切于物情,或所指者小而所戒者大,所陈至近而所及至远。
其言而未行也,亹亹如理棼丝,必至于缉而后已也,丁宁反复,愈挫愈励,甚者如救焚溺。
其已行者略,而不行者详。
窃以问公子,其子曰:「此先公微意也。
已行者,君臣一心而信矣,所以略;
不行者,将以示吾君优容听纳,臣下屡渎而不厌,所以详。
既互见君臣一时相与之盛,而又可以为来者之劝也」。
使公之言行于熙宁元丰间,必无元祐之更张;
尽申于元祐中,必无绍圣元符之已甚。
是上虚心必有待于公,而公病矣。
所谓「君子万年,介尔景福」,与有阴德者,必飨其乐,天下孰不有祷也?
而公弗顾以往,其果有命耶?
抑物理自有其数也?
观公终始一致,白首不渝,所谓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者,于斯可以无憾矣。
一时之语,固不得而加损,姑撮其切于事者载之。
盖非其语不见其实,故不得而简;
尽其文不出其事,故不必备。
使读之者耸然必作而欲有所为,则如公临之而致不朽之托,公既有所命矣。
或曰,孔子作《春秋》,而定哀之间多微辞,是不能无所避就也。
然则「邦有道,危言危行
邦无道,危行言逊」。
执笔者固当论世而言,亦当知尽万物,不能易己之重,庶几不负公之记,而异时可以下见于公而无憾也。
谨状(《范忠宣公集》卷一九二○。)
彭汝励:《宋史》本传作「彭汝砺」。
工部尚书致仕李庄公许昌郡夫人钱氏墓志铭元丰八年正月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四九、《范太史集》卷三八
夫人钱氏,其先吴越武肃王之族,曾祖师绍,祖承德
忠懿王之入朝,考秀始仕为左侍禁,赠左武卫上将军,葬于宛丘,遂为陈人。
淮阳郡太君倪氏,博通经史,训饬子弟,享寿几百年。
兄故吏部侍郎象先仁宗朝以经术劝讲,出入侍从,推为名臣。
夫人性明悟,端厚文雅,有母兄风。
年十八,归于故工部尚书李庄公兑,孝事舅姑,礼接族人,长幼疏戚,无不得宜,迄于没身,内外未尝有间言。
自奉俭约,衣至十年不易,而周给宗族之乏,恩施务厚。
庄公仕寖显,与夫人素相礼重,每退朝,夫人必从容讽切以古之忠义。
其出藩于外,则劝以尚德缓刑。
公立朝大节不渝,而为政宽猛相济,夫人有助焉。
善为歌诗,多或数百言,平生所著千馀首。
读经史佛道书,手不释卷。
博闻强记,谈论清辨。
自晓音律,精于历数。
庄公捐馆于洛阳,夫人治家如公之存,而加之以肃,其家丰厚,愈于故时。
洛为通邑大都,衣冠之族,盛于天下,夫人虽不出闺门,而士大夫交口称之。
晚而好理性之学,颇自得,喜怒忧乐不入于心。
属疾,治后事;
既革,又自言终之日时,如期而薨。
元丰七年十月癸未,享年八十三。
初封福昌县君,累进延安许昌郡二夫人。
子男六人:曰荀及;
次四人皆早亡;
曰宗约,前朝奉郎、行大理评事
女五人:长适光禄卿杨玙封同安郡君
次适大理寺丞张淮;
次适长水主簿谭洙;
次适承奉郎孙林;
次适颍昌府节度判官杨琪。
孙男二人:曰永,郊社斋郎
曰京。
孙女二人。
孤宗约将以明年正月丙申葬夫人于永安县唐兴乡双塔里,祔庄公之墓,使以状问铭于祖禹
既辞不获,乃撰夫人之行而系以铭:
钱在吴越,其显以国。
武卫之奋,肇服戎职。
笃生夫人,淑哲而文。
母兄是似,惟德之勤。
自其宜家,以至终老。
天锡之报,康宁寿考。
正夫妇,礼谨闺门。
诔行刻辞,以告后昆。
仁和县许氏墓志铭元丰八年正月1085年1月 北宋 · 孔武仲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九五、《宗伯集》卷一七 创作地点:湖南省湘潭市
夫人姓许氏,衡州衡阳人处士永宗之女,朝议大夫黄公之妻。
黄氏于衡阳为大族,朝议于时为名臣。
夫人年十有八归黄氏,事舅姑为贤妇,佐其夫为贤妻,有子为贤母。
朝议公立身以道,时列王廷,出守方郡,在进思退,燕休于家。
夫人与之齐,凡五十有八年。
年七十有六,元丰七年十月二十一日,卒于第舍。
自始封至卒,凡四受县,始于金堂,终于仁和云。
明年正月五日,葬于东郊某原。
夫人幼而令淑,慎静寡言,不遽白人是非。
自奉养甚约,而赒施无所顾惜。
奉佛尤专。
平居未尝有疾,比老,起居饮食如少时。
其将终也,具肴酒,合亲属,从容语诀,附以家事,踰二日而卒。
子男二人:长曰钧,忠正军节度推官
次曰锜,全州司理参军
女三人:长早卒。
次适耒阳主簿孙钦臣
次适衡阳进士狄光。
孙四人:长曰端,权知韶州翁源县事。
次曰竦,潭州湘乡县主簿
次尚幼。
呜呼!
夫人之志行与其福禄,终始之盛,充足完合,皆无憾者。
惟其传于后故不朽,载于文为无穷,宜有可信之言,刻于金石。
此其子若孙勤勤以属余,使为铭者也。
乃为掇其大要,而书之。
铭曰:
女德伊何,惟顺之宜。
妇德非他,夫子之随。
夫人之修,匪跋匪激。
循其分守,以有成德。
人归以誉,天锡以年。
噫嗟夫人,福禄之全。
繁昌县董君墓志铭(并序元丰元年十二月 北宋 · 黄康民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三一、民国《安徽通志稿·金石古物考》卷三
□君讳之奇,字梦锡
其先世鄱阳人也,当五代之乱,徙居池州之建德,其后遂为邑之著姓。
曾祖讳崇,祖讳参,父讳元吉,皆不仕。
昆弟三人,君即其次也。
君为人质厚而气和,其居于家,与上下相接以有爱,遇宗族党里必欢然笑语,未尝有閒,故亲近疏远皆莫能慊。
世有未知者始以君为柔弱鲜立,及观其应对于事,设施发见,从容有叙,□□□君可以有为也。
君方幼孤,母夫人胡氏尝曰:「汝曹无父,不为儒学,何以光□□□」。
□广市书,延四方有学术者,饬君兄弟而从之游。
君是时虽幼,蚤能承□□□□。
及其长也,益自砥砺,非饮食起居,不敢少懈。
既而应进士举,累不中于有司,□□□□郁,日携壶觞而与亲朋驰逐于里闾閒,无复有进取意。
虽然,人犹曰胡氏乐□□□□钟于子也。
适朝廷罢诗赋,作新科,以进天下士,君翻然喜曰:得非吾时□□□去前日词章无用之学,而刻意经术。
明年诏下,一举登明经丙科。
故向之议□□然相告曰:「胡氏果有后也」!
虽君之成立出于其母,然成母志者君所能也。
繇□其名盛称于乡。
君生平所与友者皆东南俊美,以至达官闻人亦喜为交游,闻君登第,欢欣相庆,不啻若己得,盖君所为,能蹈以义,故人多爱之如此。
初受虔州赣主簿,未至官,丁夫人忧。
居丧毁瘠,几至过礼,三年之外,每至岁时祭享,犹率兄弟盥□斋戒,先一夕庐于坟侧,然后致荐。
呜呼,可谓孝也已!
服除,再调太平州繁昌县尉
谏议贾公昌衡举属在京市易司,计置买江南银。
未满寝疾,卒于家,实元丰元年□月十七日也,享年四十七。
十二月丙午葬于石门乡尧坑里祖母坟之西,举冯氏□焉。
君初娶冯氏,再娶曾氏,即故知顺安军供备副使公立之女,赠尚书令楚国□□会之孙。
男一人曰镠,尚幼。
女三人,长许嫁前进士王谔,次适宣州司户参军陶节□,□女未及笄,皆冯氏出也。
将葬,伯仲请铭。
铭曰:
有美其根,实维母先。
有沃其华,亦云子贤。
起家之光,未大而亡。
铭诗式序,以永归藏。
道士吴世定、刘崇昊刊。
上哲宗论知人元祐元年 北宋 · 陈次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四○、《谠论集》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五
臣伏睹周绅李彦伦巴宜张康国蔡蹈吴伯举李植、朱圳近因赐对,除朱圳知泗州吴伯举太常博士,馀皆提举常平司官者。
窃以爵所以旌有德,禄所以待有功,非德而爵,无功而禄,何以为天下之劝?
故人主以爵禄为操柄,而砥砺天下之才,官必得其合,人必称其职。
恭惟神宗皇帝励精庶政,允釐百工,大臣每荐人材,必召对,能者随其才而进之,否则令归本任,盖所以明黜陟之公也。
风闻前任官登对,朱圳最不称旨,故与知州差遣
且自通判升为郡守,已是进职,若得常调一郡,亦侥倖,今乃除知泗州
泗州地望非他郡之比,经是任外则是监司,内则省寺监官,如此则是与称旨者盖无异矣!
以圳之守泗,虽不足论,然召对所以旌别人材,今例有选任,是有召对之名,而无升黜之实。
朝廷用人如此,良可惜哉,除授恐累国体。
伏望陛下稽考先朝政事,召对臣僚,必择其能者而进之,其不称旨者令归本任,庶使贤否有别,多士知劝。
其朱圳若先有指挥知州差遣,即改差常调一郡,少示黜陟,庶允公议。
取进止。
公立少府 北宋 · 黄庭坚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山谷简尺》卷上
庭坚顿首。
经过极烦主人之礼,行日又屈营从渡江到沙次,甚勤恳。
六月半及戎州,人事衮衮,忽两月馀,不果修敬。
想即日王事不至劳勤,起居轻安,骨肉皆胜裕。
前承时时小不康,体热自汗,今已平矣。
竟曾鍊成金液丹耶?
有馀幸分三二两。
然不可恃药力,极要将摄,乃得复初耳。
未缘会集,千万勤官慎事,以俟亨衢。
八月十九日庭坚顿首公立少府殿直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