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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毅向公墓志铭1132年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九九、《杨龟山先生集》卷三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将乐县
某年月日,北寇袭陈,余时在行朝,得报,谓同列曰:「陈守向公必死矣」。
为之废寝食者累日。
未几讣至,人或问曰:「方今雄藩巨镇拥重兵弃城而遁者踵交于道,陈无高城深池以为阻固,以千百惰羸之卒,当天骄屡胜之兵,虽庸人知其不敌矣。
避其锋而去,宜无不可者,何自而知其必死也」?
余曰:「公之忠贯白日,非死生祸福能易其操者,其素行然也。
余以是知之」。
闻者莫不钦叹。
其孤将以某年月日葬公于某所某原,以通判潼川府朱震之状来请铭。
余告之曰:公之仗节死义有谏臣之章,议行易名有太常之诔,褒赠之典,布在天下,其勋烈不待余言而传也。
然公自筮仕以来,所至皆有风绩可书,世人或未知之也,亦不可湮没而无传,乃叙而铭之。
公讳子韶字和卿,故相文简公之曾孙,钦圣宪肃皇太后之再从侄也。
世为开封人
曾祖讳某,故任国子博士,赠开府仪同三司、守太尉
曾祖妣李氏,封太夫人。
祖讳某,故任西京左藏库副使
祖妣王氏,封太原县君
考讳某,故任太中大夫致仕,赠通奉大夫
妣夏侯氏,封硕人
公生而有异禀,不妄嬉戏,庄重如成人。
比志学,即游贤关,清约如寒士,人不知其为相门后族之子侄也。
其强学自励,至焚膏继晷不少懈,同舍相与语曰:「君子之于学也,息焉而后能安其学,君何自苦如是」!
公愀然对曰:「家门衰替,敢不彊勉,而自惰乎」?
永嘉刘安节辈,皆伊川先生之门人,有识致,讶其语,因问之曰:「公家富贵闻天下,二郡王奉朝请,仕于中外,以材望显者甚众,何谓家门衰替也」?
公曰:「先丞相事业寂寥久矣」。
安节壮其言,引为忘年交。
元符二年,与国学荐,钦圣闻之喜甚,补假承奉郎
三年进士第,唱名集英殿钦圣紫云楼,密令宦者引公至楼下视之,翌日赐赉有加。
保州司法参军,有旨改承事郎,皆特恩也。
差监在炭场,会有族人除太府卿,以亲嫌罢,改授签书荆南府节度判官厅公事。
是时公方冠,初未更事,而练达政体如素官者。
荆南马瑊器其才,府事多赖之。
去,董必代。
公尝具袍笏,而以短帽束带见之。
为人简严,属吏无敢忤其意者,公移书责之,不少屈。
秩满,知苏州吴江县。
苏人私铸黄钱,流布一路,诸邑听民自便,郡守是之。
公独以为不可,为书极言其害,下令禁切之,一县无敢犯者。
中司论其事,诏置狱绳故纵之吏,诸邑皆曰:「太守之命也,吴江令尝力争以为不可,书具在」。
公闻制使来,自谓理须被逮,即具舟束装以俟,吏及门即行。
初,太守意公以抗论不从为功,比公至,卒无一言及太守者,守甚德之,而后信其为仁人君子也。
狱成,自太守而下皆贬秩,公独赏一官。
其后太守孙公杰召诸邑会议,欲一大保置一鼓楼,保丁五人,以备巡警,盗发则鸣鼓以相闻。
公曰:「一大保二十五家而已。
如吴江外镇有合境不过五里者,无虑数百家。
若二十五家置一楼,则不可胜计矣。
又以数十人持梃更巡,则其间不无彊悍不逞者递相侵陵,则斗争自兹始矣,不可为也」。
郡守意欲行之,不从,公持之益坚,逾月不能决。
同列厌苦之,谓公曰:「不若禀令而归,到县则措置在我矣」。
公曰:「不可。
禀令归而不行,则有司得以慢令罪我矣」。
久之,卒如公议。
大观二年,除开封府右曹参军明年,转朝散大夫
李彪欲言蔡京擅权误国,书草具未上,有告其事者。
丞相何公取旨下开封狱,有司谓谤讪大臣,欲置之重典。
公方初来,力争之。
李孝寿开封,依违不断。
丞相张公用公议,薄罪。
已而复相,御史狱不当,乃流海岛,李孝寿已死,追所赠五官,更追三官。
公时已去职监在进奏院,追三官,停任。
四年,叙朝散郎、监保州盐酒税。
五年,以建储赦,复朝散大夫提点信州太霞宫
未几除知虢州,不就。
六年,差主管西京外宗室财用。
外宗室之法,未出仕者计口给食,至是有养子以增数者。
公与同官高大中论曰:「财用不足,患之细也。
蓄养他人子,则本支乱矣」。
公乃建议为之措画,以去其弊,宗室财用以黄河退滩地、淮浙围田及常平赡学所不取者充。
案牍隔远,吏缘为奸,隐漏不可胜计。
公手自翻阅,尽得其情,量入为出,无匮乏之患。
判外宗正赵士暕常患不及,公笑而不答。
他日出其大数,沛然有馀,士暕服其明焉。
七年移管南京外宗室财用,俄复还旧任。
宣和元年,除知虔州,又除知建昌军,未赴,除夔州路转运判官
朝廷议罢新开边郡,公条陈利害,请罢溱、播、思、珍四州,反其县。
同官谓珍不可废,公争之不能得,乃罢三州,而珍州至今以为不便。
久之,泸南刘亚夫复用夷冉万耍议,请开溪州南通辰沅,西抵泸戎,置一州二县。
诏发潼川府夔州两路兵输钱粮,辟官属
泸南遣南骑兵至涪州,责钱绢甚急。
公率同官王蕃论奏其事,意难之。
公曰:「若有疑,某自具奏」。
乃同上疏曰:「顷年庞寅孙守夔,创开边隙,是时欲建溪州,冉万耍曰险阻深僻,不可为郡县。
今万耍与冉蛮老以仇怨相攻,乃更建议开路。
且路之所经者十有一族,而七族被诱,四族不出。
四族者,蛮老在其中。
又有蛮由册一族,以人为粮。
彼万耍意在报仇,假官军以杀蛮老耳。
且自昔蛮人纳土请置州郡,必先通路创屋,以俟王人官司遣人相视,然后调兵储粮,经理其地。
今请吏者未集,山溪未通,遽遣王师深入不测,是委肉于饿虎之蹊也,事大不便」。
奏方上,而大役已兴矣。
郡邑骚动,萧然烦费,人心震恐,识者危之。
公又为书上二府申御史台,极陈开边徼置州县以蛮夷弊中国之害,争论甚力。
俄得可报,亚夫削官,其役遂罢。
夔路廉访使者曹东请筑瞿唐关,乃夔州故基也。
山岭越溪谷,楼橹城壁费甚广,请置兵三千屯守,公申尚书省曰:「世乱则守险,世治则去险而居平陆
守险者所以固强圉,居平陆者所以杜觊觎。
故前代割据夔州,附瞿唐关,本朝削平僭乱,丁谓薛颜乃移夔居鱼腹以就平土。
今无故劳民费财,而起战争,又屯兵于外,太阿倒持,若一夫开关奋臂,则夔州无兵可抗,非久长之利」。
东怒,欲以他事中公,竟不能,而瞿唐关止因其旧而增葺之,卒如公议。
六年,使还,入对延和殿,首荐寒士,上皇颔之,曰:「进贤受上赏」。
当路阻格之,不报,除知蔡州
下车,去贪暴,屏巨猾,宽逋负,举下吏可任以事者。
然后兴学校,延见儒士。
县令狃旧例献遗利以入公帑,公判其状付州学养士。
前守计份议开小河泄积水,功大不能就。
公论其非于部使者,曰:「小河浅狭,不足容诸水之入,徒费财力,有害而无利」。
乃罢其役。
八年,主管亳州明道宫,除知徐州
靖康元年,近臣荐公材堪出使,除京东转运副使
户部尚书聂昌以国用不足,讽诸路进羡馀
密州郭奉世有旧,进万缗,荐诸朝,请赏之,以劝天下。
公劾奉世曰:「一路财用,有馀不足相补。
设使密有馀财,当具数闻,部使者通融计会,兵吏之费。
安可不恤大计,不顾他州,进通用之财,徼非道之宠?
不罚奉世,无以惩奸,而主计近臣首开聚敛之端,浸不可长」。
士论韪之。
于是有旨下京东治其事,会昌副西枢,故事不竟,奉世罚金而已。
山东久苦李彦暴虐,朝廷初罢梁山泺税、燕山夫钱,黜兴利之臣。
民凋瘵未复,盗贼相煽野聚,公条具民间利病十馀事上之。
丁通奉忧,解官,与诸弟居淮宁府
蔡州缺守,州人邀使者马首,愿得公三年,使者上其事,而蔡已除新守矣。
乃起复就除知淮宁府,公三拜章乞终丧,不许。
公视事六月,寇兵至陈,公率诸弟城守,励战士,开谕百姓,曰:「汝等坟墓之国,去此何之?
吾与汝当以死守之」。
城昼夜攻急,公亲擐甲胄,冒矢石,遣其弟子率赴东京留守司乞援。
兵未至,寇益众,城陷,公犹率众巷战,力屈被执。
渠帅坐城,欲降之,酌酒于前,左右按令屈膝,公植立不动,戟手骂之,遂见害。
时年五十,实二年二月二十二日也。
陈掞默记其处。
公弟中奉大夫、新知唐州事子褒,朝请郎子衮,迪功郎子某,皆见害,家已破散,入其府,取公诰敕藏之。
子鸿六岁,乳母抱去,遇寇兵,夺其母,弃儿井中,有出之者,兵又击之,一夕复活,他日过,复抱藏民家。
后公子沈奔丧,乃得公遗骸并诰敕及鸿以归。
后二年,子率守仪真,遣人至淮宁访寻得公季女于民家,时年十一。
娶夏侯氏,封令人,先公八年卒。
男十人,女五人。
让,将仕郎
混、汋及三女早亡。
护,将仕郎
溥,通仕郎
涖、溥、瀚及洛、汝为寇骑所掠,未知所在。
沈,登仕郎
鸿以褒典补将仕郎
孙女一人。
谏官上疏曰:「臣伏闻去冬夷人入寇,诸路守臣或望风逃遁。
杰然以忠义自奋,誓以死守者,陈州向子韶是也。
至城陷,犹率众巷战,与介胄之士同毙于兵革之下,行道之人称颂咨嗟,忠义之士愤发激昂。
愿下明诏褒子韶忠义之节,优加爵秩以旌显之,搜求其后而锡赉之。
天下闻风,孰不踊跃奋厉,为陛下尽死节乎」?
五月二十七日,有旨赠三官四资,本宗有服亲将仕郎
时秀州兵乱,害武功郎江东西路经制司书写机宜文字安宗,有旨赠五官,与六资恩泽。
谏官再上疏曰:「今戎事未息,一赏之行,万众观听。
朝廷出于无心,而见闻者妄意轻重。
又向迩来守土之臣,望风奔避者不可一二数,如子韶城陷犹能身率馀兵巷战致死,诚可载之信史,无愧古人,以励臣节。
一时恩赠,所宜特厚,岂当更居安宗之下」?
于是诏增二资恩泽,特赠通议大夫
久之,有言「用兵以来,仗节死义者甚少,朝廷所以风励之有未至也。
望明诏礼官,凡临难不屈死节昭著者,特赐之谥,使得垂名不朽,亦风励节义之一端也」。
太常以公名闻,有旨赐谥「忠毅」,闻者耸然以为效忠义之劝。
公为人端悫夷易,不事表暴,一言之出,洞见心膂。
通奉公笃于惇族,公承其志,率诸弟分俸以均给本房之未仕及待阙者。
远方珍异,必以时至。
通奉有疾,衣不解带。
与人交,主于忠信,不为浮文末礼,以投众人耳目。
书尺不过一幅,语严而意尽。
所至必与君子长者游,暇则观书,门无杂宾。
与人议论匪一,然必反复曲折归于至当。
发为辞章,典雅温厚,有唐词人之风。
自始仕,由幕职县令,退为筦库,进而处刺史二千石,一以诚意为主,不以色辞假人,故居官可纪,去必见思。
至其陷大难,临大节而不可夺,非苟然者,盖其胸中素定也。
高才远识,未究其用,而遽至此,呜呼,命矣夫!
铭曰:
狄人侵疆,横流稽天。
取义舍生,维公则然。
秉节不渝,几至覆宗。
昊天不闻,罹此鞠凶。
季子之幼,亡而复存。
神实相之,将大其门。
褒赠之荣,永光窀穸。
忠毅之名,千古无斁。
丞相洪文惠公适神道碑嘉泰元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四、《平园续稿》卷二七、《盘洲文集》附录、《洪文惠公行状》附录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公姓洪,系出共工氏,后避仇以洪易共。
三国庐江太守矩,唐有集贤学士孝昌,五季自歙徙饶州乐平,又十世始归鄱阳,隐德田庐。
至公高祖士良力教子孙以学,爱滃港山川而置仓焉,命其子曰:「他日葬我仓下,青紫当不绝」。
后十六年元丰乙丑,孙彦升果以进士起家,事徽宗,历三院御史,至给事中徽猷阁待制,遂为大家。
公之曾祖讳炳,赠少保
纪国夫人何氏。
祖赠太师、郑国公讳彦先给事弟也;
鲁国夫人董氏,后徙乐平洪源
父皓,政和乙未进士,仕至徽猷阁直学士,赠太师魏国公谥忠宣
母魏国夫人沈氏。
初名造字温伯一字景温后改名适字景伯
幼颖异,日诵书三千言。
忠宣公嘉禾司录应选使朔方,公年十三,已能任家事,率五弟三妹奉祖母及母避乱归饶。
母亡,复过嘉禾,食忠宣之禄,日夜率长弟文安公遵、次弟翰林学士迈种学绩文,至忘寝食。
用父出使恩补修职郎、监南岳庙,调严州录事参军、浙西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
绍兴十二年,与文安公同应博学宏词科
宰臣进呈所试制词,高宗曰:「父在远,子能自立,可嘉,宜与升擢」。
遂除敕令所删定官
后三年,翰林公亦中选,由是洪氏文名满天下。
左宣教郎,入秘书省正字
才数月,忠宣公归自朔方,以忠言忤丞相,斥补乡郡,公亦出通判台州
将满,而忠宣散官英州,台守观望,拟弹公文纳当路,转示言者,以为风闻,坐免官,往来岭南供子职。
阅九年秦薨,忠宣北归亦道卒。
服阕,起知荆门军,公才智有馀,临民惠爱。
二十八年应诏上宽恤四事,凡公私以例取民钱岁数千缗悉除之。
郡久为盗区,大比士附江陵试,解额仅存五之一。
公作成日众,乞自辟试闱,稍还旧额,继有登科者。
改知徽州,会鬻官田,监司慕赏迫州县,公独宽之。
初至,讼析产不平者纷然,公曰:「此吏求赂不印关书之过也」。
命人户毋问早晚赍书庭下,立为印给,其讼遂绝。
为政得要类此。
范文穆公成大来为户掾,公一见知其远器,勉以吏事,暇则商榷著述。
自是范公宦业文章高一世,每德公云。
提举浙西常平茶盐,会文安公平江易江东路
尝兼提点刑狱,盖乡部也,持正不私,风采振厉。
三十二年,车驾视师金陵,公因朝觐言:「本路昨旱荒,民逐食淮甸,复困虏兵。
今虽怀归,而田产官已斥卖,不则给佃,乞断自二十八年后,许业主若子孙用估价赎还」。
天语褒饰再三。
翰林被命迎使客,上曰:「洪皓三子皆可用也」。
公于是历陈边防、民兵、积粟、赈民等事,朝廷益知其才,除尚书户部郎中总领淮东军马钱粮
孝宗即位海州解围,符离用兵,供亿繁夥,公心计周密,暇裕如平时。
会有旨犒海州之师,镇江及武锋军有实在围中而不与名,公比附倍给。
以便宜招纳海道逃卒,归之督府,归正者接踵而来,或无以赡其家,因公奏乃计口添支。
公谓官以总领淮东为名,而财赋实隶浙西江东,乞以两路入衔。
后公登二府,竟行其说,迄今便之。
隆兴元年,就迁司农少卿
明年贰太常,兼权直学士院,又兼权礼部尚书
上初讲郊祀,公乞进胙德寿宫,及改定乐章,汰乐工冗员,人谓礼与时两得之。
七月文安公西府,公即求去。
上遣使赐茶,谕令安职。
寻因夜直同右正言尹穑召对,上称公温粹,文词有用,论事可观,先颇睥睨公,知上眷乃已。
九月,除中书舍人内直如故。
汤丞相思退侍御史晁公武论公草麻无谴责语,公亟请外。
上曰:「公武言卿党思退,朕谓平词,出朕意」。
固却其章,仍徙户部侍郎矣。
方羽檄交驰,书诏填委,或夜召,或细札咨访。
公独当内外制,时时奉诏言事,如乞防虞海道,降诏亲征,多契圣心,大用之意已定。
虏既讲好,首命公为贺生辰使,虏遣同签书宣徽院事高嗣先接伴,自言其父司空有德忠宣,相与甚欢,得其要领以归。
乾道元年五月,除翰林学士,仍兼中书舍人
大臣奏翰苑不应下兼掖垣,上曰:「洪某在后省振职,欲其整顿纲纪耳」。
秦埙予祠,公执不可,上径批依奏,封以付公。
明日赐对,宣谕曰:「卿论秦埙甚当,虽朕意所向,不可行者,第言之」。
巫伋被召,余尧弼复职,莫汲密院编修官,公皆缴奏而止。
又奏免外制,上曰:「执政有阙,朕当用卿」。
公因缴马监良辅转官,乞令大臣讨论赏典。
上极称善,且曰:「卿且执政,自可讨论」。
六月,遂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
上谕参政钱端礼虞允文曰:「三省事与洪某商量」。
西府始同班奏事。
公赴德寿宫谢,高宗曰:「上议用卿,吾谓从官中无踰卿者。
况卿父精忠,古今所无,顷欲登用,阻于秦桧
今卿兄弟相继入辅,此天报也」。
八月,以左中大夫参知政事
十二月,拜通奉大夫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
公自签枢旬月入相,感激异知,任怨革弊,以诚实不欺为主。
人才可用,疏远不弃;
不然,虽亲旧弗予。
上每称其心存公道,进拟无不当。
公奏:「中书舍人蒋芾语臣无事可缴,臣答云凡降旨云特者皆非法,今一切无之」。
上曰:「亦及此,且谓特旨宜审」。
公奏:「陛下动遵成宪,愿思言,益崇圣德」。
上曰:「朕与卿等共守之」。
驾幸白石教场,阅三卫军马,公前奏将帅有潜蓄鹰犬备狩猎者,上即呼诸将戒谕。
初议召见郡守,观其能否,公言:「旧惟见阙赐对,今乞勿拘阙远近,并令半年前奏事之任」。
遂为定制,二千石得人矣。
公自执政即奏减机密房吏,三省密院毋留额外人。
承旨谢褒者力乞存留四人,其子在焉。
公怒,取旨编置政府久不治吏,上欣然以为允。
户部事有稽慢,公追主令治之。
侍郎林安宅上章请罪,既又欲给度牒千道付广东,期一季尽鬻。
公请减半,仍戒科扰,安宅滋不悦。
马军乞牛皮五十馀万为马甲,御前抛买五万,工部别得旨市十三万。
公奏数多限迫,上曰:「军器所妄计,是使人杀耕牛也」。
第买一万而已。
中批朱彦宗婺州,公言:「此资善堂翊善朱震之子,虽可与郡,然彦宗娶潘氏,乃婺州长公主家」。
遂改泰州
二年,殿中侍御史张之纲陈宗霖当与差遣,而潜附所厚华初成于其中,公发其奸。
上视初成履历曰:「屡放罢,又尝停官,且年已及,岂应与郡?
卿敢及台谏,可见无私,朕终夕为之喜」。
刘贡初除监察御史公赞得人
会术士薛言中同子为人求官于枢密使汪澈,汪送有司,上未知也。
早朝,上称能治钱塘寄囚,已批出迁殿中,公与执政及薛言中事,且云除书未启,当封还。
上曰:「卿等如此无隐,向来宰执所无」。
之纲寻以忧去,遂罢。
方士皇甫坦谒公,公薄其礼,怒云云。
公责之曰:「君诚有道,胡为出入宫禁,妄谈祸福耶」?
明日,公奏:「通国以神仙待,陛下谓何如」?
上已知公责,笑曰:「颇能布气治病,昨日宫中赐酒,醉语已无伦矣」。
公既叠忤言路,适林安宅谏大夫,或劝公引避。
公曰:「吾与安宅异同,国事也。
上知吾忠,岂可患失,逆为去就乎」?
适春霖,公引咎乞退。
上曰:「春自多雨,卿第安心」。
安宅遂与台官合辞论公,上不听,安宅至家居待罪,公亦力请。
上不得已,三月辛未,除公观文殿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谓参政叶颙曰:「宰臣奉法守公,诚实不欺,无如洪某,重违言者耳」。
不数月,起知绍兴府、浙东安抚使,治得大体,复勤小物,军民安之。
阅岁有半,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翰林西掖,上语之曰:「贤兄三请祠,姑听暂闲」。
公素不营产业,自归,得负郭地百亩,因列岫双溪之胜,复置台榭,引水流觞,种花艺,命曰盘洲
一椽一卉,题咏殆遍。
安居十有六年,身名俱荣,子孙满前,近世备福鲜及公者。
淳熙十一年二月辛酉薨于正寝,前自撰遗表上之。
享年六十有八,爵鄱阳郡开国公食邑五千二百户,食实封二千四百户。
初赠特进,诸子遇恩累赠太师、魏国公
娶沈氏,太学博士松年女,追封魏国夫人,母夫人之侄也,先公五年薨,葬郡东南四十里徐村之原。
公为墓铭,效汉人立双阙,因自作小传,俾后人刻其上。
明年三月甲申,诸子奉公柩合葬焉。
男九人:长槻,朝请大夫、新知赣州江南西路兵马钤辖
次柲,朝请大夫、新知南剑州
槢,早亡;
𣘀,朝散郎、新权发遣长宁军
灌,朝请郎、前军器监主簿
桴,故承事郎
楹,朝奉郎、新知庆元府定海县
槺,早亡;
梠,通直郎、前权签书荆门军官厅公事。
女三人:长早卒;
通奉大夫同知枢密院事许及之子,前卒;
朝散大夫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公事薛绍
孙二十四人:倬,承议郎江南西路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
俨,故承事郎、知常德府龙阳县
伋,奉议郎荆湖南路提举茶盐司干办公事
偲,承事郎、新知江州瑞昌县
傃,承事郎
辅,承务郎、新提领建康府户部赡军酒库所干办公事
侨、俣;
侃,承务郎、新监建康府户部大军库门;
傒,承事郎、新权签书汉阳军官厅公事;
传,将仕郎
佃、僩、仔、俅、俭;
俦,承事郎、新监无为军昆山镇
伉、俊、仁;
俶,承务郎
佑、儆、倓。
女孙十二人:文林郎、前广南西路转运司主管帐司杨汝明修职郎、新无为军巢县主簿权当国,通直郎两浙东路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张履信,乡贡进士陈洋,承务郎张燧,将仕郎邢谔,将仕郎王待问进士高俶,迪功郎、新信州弋阳县尉王元春
馀在室。
曾孙男五人:芾、蕴、蔺,将仕郎,𨘏、荀。
女一人。
公器业早成,与人交诚实无浮礼,文华天赋,济以力学,步骤经史,新奇富赡。
兄弟鼎立,自成一家。
罢政后,论著益多,四方传诵。
有《盘洲集》一百卷。
耽嗜隶古,为《纂释》二十七卷、《隶续》二十一卷,屡加删润,合为一书,将踵欧阳文忠公《集古录》,赵明诚而下弗论也。
某早与文安翰林同朝,公由常平入对,始识公,又尝与赣州为僚金陵,故其子孙以副枢许甥状请碑墓道。
先是太常文惠易公名,文固然矣。
壬辰夏,予奉祠过饶,连年水旱,流移系道,公宗支繁庶,或不自给,人人言相君赒我,且及恤贫已责事甚详。
夫家居均惠若此,在公固可知矣,遇荫补,舍长孙,密奏表弟沈自强,酬渭阳之恩,命下乃知,是皆宜书。
铭曰:
思文孝宗,云汉章天。
有臣洪公,优于代言。
孝宗神武,志平丑虏。
公践帷幄,言整军旅。
帝方克勤,如日运行。
公总众职,甚称上心。
帝惟至公,天无私覆。
相业伊何,才能是授。
谋皆予同,德惟乃知。
周旋二府,仅越三时。
保釐东郊,注想未替。
归心浩然,何待奏计。
荣名燕居,十有六年。
为而不恃,五福天全。
烨烨斯文,振振厥后。
诗以声之,公乎不朽。
议立四祖别庙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三一、《攻愧集》卷二四
臣等窃惟宗庙事重,非可轻议。
兹准省劄节文,太祖皇帝既正东向之位,然僖祖宣祖既祧之主宜有所归。
欲用朱震之说,藏于夹室,则考之周制,僖、顺、翼、宣之主不当藏于太祖之庙。
欲用王普之说,祔于天兴殿,则景灵宫朝献之礼与唐禘祫朝享之仪不同。
欲用柳冕之说,筑别庙以居之,则又非合食之义。
以是三者令臣等集议,可谓详尽。
臣等请先明其不可行者二,而定其可行者一,以裨庙堂之末议。
恭惟本朝去古既远,礼制不能尽循于古。
参取汉魏以来以至于唐,考定为一代之制。
唐张齐贤之言曰:「古者有天下者事七世,而始封之君谓之太祖
太祖之庙,百世不迁,至祫祭,则毁庙,皆以昭穆合食于太祖
商祖玄王,周祖后稷,其世数远,而迁庙之主皆出太祖后,故合食之序,尊卑不差。
汉以高皇帝太祖,而太上皇不在合食之列,为其尊于太祖故也。
魏以武帝太祖,晋以宣帝太祖,武、宣而上庙室,皆不合食于祫,至隋亦然。
唐以景皇帝太祖太祖以上皆不合食于祫」。
臣等谓齐贤之说,本朝之所当取也。
太祖皇帝开基之初,岂不能祀七世?
推而上之,至僖祖而止,故用唐制建四亲庙,以祀僖、顺、翼、宣四祖。
太祖祔庙,尊为宋太祖,盖始封于商,始封于周,故商、周皆尊为太祖
唐自凉武昭王皓而下,至高祖为八世,岂不能推为始祖?
而以祖虎始封唐公,父及己皆袭封于唐,唐之建启土,比之,故推为太祖
太祖之上,亲尽则毁,故如宣简公高祖时为四室之尊,弘农府君太祖时为六室之尊,然皆亲尽为祧也。
太祖之兴,上无所因,与汉高祖事同,故太祖尊为太祖,而僖祖治平间以亲尽而祧,入于夹室。
至熙宁中王安石始改尊僖祖为始祖,遂屈太祖,不得正东向之位,以至于今。
今日既伸太祖东向之礼,僖祖之主当再入于夹室。
既协弘农府君之制,又遵治平已行之礼。
然在今日则为未安。
盖自熙宁以来,推尊既久,难以一日遽还夹室。
又考之周制,后稷之庙则先公之祧藏焉,盖公刘不窋以至太王王季之主皆祔。
文王武王之庙则先王之祧藏焉,盖自成王而下皆祔。
唐有兴圣庙,以祀凉武昭王
景皇帝既正东向,则献祖懿祖之主皆祔,以不欲以祖先而祔子孙之庙也。
今之太庙顺祖翼祖宣祖之迁皆入夹室,则犹曰僖祖在第一室,故三祖之祔为顺。
太祖既入第一室,则僖祖宣祖二主之祧所以当议也。
臣等以为朱震藏夹室之议既不可用,景灵宫圣祖用素馔,则王普祔天兴之议又不可用也。
唐柳冕之说筑别庙以居之,朝廷谓非合食之义,则臣等有说焉。
谨按唐陆淳之言曰:「太祖复位,献懿之主宜有所归。
一曰藏之夹室,二曰置之别庙,三曰迁于园寝,四曰祔于兴圣。
然而藏之夹室则无飨献之期,置之别庙则非《礼经》之文,迁于园寝则乱宗庙之仪,唯祔于兴圣为是」。
至贞元十九年左仆射姚南仲等献议五十七封,付都省集议。
户部尚书王绍等五十五人请迁祔兴圣庙,议遂定。
由是太祖始复东向之位。
臣等以为僖祖当用唐兴圣之制,立为别庙,以代夹室。
顺祖翼祖宣祖之主皆藏焉。
如此,则僖祖自居别庙之尊,三祖不祔于孙之庙。
汉魏以来,太祖而上,毁庙之主皆不合食。
今遇祫则即庙而飨,于礼尤称。
如朝廷以为允当,更乞行下礼部太常寺,考议制度施行。
僖祖当立别庙奏绍熙五年十月 南宋 · 郑侨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八四、《宋会要辑稿》礼一五之六二(第一册第六八二页)、《宋史》卷一○七《礼志》一○
臣等窃惟宗庙事重,非可轻议。
太祖皇帝既正东向之位,然僖祖宣祖既祧之主,宜有所归。
欲用朱震之说,藏于夹室,则考之周制,僖、顺、翼、宣之主不当藏于太祖之庙。
欲用王普之说,祔于天兴殿,则景灵宫朝献之礼,与唐禘祫朝飨之仪不同。
欲用唐柳冕之说,筑别庙以之,则又非合食之义。
以是三者令臣等集议,可谓详尽。
臣等请先明其不可行者二,而定其可行者一,以裨末议。
恭惟本朝去古既远,礼制不能尽循于古,参取汉魏以来以至于唐,定为一代之制。
唐张齐贤之言曰:「古者有天下者事七世,而始封之君谓之太祖
太祖之庙百世不迁,至祫祭,则毁庙,皆以昭穆合食于太祖
祖元王,周祖后稷,其世数远,而迁庙之主皆出太祖之后,必合食之,序尊卑不差。
汉以高皇帝太祖,而太上皇不在合食之列,为其尊于太祖故也。
魏以武帝太祖,晋以宣帝太祖
武、宣而上,庙室皆不合食于祫。
至隋亦然。
唐以景皇帝太祖太祖而下,皆不合食于祫」。
臣等谓齐贤之说,本朝之所当取也。
太祖皇帝开基之初,岂不能祀七世,推而上之至僖祖而止?
故用唐制建四亲庙,以祀僖、顺、翼、宣四祖。
太祖祔庙,尊为宋太祖
盖契始封于商,始封于周,故商、周皆尊为太祖
唐自凉武昭王皓而下,至于高祖为八世,岂不能推为始祖?
而以祖封唐公,父及己皆袭封于唐。
唐之建邦启土,比之契、,故推为太祖,而太祖之上,亲尽则毁。
宣简公高祖时为四室之尊,洪农府君太祖时为六室之尊,然皆亲尽则祧也。
太祖之兴,上无所因,与汉高祖事同,故太宗尊为太祖
僖祖治平间以亲尽而祧,入于夹室。
至熙宁中王安石始议僖祖为始祖,遂屈太祖,不得正东向之位,以至于今。
今日既伸太祖东向之礼,僖祖之主当再入于夹室,既协唐洪农府君之制,又迁治平已行之礼,然在今日则为未安。
盖自熙宁以来,推尊既久,难以一日遽还夹室。
又考之周制,后稷之庙则先公之祧藏焉,盖公刘不窋,以至太王王季之主以祔文王武王之庙,则先王之祧藏焉,自成王而下皆祔。
唐有兴圣庙以祀凉武昭王,故景皇帝既正东向,则献祖懿祖之主皆祔,不欲以祖先而祔子孙之庙也。
今之太庙顺祖翼祖宣祖之迁皆入夹室,则犹曰僖祖在第一室,故三祖之祔为顺。
太祖居一室,室则僖祖宣祖二主之祧所以当议也。
臣等以为朱震藏夹室之议既不可用,景灵宫圣祖用素馔,则王普祧天兴之议,又不可用也。
唐柳冕之说,筑别庙以居之。
若疑非合食之义,则臣等有说焉。
谨按唐陆淳之言曰:「太祖复位,则献、懿之主宜有所归,一曰藏诸夹室,二曰置之别庙,三曰迁于园寝,四曰祔于兴圣。
然而藏诸夹室,则无飨献之期,置之别庙,则非礼经之文,迁于园寝,则乱宗庙之仪,惟祔于兴圣为是」。
至正元十九年,左仆射姚南仲等献议五十七封,付都省集议。
户部尚书王绍等五十五人请迁祔兴圣庙,议遂定,由是太祖始复东向之位。
臣等以为僖祖当用唐兴圣之制,立为别庙,顺祖翼祖宣祖之主皆祔藏焉。
如此,则僖祖自居别庙之尊,三祖不祔子孙之庙。
汉魏以来,太祖而上毁庙之主皆不合食。
今遇祫则即庙而飨,于礼尤称。
如朝廷以为允当,乞下礼寺条具仪制施行。
辞免升兼侍读奏状1262年3月24日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二八、《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七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钱塘
今月二十四日伏准尚书省劄子,备奉御笔,除臣兼侍读者。
伏以疏渥便蕃,拊躬战惕。
臣自丙午辛亥以至于今,三侍经帷。
恭惟皇帝陛下临御久,阅理熟,五帝三王之行事,优为之矣,六经诸子之格言,深造之矣,其于道德性命之蕴奥、义利理欲之界限,讲之精且详矣,宜得杨时尹焞胡安国朱震之流,以辅缉熙,以备顾问。
臣于经学尤为浅肤,加以暮年耗昏,旧读遗忘,临当进讲,率是依傍注疏,祖述陈言,了无新义。
譬如寸筳之叩洪钟,爝火之望太陈,每瞻威颜,面汗心愧。
今乃宜去而迁,由讲而读,上不量能而予之,下不量己而受之,臣罪大矣。
况陛下迩者方以此职命前相旧弼,命风宪之长,今亦使臣居之,如舆论何?
欲望圣慈特寝新纶,俾仍旧贯,庶安愚分。
庚申封事二月四日正字职,翌日奏。) 南宋 · 姚勉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二六、《雪坡舍人集》卷二
二月吉日承事郎秘书省正字臣姚某谨沐斋裁书,昧死百拜,献于皇帝陛下。
臣闻天下未尝有难为之事,人主不可无肯为之臣。
以肯为之臣辅有为之主,天下事难者易矣。
《易》之象曰:「云雷屯,君子以经纶」。
夫屯者难也,不曰君子以畏避,而曰君子以经纶,岂非世虽屯难,正可经纶之日乎?
有经纶则屯者亨矣,但患无经纶耳。
方今天下之事势有可惜者一,有可忧者三,而幸有可为者四。
可为者即所谓经纶也,臣请疏言之。
奸相丁大全,欺蔽聪明,壅塞言路,敢于言者,必加之窜;
以不得其言而去者,又重之以诛。
陛下践祚三十馀年,何尝有此?
大全盖欲以此钳天下之口而恣己之私也。
臣于彼时,知有今日久矣。
是以丙辰祗召,已至中道,不愿与之立朝,疏陈其奸,亟归俟罪。
自时厥后,大全朋奸罔上,日甚一日,凡天下之所谓忠臣良士,必皆污之以数百万极重之赃,而坏其数十年自修之节。
用其腹心十数辈,布满诸路,行一切不恤之政,白科彊抑,什取六七,谓之和籴,以失尽陛下之仁心,妄以富国彊兵自诡,特不过竭天下之膏血以奉陛下目前之欲耳。
此即蔡京丰亨豫大之说,王黼应奉享上之举也。
富国者如此,强兵者又安在哉!
己未之狄,戊午之籴之应也。
昧者犹曰幸有戊午之重籴,犹可以给己未之御狄。
殊不知若无戊午之籴,则决无己未之狄矣。
陛下知渔舟渡鞑之罪,起于袁玠,不知超擢用者非大全乎?
使陛下去年大悔悟、大更革之时,厥既登庸左右贤相,亟以大全及其党与投之四裔,则天下大悦,众愤尽纾,百将一心,三军同力,鞑即退伏消弭矣。
奸臣误陛下之罪甚大,陛下责奸臣之罚甚轻,此固陛下之仁厚也。
然天下谓陛下尚有眷顾大全之心,他日必念其能生财,不念其几误国,必至复用,重害吾民。
是以怨尚郁而未纾,愤暂解而复结。
加以夺官之命越数月而后下,求言之诏亦越数月而后颁,古人所谓改纪其政者,当一反前之所为,而乃痈疽之根犹伏胸腹,瞑眩之剂未彻膏肓,使天下有悔过不尽之叹。
夫前日悔过之不尽,则今日逐寇之不尽也。
前可为而不勇为,今虽欲为之,亦缓下之剂矣,此臣所谓可惜者一也。
去年秋,鞑在鄂渚耳,未至兴、寿也。
则南在湖、湘,北至兴、寿耳,未至江西也,今则在江西矣。
臣所居之郡瑞阳,所邻之郡清江,今闻皆已残破矣。
隆兴之邑凡八,如分宁,如武宁,如奉新,在章江之外者,今皆躏蹂矣。
丰城,如进贤,在章江之内者,今皆奔溃矣,是八邑而失其五也。
支体已剪,腹心能自固乎?
万一虏用避实击虚之谋,舍隆兴而不攻,或自南康而渡,或自丰城而渡,或自清江而渡,或自章江之源而渡。
西江一步,所在州郡,不过如兴如寿如瑞如清江耳。
陛下何以限隔之哉,此臣所谓可忧者一也。
虏本无谋,皆中国为奸相患苦之。
士民为之向道,既犯鄂渚,又出广右,盖用巫臣疲于奔命之谋,伍员多方以误之之计。
万一牵制重阃,以一兵径渡下流而来,以一兵倏自海道而至,陛下又何以待之哉?
此臣所谓可忧者二也。
鞑之初破蜀也,一岁一抄掠之,害其耕,夺其聚,杀其民人,使不得供其军赋,谓之涸水取鱼之法。
才掠即去,虽去不归,以一酋蟠伏兴元,以为岁入寇之计,不数载而全蜀陷。
今兴、寿二州,闻已为虏所巢矣。
万一如兀术欲筑建康避暑俟复动之计,留患腹心,何有穷已?
此臣所谓可忧者三也。
虽然,岂可徒忧之而已哉。
高宗皇帝六飞南渡之初,国势未定,兀术亦尝惊犯江浙,当时事势,可谓阽危。
迨其次年,大作措置,则曰今虏来,似有可胜之理。
又曰虽以檄呼虏渡江,亦不敢来矣。
然则虏之渡江,不足虑也,但使之不敢再渡可也。
陛下君臣傥能以高宗皇帝之时,犹可有为为心,则臣所谓可为之四策,皆可行矣。
何谓可为者四?
一曰筑城壁以卫州郡,二曰教民兵以护乡里,三曰分责任以全境土,四曰一体统以集事功。
鞑长于野掠,短于攻城。
鄂渚有城,则不能攻;
长沙有城,则不能拔;
豫章有城,则不能近。
衡、全、永以无城而破,兴国寿昌以无城而破,瑞阳清江又以无城而破。
城之有无,利害可睹也。
去年冬,臣在瑞阳,尝劝守臣筑城,乃取桥梁、寺观、塔庙之石以助之,量功命日,用蔿艾猎城沂之法,则三旬而可济。
守臣虽是其说,竟为幕僚沮挠而止,不过曰恐费州县之财粟也。
今财粟果安在哉?
孰若以一州之财粟,卫一州之生灵乎?
纵乞朝廷一二年上供纲解而为之,朝廷亦必不计也,不愈于为寇所荡,则亦无所谓上供乎。
今天下之无城者,不独瑞阳也,陛下可不念其民哉?
臣所谓筑城壁以卫州郡者此也。
鄂渚官军之外,有义士壮丁数万人,长沙官军之外,有乡隅丁夫数万人,皆能相助战守。
民兵之于乡井,用力尤至也。
鞑之所以彊者,空国而皆兵。
使吾州县皆有民兵以敌之,彼亦安能遽犯?
胜鞑之策,莫良于此。
朝廷去年亦尝许州县结民兵,筑山寨矣,不知后来何为而遽罢?
农隙讲事,寓兵于耕,盖亦近古也。
主佃相养,贫富相资,可以弭奸,可以教睦,亦不费官也。
若畏其为盗贼,畏其相雠杀,则但当区处之得其道,劝率之得其人耳。
督之以才且贤之里寓,总之以才且贤之时官,不肖而不为乡里所服者不使也,天下安有才且贤之里寓、时官而肯为盗贼,肯相雠杀者哉。
鞑至而民残,鞑去而民盗,有民兵而如此乎,无民兵而如此乎?
新招则不能精,军既多则患无养,固不若民兵之不费也。
但不必尽取保伍以为民兵,保伍者止为奸盗之防,民兵者当择彊壮而教,教之以洞贯之弩,教之以拒马之鎗,教之以陷阵之斧,断无调遣,止卫其乡,利而诱之,激以厚赏,民必乐从矣。
去年臣在瑞阳守臣尝遵朝旨,委臣以教阅民兵之事,略有绪矣。
但未几而报罢,罢一月而遂遭哨骑之苦,守臣得百十民兵,走一小山寨,方能免祸。
民兵山寨,不可谓无用也。
使尽如臣言,乡乡皆兵,处处皆寨,岂至是哉。
臣之州痛矣,无可言矣。
今天下无民兵者,不独瑞阳也,陛下可不念其民哉。
臣所谓教民兵以护乡里者,此也。
广右、湖南、江西州郡,今固残破矣,可残破而已乎?
残破方新,修复亦易,但一人而为之则难,众力而图之则易耳。
且以江西言之,阃之在九江者,宜命之脩复兴国寿昌两军,阃之在隆兴在清江者,宜命之脩复瑞阳清江两郡及分宁奉新诸县,官许辟置,财许移用,则修复之事,可次第举矣。
脩复既毕,然后命四监司各取所近之州郡,分而掌之,责其守御,责其应援,失地则加之罪,却敌则重之赏。
但是分任防捍之责,至于本司职事,如刑狱,如茶盐,则仍前日之职而掌之,宣阃大臣则加总其权于上,不立唐人藩镇之名,阴合中兴镇抚之使。
祖宗之法不必变,而列郡皆蒙其利矣。
广右、湖南诸郡,推此意而行之,江东福建两浙亦用此意,而预防之责有所归,力皆愿效。
臣所谓分责任以全境土者,此也。
责任虽分,意向当一,要皆为国,不必争功。
高宗皇帝初在临安,尝有圣制曰:「愿同越勾践,焦思先吾身。
高风动君子,属意臣」。
此诗也,盖高宗皇帝中兴之规模也。
越之谋吴,臣种治内,臣蠡治外,高宗圣心,盖有见于此。
其后用赵鼎张浚左右相,遂用此法。
居中秉政,进退人才;
江上视师,专任边事。
表里相应,举天下而运之掌矣。
使三十六年之间皆此规模,中原即日可复。
独惜吕祉之间一萌,兄弟之好遂失,而秦桧乘之矣。
今二相同心济谋,万无不和之失,更愿坚凝重固,事事一体,人人一心,运掉四方,身使臂而臂使指。
所在诸阃,亦宜同体国事,共济时难。
谨毋曰吾皆执政也,吾皆大臣也,势敌权均,胡可相使,如此则天下之事,谁其为之哉。
臣所谓一体统以集事功者,此也。
此四者,皆可为之事也,即屯时之所谓经纶也。
世之无事庸夫,高枕而有馀;
世之多事圣哲,驰骛而不足。
今日,圣哲驰骛不足之时也。
仁宗朝言者论吕夷简曰:「大富贵吕夷简享之,大忧患留与陛下」。
臣今亦曰大富贵丁大全享之,大忧患留与陛下。
大全游说者,必告陛下曰大全之时,州县未多残破也,殊不知此虏则谁致之哉?
屯者,大全之所遗患也,二相则经纶其屯者也。
抑臣尝求经纶之道于《屯》卦而得其说,愿末有献焉。
初九一爻为动之主,《屯》之「经纶」,君子也,其爻辞曰:「盘旋,利居正,利建侯」。
圣人释之曰:「虽盘旋,志行正也,以贵下贱大得民也」。
是三者,经纶之要道也。
屯难之时,未有攸济,故盘旋而不速进,但所利者在居正,在建侯,在以贵下贱耳。
居正者顺公理而无私邪也,建侯者聚众贤以自辅助也,以贵下贱者屈己求谋而广忠益也。
鼎之相也,权倖请谒,内降差除,一切格止。
黄彦节之移裁,微罪也,责军令而禁止之;
冯益之买鹁鸽,暧昧也,亦予外祠而疏远之。
陛下今能听大臣如此否乎?
居正之道也。
吕本中张九成潘良贵魏矼胡寅范冲朱震之诸贤萃本朝,韩世忠岳飞吴玠吴璘王彦之诸将布襄、淮、荆、蜀。
陛下今有人才将帅如此否乎?
建侯之道也。
天子罪己而求言,宰相谦冲而待士,诏近臣编类奏疏,择而行之,陛下今亦求言矣,曾有见之施行者否乎?
此以贵下贱之道也。
是三者,高宗皇帝之所以亨屯也。
高宗皇帝之时,岂不尤难于今日哉,而能有为若此,则亦当时有肯为之人,无难为之事耳。
今如曰不可为,使陛下当高宗之世,将不攘夷狄而平盗贼乎?
阴山穷发之虏,荡然窥闯内地,如升虚邑,才十数哨骑入境,千万人皆望风而溃,曾无发一矢与之抗者,臣甚为中国羞也。
愿陛下为宗社大计,与二三大臣亟图之。
臣冒犯天威,罪当万死。
然臣枌榆已失,今而后以罪去,已不如前者在上饶驿奏封事时尚有可归之路矣。
触鼎镬斧钺而死,乃其甘心,臣无所逃罪。
臣某实惶实惧、顿首顿首谨言。
上火灾封事 南宋 · 牟子才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一二、《宋史》卷四一一《牟子才传》、《宋代蜀文辑存》卷九一
臣伏睹近降诏书,以郁攸挻灾,令中外臣僚并许实封,直言阙失,毋有所隐者。
臣日者经席再启,猥以独班,获升缉熙。
尝推明《复》卦大义,仰致圣德修省之助。
复于贴黄略述火灾之由而未备也。
方将欲有所言,而陛下罪己求言之诏已下,其忍吐而复茹,不告陛下乎?
臣顷所上水疏有曰:「九郡之水非远也,若以远而忽之,则所谓远者将突然陛下之前矣」。
臣非好为危言以恐陛下,盖欲陛下知所警惧,化灾异而为休祥也。
然下诏方尔,而拨田赐额之事已喧阗于新寺矣。
遣使方尔,而内燕排当之事已迭举于宫闱矣。
夫灾异如此,而陛下忍玩之,是乐忧也,是恝然于吾民也。
岂陛下以其远而不足以动吾心耶?
夫远而九郡,近而京畿,均陛下之民也。
伤居尔体,痛在朕躬,均陛下之体也。
而皆弃置不问,天于是始移其所谓水者,而震之以火焉。
移其所自远者,而警之于近焉。
四明之火方盛大,而绍兴之火已袭之。
至日之火方信宿,而御街之火又继之。
自是而后,盖无夕而不火矣。
或曰:涂撤不先,绠缶不具,水潦不畜,火道不表,正徒不储,是以火不可救。
或又曰:宰执、尹、漕、殿步帅之意,欲先救龙翔、救邸第,而后救民居,是以火不可救。
是则然矣。
是徒知以火政为解,而不知所以致此者,固有出于火政之外也。
然则所以致此者何事乎?
臣前所谓启私谒,溺近习,崇土木,庇小人,失人心者是也。
使陛下当是时以臣言为然,稍知悔悟警惧,举此五者洗而清之,岂不能变灾为祥,易祸为福耶?
愚臣言之于前,陛下玩之于后,而近又加甚焉,此回禄之灾所以迭发于京师众大之区,使陛下目此钜异而痛加修省也。
愚臣至是,安敢缄嘿取容,不为陛下复举崇、观、政、宣之證而铺陈之乎?
且私谒之启,莫御笔为甚也。
李纲,去陈瓘,斥唐庚,斥吕颐浩,政、宣间之御笔也。
今缴驳贵近者夺琐闼之权,疏排大奸者夺宰旅之职,顾劾御史者夺都曹之阶,为王留行者夺司谏之任,以若所为,不政宣乎?
臣观私谒之害,其初盖出于手滑,手滑不已,而近日所为又加于前,是玩天灾也。
玩天灾者,天必怒而降之祸焉,此火之所由作也。
近习之溺,惟阉寺为甚。
王黼童贯阴怀异志,摇撼国本;
梁师成朱勔阴贼于内,结怨于外,此宣和之近习也。
今表里衷私,造谋诡秘,广开营缮,以启侈心,甚至与贼隶为窟穴,以抗台谏之衡;
富民为道地,以为直臣之阱,多张罗网,如罩飞虫;
广布腹心,有同鬼蜮。
所为若此,不宣和乎?
臣观近习之害,其初不过顺适上意而已。
顺适不已,而近者所为又过于前,是玩天变也。
玩天变者,天必怒而降之祸焉,此火之所以作也。
土木者,乱之本也。
建延福,建和阳,建宝录,建保和,此政和三年事也。
袭庆之架造未辍,而中兴观之工役又新;
延祥之涂塈未竟,而西太乙之工役复起。
墓木之斫伐可禁也,不惟不能禁,而主萃者又与已去之奸雄互争,几失国家之体。
邸第之包占可禁也,不惟不能禁,而度地者又预指某户民屋之当撤,几动小民之心。
所为如此,不政和乎?
臣观土木之害,其初起于祗神示崇祀事而已。
为之不已,而近者所为又过于前,是玩天变也。
玩天变者,天必怒而降之祸焉,此火之所以作也。
小人者,公议之仇也。
蔡攸一小人耳,信之庇之;
郑居中一戚属耳,用之保之,大观二年事也。
谏长为君子所仇,则委曲保护,以全其归;
御史与善类为敌,则尊奖扶持,以张其气。
棋枰一动,全局危摇,谁之过欤?
刘安世,元祐谏官也。
杨畏之反覆,至于累疏。
今不能亟劾而授人以樽,宁不反害?
孔文仲,清江人也,劾程颐而旋悔,至于欧血。
今劾其人而袭其位,能无泚颡?
所为若此,不大观乎?
臣观小人之害,其初不过仇视公议而已。
仇视不已,而近者所仇又过于前,是玩天变也。
玩天变者,天必怒而降之祸焉,此火之所以作也。
人心之失,祸乱之源也。
钱宝为轻,钞法日坏,花石为扰,和买倍增,此崇观间事也。
今铜镪之弊在泄漏,在钚销,源日益耗而民悴。
楮券之弊在伪造,在增印,直日益下而民穷。
水毁之乡,检放不实;
中熟之郡,和籴已兴。
告讦献田,广行包占,虽深山穷谷亦为之扰。
望青采斫,驱抑搬移,严霜飞雪曾不之恤。
所为如此,不崇观乎?
臣观人心之失,其初不过夺民之利而已。
夺之不已,而近日所为又甚于前,是逆天也。
逆天者,天必降之祸焉。
此火之所以作也。
夫启私谒,溺近习,崇土木,庇小人,失人心,是五者,若无与于天灾也。
而一失而为九郡之水,再失而为京城之火,捷如影响,甚可畏也。
陛下于此时,亦知所鉴乎?
私谒之不禁,已激而为水火之灾。
陛下知戒天灾,则当痛自惩艾曰:「今而后不复乘快乘怒矣」。
遇有当行,则与二三大臣开诚布公,审订熟议,然后形之奎画
如此则天知陛下之心,必能为陛下弭未来之灾矣。
今火后所行,乃大不然。
内批以今日廷绅气习浇荡,文辞浮浅为可厌,其说是矣。
缔观圣意,大率欲使群臣缄口缩舌,噤无一言而后已。
以先朝诸老文气和平,旨趣简切为可法,其说当矣。
然详观圣意,不过使群臣宛转唯阿,不为矫激而后已。
导谀习谄,则其谄熏灼宇宙。
今又浚开其源,使之益谄,则其谄兹甚。
是御笔之私犹前日也。
以此回天,天可回乎?
是之谓笔眚。
近习之不防,已激而为水火之灾。
陛下知畏天戒,则当痛自切责曰:「今而后不以左右近习为耳目矣」。
遇有役使,但令达章奏,备扫除,以供禁中之役,而不任之以事。
如此,则天知陛下之心,必能为陛下弭未然之变。
今火后所为,乃大不然。
渔猎猥琐之讼,则传宣内旨,以激不平之怒;
罗络微细之事,则张大声势,以贾屈抑之怨。
盘据深久者,窟倖门而不止;
表里奸蠹者,梯媚道以自通。
铺张地图,意气挥霍;
叱咤祸福,人谁敢违?
近习之恣横犹前日也。
以此回天,天可回乎?
是之谓人殃。
土木之不禁,已激而为水火之灾。
陛下遇灾而惧,则当痛自惩戒曰:「今而后不复从事于营缮矣」。
遇有补葺关于宗社而不得免者,如《春秋》书城筑之类,则当斟酌国力,相度事宜,不得已而后为之,役皆书时。
如此,则天知陛下之心,必能为陛下弭方来之变。
今火后所行,乃大不然。
开拓天街,疏通火巷,意非不美,而细民驩言,则曰此为龙翔增筑设也。
开浚渠沟,储积涂潦,虑非不远,而市井窃议,则曰此为邸第堤防计也。
骊山作徒,昭应斤斧,驾言暂止,其势方张。
是土木之害犹前日也。
以此回天,天可回乎?
是谓木妖。
小人之庇护,已激而为水火之灾。
陛下以天灾为可惧,则当痛自改悔曰:「今而后不复庇护小人矣」。
凡有仁贤可信,则当垂情任用,笃意搜扬,不可混以憸壬。
如此,则天知陛下之心,必能为陛下消他日之异。
今火后所行,乃大不然。
阳迁阴夺,以成小人难拔之形;
倏召旋阻,以疑诸贤欲来之志。
已去之臣,留者累六七疏,以全恩礼,不知能如范纯仁苏辙虞允文陈俊卿之谆笃乎?
未去之奸,言者连十许章,以排奸恶,不知能如欧阳脩移书责高若讷县令陈并上疏言董敦逸郭知章之切至乎?
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否泰易位,邪正倒植。
则疑君子而庇小人,犹前日也。
以此回天,天可回乎?
是之谓人孽。
人心之不回,已激而为水火之灾。
陛下以天变为可畏,则当痛自脩省曰:「今而后不复以小民为草芥矣」。
遇有当恤者,恻隐以达其仁,哀矜以孚其惠,不可蹙夺其生理。
如此,则天知陛下之心,必能为陛下除他日之沴矣。
今火后所行,乃大不然。
会价低垂,至为民病也。
今虽有称提之令,而不能宽商税以召和气。
铜镪日荒,至为民害也。
今虽严鉟销之禁,而不能平物价以救目前。
虽有内帑见缗之赐,而散予多不均,何以慰嗷嗷鸿雁,归栖无所之民?
虽有诸库支犒之赏,而俵散犹未遍,何以慰焦头烂额,并日宣劳之人?
下至木个,百姓所赖以蔽风雪、作生计者也,而邸第之豪哗然占夺,市井之人不敢争。
残庐破屋,百姓所赖以幸朝夕、活冻饿者也,而指挥之严,遽欲毁拆,无告之民何所诉?
则人心皇皇,犹前日也。
以此回天,天可回乎?
此之谓政癖。
夫九郡之水,天以是警陛下,是陛下脩省之一机也。
陛下玩之不已,固已激而为前日之灾燔。
御街之火,天复以是警陛下,是又陛下修省之机也。
陛下若又玩之,则将激而为其他之变异矣。
天岂可玩,变岂可常哉!
且臣究观往牒,殆为火德将败之證。
臣请痛哭,为陛下终言之。
商丘之地,唐自阏伯商伯相土以来,实主大辰,而祀大火。
我宋受命,兴于商丘,气运相因,实感炎德。
太祖建号,高宗中兴,应天顺人,皆在于此。
故火德兴王,则火潜伏而处晦
火德衰败,则火滥炎而并起。
晋士弱谓商人阅其祸败之衅,常始于火。
然则火之为象,其有关于国家运祚之兴亡明矣。
今一见而为辛卯之灾,再见而为丁酉之灾,三见而为今日之灾,况一夕而至于三数见乎?
楚灭陈之岁,晋史赵曰:「,颛帝之族也,岁在贲火,是以卒灭。
今在析木之津,犹将复由」。
明年陈灾,郑裨灶曰:「,水属也。
火,水妃也,以五成。
岁五及贲火而后陈卒亡」。
夫陈,大皞之墟也,火属也。
宣和之水与崇宁之火稠见叠作,是火王中微,既激而为靖康之变;
今夏之水与今之火前后相袭,是火德浸衰,岂不激将来之变乎?
此臣所为惧也。
陛下傥见以宗庙社稷为念,大加悔悟,毋谓上天为至远,而必求有以感格之,毋以五事为无相关,而必求有以平和之,使崇、观、政、宣不佳之政消靡无馀,而又上念国嗣未立,下思奸邪窥觇,举臣前后之疏及诸臣之疏,深省亟悟,早正皇储,以系天下之心,则犹可挽回。
况资善落成,已近龙楼问安之地;
教谕遴选,已得范冲朱震之流,举而施行,亦无难事。
惟望陛下深入睿思,亟于明年改元,讲行此礼,使匕鬯主乎宗社,羽翼横于四海,问寝问膳,蔼然有文王世子孝仁礼义之风,则天人相与,宋室其兴,又何卒灭乎?
岂如史赵裨灶之所谓乎?
臣言至此,血泪俱尽。
惟陛下念之,以开我宋宝祐亿万年无疆之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