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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谷云禅师塔铭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五三、《渭南文集》卷四○、《吴都法乘》卷五上之下、《敕建净慈寺志》卷五
佛照禅师有嗣子曰净慈报恩光孝退谷禅师名义云,生于福州闽清黄氏,世为士。
禅师幼入家塾,成童入乡校,颖异有声。
既冠,游国学,因读《论语》、《中庸》,有所悟入。
后闻龟峰山淳禅师说法,遂自断出家,从山堂祝发。
遍游江湖,至吴,见铁庵一大禅,为侍者
一日室中闻国师三唤侍者话,师亟举手掩其口,又问曰:「侍者三应,又作么生」?
师拂袖径出,铁庵大喜。
佛照倡道灵隐,师往依之。
佛照移育王,师从其行,历十年,为堂中第一座。
佛照闻其说法,叹曰:「此子提倡,宛如雪堂行和尚,吾钵袋有所付矣」。
遂出住香山
居五年,徙台州光孝,又徙镇江甘露,会平江虎丘、万寿皆欲延师,闻万寿颇废,即欣然就之。
淮南转运使虞公俦,又以长芦来招。
师与虞公有雅故,又从之。
会育王虚席,朝命师补其处。
佛照方居东庵,父子日相从,发明临济正宗,学者云集。
会有魔事,师即舍众退居香山,盖将终焉。
而朝命又起师说法净慈,恩光赫奕,都邑耸动。
一日,领众持钵畿邑,是夕,寺灾无遗宇,比师归,独三门岿然在瓦砾中,师不动容曰:「成坏相寻,亦岂有常。
今日之坏,安知不为四众作福之地哉」?
天子闻之,出内库金以赐。
自重臣贵戚以下,倾橐辇金,惟恐居后。
未期年,广殿邃庑,崇闳杰阁,盖愈于前日矣。
于是上为亲御翰墨,书「慧日阁」三大字赐之。
开禧二年五月师示微疾,六月朔旦辛亥,作偈别众曰:「意乌猝嗟,万人气索。
佛法向上,何曾踏著,临行业识茫茫,一任诸方卜度」。
遂寂。
后九日,弟子处约等奉全身塔于寺之东北隅,世寿五十八,僧夏三十五,住山十九载,度弟子四十有畸。
学者集师语为《七会录》于世。
师初欲以复佛殿属予记之,未及而弃世。
于是处约等以西堂可宣禅师之状来求予铭。
适予老疾,弗克就,宣公又以书来固请,而师之侍僧处讷者,留逾年不肯去,辞指恳款。
予为之叹曰:「师之在育王也,将新僧堂,而阴阳家以为法所禁,将不利于主人,师奋不顾,排众说,力为之。
堂成而魔果作,遂去。
阴阳家之说,使人拘而多畏,然其法本出流俗,不待师之明,知其妄决也。
虽或适中,终为不足信也。
又师在净慈,遭火患,涤地皆尽,度非金钱累亿万,且假以岁月,必不能成,师谈笑尽复旧观。
议者或以为师之才用绝人,见于此者,则亦陋矣。
此事若澄观辈,则可称大善知识,直游戏尔。
师所以独立一世者,岂直以此哉!
师示众有曰:「鸟道孤危,玄关妙密,在曹洞宗旨亦奇矣,若较临济,直是天地悬隔」。
此足以知师能继圜悟妙喜佛照之大作用者,自有所在也。
铭曰:
猗欤云公,自儒衣奋。
为东庵子,无示无问。
上距圜悟,四世而近。
龙象蹴踏,狮子奋迅。
或造其室,目不容瞬。
丹碧南山,盖其游刃。
于谈笑顷,变化煨烬。
以此论师,其殆未尽。
譬如观海,测以尺寸。
我铭不磨,百世其信。
赵子直丞相劄子(一八 绍熙三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四、《书稿》卷六、《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七
某辱此月十四日诲答,赵永州书亦已拜领,并深感慰。
秋凉,恭惟台候动止万福。
某藉朝芘粗遣,惟心力疲乏,大非昔比,年垂七十,理固应尔。
一月后即控祠请,望于庙堂张本,免至再乞。
若非自觉病躯费支吾,且运气方恶,亦岂敢备礼也。
二事辄具别纸。
本欲遍作诸府书,正以心悸目痛未能下笔,数日间专遣谢缄矣。
湖北水溢,波及此间外邑之益阳县,他无可言。
泸南七月十二日纷纷,甚可骇闻。
张帅继王宗正妄费之后,府库稍充。
其人性清而执,必是于近例支散钱物之类有所撙节,所以致此,其人只可为监司耳。
馀蕲顺令保颐,即俟柄用。
一、卖田事。
此间僚属屡劝援湖北例乞免括卖,私谓顷年长沙已曾施行,义当助国经费,不敢有请。
又见常平使者,云已申乞免郴、武冈三郡被边去处,深赞其知体而不复有云。
前日渠到此,却云得庙堂书,此事寝而不下。
会收宜章滕瑱申状,谨以封呈。
若庙堂知其所得之微,必欣然从之,试问君举,亦须能言,何止太山一毫芒也?
敢望速为禀诸公,只检会张仓所申画旨行下,非惟快便,兼无形迹。
偶张仓已往邵州巡按,商量不及,亟以致恳。
如姻家户部方提领此事,必可致力,得附此介一报,庶免迂回,幸甚幸甚!
一、修城事计度又累月。
初缘六七十年无人问著,其上皆巨木,根株牵引,更几时必尽摧垫。
凡费数月工夫,用钱数百千,雇人芟斫,始见缺陷去处,乃敢具禀。
若朝廷未许十万,则亦不敢轻议。
今既诸公有意成就,即令属官更加审覈,数日后方敢具奏。
大意欲得令漕臣提督(沿边漕臣皆带提督修城。),飞虎及本州诸军出力,而令两倅往来监视,其钱物亦付漕司
某并不干预,非特旦夕丐去,亦自无心力及此,姑发端为永久之利耳。
初亦拟费数十万缗,既见基址可以增陪帮贴,乃定十万之数。
若得度牒自行变转,或降一半会子,却从行在发往淮西总所截兑所解之钱,似亦两便。
今先陈大略,续有申明文字拜呈矣。
过堂能于相参二枢密处禀及,尤幸。
敷文阁直学士宣奉大夫特进汪公大猷神道碑嘉泰元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四、《平园续稿》卷二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是谓格言。
虽然,仁者多寿,贤者多贵,则有人事参焉。
敷文阁直学士汪公年开九帙,官职阶三品,爵二品,殆仁贤之验也。
公讳大猷字仲嘉庆元府鄞县人
曾祖元吉,以廉平吏受知范文正王文公
妣何氏。
祖洙,号儒先,本州助教,赠正奉大夫
硕人陈氏。
父思温,历两浙转运副使太府少卿,终左朝议大夫直显谟阁,累赠少师
妣越国夫人王氏。
四子,公其仲也。
四岁对客诵《孝经》,止十七章,或问末章,以具庆对,客异之。
八九岁述先生口义示同舍,十馀岁赋诗可观。
绍兴七年,少师遇宗祀奏补将仕郎,起家右迪功郎衢州江山
十五年进士乙科
大水,括盐舟济避溺者,又发廪为糜食之。
州符捕来暮乡魔贼,公曰:「贼有无,尉岂不知」?
第呼菜食一二人杖遣之。
监司交荐,升左从事郎,移婺州金华丞,与民期限必信,人亦信之。
豪族陆氏争产久不决,公晓以恩义,悦服而退。
户部侍郎李椿年行经界法,量田不实,罪至徒流,檄公覆视龙游县
公曰:「法峻民未喻,固有田少而供多者,愿许首复改正」。
又谓:「每保各图顷亩林塘,十保各一大图,用纸二百番,安所展视」。
李听其言,轻刑省费为多。
二十年丁内艰
二十三年再丞严州建德,用举主改左宣教郎、知平江府昆山县
未上,丁外艰
二十九年,辟显仁皇后攒宫属官,讫事为淮西江东军马钱粮所干办公事
三十二年孝宗受禅,自左奉议郎承议郎,赐服绯银,入干办行在诸司粮料院
隆兴二年,虏寇边,钱简肃公端礼宣谕淮东,辟干办公事
大宗正丞,升参议官,历左朝奉朝散郎
钱公执政乾道元年侍左郎官,又兼户部右曹
六月轮对,乞覈名实,责任臣下,量能授官,毋违所长。
礼部员外郎,仍兼侍右
九月尚左郎官
庄文太子受册,兼左谕德,仍侍讲
二年省试,充参详官。
六月秘书少监,首率馆职续编《国朝会要》、《高宗圣政》。
成书,转左朝请郎
三年吏部尚书,接送伴金贺正旦使。
四年权刑部侍郎,又兼崇政殿说书
夜直数宣对,会遣御史决狱畿县,公言其扰,请委倅贰
台民杨大任缚所藏盗赴朝希赏,政府疑之。
公曰:「舍匿罪未发,而能慕赏执贼,若坐以赴诉,无复告捕者矣」。
上皆然之。
宰掾言:「太祖朝强盗不分首从,不问杀伤,并赃满三贯者死。
景祐敕增至五贯,固已从宽。
今设六项法,非手刃人例奏裁黥配,何所惩艾?
请从旧法」。
侍从、台谏集议。
公言:「贼知必死,将甘心于被盗之家,故稍开其生路」。
后遂不改。
暂权给事中
公以《中兴条法》已四十年,积续降二万馀条,乞从删定。
诏委刑部大理长贰及僚属掌其事,而以公兼重修敕令详定官
五年再参详省试,转左朝奉朝散大夫
四月,正除权刑部侍郎,兼侍讲
上谕公曰:「既为侍从,天下事皆可论。
朕每厌宦官、宫妾之言,故数延见经筵官
自今朝政阙失、民情利病勿惜尽言」。
公奏:「前后臣僚论事众矣,未尝簿录,何以考其行否?
宗室非岳祠则员外置,杂官及归正官多不釐务,何以显其才能?
两淮多旷土,宜置力田科,募江浙富民自以耕夫牛种开荒,苟有成效,特补官。
凡配隶人亦听授田杂耕」。
又言:「赃吏及囊橐盗贼者,财产没官可也。
若仓库纲运欠折而无弊,责偿苟足,合归其业,不应斥卖或赐勋戚。
州县私立税场,扰及行旅,乡坊捕酒如治大辟,宜加禁止」。
上嘉奖曰:「卿所陈皆可行,有用之才也」。
选充金国贺正旦国信使
六年使回,转左朝请大夫
方经略中原,将命者多从臾之说,上以谂公。
公曰:「虏法简严」。
上曰:「未可图耶」?
公顿首曰:「诚如圣训,姑修人事,以俟天应」。
闰五月,兼权吏部侍郎,进《续会要》,转左朝议大夫
六月,改权吏部侍郎,寻兼尚书,转左中奉大夫
十一月,敕令格式进书,增损元文五百七十四,带修创立三百六十一,删八十三,留以照用者百二十有八,公用力为多。
左中奉大夫
上尝问:「黜陟卿职者有过差否」?
公言:「温、台水灾,守臣王之望陈岩肖以前执政从官犯罪,而二漕削官。
信州赵师严补前守移兑常平米,反以擅用镌秩,毋得亲民。
提举官李庚已付邻郡推治,乃坐不检察罢,勿与监司」。
上并许改正。
公蚤侍少师郎铨曹,耳熟精通,暨历三选,力破有司从窄之论。
迨兼长贰,益得行志,士大夫郁滞顿伸。
法或不可,明以告之。
辨宗室及阵亡人女夫奏荐不当入七色恩科,选人乞休致许用岳庙岁月例权入官之考,命官公过非经勘正勿关刑寺注簿,凡案后收坐者就部原赦结绝。
存心之仁类此,上下翕然贤之。
郊禋差五使宰执不备,特命公充卤簿使。
有忌之者,礼成不自安,请去。
七年正月,除敷文阁待制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侍从馆阁分韵赋诗以饯。
四月,起知泉州
海中大洲号平湖,邦人就植粟麻豆,有毗舍耶蛮扬帆奄至,肌体漆黑,语言不通,种植皆为所穫。
调兵逐捕,则入水持其舟。
已而俘民为乡导,劫掠近城赤屿洲。
于是春夏遣戍,秋暮始归,劳费不赀。
公即其地造屋二百区,留屯水军,蛮不复来。
久之,戍将贪功,妄捕真腊大商两舟至庭,公辨而遣之。
左翼军列寨郊外,军人夜踰城盗库金,为逻卒所执,反诬卒为盗。
公得其实,主将惧罪争辨,公畀军中自治之。
旧例蕃商与华人鬨,非折伤听赎。
公曰:「既在吾境,当用吾法」。
争斗用稀。
诏许三佛齐寄铜造瓦。
公奏:「在法铜不下海,且中国方禁销铸,奈何为小夷所役」?
卒不与。
闽地狭田少,岁藉广米,每患客舟不时至。
公籍上户航海者,出钱数万缗贷之,使籴于五羊。
比归,损价以粜,官收其本,子与其人。
南外宗子初才数房,久益蕃衍,旧廪给不足,而僧田多户绝,豪右增租争佃。
公谕见佃人,若受所增最高之数岁以输官,听如其旧。
佃户乐从,宗子月给遂足。
九年,进敷文阁直学士再任,就赐衣带。
淳熙元年,转太中大夫
请祠,六月提举兴国宫。
江西谋帅,道隆兴府赴阙,临遣甚宠。
吉州龙泉县豪民王氏父子鬻爵,怒武尉验田不如欲,集恶少狙击折足。
州不能治,移鞫傍郡,犹不承。
公与诸司具奏,决配岭南,人皆快之。
二年,湖北茶寇赖文政转剽湖南,入江西,据永新禾山洞。
公遣宿将贾和仲帅师讨之,和仲轻敌败衄。
六月,诏公节制军马
贼短兵轻甲,一昼夜驰山谷二百里,官军困追逐,公曰:「技有长短,不可强也」。
分兵遮列,贼蹙欲降,公与提刑辛弃疾议遣兴国尉黄倬持檄招谕
而公先自劾和仲丧师,七月龙图阁待制,又降集英殿修撰,罢帅事,十月落职,南康军居住。
而贼迄就降,诛之。
始公使北,曾觌为介,颇疑简驩,至是亦下石逞憾云。
再期方许自便。
后八年,乃提举兴国宫。
十三年德寿庆典,迁龙图阁待制,转通议大夫明年再任。
十六年正月,改凤翔府上清太平宫
光宗覃恩,转通奉大夫
绍熙元年,复敷文阁直学士十二月磨勘正议大夫
二年,以正奉大夫致仕。
今上即位,迁宣奉大夫
诏书求言,仍赐银合茶药。
庆元五年冬,优礼老臣,特加学士,赐衣带鞍马。
六年七月庚辰以疾薨,年八十一。
遗奏闻,赠特进
硕人郡楼氏,先二十七年卒。
三子:端中,奉议郎两浙西路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赐绯鱼袋
立中,宣教郎、知婺州武义县
仪中,受遗泽。
四女:三蚤夭,一适奉议郎、知福州永福县楼锵,再适修武郎、东南第六副将赵善琮。
孙男四人:之翰,承奉郎、监嘉兴府华亭市舶务
之干、之辅、之范。
孙女七人:长适迪功郎、新临安府临安县裘得宜;
次适沈楷、通仕郎赵樽、王元恭
馀未行。
曾孙女二人。
先是硕人慈溪县石台乡龙潭之原,十二月丙申公合葬焉。
爵自奉化县开国男封本郡公食邑通二千五百户,实封百户
公立朝尽心职业,深为孝宗所知。
虽与史丞相浩同里同年,魏丞相杞少相从,蒋丞相芾并为储僚,而公恬于进取,一无附丽。
中间谪南康,有唁公者,公笑曰:「某年踰五十,若以恩科入官得尉星子,不贺我乎」?
客闻叹服。
杖履往来庐山,和陶令《归去来词》,觞客则歌之。
还乡十五年,踰七十即纳禄。
又十年,两值登极,应诏陈治道各数千言。
八十被优异之恩,女兄楼夫人长公十岁,亦封郡夫人,两家贺宾盈门,燕集者累月,士大夫荣之。
少师天资仁厚,常曰:「事事方便,物物利益,是吾志也」。
公推广力行,始终不怠。
少师后,析常产遗兄弟,公以四之一独任百费,竭力营冢舍,有馀亟作,无则暂辍,阅再期乃成。
女弟三人,俱得所归。
遇大礼三荫其侄,今诸孙尚白丁。
性乐施,宗姻缓急皆归之。
著《兴仁录》示子孙。
四明风素厚,公割田二十亩创立义庄,欣慕者众,积至三顷。
郡守林大中助以绝产二顷,择乡官主之。
遇士族清贫者家有吉凶,各为限制,随事白郡,郡下庄第给,遂为无穷之利。
府学当葺,公自任仪门,又为文劝有力者,不日而新。
冬至元日,集乡士行礼大成殿下,退序拜明伦堂。
岁讲乡饮,推长者祭酒,自齿韦布之列。
凡里中义事,悉为主盟。
不喜饮而喜延客,座上常满,各得其欢心。
平居慕白乐天为人,年六十即退闲,以「适」名斋,「宜静」名室。
时作歌诗,平澹造理。
从容二十有五年,庶几乐天之出处,寿则过之。
立朝好延誉后进,识枢密叶公翥于掌故之中,交游如钱尚书象祖刘侍郎孝韪史待制弥大都司潘畤、屯田郑锷签判沈铢,推扬汲引,惟恐不及。
晚尤笃学,抄书如少年。
有《适斋存稿》二十卷、《备忘》十七编、《唐宋名公诗韵》四十编,并《漫录》、《训鉴》等书,藏于家。
予昔与公同朝相好也,去夏书未酬,闻公讣,诸孤远求隧道之碑,而翰林尚书楼公钥复示公行实,且曰:「吾母年将期颐,哭弟不胜哀,况于其甥?
愿赐之铭,以慰存没」。
乃为铭曰:
惟古贤者,匪懈为仁。
众欲汎爱,均焉无贫。
猗欤汪公后己先人。
俶佐三邑,已勤利民。
翔于禁涂,谋告力陈。
司寇枉直,典铨滞伸。
茍可泽物,心无疏亲。
归哉二纪,寿祉交臻。
肆推绪馀,施及乡邻。
既昌其诗,亦荣其身。
仰止香山,逝将拟伦。
刻铭丰碑,永世弗湮。
宣州武库记绍兴三十一年十二月 南宋 · 程宏远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八二
周制:诸侯之国,辇车千乘,战马四千,甲士步卒干戈之属皆具,讲武习艺无缺,于以下威不轨,上尊王室。
国家鉴前代之弊,重兵皆聚于京师,州郡军卒仅克守卫。
既视大小配以多寡,而器械之设,又因土地所宜焉。
宣为江左上郡,籍禁军二千,然自金虏脩好,踰二十年,士大夫以言兵为讳。
佩铜虎符者,幸目前亡恙,转相畀授,不肯屑意军事,故卒旅不足于给使
若器械存亡美恶,则莫或谁何也。
绍兴辛巳夏五月,虏欲渝盟。
朝廷谍知之,命将遣戍,申饬边方,且诏列城,谨训练以为备。
郡太守直龙图阁任公恻然兴忧,亟治城垒,缮楼橹,凡可以禦外侮者,次第振举。
居亡何,虏大入历阳,至于采石,相望才阻江流,邦人惶骇,不宁厥居。
公填抚告谕,咸使按堵,分命僚佐,共釐军政,捐金公帑,市材旁邑,程工校技,大治戎械。
既又视诸故府,理旧藏于埃𡏖堙翳间,缉残断而增全之,饰古窳而新好之,品别汇分,井井在列。
钲鼓旗帜,甲胄干盾,剑戟斤斧,弓弩兵石,校楼名计馀四十万。
一器之制,必精其能,一物之须,皆给于用。
已复请益于朝,给赐踵至。
武备既饬,城守有具,乃合郡卒与夫闾伍之士,部勒阅习,整齐严肃。
四邻望之,隐然独尊;
千里恃之,晏然以宁。
逆酋既即天诛,馀党各从兽窜,郡县幸得休息。
公遂簿正而藏之,且属宏远纪诞略,视将来。
宏远尝闻,有备无患,先王之教也。
是以《易》除戎器,不虞斯戒。
《诗》备器械,外夷克攘。
彼虏虽贪暴,限以天堑,畴能越险害我,而公先事预防,纤细周密,用意远至。
方经略中原,指期倏复。
公归禁近,赞谋策,于以折万里之遐冲,殄逋诛之丑类者,盖以胸中百万甲兵当之也,其利益岂一宣城哉!
冬十有二月甲子左迪功郎、州学教授程宏远记。
按:嘉靖宁国府志》卷七,明嘉靖十五年黎晨校刻本。
经筵讲义1194年10月14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六、《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五、《朱子奏议》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大学/(臣熹曰:大学者,大人之学也。古之为教者,有小子之学,有大人之学。小子之学,洒扫应对进退之节,诗、书、礼、乐、射、御、书、数之文是也。大人之学,穷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是也。此篇所记皆大人之学,故以「大学」名之。)臣又尝窃谓自天之生此民,而莫不赋之以仁、义、礼、智之性,叙之以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伦,则天下之理,固已无不具于一人之身矣。
但以人自有生而有血气之身,则不能无气质之偏以拘之于前,而又有物欲之私以蔽之于后,所以不能皆知其性,以至于乱其伦理而陷于邪僻也。
是以古之圣王设为学校,以教天下之人,使自王世子、王子、公、侯、卿大夫、元士之适子以至庶人之子,皆以八岁而入小学,十有五岁而入大学,必皆有以去其气质之偏、物欲之蔽,以复其性,以尽其伦而后已焉。
此先王之世所以自天子至于庶人无一人之不学,而天下国家所以治日常多而乱日常少也。
及周之衰,圣贤不作,于是小学之教废而人之行艺不脩,大学之教废而世之道德不明。
其书虽有存者,皆不过为世儒诵说口耳之资而已,未有能因其文以既其实,必求其理而责之于身者也。
是以风俗败坏,人才衰乏,为君者不知君之道,为臣者不知臣之道,为父者不知父之道,为子者不知子之道,所以天下之治日常少而乱日常多,皆由此学不讲之故也。
至于我朝,天运开泰,于是河南程颢及其弟颐始得以来不传之绪,而其所以开示学者,则于此篇之旨深致意焉。
若其言曰:「《大学》乃孔氏遗书,须从此学则不差」。
又曰:「《大学》乃初学入德之门,于今可见古人为学次第者,赖有此篇尚存,其他则莫如《论》、《孟」》。
其可谓知言之要矣。
后之君子欲修己以治人而及于天下国家者,岂可以舍是而他求哉?
臣以无能,获奉明诏,使以此篇进讲,谨诵所闻,释其名义如右,惟圣明之留意焉。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臣熹曰:大学者,大人之学也。明,明之也。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至明而不昧者也。但为气禀所拘,人欲所蔽,则有时而昏,故当有以明之而复其初也。亲,程氏以为字当作「新」,是也,其义则去其旧而新之云尔。言既能自明其明德,又当推以及人,使人亦有以去其旧染之污也。止者,必至于是而不迁之意。至善则事理当然之极也。言明明德、新民皆当至于至善之地而不迁,盖必其有以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也。此三者,《大学》之纲领也。)
臣窃谓天道流行,发育万物,而人物之生,莫不得其所以生者,以为一身之主。
但其所以为此身者,则又不能无所资乎阴阳五行之气。
而气之为物,有偏有正,有通有塞,有清有浊,有纯有驳。
以生之类而言之,则得其正且通者为人,得其偏且塞者为物。
以人之类而言之,则得其清且纯者为圣、为贤,得其浊且驳者为愚、为不肖。
其得夫气之偏且塞而为物者,固无以全其所得以生之全体矣,惟得其正且通而为人,则其所以生之全体无不皆备于我,而其方寸之间虚灵洞彻,万理粲然,有以应乎事物之变而不昧,是所谓明德者也。
人之所以为人而异于禽兽者,以此;
而其所以可为而参天地、赞化育者,亦不外乎此也。
然又以其所得之气有清浊纯驳之不齐也,是以极清且纯者,气与理一,而自无物欲之蔽,自其次者而下,则皆已不无气禀之拘矣。
又以拘于气禀之心,接乎事物无穷之变,则其目之欲色,耳之欲声,口之欲味,鼻之欲臭,四肢之欲安佚,所以害乎其德者,又岂可胜言也哉!
二者相因,反覆深固,是以此德之明日益昏昧,而此心之灵,其所知者不过情欲利害之私而已。
是则虽曰有人之形,而实何以远于禽兽?
虽曰可以为而参天地,然亦不能有以自知矣。
是以圣人施教,既已养之于小学之中,而后开之以大学之道。
其必先之以格物致知之说者,所以使之即其所养之中而发其明之之端也。
继之以诚意、正心、修身之目者,则又所以使之因其已明之端而致其明之之实也。
夫既有以发其明之之端,而又有以致其明之之实,则吾之所得于天而未尝不明者,岂不超然无有气质物欲之累,而复得其本然之明哉?
是则所谓明明德者,而非有所作为于性分之外也。
然其所谓明德者,又人人之所同得,而非有我之得私也。
向也俱为物欲之所蔽,则其贤愚之分固无以大相远者。
今吾既幸有以自明矣,则视彼众人之同得乎此而不能自明者,方且甘心迷惑,没溺于卑污苟贱之中而不自知也,岂不为之恻然而思有以救之哉?
故必推吾之所自明者以及之,始于齐家,中于治国,而终及于平天下,使彼有是明德而不能自明者,亦皆如我之有以自明,而去其旧染之污焉。
是则所谓新民者,而亦非有所付畀增益之也。
然德之在己而当明,与其在民而当新者,则又皆非人力之所为;
而吾之所以明而新之者,又非可以私意苟且而为也。
是其所以得之于天而见于日用之间者,固已莫不各有本然一定之则矣。
以其义理精微之极,有不可得而名者,故姑以至善目之。
而传所谓君之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与人交之信,乃其目之大者也。
众人之心固莫不有是,而或不能知,学者虽或知之,而亦鲜能必至于是而不去。
此为大学之教者所以虑其理虽复而有不纯,欲虽克而有不尽,将无以尽夫修己治人之道,而必以是为明德新民之标的也。
欲明德而新民者,诚能求必至是而不容其少有过不及之差焉,则其所以去人欲而复天理者,无毫发之遗恨矣。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臣熹曰:止者,所当止之地,即至善之所在也。知之则志有定向。静谓心不外驰,安谓所处而安,虑谓思无不审,得谓得其所止。)
臣谨按,此一节推本上文之意,言明德新民所以止于至善之由也。
盖明德新民固皆欲其止于至善,然非先有以知其所当止之地,则不能有以得其所当止者而止之。
如射者固欲其中,然不先有以知其所当中之地,则不能有以得其所当中者而中之也。
知止云者,物格知至而于天下之事皆有以知其至善之所在,是则吾所当止之地也。
能知所止,则方寸之间,事事物物皆有定理矣。
理既有定,则无以动其心而能静矣。
心既能静,则无所择于地而能安矣。
能安则日用之间从容闲暇,事至物来,有以揆之而能虑矣。
能虑则随事观理,极深研几,无不各得其所止之地而止之矣。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臣熹曰:明德为本,新民为末,知止为始,能得为终。本始所先,末终所后,此结上文两节之意。)
臣窃谓明德、新民两物而内外相对,故曰本末。
知止、能得一事而首尾相因,故曰终始。
诚知先其本而后其末,先其始而后其终也,则其进为有序而至于道也不远矣。
盖欲治人者不可不先于治己,欲体道者不可不先于知道
此则天下国家之达道通义,而为人君者尤不可以不审。
是以臣愚窃愿陛下深留圣意,伏乞睿照。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
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
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
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致知在格物(臣熹曰:明明德于天下者,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德也。心者,身之所主也。诚,实也。意者,心之所发也。实其心之所发,欲其一于善而无自欺也。致,推极也。知,犹识也。推极吾之知识,欲其所知无不尽也。格,至也。物,犹事也。穷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此八者,《大学》之条目也。)
臣谨按,此言大学之序,其详如此,盖纲领之条目也。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脩身者,明明德之事也。
齐家、治国、平天下者,新民之事也。
格物致知,所以求知至善之所在,自诚意以至于平天下,所以求得夫至善而止之也。
所谓明明德于天下者,自明其明德而推以新民,使天下之人皆有以明其明德也。
人皆有以明其明德,则各诚其意,各正其心,各修其身,各亲其亲,各长其长,而天下无不平矣。
然天下之本在国,故欲平天下者,必先有以治其国。
国之本在家,故欲治国者,必先有以齐其家。
家之本在身,故欲齐家者,必先有以修其身。
至于身之主,则心也。
一有不得其本然之正,则身无所主,虽欲勉彊以修之,亦不可得而修矣。
故欲修身者,必先有以正其心。
心之发则意也。
不能纯一于善而不免为自欺,则心为所累,虽欲勉彊以正之,亦不可得而正矣。
故欲正心者,必先有以诚其意。
若夫知,则心之神明,妙众理而宰万物者也。
不能推而致之,使其内外昭融,无所不尽,则隐微之际,私欲萌焉。
虽欲勉彊以诚之,亦不可得而诚矣。
故欲诚意者,必先有以致其知。
致者,推致之谓,如丧致乎哀之致,言推之而至于尽也。
至于物,则理之所在,人所必有而不能无者也。
不能即而穷之,使其精粗隐显究极无馀,则理所未穷,知固不尽,虽欲勉彊以致之,亦不可得而致矣。
故致知之道在乎即事观理以格夫物。
格者,极至之谓,如「格于文祖」之格,言穷之而至其极也。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臣熹曰:物格者,物理之极处无不到也。知至者,吾心之所知无不尽也。知既尽,则意可得而实矣。意既实,则心可得而正矣。)
臣谨按,此覆说上文之意也。
物格者,事物之理各有以诣其极而无馀之谓也。
理之在物者,既诣其极而无馀;
则知之在我者,亦随所诣而无不尽矣。
知无不尽,则心之所发可一于善而无不实矣。
意不自欺,则心之本体可致其虚而无不正矣。
心得其正,则身之所处可不陷于其所偏而无不修矣。
身无不修,则推之天下国家亦举而措之耳,岂外此而求之智谋功利之末哉?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臣熹曰:壹是,一切也。正心以上,皆所以脩身也;齐家以下,则举此而措之耳。)
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
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臣熹曰:本,谓身也。所厚,谓家也。此两节结上文两节之意。)
臣窃谓以身对天下、国家而言,则身为本而天下、国家为末。
以家对国与天下而言,则其理虽未尝不一,然其厚薄之分亦不容无等差矣。
故不能格物致知以诚意正心而修其身,则本必乱而末不可治。
不亲其亲,不长其长,则所厚者薄而无以及人之亲长。
此皆必然之理也。
孟子所谓天下国家皆本于身,又谓于所厚者薄,无所不薄,其言皆本于此。
盖君犹表也,民犹影也,表正则影无不正矣。
君犹源也,民犹流也,源清则流无不清矣。
若夫天下之物,则有亲有疏,有近有远,而心之应物则有重有轻,有长有短。
亲者重而疏者轻,近者长而远者短,重而长者在所先,轻而短者在所后,亦理势之必然,非人之所能为也。
是以此章详陈《大学》之条目,曰格物,曰致知,曰诚意,曰正心,曰修身,曰齐家,曰治国,曰平天下。
凡有八事,而于章末独以修身、齐家二事结之,亦犹前章知所先后之云,而其旨益以深矣。
臣愿陛下清闲之燕从容讽味,常存于心,不使忘失,每出一言,则必反而思之曰,此于修身得无有所害乎?
每行一事,则必反而思之曰,此于修身得无有所害乎?
小而嚬笑念虑之间,大而号令黜陟之际,无一不反而思之,必无害也然后从之,有害则不敢也。
则又夙兴而思之曰,吾于吾亲得无有未厚乎?
夜寐而思之曰,吾于吾亲得无有未厚乎?
以至于出入起居、造次食息,无时不反而思之,必已厚也然后守之而勿失,一有未厚,则又恐惧而益加厚焉。
念念如此,无少间断,则庶乎身修亲悦,举而措诸天下无难矣。
惟陛下深留圣意。
臣又谨按,自此以上皆《大学》经文,自「则近道矣」以上为前章,自「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以下为后章。
章略提纲领,后章细分条目,钜细相涵,首尾相应,极为详备。
盖夫子所诵古经之言而曾子记之。
自此以下,传文十章,则曾子之意而门人记之也。
当俟异日详究其说。
然必先读经文,使之习熟而纲领条目罗列胸中,如指诸掌,然后博考传文,随事体察而实致其力,使吾所以明德而新民者无不止于至善,而天下之人皆有以见其意诚、心正、身修、家齐、国治、天下平之效,则大学之道不在于书而在于我矣。
伏惟陛下深留圣意,则天下幸甚!
《康诰》曰:「克明德(臣熹曰:克,能也,又有胜义。言文王能明其明德也。)」。
太甲》曰:「顾諟天之明命(臣熹曰:顾,目在之也。諟,古「是」字通用。天之明命,即人之明德也。言先王之心常欲明其明德,如目在夫物,不敢忘也。)」。
《帝典》曰:「克明峻德(臣熹曰:峻,《书》作「俊」,大也。大德即明德也。言尧能明其大德也。)」。
自明(臣熹曰:结所引《书》以释明明德之意,皆谓自明己之明德也。)
臣谨按,此传之首章,释经文明明德之义。
旧本脱误,今移在此。
其曰「克明德」者,见人皆有是明德而不能明,唯文王能明之也。
夫人之所以不能明其明德者,何哉?
气禀物欲害之也。
盖气偏而失之太刚,则有所不
气偏而失之太柔,则有所不
声色之欲蔽之,则有所不
货利之欲蔽之,则有所不
不独此耳,凡有一毫之偏蔽得以害之,则皆有所不
文王无气禀物欲之偏蔽,故有以胜之而无难也。
其曰「顾諟天之明命」者,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故人之明德非他也,即天之所以命我而至善之所存也。
是其全体大用盖无时而不发见于日用之间,事亲事长,饮食起居,其所当然,各有明法
人唯不察于此,是以气禀物欲得以蔽之而不能自明
常目在之,无少间断,真若见其参于前、倚于衡也,则明德常明而天命在我矣。
其曰「克明峻德」者,人之为德,未尝不明,而其明之为体,亦未尝不大,但人自有以昏之,是以既不能明,而又自陷于一物之小。
唯尧为明其大德而无昏暗狭小之累,是则所谓止于至善也。
「皆自明也」者,言此上所引三句,皆言人当有以自明其明德也。
自明其明德,则治其天下国家而有以新民矣。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臣熹曰:盘,沐浴之盘也。铭,铭其器以自戒之辞也。苟,诚也。汤以为人之洗濯其心以去恶,如沐浴其身以去垢,故铭其盘。言诚能一日有以涤其旧染之污而自新,则当因其已新者而日日新之,又日新之,不可略有间断也。)」。
《康诰》曰:「作新民(臣熹曰:鼓之舞之之谓作,言振起其自新之民也。)」。
《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臣熹曰:言周国虽旧,至文王能新其德以及于民,而始受天命也。)」。
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臣熹曰:自新新民,皆欲止于至善也。)
臣谨按,此传之二章,释新民之义也。
盖沐浴之盘者,常用之器,而铭者,自警之辞也。
古之圣贤兢兢业业,固无时而不戒谨恐惧,然犹恐其意有所怠而忽忘之也,是以于其常用之器,各因其事而刻铭以致戒焉,欲其常接乎目,每警乎心而不至于忽忘也。
其辞所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者,则取沐浴之事而言之。
盖人之有是德,犹其有是身也。
德之本明,犹其身之本洁也。
德之明而利欲昏之,犹身之洁而尘垢污之也。
一旦存养省察之功真有以去其前日利欲之昏而日新焉,则亦犹其疏瀹澡雪而有以去其前日尘垢之污也。
然既新矣,而所以新之之功不继,则利欲之交将复有如前日之昏;
犹既洁矣,而所以洁之之功不继,则尘垢之集将复有如前日之污也。
故必因其已新而日日新之,又日新之,使其存养省察之功无少间断,则明德常明而不复为利欲之昏。
亦如人之一日沐浴而日日沐浴,又无日而不沐浴,使其疏瀹澡雪之功无少间断,则身常洁清而不复为旧染之污也。
成汤所以反之而至于圣者,正惟学于伊尹而有得于此,故有感乎沐浴之事而刻铭于盘以自戒焉。
而称其德者,亦曰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又曰以义制事,以礼制心,又曰从谏弗咈,改过不吝,又曰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皆日新之谓也。
至《诗》所谓「圣敬日跻」者,则其语意于日新为尤近,而「敬」之一字,又见其所以日新之本。
盖不如是,则亦何地可据而能日继其功哉?
其后伊尹复政太甲,复以「终始惟一,时乃日新」为丁宁之戒。
盖于是时,太甲方且自怨自艾于桐,处仁而归,是亦所谓苟日新者。
故复推其尝以告于者告之,欲其日进乎此,无所间断,而有以继其烈祖之成德也。
其意亦深切矣。
周武王践祚之初,受师尚父丹书之戒,而于几席、觞豆、刀剑、户牖、盥槃莫不铭焉,则亦闻之风而兴起者,皆可以为万世帝王之法矣。
传者释新民之而及于此,盖以是为自明之至而新民之端也。
其曰「作新民」者,武王之封康叔,以商之馀民染污俗而失其本心也,故作《康诰》之书而告之以此,欲其有以鼓舞而作兴之,使之振奋踊跃,以去其恶而迁于善,舍其旧而进乎新也。
然此岂声色号令之所及哉?
亦自新而已矣。
其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者,言周之有邦,自后稷以来,千有馀年,至于文王,圣德日新而民亦丕变,故天命之,以有天下。
是其邦虽旧而命则新也。
盖民之视效在君,而天之视听在民。
若君之德昏蔽秽浊而无以日新,则民德随之,亦为昏蔽秽浊而日入于乱。
民俗既坏,则天命去之,而国势衰弊,无复光华。
如人向老,如日将暮,日凋日瘁,日昏日暗,不觉灭亡之将至。
若其有以自新而推以及民,使民之德亦无不新,则天命之新将不旋日而至矣。
其曰「君子无所不用其极」者,盘铭言自新也,《康诰》言新民也,《文王》之诗自新新民之极也。
故曰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极,即至善之云也。
用其极者,求其止于是而已矣。
《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臣熹曰:邦畿,王者之都也。止,居也。言物各有所当止之处也。)」。
《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
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臣熹曰:缗蛮,鸟声。丘隅,岑蔚之处。「子曰」以下,孔子说《诗》之辞,言人当知所当止之处也。)」?
《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
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臣熹曰:穆穆,深远之意。于,叹美辞。缉,继续也。熙,光明也。敬止,言其无不敬而安所止也。引此而言圣人之止无非至善,五者乃其目之大者也。)
《诗》云:「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斐君子,如切如磋。
如琢如磨。
瑟兮僩兮,赫兮喧兮。
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
如切如磋者,道学也;
如琢如磨者,自知也;
瑟兮僩兮者,恂慄也;
吓兮喧兮者,威仪也;
有斐君子,终不可諠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臣熹曰:淇,水名。奥,隈也。菉,《诗》作「绿」。猗猗,美盛貌。斐,文貌。切,以刀锯。琢,以椎凿,皆裁物使成形质也。磋以铝铴,磨以沙石,皆治物使其滑泽也。治骨角者既切而复嗟之,治玉石者既琢而复磨之,皆言其治之有绪而进进不已也。瑟,严密之貌。僩,武毅之貌。喧,《诗》作「新」。吓喧,宣著盛大之貌。諠,《诗》作「谖」,忘也。道,言也。学,谓讲习讨论之事。自明者,省察克治之功。恂,郑氏读作「峻」,恂慄,战惧也。威,可畏也。仪,可象也。引《诗》而释之,以见能得至善之所由,而又以赞其德容之盛也。)
《诗》云:「于戏!
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臣熹曰:于戏,叹词。前王,谓文、武也。君子,谓其后贤后王。小人,谓后民也。此言前王盛德至善之馀泽,使天下后世无一物不得其所,所以虽已没世,而人思慕之,愈久而不忘也。此两节咏叹淫泆,其味深长,当熟玩之。)
臣谨按,此传之三章,释经文「止于至善」之义。
其曰「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者,以民止于邦畿,明物之各有所止也。
其曰「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者,言鸟于其欲止之时犹知其当止之处,岂可人为万物之灵,而反不如鸟之能知所止而止之也?
其引「穆穆文王」以下一节,则以圣人之止而明至善之所在也。
盖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是以万物庶事莫不各有当止之所。
但所居之位不同,则所止之善不一。
故为人君,则其所当止者在于仁,为人臣,则其所当止者在于敬,为人子,则其所当止者在于孝,为人父,则其所当止者在于慈,与国人交,则其所当止者在于信。
是皆天理人伦之极致,发于人心之不容已者。
文王之所以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者,亦不能加毫末于是焉。
但众人类为气禀物欲之所昏,故不能常敬而失其所止。
唯圣人之心表里洞然,无有一毫之蔽,故连续光明,自无不敬,而所止者莫非至善,不待知所止而后得所止也。
故传引此诗而历陈所止之实,使天下后世得以取法焉。
学者于此诚有以见其发于本心之不容已者而缉熙之,则其敬止之功是亦文王而已矣。
《诗》所谓「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仪刑文王,万邦作孚」,正此意也。
然君之所以仁,臣之所以敬,子之所以孝,父之所以慈,朋友之所以信,皆人心天命之自然,非人之所能为也。
但能因事推穷以至其极,而又推类以尽其馀,则天下之物皆有以见其至善之所在而止之矣。
其引「瞻彼淇澳」以下,旧本脱误,今移在此。
其意则以明夫所以得其至善而止之之方,与其得止之验也。
夫如切如磋,言其所以讲于学者已精而益求其精也。
如琢如磨,言其所以脩于身者已密而益求其密也。
此其所以择善固执,日就月将而得止于至善之由也。
恂慄者,严敬之存乎中也。
威仪者,辉光之著乎外也。
此其所以晬面盎背,施于四体,而为止于至善之验也。
盛德至善,民不能忘,盖人心之所同然,圣人既先得之,而其充盛宣著又如此,是以民皆仰之而不能忘也。
盛德,以身之所得而言也;
至善,以理之所极而言也。
切磋琢磨,求其止于是而已矣。
其引「于戏!
前王不忘」以下一节,则因上文民不能忘而言也。
盖贤其贤者,闻而知之,仰其德业之盛也。
亲其亲者,子孙保之,思其覆育之恩也。
乐其乐者,含哺鼓腹而安其乐也。
利其利者,耕田凿井而享其利也。
此皆先王盛德至善之馀泽,故虽已没世,而人犹思之,愈久而不能忘也。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臣熹曰:犹人,不异于人也。情,实也。引夫子之言,而言圣人能使无实之人不敢尽其虚诞之辞,盖我之明德既明,自然有以畏服民之心志,故讼不待听而自无也。观于此言,可以知本末之先后矣。)
臣谨按,此传之四章,释经文「物有本末」之义也。
旧本脱误,今移在此。
盖言圣人德盛仁熟,所以自明者皆极天下之至善,故能大有以畏服其民之心志,而使之不敢尽其无实之辞。
是以虽其听讼无以异于众人,而自无讼之可听。
盖己德既明而民德自新,则得其本之明效也。
或不能然,而欲区区于分争辩讼之间,以求新民之效,其亦末矣。
臣又谨按,自此以上《大学》之传,以释正经前章之义者也。
其言「克明德」者,欲学者自彊其志,以胜其气禀之偏、物欲之蔽而能明其明德也。
其言「顾諟天之明命」者,欲学者之于天理心存目在而不可以顷刻忘也。
其言「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者,欲学者深自省察,一日沛然有以去恶而迁善,则又如是日日加功而无间断也。
其言「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者,欲学者之不以小善自足,而益进其功,以求止于至善,亦日新之意也。
凡此数者,其言虽殊,其意则一。
臣愿陛下深留圣意而实致其功,必使一日之间晓然有以见夫气禀物欲之为己害,脱然有以去之而无难,则天理之明瞭然在目,而有以为日新之地矣。
然后日日新之又日新之,如既切而复磋之,如既琢而复磨之,以至于至善在我而无所不用其极,则宋虽旧邦,而天之所以命陛下者则新矣。
如其不然,则臣恐天下之势将有如前章所谓向老而将暮者。
臣不胜大惧,惟陛下之留意焉!
此谓知本(程子曰:衍文也。)
此谓知之至也(臣熹曰:此句之上当有阙文。)
臣谨按,此传之五章,其次当释物格知至之义,今亡其辞,而独留此一句,乃章末之结语也。
臣尝窃考此篇之旨,其纲领有三,其条目有八,而格物致知最为先务。
今乃独遗其本传之文,不知其所以发明此旨者果为何说,甚可惜也。
然而尚赖程氏之言,有可以补其亡者。
如曰:「学莫先于正心诚意,然欲正心诚意,必先致知。
而欲致知,又在格物。
致,尽也;
格,至也。
凡有一物必有一理,穷而至之,所谓格物者也。
然而格物亦非一端,如或读书讲明道义,或论古今人物而别其是非,或应接事物而处其当否,皆穷理也。
但能今日格一件,明日又格一件,积习既多,然后脱然有贯通处」。
又曰:「穷理者,非谓必尽穷天下之理,又非谓止穷得一理便到,但自一身之中,以至万物之理,理会得多,自当脱然有悟处」。
又曰:「格物非欲尽穷天下之物,但于一事上穷尽,其他可以类推。
至于言孝,则当求其所以为孝者如何。
若一事上穷不得,且别穷一事,或先其易者,或先其难者,各随人浅深。
譬如千蹊万径,皆可以适国,但得一道而入,则可以推类而通其馀矣」。
盖万物各具一理,而万理同出一原,此所以可推而无不通也。
至于论其所以用力之本,则其言又曰:「学道以知为先,致知以敬为本」。
又曰:「涵养须是敬,进学则在致知」。
又曰:「致知在乎所养,养知莫过于寡欲」。
论其所以为敬之方,则其言又曰:「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
又曰:「但庄整齐肃,则心便一,一则自无非僻之干,存之久而天理明矣」。
至其门人谢良佐之言,则曰:「敬是常惺惺法」,尹焞之言则曰:「人能收歛其心,不容一物,则可以谓之敬矣」。
此皆切至之言,深得圣经之旨。
传文虽亡,然于此可以得其梗概矣。
故臣又拾遗意而论之曰:天道流行,造化发育,凡有声色貌象而盈于天地之间者,皆物也。
既有是物,则其所以为是物者莫不各有当然之则,具于人心而自不容已。
是皆得于天之所赋,而非人之所能为也。
今且以其至切而近者言之,则心之为物,实主于身,其体则有仁、义、礼、智之性,其用则有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情,浑然在中,随感而应,各有攸主而不可乱也。
次而及于身之所具,则有口、鼻、耳、目、四支之用。
又次而及于身之所接,则有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常。
是皆必有当然之则而自不容已,所谓理也。
外而至于人,则人之理不异于己也。
远而至于物,则物之理不异于人也。
是乃《书》所谓降衷,《诗》所谓秉彝,刘子所谓天地之中,子思所谓天命之性,孟子所谓仁义之心,程氏所谓天然自有之中,张载所谓万物之一原,邵雍所谓道之形体者。
但其气质有清浊偏正之殊,物欲有浅深厚薄之异,是以圣之与愚,人之与物,相与殊绝而不能同耳。
以其理之同,故以一人之心而于天下万物之理无不能知。
以其禀之异,故于其理或有所不能穷也。
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
知有不尽,则其心之所发必不能纯于义理而无杂乎物欲之私,此其所以意有不诚,心有不正,身有不脩,而天下、国家不可得而治也。
昔者圣人盖有忧之,是以于其始教,为之小学,而使人习于诚敬,则所以养其德性、收其放心者,已无所不用其至矣。
及其进乎大学,则所谓格物致知云者,又欲其于此有以穷究天下万物之理而致其知识,使之周遍精切而无不尽也。
若其用力之方,则或考之事为之著,或察之念虑之微,或求之文字之中,或索之讲论之际,使于身心性情之德,人伦日用之常,以至天地鬼神之变,鸟兽草木之宜,莫不有以见其所当然而自不容已者。
而又从容反覆而日从事乎其间,以至于一日脱然而贯通焉,则于天下之理皆有以究其表里精粗之所极,而吾之聪明睿知亦皆有以极其心之本体而无不尽矣。
凡此推演,虽出管窥,然实皆圣经贤传之意,造道入德之方也。
抑臣闻之,治古之世,天下无不学之人,而王者之子弟,其教之为尤密。
盖自其为赤子之时,而教已行矣。
及其出就外傅,则又有小学之学。
及其齿于胄子,则又有大学之学。
凡所以涵养其本原、开导其知识之具,已先熟于为臣为子之时,故其内外凝肃,思虑通明之效,有以见于君临天下之日。
所以能秉本执要,酬酢从容,取是舍非,赏善罚恶,而奸言邪说无足以乱其心术也。
降及后世,教化不脩,天下之人例不知学,而尊且贵者为尤甚。
盖幼而不知小学之教,故其长也无以进乎大学之道。
凡平日所以涵养其本原,开导其知识者,既已一切卤莽而无法,则其一旦居尊而临下,决无所恃以应事物之变而制其可否之命。
至此而后,始欲学于小学,以为大学之基,则已过时而不暇矣。
夫手握天下之图,身据兆民之上,可谓安且荣矣。
而其心乃茫然不知所以御之之术,使中外小大之臣皆得以肆其欺蔽眩惑于前,骋其拟议窥觎于后,是则岂不反为大危大累而深可畏哉?
然而尚幸有可为者,亦曰敬而已矣。
若能于此深思猛省,痛自策励,兼取孟子、程氏之言,便从今日从事于敬,以求放心,则犹可以涵养本原而致其精明,以为穷理之本。
伏惟陛下深留圣意,实下功夫,不可但崇空言,以应故事而已也。
臣义切爱君,不觉烦渎,下情无任恐惧恳激之至。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臣熹曰:毋者,禁止之辞也。人心本善,故其所发亦无不善。但以物欲之私杂乎其间,是以为善之意有所不实而为自欺耳。能去其欲,则无自欺而意无不诚矣。)
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慊。
故君子必慎其独也(臣熹曰:如恶恶臭,恶之深也。如好好色,好之切也。慊,快也,足也。独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独知之之地也。好善恶恶,深切如此,则是意常快足而无自欺矣。必慎其独者,所以察之于隐微之间,不使其有物欲之杂而为自欺也。)
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
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臣熹曰:閒居,独处也。厌然,销沮闭藏之貌。小人为恶于隐微之中,而诈善于显明之地,则自欺之甚也。然既实有是恶于中,则其證必见于外,徒尔自欺而不足以欺人也。君子之谨独,不待监此而后能,然亦不敢不监此而加勉也。)
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臣熹曰:言虽幽隐之中,吾所独知之地,而众所共见,有如此者,可畏之甚也。)
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臣熹曰:胖,安舒也。言富则能润屋矣,德则能润身矣,故心无愧怍,则体常舒泰,德之润身者然也。盖善之实于中而形于外者如此,又君子之所以不可不谨独而诚其意也。)
臣谨按,此传之第六章,承上章之言,以释经文诚意之义者也。
臣又详说之曰:民之秉彝本无不善,故人心之发,莫不知善之当为而欲为之。
惟其气禀之杂、物欲之私有以害之,是以为善之意有所不实而不免为自欺也。
所谓自欺者,外有欲善之形,而其隐微之间常有不欲者以拒乎内也。
外有恶恶之状,而其隐微之间常有不恶者以主乎中也。
是以其外虽公而中则私,其形常是而心则否,是皆自欺之类也。
所谓诚其意者,亦禁乎此而已矣。
能禁乎此,则其心之所发在于好善,则表里皆好,而隐微之间无一毫之不好;
心之所发在于恶恶,则表里皆恶,而隐微之间无一毫之不恶。
是以其好善也如好好色,其恶恶也如恶恶臭,而方寸之间无有纤芥不快不足之处,是则所谓自慊而意之诚也。
能自慊而意诚,则其隐微之间无非善之实者。
君子于此亦致其谨,而不使一毫之私得以介乎其间而已。
若小人之自欺,则不惟形于念虑之间,而必见于事为之际。
此知其为恶而掩之,则既不足以自欺,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则又不足以欺人,亦何益之有哉?
此君子所以又以为戒而必谨其独也。
其引曾子之言以下,则所以明夫隐微之间实有不善,则人皆知之,如十目之所同视,十手之所同指,无不见之,甚可畏也。
隐微之间,实无不善,则其形于外也亦然。
盖多财之人其屋必美,有德之人其身必修,其心广大,则其体必安舒。
此又以著理之必然,而见君子所以必诚其意之指也。
然考之于经,则所以能诚其意者,乃在夫知至。
盖知无不至,则其于是非得失皆有以剖析于毫釐之间,而心之所发必无外善内恶之弊。
所以有主于中,有地可据,而致谨于隐微之间也。
若知有不至,则其不至之处恶必藏焉,以为自欺之主,虽欲致其谨独之功,亦且无主之能为而无地之可据矣。
此又传文之所未发,而其理已具于经者,皆不可以不察也。
然犹为众人言之耳。
若夫人君,则以一身托乎兆民之上,念虑之间一有不实,不惟天下之人皆得以议其后,而祸乱乘之,又将有不可遏者。
其为可畏,又不止于十目所视、十手所指而已。
愿陛下于此深加省察,实用功夫,则天下幸甚!
如其不然,则今日区区之讲读,亦徒为观听之美而已,何益于治道有无之实,以窒夫祸乱之原哉?
刘资政游县学留题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六二、《攻愧集》卷七七
资政靖文刘公以大魁发身,高宗擢至侍从,贤德日著,而不见赫赫之名。
盖其人深沈醇厚,盛德若不足。
晚益受知于孝宗乾道五年起之閒废中,先畀内祠,兼侍读,除礼部侍郎权尚书
年高求退,不至大用。
后以资政殿学士致其事,名节始终,与黄公中、徐公哲名位相似。
前则有王公十朋周公操陈公良翰,此皆孝宗盛时尊老贵德之懿也。
龙游有石而锐,古记有之曰:「尖石圜,出状元」。
绍兴十有四年岁在甲子,大水去其锐。
次年乙丑,公遂魁天下,人皆以此为奇谶,而公处之泊然不有也。
钥生晚,不及拜公,亲闻介庵赵公少卿彦端云:尝自以好论时事,不知讳避。
时朝廷方经略中原,日为恢复之计,调兵造甲,诸郡颇扰,多指言其非是。
或谮于上曰:「陛下究心大举,凡所图回,但资赵彦端一笑尔」。
赵颇闻之,不胜恐惧。
且谓使汉武帝闻此,诛灭何疑。
已而寂然。
久乃知刘公夜对,上从容问曰:「闻卿监有人笑朕所为者」。
公初不知端倪,徐对曰:「圣主所为,人安敢笑?
若议论不同,则恐有之」。
上意顿解,亦曰:「止是议论不同耳」。
赵公闻此,感不容言,又叹仓猝出言之尽善。
若止曰「无之」,未必可以深悟圣意也。
帝前动笏移南山,推此一端,以见献纳之有益于国者多矣。
钥年十六时,侍先太师柯山,兄弟学于郡庠者二年,颇闻乡之名公始末。
但闻公之为士固穷力学以致膴仕,不知其他也。
四明汪出,表弟之子之彊力学决科,作尉兹邑,闻其居官殊有可纪。
校文漕台,竣事来见,曰:「县学大成殿建于至和二年,颓圮已甚,斋馆又甚焉。
幸士民之相安,谋欲撤而新之。
翕然响应,动有缗钱数千,可以兴役」。
此志甚嘉,方勉使成之,又曰:「闻刘公布衣时因乡饮酒礼之成,尝书讲堂壁间,以勉后学,而壁坏不复存。
访其家得之」。
求跋于钥。
取而读焉,益知公之平素所以自勉,所以教人之大方,概见于此矣。
其曰:「山川虽秀未足誇,而师友之益为可恃」。
旨哉,斯言!
然则尖石之谶岂足为公道?
是宜刻之坚珉,以诏后来。
公以平日谦退,故知之者寡。
此钥所以不能自已于言,亦不嫌于太详也。
顷,先公守括苍,公之子之衡宰龙泉县有声,后为御史台检法官
今诸孙为守为倅,公之馀庆殆未艾也。
谢安王导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三四、《陈亮集》卷九
善观大臣者,常观诸其国而不观诸其身。
晋有天下,不二世而为江东,德之在人者尚浅也,而更成百年之业。
王导焉,立之于其先;
谢安焉,扶之于其后;
端静宽简,均能为一国之轻重有无者,故当时有谢安王导之论。
请因史臣所载而申之。
方刘、石交乱中原,晋之藩镇相继覆没,人心虽未忘晋,非有英豪绝世之才,不能驻足于北方也。
势之所在,岂人力之所能强哉!
王导元帝,立基建业,以遥为北方应援。
当是时,元帝名论尤轻,能重之;
诸名胜未附,能致之。
法令宽简,庶事草创。
宫室不脩,军国之仪不备,示若不安于此者,以扬州京畿,谷帛所资皆出焉;
荆州为重镇,甲兵所聚尽在焉。
江左之势遂强。
举大纲于其上,而二千石守长往往得以自行其意;
将帅之有功者,人才之不羁者,族望之盛者,民之豪强者,与夫户口之能自隐匿者,又皆得以自舒于其下。
不穷奸以为明,不苛法以为严。
中更敦峻之变,及若将相异同疑间之论,俛仰废兴存亡之间,因事就功,而江东卒赖以定,魁然社稷之臣也。
祖逖经营河南,有功绪矣,盖若任其自存自没者,岂以江左甫定,未遑远略乎!
君父之痛,不可以一朝安也,是以周访陶侃有志而不遂,庾亮庾翼褚裒大举而自沮,造端于其初者无以开其后也。
其后桓温平蜀之势,威震一时,挈兵入关,三辅震动。
当是时,南师不出盖四十馀年矣。
有如径指长安,则豪杰响应,西北郡县谁非效功之人?
虽有智者,不能为苻健苻雄计矣。
一心以为有鸿鹄将至,故气不足以决之而进退失据,此固王猛之所不屑就也,晋于是无中州之望矣。
方专制朝廷,几于改物
谢安高卧东山,负苍生之望,晚始从辟,卒与王坦之、彪之周旋上下,扶持王室,使逆谋遂缓,而自毙。
及安辅政,晋之变故数矣。
如人之一身,元气未实而奇疾继作,此固非永年之道也。
乘其小定而求快焉,则遂亡矣。
故安一切以大体弥缝之,号令无所变更,而任用不分彼此。
后戚入则辅政,出则方伯,晋之制也。
王蕴固辞,则以义强授之,使上下无不满之心,而他时无任用过正之祸;
桓氏布列内外,一朝失职,政之蠹也,以石民石虔为荆江,使其无窥窬之心,而异时无意外生忧之虑。
苻坚之举,可以无晋矣,而泰然如平时。
淮淝之功壮矣,而微赏之不受。
君臣之恩意已不可保,顾方经略中原,惟恐不及。
晋之为晋,盖可知矣。
有以壮其势,则来者尚有所凭藉,而一身之不暇恤也。
及桓氏竟以失职成祸,而刘裕卒藉手以起,竟能为晋一平河洛,司马氏既亡而复存者犹二十馀载。
微安之壮其势,宜不及此。
导与相望于数十年间,其端静宽简,弥缝辅赞,如出一人,江左百年之业实赖焉。
其亦庶几于古之所谓大臣欤!
置其立国之功,而取其立身之一节以较之,非所以论大臣也。
故吾极论江左之兴亡,而二人之相配较然矣。
措置增戍兵营寨等事碑 南宋 · 王敦诗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二
成都据右蜀之会,近岁并川陕宣抚司,建四川制置使,即其地为治所,总全蜀六十二州,幅员数千里。
其西南与蛮猺接,自关可晨扰,外控秦陇,北又与狄为邻。
始置三大将领西兵,分护蜀口,而禁旅散在诸州,势分力单,教不以律,忽有警,何异欧市人战。
乾道九年吐蕃赖苗与比邻结犯沉黎,远近骚然,诸郡兵弗能扼,乃调西兵临之,然猖獗不常无宁岁。
淳熙四年,上命龙图胡公来帅蜀。
公既下车,亟布宽大之令,兴滞补弊,内固邦本,外饬武备,申以威信,信截然其不可犯。
始,公未至蜀,首奏乞增戍西兵以示弹压,至是军声益张。
明年,奴结自缚款塞,赖苗相继称藩,互市复通,内宁外谧,廓廓然无一事。
公方深思长虑,以为蜀久远之图,因考其所以用蜀如诸葛孔明志在中原,而得蜀后首决南征之策,五月渡泸,擒纵孟获,如视童孺,逮其心服,然后为北定之举。
方经略中原而猝有腹心之忧,仓皇内顾,则几事去矣。
孔明所以先事南方之意也。
矧皇上内脩外攘,方有事于规恢,将合吴蜀长技以扫清中原,则所以整师修戎,以为不测之备者,庸可缓哉!
陈子昂独谓蜀士尪孱不知兵,盖亦未之思尔。
且唐中世,吐蕃与南蛮合,三寇成都人被其毒螫。
其后李文饶镇蜀,建筹边楼,图山川险要,料简士卒,废遣儜耋,率户二百取一丁,号雄边子弟,弓弩铠甲极其精良,而二边寖惧,踵接降服,则蜀兵可用,较然明矣。
公即推本其遗意,条上利害,乞于本道选内郡精兵千人,集之成都,建营屋一干二百楹以居之,日给米盐,与成都之兵朝夕作以大军之法,月一临阅,第其艺之高下,以黄白金犒赏之。
凡器械军行之物,无一不备,皆出创制,又各为其副二千以备阙坏。
无几何,势日益长,营垒器械、麾帜气色,日益精明。
于是蜀之兵备隐然如一敌国,远近见闻,有畏有恃。
又建堂于厅事之西,列两库于左右以贮军须甲仗之属,暇日合将士习射于其上,而旌别之,遂冠以雄边之名。
军须缗钱十万,不取于他,皆出于节约之馀,以充悠久治兵之费。
既成,命敦诗记其事。
夫天下之势合则强,分则弱,此必然之理也。
今蜀口聚兵,而内郡外备谩不讲,非独失居重御轻之权,而机会之来,一旦出师,又无以镇其后,岂不败乃事?
今公能于閒暇建万事之长策,立经陈纪,百废具举,使大夫士人人如公忧国之心,夙夜不懈,天下事其有不立者乎?
公尝为夕郎,为内相,皇上盖深知其才可大用。
今施设见于蜀者,特绪馀耳。
敦诗将指期年,目睹公之行事章章如此,既承命纪述,不敢复以文学浅陋辞,敬再拜而书之。
公,平江人字长,又儿童走卒知之旧矣。
复著之,使来者知雄边之备与斯堂之建自公始。
按:《成都文类》,卷四六。又见同书卷二七,《宋代蜀文辑存》卷六二。
神赞忠惠协应昭绩侯加封翼惠公制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一五、《后乐集》卷二
尔神弗爽来宾之约,卒飨血食之隆。
以他年谊概之相从,宜今日阴功之有助。
生死一意,幽显均荣。
肆兹申侈于神休,亦俾升华于爵列。
益祈默赞,永答恩徽。
可。
奏举留丙杨恕叶澄俞迁张清臣许祓徐清叟方大琮乞赐旌擢状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三○、《后乐集》卷一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九、《续文献通考》卷五一、《古今图书集成》选举典卷五二
臣误蒙圣恩,再分江右之阃,玩愒罔功,日夕惧惕。
惟念事君以人,荐贤报国,尚可少效万分。
故于一道之官吏孳孳搜访,其为政有实绩者,敢不悉为陛下言之。
臣窃见朝请大夫、知抚州军州事留丙禀资重厚,赋政和平。
虽生相门,谙练民事。
抚之郡计堇堇,到官五月,不趣迫而事以办,镇静不扰,田里安之。
年事已迫,若速加擢用,犹足以得其数年之力。
朝散郎、权知临江军杨恕器识沉静,学术醇明。
备更繁难,晓畅吏事。
到郡逾年,临政不事察察,力行摩抚,崇尚教化。
财计昔迫而今宽,讼牒先繁而后简,军民相安,人称其贤。
朝奉郎添差通判隆兴军府叶澄文行粹夷,资性诚悫,不以馆阁清流而不屑吏事,不以耆儒宿齿而简略讼牍。
每事详审,精力彊明,有德有材,人爱而敬之。
朝奉郎通判隆兴军府事俞迁克守家学,卓有能声。
昔宰溧水,其政已为诸邑之最。
今倅是邦,一力裨赞,郡事多赖之。
搜剔蠹弊而吏不敢肆,灼知情伪而民不敢欺。
施于内外剧烦之任,必有可纪。
通直郎通判南安军张清臣生自名门,习于吏事,扬历州县,安于平进。
南安斗垒,自溪峒挻变以来,民产失耕冒佃,而经总制次额数多,几于束手。
清臣于关决平允之馀,能条理财赋以无乏供,人所甚难者。
承议郎通判隆兴军府事许祓胄出世家,持身清谨,存心职业,不事表襮。
到官方及数月,其见于关决者已多可观,吏民信之,略无间言。
从事郎、充江南西路安抚司干办公事徐清叟学业醇茂,奋身甲科。
分教当涂,邻境士类从之如归。
今兹婉画,率皆可行之实,守正不阿,足为远器。
从事郎、充江南西路转运司干办公事方大琮志气好修,文采亦赡。
早为南宫雅选,士论称之。
主画漕幕,剖决详明。
考其行事,允有贤业。
已上八人者,在本路守贰干官之内考察颇审,诚未多得。
其间率皆累经监司论荐,欲望圣慈乞赐甄擢。
方大琮秘书郎 南宋 · 许应龙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一八、《东涧集》卷三
蓬莱道山,储才之地也,华涂要津,皆繇此而进。
故于擢用,必选名流。
以尔礼闱前列,久著懋庸,策足周行,安恬有守。
为丞外府,通练而勤,晋秩书林,以阶显用。
益加涵养,庸副予知。
方大琮著作郎侍左郎官 南宋 · 许应龙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二二、《永乐大典》卷一三五○七
承明著作之庭,昔人以为文学之清选,非史才不居,必得名流,始称厥职。
以尔气温而和,词丽以则。
登省闱之前列,驰宦路之休声。
策足周行,晋承外府
究心职守,见谓公勤。
方擢寘于蓬山,复晋司于论撰,仍兼铨选,庸示简知。
往服厥官,益宏远业。
与江右留提刑端劄 其一 南宋 · 陈宓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五八、《复斋集》卷一二
某窃以孟夏之月,梅霖初收,恭惟某官澄清一道,惠及幽隐,神明钦赞,台候动止万福。
某睽违诲容之久,莫喻瞻仰之诚。
闻行部所至,官吏肃然,无敢为非,真部刺史之事。
近时臧否倒植,非禀资卓异,未有不胥化者,所恃外台,天子耳目之寄,激浊扬清,俾人知劝耳。
尝谓天子能官人而不能知人之贤,职司代天子举贤而不能以己爱者为贤,况可以势取乎。
江右一路,贤者固多,某寡交不尽识。
运干方大琮,虽以南宫前列进,而孜孜职业,有志问学,亲友中少见其比。
近得书云蒙顾盼殊常,且许以剡荐,如此则孤远之士,其知所劝矣。
苟人品未有大过,如斯人者亦君子所宜争先取之,勿泛然视之,而使之至于自言也。
某平生不喜为人求荐,以为贤否易位,不唯得罪于人,亦以得罪于天,诚可畏也。
伏惟仰思圣天子寄耳目于外台如是其重,贤部刺史如是其少也,是非好恶,一出于公,而有以副舆人之望。
幸甚,幸甚!
僭越,死罪。
方大琮司农寺簿楼杓军器监簿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九○、《平斋集》卷一八
敕具官某:寺监有簿,职钩稽违失,简矣,国以养材,士以养望。
大琮粹然其瑜而静,俾簿于农寺
凝然其度而立,俾簿于戎监
鸿之渐而鹭之振也。
观其所养,朕不敢忽,尔益观其自养。
可。
卫洙大理寺丞方大琮太府寺丞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九六、《平斋集》卷二二
敕具官某:片言折狱,千乘治赋,孔门高第为之,于此可以观有用之学。
浚明而不苛,尔大琮安雅而不襮,皆学者也。
联翔表著,有问甚华,爰进丞于廷尉外府
狱讼得哀矜之仁,财赋得阜通之谊,所学见于用矣。
懋哉毋忽!
可。
敷文阁直学士通议大夫吴公行状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九、《经义考》卷二四四、《张宣公年谱》卷一
曾祖象奇,故不仕。
妣李氏。
祖子民,故不仕。
妣易氏。
唐年,累赠太中大夫
妣刘氏,赠硕人
公讳猎,字德夫潭醴陵人,自太中公徙名数于善化
公年十五,补郡博士弟子负,受业于里人陈仲思符、王明远公明,寻受《易》于陈善长元
魏忠献张公寓长沙太中公以《易》受知,因得交张宣公,于是年二十有三,遂从宣公卒业。
宣公见公弘裕疏畅,喜曰:「吾道其不孤矣」!
两以乡举试于礼部,皆黜。
岳麓书院成,以选为诸生
乾道三年冬朱文公来会宣公,又获亲炙焉。
公每惟圣贤教人无先于求仁,自秦汉以来,学者失其传,乃以孔门问答及周子、程子以来诸儒凡言仁者粹类疏析,以求正于宣公
宣公嘉之,授以大义,勉以体察。
寻与郡博士异论,辞归。
七年,即城北僧舍受徒。
太中公交游道广,公力贫养志,不概有矣。
宣公尝与其弟定叟枃及吴伯承铨、吴晦叔翌,皆一时闻人,过之,张安国孝祥时为守,为赋四公子诗。
夏六月甲子太中公卒,执丧一循古制,不用浮屠。
踰月,葬东郭门外。
湘中士大夫丧礼黜浮屠自公始。
淳熙元年,公又与宾贡,刘枢密珙再以郡守举送,誉不释口。
明年春试南宫,遂之婺谒吕成公,与语,奇之。
且行,拊而勉之曰:「小小得失,亦足以验学力也」。
寻以选射策廷中,赐同进士出身
五月铨试,授迪功郎浔州平南县主簿
冬十一月视事,宣公方经略广西,檄公摄令,寻又摄静江府教授,兼节度推官
郡建学,属役于公,公一仿长沙校官,宏敞过之。
宣公移使湖北司业刘公焞代为帅,问士于宣公,以公对。
六年春,以举主关陛从事郎,刘公辟公经略司准备差遣
夏五月陆川妖寇李接杀九州巡检以叛。
癸酉夜闻变,刘公戒僚吏趣发兵,公请以沙世坚将效用军自梧趋容,效用全五人为之导,陈立国以高州戍兵自化与世坚会,调雷化州水军截海道,趣漕司转饷,募白霞土丁,调巡尉吏士,以至增邮兵,明间谍,携贼党,招叛亡,贷胁从,纤悉毕陈,刘公悉如其请。
贼势益急,陷容、雷,撇高、化,破贵、郁,掠陆川博白等凡八县。
秋七月,刘公被命以节制军马督捕,以公辅行。
露潦熏蒸暍死相望,公扶持拯疗,士感激思旧,遂请分军薄贼营,为连珠砦十三以断贼往来,声势联属,贼气浸索。
将抵贵,太守驰骑报贼二千来自兴业,谋袭静江,上下愕眙。
公叱之曰:「第流移者返,不闻有贼也」。
刘公以诘贵守,既闻果流移者复郁林,刘公往抚之。
公夜请曰:「师久不功,主知故乎?
有劳不赏,有罪不诛,逗遛者获全,偃蹇者幸免,人奚惮而不全且免也」?
刘公于是大会将士,录郁林之功而诛南流县郁林巡检与其州胥黄益、龙翼,人人警厉争死寇。
寇穷之海,以有备不得前,生缚及贼将彭四十诸人二百六十有五,与接之妻孥以献。
六州八县平,建留屯以守。
冬十月丁未师还,十一月辛酉至自郁林壬戌等于静江市,脍其肝心以哭死事者。
七年三月,以功迁文林郎,为转运、刑狱使者所劾,改主管广东路转运帐司
初,盗起,刘公诘刑狱司佚捕,转运司之兴,二司惧且怨。
事平,有希赏不得与者,遂乘间抵巇。
刘闻公之得谴也,曰:「是将何以劝功」?
上疏力争。
七月丙寅丁母忧
九月,跣护还里。
服除,赴选,注辰州溆浦
先是公以忧乞身,刘公亦移镇湖北,刑漕司遂劾公,公坐降授修职郎,刘公亦坐褫职罢镇,寻卒。
公至是受命,慨然叹曰:「平南之役,帅属惟龚总、杨炤与仆三人。
炤任督捕,总任居守,而始终同患则刘公与我耳。
吾而不言,将为死公乎」!
遂上书阙下,盛陈六州之功,谓犯不测者四,居甚难者六,且曰:「臣今不负刘焞,乃是不负陛下」。
辞义慷慨,以忤时相不报。
当上溆浦,念刘公诬谤未白,不往。
郡守林公方馆致之,故相卫文定赵公雄荆州,移书趣行,林亦赞其决。
县介于五溪之间,蛮徭岁抄边,公拊而诲之,相戒毋敢犯。
士不知学,公命欧阳诚之为师,儒术浸明,其后郭袖、张逵相继举进士,风流文献至今有存焉。
十二年春,有王泾者以公之官违年,持吏部符代公。
公去,其秋叙复从事郎。
明年赴选,叙文林郎,调监桂阳军赡军酒库。
岁馀之官,刑狱使者宋公若水以公摄常宁宰丞,寻又以湖南路安抚潘公畤致之幕下,且命兼狱麓书院堂长
陈公傅良来为守,愿得公助,潘公弗许。
会郴、大饥,潘公命还郡赈给。
公取南丰曾公法,率五日计口授泉,惠洽而民不劳。
又请发常平金贷下农,陈公从之,全活甚众。
赵文定公举公之词曰:「才资有用,气节甚高,使在要涂,必不负国」。
此知公之深者。
十六年,以光宗即位儒林郎,寻又以年劳循承直郎
绍熙元年,以举将及格,改奉议郎,知常州无锡县
县为浙右剧,前令鲜以善去。
公使五家为甲,甲有长;
二十五家为保,保有大长。
凡一百二十五家,则揭其党里姓名于都亭,其有不孝不友、不姻不恤,凡以泯彝败俗,合众而挞罚之。
若颠连𡞦独,则以告于县,县称给之。
比及旬岁,教行讼清。
明年,陈公以公闻于上,谓公与平李接之乱,未尝言功而屡讼帅臣刘焞之冤,逮及桂阳酒官,助讲荒政,甚于饥渴,诏赴都堂审察。
三年冬十二月,召试馆职
四年春正月,差礼部贡院点捡试卷官
二月,以年劳转承议郎
三月丙子,给笔扎于学士院,问以兵财之策,公对略曰:「大义不明而委兵民于交病之地,此今日所患也。
靖康之祸,天地之大变,而古今之所无。
使南渡以来,君臣上下朝思夕勉,如勾践之报吴,田单之复齐,则将必其将,兵必其兵,上无贿取倖得之门,下无虚籍冗费之敝,民之力庶其有瘳。
绍兴以来,厄于权臣之和议;
乾道以来,格于机会之未集。
驯至于今,又非前比。
以偷安为和平,以不事事为安静,天经地义陷溺而不自知,竭州县之力以养不耕不战之军,不惟不可用于外,亦未保其能恬然于内也」。
策入,戊寅秘书省正字
夏六月,召姜特立,公率同列上封事,命随寝。
上以疾久不朝重华宫秋九月,公又率三馆之士上封,不报,退以书责宰相
冬十月,与同列三上封,不报,公又自为疏以谏。
会庆节,公又奏,略曰:「今慈福宫有八十之太母重华殿有垂白之二亲,陛下宜于此时问安上寿,恪共子职,否则无以慰两宫之望」。
词甚切至也。
五年春,遂白宰臣,乞召朱公熹、杨公万里
且曰:「使朱公端委以立于殿陛之间,声容气色必有以感发人主,风指意向必有以作兴人心」。
时相纳用焉。
夏四月,又率同列上封事,亦自上疏极言之。
陈公为中书舍人,以不用去,公为书留之,且曰:「今天下安危之机已判然可见,而未闻有叩头流血、牵裾折槛之士,方且曰是不宜激,激则已甚。
公不于此时有所奋发,为士大夫倡,第洁身而去,不欲归过君父,然则身虽退而奚益」!
陈公为改容谢。
七月丙寅,以宁考登极恩转朝奉郎赐绯衣银鱼。
八月辛卯,迁秘书省校书郎
九月丁卯,除监察御史
其冬以灾异求言,公疏五事以谏:一曰服丧次以答神人之心,二曰审菆殿以徼宗社之福,三曰寝御札以专庙堂之责,四曰体乾刚以强主德,五曰建皇极以正人心。
是时上趣修大内韩侂胄已从中用事,黜陟赏刑率托之御笔,君子小人之势将不两立,故公缕缕及之。
寻又诏侍从台谏言事,公上疏谓求言未广,愿更令百执事,悉许尽言。
上将移御大内,公又上疏,略曰:「寿皇破汉魏以来之薄俗,为高宗服三年之丧,寿康属疾,以是付之陛下,万一轻弃丧次,将无以慰在天之灵。
太母春秋高,寿成又当大变之后,皆悲切不自聊。
今陛下在行宫,瞻前顾后,犹有所冯恃,一旦舍之以去,不知两宫何以为怀。
陛下即位以来,未见上皇,其间必有几微曲折,非外庭小臣所能尽言者。
陛下固宜笃厉精神,少纾岁月,以俟上皇和豫,徐为祗见之谋,何苦为是趣迫之举?
而况行殿之次,三年之丧,所以祈天永命之意,实肇基立本于此乎」!
自后御札日盛,公复上疏,略曰:「陛下临御未数月,今日出一纸去一宰相,明日出一纸去一谏臣,其他令由中出,不知其几。
昨日又闻侍讲朱熹遽以御札畀之祠禄,中外相顾皇骇,谓事不出于中书,是谓乱政。
当世老儒,善类攸归,清议所出,陛下毋谓天下为一人私有,而用舍之间为是轻易快意之举」。
疏上,权倖侧目。
闰十月,被命监掩攒宫。
十二月,集议孝庙配享,公谓:「艰难以来,首倡大义,不与贼俱生,不以成败利钝异其心,精忠茂烈贯日月、动天地,未有过于张浚也。
孝宗皇帝规恢之志,一饭不忘,历考相臣始终此念,足以上配孝宗在天之意,亦惟一人」。
议不合,求去,除江南西路转运判官
庆元元年春至部,下令曰:「其有下陵上,卑踰尊,贱犯贵,不孝不友,若当官贪残,居乡武断,在役受赇,茍以事至,必罚无贷」。
其后历官,率以此为首。
公在江西仅半载,为言者所劾,降奉议郎罢归。
五年夏,始尽复元官。
其冬主管华州云台观
嘉泰三年春,除广西路转运判官
广右十六郡,漕司岁借盐本钱有差,郡率不能尽偿,故比岁靳不与。
公曰:「是趣使歛民也」。
即给借缗钱十馀万。
宣公旧规修校官,辟漕司酒库以为桂林精舍,与同志共学焉。
尝请蠲静江府昭州折布之钱九万馀缗,及广西摄官悉从漕司注拟,未报。
三月,改知鄂州
有父祖死于瘴、子孙落南不能归者数百人遮道,公命给其归赀。
夏五月丁卯鄂州,谕民以义利之辨,凡家人族姻之讼悉以分义为断。
尝奏沿江郡县征商之弊,乞下诸道总饷之臣,考覈岁入而裁其出,以惠商旅;
又请募胡南北商以助大师,江湖水手以济水军。
仅及期岁,除户部员外郎总领湖广江西京西财赋、湖北京西军马钱粮,盖开禧元年夏四月也。
时柄臣议开边,虏谍知增戍。
公移书当路,请号召沿边忠义人以保边埸,刺军中子弟以补军实,增枣阳信阳之戍以备冲突,分屯阳罗五关以捍武昌,杜越境诱窃以谨边隙,选试良家子以卫府库。
且谓虏惩绍兴末年之败,今其来必出荆襄,军宜有储峙,乃并输湖南米于襄阳,凡积米五十万石、马料一百三十馀万石,又以湖北漕司和籴米三十万石分输荆、郢、安、信四郡,又蓄银一百万两,为万一进讨之备。
其后董达守孟宗政守随,柴发守南漳,克有成绩,皆公所拔,而襄阳、安、之围亦赖储峙,人心不摇。
闰八月丙寅,被命赴行在奏事。
冬十一月癸未,除秘书少监
初对,首言:「臣所闻于师友者,惟大义是究。
尝奏疏先朝,及叨召试,未尝舍是而言他。
今纵未能一举以大快神人之愤,谓宜简拔人才,蒐练军实,使一日有一日之积,一岁有一岁之功」。
其次招勇敢,葺险要,广招募,明间谍,大抵皆申述前在鄂州所请,而论光、鄂当经理,江、黄当增戍,于良家子中增爵赏以募间探,择近臣授之节制,视前请加赡。
公峨冠大衣,仪状开伟,至是造朝,疏畅明亮,朝论归重焉。
然倡议者方指期克复,而公所陈二疏大抵必欲先内后外,日积月累,使规摹先全,异论不摇,故往往不快于心。
会上流告饥,十二月辛未,除秘阁修撰江陵府主管荆湖北路安抚司公事,出大农十万缗赈贷。
陛辞,又申前说,辟黄干准备差遣,陈椅营田干办公事,弟犹书写机宜文字
明年春二月武昌,即驰遣岳璠、董道隆招商分籴。
三月视事,发米二万石,粜给各有差,米价为平。
又念虏万一窥襄阳,则荆州为天下剧,方高氏有国,尝注水为防,号三海,先是守荆者虽尝经理而未有绪。
公用五十馀万夫,缗钱半之,筑金銮、内湖、通济保安四匮以达于上海而注之中海;
拱辰、长林、药山枣林四匮以达于下海;
分高沙、东奖之流,由寸金堤外,历南纪、楚望诸门,东汇于沙市南海,又于赤湖城西南遏走马湖、尉斗陂之水,西北寘李公匮。
水势四合,高可注而下,卑可限戎马,深可舟,浅不可揭,堤上有路,路端有隘,而穴堤以相灌注。
公尝招某方方而履之。
其后虏骑东至竟陵,北窥荆门而不敢睨荆州者以此。
公尝数请募商、水手,至是行之。
又刺亲效五百人,调荆、岳、鼎、澧义勇防城。
,虏犯枣阳,公谓失则重,重则荆危,请调沿江及关西兵。
未报,虏围襄阳德安,亦遣二千人由建阳荆门屯百顷援,一千三百人由基城、马梁会百顷,义勇千赴襄阳
十一月丙午,被命节制军马
十二月庚戌,虏游骑至官陂,迫竟陵
辛亥守臣林管亡,公劾之,请于朝,得夔州路钤辖张荣,以八百人援竟陵统领李横提军五百护送京西参议官魏良忠继往。
时神马陂溃军所至剽掠,下令招集,前后共得万馀,以三千人援襄,八百援安。
癸亥,除宝谟阁待制,辟王观之主管机宜文字,胡庚干办公事,荐丰忠简赵公之孙纶于朝。
三年春正月壬午,即拜湖北京西宣抚使,仍治荆州,辟吴竽于革参议官张忠恕张岷机宜文字,弟犹书写,王观之干办公事,陈椅、李寿朋陈之经董道隆周郁赵师准备差遣,胡庚、罗颖李儒用、王坰准备差使康彦明吴必达、王灏、黄輶准备使唤
友谅乞济师,予之千五百。
又分命章彦珍将义勇军、金安世忠勇军,皆五百,驻龙涴、滩市,马瑾以义勇千、官军四百再援竟陵应城,董逵、郝恩各将兵援,陈椅以义勇四千守荆门
丙戌,虏犯竟陵张荣死之。
癸巳,虏围
戊戌夔路漕司吴曦反书至,内阻外制,公为寝食俱废。
某自春正月道荆西归,公谓其可与语,尝挈与分视守备,至是驰书至峡中挽回,俾摄参议官,且曰:「其为我任西事之责」!
公方以襄阳德安之围未解勤劳夙夜,募士入郢责王宗廉以死守,而数调大军及忠义,保捷分道夹击。
围既解,尚有襄,安二围,乃督董逵、李谦亨、严江、彭国自京山德安,而趣董世雄、孟思齐会黄陂李横、雍政、马旺仍隶魏友谅,约山砦马伸、柴发及忠义统领孟宗政、昝世雄襄阳之围。
部分既定,惟西事方殷,会彭辂避乱至自金州秦世辅以失津谪荆,公以二将为问,某因请分授民兵,付以襄、安之围,又赞公请以王大才池州都统,将万人戍江陵,为讨叛计。
公遂移书当路,请降御札付大才,咸任西事。
寻又募水军捍江,令钤辖赵翰以禁军三百、陈宝吉仲以御前军六百扼秭归巫山,立栅石门王舜举亦以三百人控均、房,转归、峡以待王师。
俾余求一人往说伪夔帅禄禧,得衢士赵师济请行。
安公丙矫制诛三月戊子,露布至荆,公率吏士拜表贺,遣人劳安公,复驰书当路,乞厚平蜀之赏。
壬辰,除刑部侍郎
戊戌,上手书付公,略曰云云。
书至荆,则西事既平,公执书感泣知遇。
又念江北、汉南之地创残未复,发缗钱十三万八千赈湖北,六万三千赈京西
潼川佥书判官赵彦呐夔州判官希混、进士昝世忠、朱元之等诛禄禧,公为上其功,寻又请城荆门应城,请以归、峡二州专隶湖北,未报。
四川宣谕使,赍诏谕蜀,而自以御札付公,有曰:「比以逆负国,付卿西讨,赖宗社之灵,贼不旋踵已诛。
然远方乱定之初,犹轸忧顾,必得信实之臣,单车所至,往宣德音。
惟卿素知体国,就辍以行,其遂疾驱,为朕访求民瘼,镇安群情。
武兴一军兵数偏重,今欲分半屯于益昌,别命一帅统之,卿可与宣司商略,条具来上。
诸有经画,并悉以闻」。
且令至沔州兴元府、金州都统司犒军。
五月己丑江陵吴竽参议官,自黄往金,宣布诏旨,王观之干办公事李儒用董道隆准备差遣,岳璠准备差使
秋七月丙子至夔,吏民扶杖听诏,以蒋介当黜揭诸行司,以丁煜名闻。
寻分遣观之儒用成都潼川布诏,公由果、阆至利,区画分屯。
道大安,为文以吊杨节毅公震仲,即学宫祠焉。
九月己卯至沔,与安公定议,分兵驻利。
十月还至利,首奏杨公死节及李好义有大功,皆请赐谥立祠,且乞以官田给赐好义之家,劾蒋介不忠。
遂以十二月戊辰至夔,将以淑慝功罪归报天子,会除敷文直学士,即授四川安抚制置使,兼知成都府
公惟受任若此,无以上报,遂列上倡义之士十有五人、守节二十有九人、去官二十有三人、受伪命九人,犹以为未足也,复上人才五十有二人,以李侨为首,且援王文正公之说曰:「臣所荐之士,非欲陛下一一召用也。
士大夫既为近臣所荐,必知爱重,若加养成,可为异日用」。
公之心盖若此,而人不及尽知也。
又请蠲赋役以幸蜀民,其略曰:「窃惟蜀之利病莫甚于赋歛,姑以养兵言之,岁有二千万之供,取民百端,未易毛举。
盐课之在建炎,总为缗八十万,后改行引法,递增至四百万。
今虽数数宽减,尚存三百馀万缗。
酒课之在建炎,总为缗一百四十万,后改场店法,递增至六百九十馀万缗,今宽减之馀,尚存四百馀万。
之郡,初亦无几,自熙宁始行榷法,至元丰而倍增,及建炎改收引缗,至绍兴而倍取,今为缗二百馀万矣。
布估不过六州,自薛田创于天圣,每疋给以本钱三百,至建炎不给本钱而匹二千,今为缗一百三十七万矣。
以至二百万缗畸零之钱与三十万缗激赏之绢,当时固曰军兴暂科,事已即罢,其后取之自如,展转滋甚。
异时养兵费二千万缗,今又倍增至五千万矣,不知何以为继。
两界钱引已五千万缗,今又添印五百万,且增一界又二千四百万缗矣,不知子母何以相权。
重以逆曦之变,总所之积耗于妄赏,关外转输焚毁略尽。
今平贼之后,诸军累资俱高,每岁俸给增添,何啻二百万缗。
军兴之际,起夫运粮,固不可免,地远者出夫庸,是亦权时之宜,然有令人寒心者。
臣始至巫山,士民遮道,谓巫山科夫五百,夫为钱八十缗。
以鄙小县刀耕火种裁自给,而输缗四万,馀可类推矣。
方军事之殷,非财莫济,顾以蠲减之议为献,似亦不知时义者。
愿庙堂之上,明诏侍从郎省之臣有恳恻爱民之心、备谙蜀事者,相与讨论来上,然后行下宣制总司研穷节目,条列利病。
凡无名之供、烦重之赋,一切蠲减,庶几与民更始,咸被实德,祈天永命,无越于斯」。
其言虽不果用,人以为知本。
嘉定元年夏四月成都,蜀士学于成都者春秋试率数千人,弟子员五百馀,公揭朱文公白鹿书院学规》诲之,既又祠周、程三先生于学,朱、张氏配焉,俾某记其事。
多士闻风胥劝,学者益勉。
公念成都为西南都会,师少堞坏,不足以控制诸道,乃与宣抚司列上,移兴元中右军二千分屯,罢潼、绵岁戍五百人。
又念蜀之楮币旧号交子,随更易,曰兑界,近岁以二千五六百万为界,惟两界并行,今乃增印至八千万缗,渐不可继,与宣抚司总领所共请,以帑金三万两、银一百五十万两更自朝廷卖僧牒,收回增数。
未报,而总领所忽下令于利州收兑,人情皇骇。
公截留九十三界新引五百万,就成都置局,且谕民以收兑不尽之数行用如故,浮议遂止,然自是与总饷者异向矣。
赵卫公有子曰昱,闻曦变,号恸不食而死,刘公之子曰塈,时亦去官而卒,偶皆公所尝事者,遂并上其事,赵公赐谥文定
制置使满岁得荐士,遂以李嗣文何德彦度正刘靖之何应龙李鸣凤上之。
秋八月乙丑,公被命召赴行在,候黄畴若到日起发。
九月,安公除制置大使,会弥羌结连青羌寇边,寻即窜伏请降,公欲增戍防捍而安公欲击之,卒以取败,二司由是不咸。
明年四月癸亥,解印去。
七月至荆州,吏民迎拜聚观,象而祠之。
公俯江叹曰:「吾昔守此,两围未解,西事方殷,尝指天誓心,事幸而济,即幅巾还里,今因循累岁」。
遂力上归田之请,径还长沙
八月,以台疏落职,罢召命。
五年春三月,差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
公以行年七十请致其仕,优诏不允。
明年十有一月乙亥,以疾卒。
卒之日褚无馀赀,帅守卫公泾漕使曾工部槃给丧事,诏以前请特复敷文阁直学士致仕。
寻览遗表,特赠四官致仕,遗表恩泽如令云。
公襟度恢弘,色庄而气怡,人之有善,不翅己有,过焉,曰:「此必非其本心,当徐察之」。
与公久处者,咸曰未尝见公有盛气矜色,藏怒廋怨,而闻言必复,见义必为,则勇不可夺。
张忠献公闻「复雠」二字,及从宣公,又闻求仁之要,终身诵而行之。
以故士心豫附,所至林立,幕府往往不下三十人,馆士亦数十计。
自为吏凡四十年,奉赐缘手尽,或咎公施予太滥,公曰:「通有无者理之常。
余少苦贫,资人以活,今幸有禄,可以及人,而闭户独享乎」?
迨其乏绝,亦处之夷然,无一豪追咎也。
于诸弟尤极友爱,均财共产,廉逊之风被于国人。
呜呼!
师友道缺,后生末至不及师事前辈,侪类涣散,典刑云亡。
公以湖湘之英,历款诸老先生之门,得张公父子为之依归,硕大宽深,山岳镇而江河流也。
使不幸而不及事前辈,其亦幸而亲炙如公者,犹有以考言行而察世变焉,而暂起复僵,多忤少逢,方欲引年谢事,聚求志,以私淑后学,而天亟夺之,志士仁人聚泣交吊,呜呼,是惟哭其私也欤哉!
奏议□卷、经解□□卷、杂著□卷,藏于家。
元配李氏,故湖南路提举常之女,归公五年而卒。
继室王氏,故广东路经略趯之女。
皆赠硕人
子弥昭,宣义郎、前佥书归州军事判官
弥庆,承务郎
孙男女二十人。
余以受知之久,弥昭属叙公阀阅年行,以求铭于立言者,乃不果辞。
谨状。
唐伯玉少卿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五一、《爱日斋丛钞》卷二
端平更化以来,上亲擢台谏者三。
秀挺如舜俞,方毅如颖叔,端亮敢言如徐直翁杜成己季永弟,最后方德润犹强人意。
惟都运侃侃其直,訚訚其争,乃能扶颓纲、起敝化,力争是非于嘉熙初元,真得所谓诤臣七人矣。
签书直前第二劄 南宋 · 杜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八、《清献集》卷一二
臣昨尝侍经筵,读《帝学》,至吕公著武帝之待汲黯,臣奏云:「汲黯在汉,能使淮南寝谋」。
玉音云:「朝有直臣,则奸臣自知畏惮」。
大哉王言,万世帝王之龟鉴也!
臣退而亟书之,关入《时政记》,以光国史。
臣窃见端平更化,召用诸贤,直言谠论,闻于四方,其时朝廷清明,烝烝向治;
未几而宰臣误国,贤者亦相继引去。
至嘉熙,选用台谏,风采凛然;
未几而朝论骤更,敢言之士不能安于朝廷之上。
自今观之,端平嘉熙之号为善类者,疾病死亡之馀,而仅存者无几,存而用于时者又无几。
昔者所进,今已不知其亡。
游似徐荣叟李韶王伯大继踵去国,而人言纷纷,群听风靡,以谔谔为祸,以容容为福。
致政令之差缪,除授之混淆,边境之艰虞,人心之暌离,国祚之阽危,谁敢为陛下正色而昌言之?
夫所谓直臣者,其立身之劲近于矫,其恶恶之过近于讦,其忧虑之切近于张皇,其遇事辄发近于不达时务。
人往往嫉恶而攻毁之,惟贤主则爱护扶掖,以奖其忠直之气,盖以其言不利于其身,而甚利于邦家也。
司马光贾山上疏言秦皇帝居绝灭之中而不自知,因极论顺己之损、逆己之益,若逆己者罢黜,顺己者拔擢,则谄谀日进,忠言日疏,非宗社之福。
盖上之意向,人所共趋,上有恶直丑正之心,则下皆谗谄面谀之士,人主之柄将潜移寖失,而其势益孤矣。
西汉之亡,此其證也。
陛下圣度如天,臣下奏对虽有甚忤者,未尝不借之词色以优容之。
而近者寖亏蹇谔之风,每多优游之论,虽职在言责,亦不过苟焉指摘,以塞月课而已,不足以起人意而振朝纲。
此岂非朝廷进用之间,无以昭示乐谏奖直之美意而然耶?
臣愚无以仰报圣恩,惟有为国荐贤,可以尽臣子之义。
王遂、徐清叟方大琮王万,此四人者鲠亮端方,为善类所推者也。
范应铃罗愚徐鹿卿陈昉,此四人者刚劲有守,为众论所予者也。
汤巾刘应起,此二人者负敢言之气,不苟同于流俗者也。
陈韡内怀忠赤,外著威声,平寇南方,功烈甚伟,分阃江淮,敌人知畏。
虽浮光偾军,因以放废,而通国之人,常望其复起,以敌王忾。
方今多事,正乏帅才,岂宜使斯人久于家食?
此尤天下之共属,非臣之私言也。
其馀端人哲士,陛下已用于朝者,臣不敢赘言;
其在下而名未彰者,臣又未敢辄言。
臣愿陛下开明公道,振扶直臣。
如臣前所论荐,其未召者,亟取召之;
其已召者,则速其来,而亟尊用之。
庶几陛下好贤远佞之心益白于天下,爱君忠上之论日闻于廷绅,笃实劲正之士不遗于远外。
国是彰明,朝纲振肃,而庆历之风可以复见矣。
臣不胜惓惓。
取进止。
俊明李提举 其二 南宋 · 方大琮
七言律诗 押支韵
幸甚联台馀五月(此首原连上作一首,据四库本《铁庵集》改),户庭微细事皆知。
山中菊径多归思,膝下莱衣少脱时。
吏散庭空无滞牒,客来酒尽只新诗。
耳闻眼见谁虚实,写与行人作口碑。
送李兄赴省 南宋 · 方大琮
七言律诗 押庚韵
乃翁场屋负高名,里许工夫共讲明。
谢氏弟兄辉玉树,韦侯父子薄金籯。
世科莫讶争寒畯,少作曾看到老成。
此去亲传衣钵在,想非温饱志平生(以上《宋宝章阁直学士忠惠铁庵方公文集》卷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