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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韵傅教授景仁马绿荔支 南宋 · 王十朋
七言律诗 押寒韵
玉座奇包未与颁,伏波家果忽堆盘。
宜书蔡谱均称绿,不比韩诗止咏丹。
荐李徒誇碧实脆,嚼瓜未觉水晶寒。
羡君衫鬓巧相似,我坐郡厅惭素餐(自注:泉州厅事,号荔枝厅。)。
别傅教授景仁 南宋 · 王十朋
七言律诗 押阳韵
鼻祖调羹佐有商,耳孙家业踵前芳。
万言书有盐梅味,千首诗开锦绣肠。
绛帐讵容淹久次,制科端欲待非常。
归囊剩有君佳句,更获珠玑四十章。
与傅道州伯寿劄子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一○、《书稿》卷一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某窃以天气炎热,恭惟知府郎中台候万福。曾主簿来,辱书翰,且出送行诗及离泉山以后古律一编,方叹服不暇,继又蒙嗣音,仍录示近作二百七十韵。富哉学乎,杜、白亦当放子出一头矣!三复以还,即举似二三公,皆谓词笔如此,乃使淹回远邦,不寘之中朝,使鸣国家之盛,吾徒真可愧矣。提举司止说潭、道二州未报丰歉,何至相举劾?不必他虑。惟财赋一节直是束手难措,然非独治境也。其馀二相必具报。末由会晤,切几顺令珍爱,以需召拜。
跋范元卿所藏醉翁帖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五、《省斋文稿》卷一七、《益公题跋》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右南宫舍人范元卿所藏醉翁帖。翁喜贤俊,重交游,出于天性,其立朝尤相善者,刘与蔡也,观此略可见矣。今居士前后集有手书数卷,而寄原甫帖在焉。所谓「用快大过」及「饯圣从,与景仁、介甫清坐终日」等语良是。至于「才薄任过,有望于公以济不逮」及「未归间,不惜时枉问」之类,大率意同辞异。独论简事为、外名迹几百言,而真迹殊无之;「数日大风」至「照管公仪家」,则集本略不载。夫尺牍出于信笔,非若著书容有删润也,纵使人传写差误,亦当不过十数字,乃尔异同,何耶?谓二者非一时所作,则又事辞不应甚似如此。元卿素以博洽闻,愿质疑焉。淳熙三年八月二十七日。
和傅景仁游清凉寺 南宋 · 杨万里
七言律诗 押尤韵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旧时月过女墙头,风雨摧颓废不脩。
地老天荒无处问,松声滩响替人愁。
祥刑使者来何暮,吊古诗篇清更幽。
收拾江山入怀袖,却归讲席进鸿畴。
陪留守余处恭总领钱进思提刑傅景仁游清凉寺即古石头城三首 其一 南宋 · 杨万里
七言律诗 押灰韵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山自新亭走下来,化为一虎首重回。
平吞雪浪三江水,卧对雨花千丈台。
点检故城遗址在,凄凉浩叹宿云开。
六朝踪迹登临遍,底事兹游独壮哉。
陪留守余处恭总领钱进思提刑傅景仁游清凉寺即古石头城三首 其二 南宋 · 杨万里
七言律诗 押灰韵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万里长江天上来,石头却欲打江回。
青山外面周如削,紫府中间划洞开。
苏峻战场今草树,仲谋庙貌古尘埃。
多情白鹭洲前水,月落潮生声自哀。
陪留守余处恭总领钱进思提刑傅景仁游清凉寺即古石头城三首 其三 南宋 · 杨万里
七言律诗 押庚韵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已守台城更石城,不知并力或分营。
六师只遣环天阙,一垒真成借寇兵。
向者王苏俱解此,冤哉隗协可怜生。
若言虎踞浑堪倚,万岁千秋无战争。
与湖北傅提举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一七、《诚斋集》卷一一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某伏以即日由元至人,犹寒已暄,恭惟提举寺丞登揽霜清,风采岳动,百吏震叠,群黎讴谣,天迪神保,台候动止万福。某谨三肃九顿首奏记谒者,仰惟财幸。
某半生漫仕,十里九山常摧辀焉。顾独有负恃而矜喜者,不曰尽交天下之名胜乎?而其尤者,则未有过于草堂一家之父子兄弟间者也。初与侍郎公同朝,一见如旧相识;继与郎中公同朝,立谈到金石处;最后与内翰公在朝则簉羽,在外则合符。仆之于执事,事契似不薄也。然有遗恨者,识机未识云,睹元方而未睹季方也。搢绅先生曰执事诗似父,文似兄,德业节槩似二祖,其名位宜过之无不及也。而尚乘孟博之车,按寿昌之庾,宜乎否也?惟执事小须之,时有求于执事者,非执事者有求于时也。某老矣病矣,已弃人间事矣,不敢复读天下之书,不敢复言天下之事矣。然犹惓惓于执事而不能去者,诗人不云乎:「空馀见贤心,忍渴望梅岭」。执事幸无忽。
某惶恐再拜,僣问列戟拂日之门,安期羡门之婘,即辰恭惟由尊及稚,茂介春祺。某也里居,庸讵无一事可以效牛马走之役者,愿承命戒。某惶恐,致敬之初,不应及其私,抑闻之「菀彼柳斯,鸣蜩嘒嘒」,言大者之旁,小者无不容也。第三男幼舆騃不更事,初学为吏,今充慈利监税之员,适有天幸,乃获走趋服事一世之先生长者。谚云:「郑渠无旱亩,昆丘无矿土」。前之说愿以徼福绣衣使者覆露之恩,后之说愿以沾丐文章巨公教育之恩,惟执事恻之。
乞褒录高登状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四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九、《经济文衡》续集卷一二、《东溪集》附录、《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八四、《朱子奏议》卷一○、万历《漳州府志》卷一○、乾隆《福建通志》卷六九、光绪《漳州府志》卷四二、光绪《漳浦县志》卷七 创作地点:福建省漳州市
〔贴黄〕奏为本州故迪功郎高登尝以直言干忤秦桧,贬死容州,乞赐昭洗褒录事,伏候敕旨。
具位臣朱熹:臣猥以尘贱,备员偏州,仰体圣明收用奖拔之意,思竭驽钝,仰报万分,故于听讼决狱之际,不敢不尽其愚。今幸踰年,目前人户些小曲直,粗得其情。独有事在数十年之前,而其枉直之分、举错之重或非州郡之所得为者,则在臣之职,不敢不具以闻,伏惟圣慈特垂听察。臣伏见本州漳浦人故迪功郎高登资禀忠义,气节孤高,少游太学,值靖康之祸,尝与陈东诣阙上书,力陈六贼之罪,且言金人不可和状。至绍兴间廷对,力陈阙失,无所顾避。覆试官忌其直,降为下州文学。高宗皇帝嘉其忠而收之,调静江府古县令。是时秦桧当国,帅臣胡舜陟以其父尝宰是邑,欲为立祠,以悦其意,而登独持不可。舜陟欲以危法中之,召致狱官,验问讯掠,讫无罪状可书。后为潮州试官,又使诸生论直言不闻之可畏,策闽、浙水沴之所由。桧闻益怒,以为阴附赵鼎,削官徙容州以死。桧没之后,诸以口语为桧所陷者,高宗皇帝深察其冤,巨细存亡,无不甄录。而登以远人下士,独无为言之者。至乾道间,近臣梁克家等始援绍兴二十六年赦书以请,而有司拘文,废格弗下。近岁守臣傅伯寿又尝具奏如前,然今亦已踰年,未奉进止。是使登以抱恨没身,垂五十年,而姓名犹在罪籍,未蒙昭洗。虽其孤忠自信,独立不惧,精爽凛然,必不以此为悔,而在圣朝伸冤雪枉、劝善惩恶之意,则议者犹窃恨焉。臣幸得蒙恩,假守其乡,目睹兹事,若又缄默,不能具以上闻,则虽万被戮,不足偿罪。是以敢冒言之。伏惟皇帝陛下御极以来,虚心克己,容纳尽言,比以阴阳失和,申诏近臣,乐闻至论。草茅之士,虽有狂直过甚之言,始虽忤旨,终薄其罪。窃揆圣志,如登之忠直,宜在矜奖。欲望特发德音,复其官秩,量加褒录,以慰九原,且使天下之欲为忠义者知所劝慕,诚非小补。臣不量疏远,干犯威严,无任震惧陨越之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窃详傅伯寿奏底有「加赠官秩,施恩后嗣,系于圣神之独断,非小臣所敢请」之语。臣之疏远,尤不敢辄论及此。然区区之情,实亦有同焉者。伏乞圣照。
书楚辞协韵后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二、《晦庵题跋》卷一、《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八四、雍正《湖广通志》卷九八 创作地点:福建省漳州市
始予得黄叔垕父所定《楚辞协韵》而爱之,以寄漳守傅景仁,景仁为刻板置公帑。未几,予来代景仁,景仁为予言,《大招》「昭」「遽」同韵,此谓「遽」当为「遭」,似矣。然尝读王岐公集,铭诗中用「遽」字正入「昭」韵,则《大招》之「遽」自不当改。然又疑其或反是承袭此篇之误,因考《汉书》叙传,则有「符」与「昭」韵者(高惠功臣侯表),「区」与「骄」韵者(西南夷两粤传。),乃知《大招》本文诚不为误,而岐公用韵其考之亦详也。予按诸书信如景仁之言,盖字之从「豦」声者,「噱」「臄」「醵」,平读音皆为「彊」,然则《大招》之「遽」当自「彊」而为「乔」,乃得其读。于是即其板本复刊正之,使览者无疑焉。景仁说尚有欲商订者,会其去亟不果。他日当并扣之,附刻书后也。绍熙庚戌十月壬午,新安朱熹书。
南歌子 南宋 · 朱晞颜
押阳韵
□□桂林,过□□玉堂仙,景卢饯别野处。壁间歌姬所作墨竹,上有同年傅景仁长短句,走笔次韵,既抵峤南,回首野处,后会之期未卜也。因锲石湘漓江上,以寓万里之思云。绍熙五年清明后二日
影落三秋月,寒生六月霜。
是谁幻出玉筼筜。
乞与一枝和雪、钓漓湘。
劲节依琳馆,虚心陋草堂。
笔端元自有雌黄。
疑是化龙蜚到、葛仙旁。
与福建柴运副启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七、《止斋先生文集》卷三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福州市
风宪一台,□归于正。岂□□□,复与驱驰?载惟幸会之深,莫喻忻愉之至。某官刑于太□,老成典刑。挺松柏而后凋,抱圭璋而不琢。承宣淮右,□□□□之言;入觐明廷。尝建久长之策。所以不□推爱,爰命□□。□□□□,尝中于机会;薄物细故,不登于简书。眷言其□之可,莫若国家之重。然居纠缪绳愆之任,则无服谗蒐恶之讽。方平之遣发大臣,□景仁深陈其非是。邢恶之追穷往事,□□□尤论其不公。于大雅之寂寥,俾善类之安辑。意已□□,俗难异言。某既畴昔之依仁,矧继今而受令?愿言终教,吾之全归。
除运判与交代傅提举伯寿启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八、《止斋先生文集》卷三四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长沙县
簉迹周行,辱为后进。观风汉部,愧在前陈。虽忻道旧之有期,亦惧告新之无状。静言久要,钦迟肯来。某官学优古人,文妙天下。以《大学》、《中庸》之旨,究观九流;以《国风》、《雅》、《颂》之音,奄有众作。科名甚伟,誉处谁如?遍䌷石室之藏,分治天官之目。爰方乡用,胡乃倦游。永惟先正徇国之风,不数宣和在庭之士。忠孝奕世,莫盛于一门;出入三朝,未离于五品。士方太息,公已遄归。某瘝旷之馀,覆护何幸?况尚联于小事,而近托于下风。然阳子之去舂陵,遂著坏麻之节;而贾生之对宣室,讫蒙前席之知。恐公此行,孤我所望。
跋周伯寿画猫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止斋先生文集》卷四二、《止斋题跋》卷二、《古今图书集成》艺术典卷七九○
余家有数猫,终日饱食,相跳踯为戏,而不捕鼠。余怪而问人,人曰:猫之善捕鼠者,日常睡。因见伯寿所藏画,遂书此语。
江东运副傅伯寿直焕章阁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一○、《攻愧集》卷三九
敕具官某:朕惟烈祖圣学高妙,昭回之光,下饰万物,焕乎文章。尊阁惟谨,寓直之宠,不以轻畀也。以尔天资警敏,一日千里,词章精赡,连收三科,登著作之庭,于今十有八年矣。按刑将漕,益著外庸,爰锡宠名,以示褒表。讨论润色,岂其舍诸?
浙西提刑黄遹湖南运判江东运副傅伯寿浙西提刑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一五、《攻愧集》卷四一
敕具官某等:朕分道遣使,以寄耳目于外,地有远近,职有剧易,选任之意则无不均。尔遹以谅直之姿,抗澄清之志,使于近畿,威望甚耸。引疾求退,故畀尔以湖外漕计,少休其劳。尔伯寿以精敏之才,在文章之选,使于江左,职业日修。惜其久外,故授尔以畿甸臬事,引以自近。然飞挽谳议,二者俱重事也,一日不理,则必有受其弊者。其各勉旃,以称予选。
与李侍郎仁父书 其二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七九、《东莱吕太史集拾遗》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某官次觕遣,但块处索居,所怀偪塞,无与纾写,默默随群,寖就颓弛,日积愧腼。比复同舍,例摄省户,偶占礼曹。虽目前文牍极清简,然稍有讨论,便系典礼,责诿政自不轻也。开府之始,酬酢经理,想亦小劳区画。飘飖江渚之久,今行李既遂按堵,亦可少就休愒也。远方人士,亦有可与语者否?史事诸志,自冬春来虽各粗成编沓,然首尾不完,节目断绝,殊未有次序。今期限在冬末,已是第三次展,不免趣办,第恐牴牾处多耳。徐锴《通释》绍兴本近方得之,比馆中本阙十卷。盖此书本名《说文系传》,各分子门,其前三十卷谓之《通释》,乃印本所有,后十卷各别有名,乃印本所无,今谨钞录送去。但此本蠹蚀阙字极多,若得暇以《说文》参校,义理亦可推寻也。潘义荣《编年》谨纳上,唯伯祖履历及其他文字,累往家叔处取,犹未到,当更趣之,才得即寻便转致次。仲信祠禄文字,前此与傅景仁同将上,独见却,势须更待少时耳。季修闻尚留蜀中,莫非久还侍旁否?近事邸报中可得大略。周文自春来请去之章已四上,李寿翁亦以病告经月,陈能之入史院一日即得眩瞀之疾,迨今未平。大抵目前善类或去或病,悒悒殊鲜况也。武陵民淳事简,公退想多闲暇,《长编》莫曾下手再整顿否?远地士子固难得,亦有可与语者否?建茶三十口谩助午啜,敢幸笑留。所论《长编》乍到,固知多事,今条教既定,莫渐可整顿否?虽远方难得人商榷,然暇日极难得,似不可放过也。
吕祖谦转承议郎仍兼史职制 南宋 · 刘孝韪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一六
奉议郎、秘书省秘书郎、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吕某:右,可特授承议郎、试秘书省秘书郎、兼国史院编修官。
敕奉议郎、守秘书省著作郎、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兼权司封郎官傅伯寿等:昔唐《开元实录》厄于兴庆,殆无存者。其后搜得一二,虽相继有以家藏来上,亦岂无遗事邪?惟我徽祖临御县内二十有六载,礼乐庶事罔不备具。记注所载,中更散逸,故绍兴间裒集成书,尚多阙略。朕下明诏,复加纂修。尔等皆以奥学良才,博闻强识,绪业其间,岂特文直事核,而比旧增多百卷,斯亦勤矣。恭阅奏篇,为之叹嘉。咸进文阶,以示褒劝。可依前件。
按:吕祖俭、吕乔年《东莱吕太史年谱》,宋嘉泰四年刻元明递修本《东莱吕太史文集》附录卷一。
朝奉大夫华文阁待制赠宝谟阁直学士通议大夫谥文朱先生行状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五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瓯市
曾祖绚,故不仕;妣汪氏。祖森,故赠承事郎;妣程氏,赠孺人。父松,故任左承议郎、守尚书吏部员外郎、兼史馆校勘,累赠通议大夫;妣孺人祝氏,赠硕人。本贯徽州婺源县永平乡松岩里。
先生姓朱氏,讳熹,字仲晦父。朱氏为婺源著姓,以儒名家,世有伟人。吏部公甫冠,擢进士第,入馆为尚书郎,兼史事,以不附和议去国,文章行义为学者师,号韦斋先生,有文集行于世。吏部公因仕入闽,至先生始寓建之崇安五夫里,今居建阳之考亭。先生以建炎四年九月十五日午时,生南剑尤溪之寓舍。幼颖悟,庄重能言,韦斋指示曰:「此天也」。问曰:「天之上何物」?韦斋异之。就傅,授以《孝经》,一阅封之,题其上曰:「不若是,非人也」!尝从群儿戏沙上,独端坐,以指画沙,视之,八卦也。少长,厉志圣贤之学,于举子业初不经意。年十八,贡于乡,中绍兴十八年进士第,以左迪功郎主泉州同安簿。莅职勤敏,纤悉必亲,郡县长吏,事倚以决。苟利于民,虽劳无惮。职兼学事,选邑之秀民充弟子员,访求名士以为表率,日与讲说圣贤脩己治人之道。年方踰冠,闻其风者,已知学之有师而尊慕之。历四考,罢归,以奉亲讲学为急。二十八年,请奉祠,监潭州南岳庙。明年,召赴行在,言路有托抑奔竞以沮之者,遂以疾辞。三十二年,祠秩满,再请。孝宗即位,复因其任。会有诏求直言,因上封事,其略言:「圣躬虽未有阙失,而帝王之学不可以不熟讲;朝政虽未有阙遗,而修攘之计不可以不早定;利害休戚虽不可遍以疏举,然本原之地不可以不加意。陛下毓德之初,亲御简策,不过讽诵文辞,吟咏情性;比年以来,欲求大道之要,又颇留意于老子、释氏之书。记诵词藻,非所以探渊源而出治道;虚无寂灭,非所以贯本末而立大中。帝王之学,必先格物致知,以极夫事物之变,使义理所存,纤悉毕照,则自然意诚心正,而可以应天下之务」。次言:「今日之计,不过脩政事、攘夷狄。然计不时定者,讲和之说疑之也。金虏于我有不共戴天之雠,则不可和也,义理明矣;知义理之不可为而犹为之,以有利而无害也。以臣策之,所谓和者,有百害而无一利,何苦而必为之?愿畴咨大臣,总揽群策,鉴失之之由,求应之之术,断以义理之公,参以利害之实,闭关绝约,任贤使能,立纪纲,厉风俗。使吾修政攘夷之外,了然无一毫可恃为迁延中已之资,而不敢怀顷刻自安之意,然后将相军民无不晓然知陛下之志,更相激厉,以图事功。数年之外,志定气饱,国富兵强,视吾力之强弱,观彼衅之浅深,徐起而图之,中原故地不为吾有,而将焉往」?次言:「四海利病系斯民之休戚,斯民休戚系守令之贤否。监司者守令之纲,朝廷者监司之本,欲斯民之得其所,本原之地亦在朝廷而已。今之监司奸赃狼藉,肆虐以病民者,莫非宰执台谏之亲旧宾客。其已失势者,既按见其交私之状而斥去之,尚在势者岂无其人?顾陛下无自而知之耳」。明年,改元隆兴,复召,辞,不许,即入对,其一言:「大学之道在乎格物以致其知。盖有是物必有是理,然理无形而难知,物有迹而易观,故因是物以求之,使是理瞭然于心目之间而无毫发之差,则应乎事者自无毫发之缪。陛下虽有生知之性、高世之行,而未尝随事以观理,故天下之理多所未察;未尝即理以应事,故天下之事多所未明,是以举措之间,动涉疑贰,听纳之际,未免蔽欺。平治之效所以未著,由不讲乎大学之道,而溺心于浅近虚无之过」。其二言:「君父之雠不与共戴天,乃天之所覆,地之所载,凡有君臣父子之性者,发于至痛不能自已之同情,而非专出于一己之私。然则今日所当为者,非战无以复雠,非守无以制胜。是皆天理之同然,非人欲之私忿也」。末言:「古先圣王制御夷狄之道,其本不在乎威强,而在乎德业;其任不在乎边境,而在乎朝廷;其具不在乎兵食,而在乎纪纲。今日谏诤之涂尚壅,佞幸之势方张,爵赏易致而威罚不行,民力已殚而国用未节,则德业未可谓修,朝廷未可谓正,纪纲未可谓立。凡古先圣王所以强本折冲、威制夷狄之道,皆未可谓备」。三劄所陈不出封事之意,而加剀切焉。先生以为制治之原莫急于讲学,经世之务莫大于复雠,至于德业成败则决于君子小人之用舍,故于奏对复申言之。盖学有定见,事有定理,而措之于言者如此。除武学博士,待次。乾道改元,促就职,既至,以时相方主和议,请监南岳庙以归。三年,差充枢密院编修官,待次。五年,三促就职。会魏掞之以布衣召为国子录,因论曾觌而去,遂力辞。先生尝两进绝和议、抑佞幸之戒,言既不行,虽擢用狎至,不敢就,出处之义凛然有不可易者。寻丁内艰。六年,复召,以未终丧辞。七年,既免丧,复召,以禄不及养辞。四年之间,辞者六。九年,有旨:「安贫守道,廉退可嘉」。特改合入官,主管台州崇道观。先生以改秩畀祠皆进贤赏功、优老报勤之典,今无故骤得之,求退得进,于义未安,再辞。淳熙元年,又再辞。上意愈坚,始拜命。改宣教郎,奉祠。二年,除秘书郎。先生以改官之命,正以嘉其廉退,今乃冒进擢之宠,是左右望而罔市利,力辞。时上谕大臣,欲奖用廉退,执政以先生为言,故有是命。会有言虚名之士不可用者,以故再辞,即从其请,主管武夷山冲佑观。五年,差权发遣南康军事,辞者四,始之任。先生自同安归,奉祠家居几二十年,间关贫困,不以属心,涵养充积,理明义精,见之行事者益霈然矣。至郡,恳恻爱民,如己隐忧,兴利除害,惟恐不及。属邑星子,土瘠税重,乞从蠲减,章凡五六上。岁值不雨,讲求荒政,凡请于朝,言无不尽。官物之检放、倚阁、蠲减、除豁带纳,如秋苗、夏税、木炭、月桩、经总制钱之属,各视其邑目,为之条奏,或至三四,不得请不已。并奏请截留纲运,乞转运、常平两司拨钱米充军粮,备赈济,申严邻路断港遏籴之禁。选官吏授以方略,俾视境内,具知荒歉分数、户口多寡、蓄积虚实,通商劝分,多所全活。其设施次第,人争传录以为法。讫事,奏乞依格推赏纳粟人者凡数四。郡滨大江,舟舣岸者遇大风辄沦溺,因募饥民筑堤捍舟,民脱于饥,舟患亦息。先生视民如伤,至奸豪侵扰细民、挠法害政者,惩之不少贷,由是豪强歛戢,里闾安靖。数诣郡学,引进士子,与之讲论。访白鹿洞书院遗址,奏复其旧。又奏乞赐书院敕额,及高宗御书、石经版本、九经注疏等书者至再。每休沐,辄一至,诸生质疑问难,诲诱不倦。退则相与徜徉泉石间,竟日乃反。又求栗里陶靖节之居、西涧刘屯田之墓、孝子熊仁赡之闾,旌显之,犹以不得悉行其志为恨。明年,诏监司郡守条具民间利病,遂上疏言:「天下之大务莫大于恤民,恤民之本又在人君正心术以立纪纲。今日民间特以税重为苦,正缘二税之入,朝廷尽取以供军,而州县无复赢馀,则不免于二税之外别作名色,巧取于民。今民贫赋重,若不讨军实、去浮冗,则民力决不可宽。惟有选将吏、覈兵籍,可以节军实;开广屯田,可以益军储;练习民兵,可以益边备。今日将帅之选,率皆膏粱子弟、厮役凡流,所得差遣,为费已是不赀,到军之日,惟望掊歛刻剥,以偿债负。总馈饷之任者,亦皆倚附幽阴,交通货赂,其所驱催东南数十郡之脂膏骨髓,名为供军,而辇载以输权倖之门者不可以数计。然则欲讨军实以纾民力,必尽反前之所为,然后乃可革也。授将印、委利权,一出于朝廷之公议,则可以绝苞苴请托之私,而刻剥之风可革。务求忠勇沉毅、实经行阵之人,则可以革轻授非才之弊,而军士畏爱。蒐阅以时,窜名冗食者不得容其间。又择老成忠实、通晓兵农之务者,使领屯田之事,付以重权,责其久任,则可以渐省列屯坐食之兵,稍损列郡供军之数。军籍既覈,屯田既成,民兵既练,州县事力既纾,然后可以禁其苛歛,责其宽恤,庶几穷困之民得保生业,无复流移漂荡之患矣。所谓其本在于正心术以立纪纲者,盖天下之纪纲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术公平正大,无偏党反侧之私,然后纪纲有所系而立。君心不能以自正,必亲贤臣、远小人,讲明义理之归,闭塞私邪之路,然后乃可得而正。今宰相、台省、师傅、宾友、谏诤之臣皆失其职,而陛下所与亲密谋议者,不过一二近习之臣。此一二小人者,上则蛊惑陛下之心志,使陛下不信先王之大道,而说于功利之卑说,不乐庄士之谠言,而安于私亵之鄙态。下则招集天下士大夫之嗜利无耻者,文武汇分,各入其门,所喜则阴为引援,擢寘清显,所恶则密行訾毁,公肆挤排。交通货赂,则所盗者皆陛下之财;命卿置将,则所窃者皆陛下之柄。陛下所谓宰相、师傅、宾友、谏诤之臣,或反出入其门墙,承望其风旨,其幸能自立者,亦不过龊龊自守,而未尝敢一言以斥之。其甚畏公论者,乃略能惊逐其徒党之一二,既不能深有所伤,而终亦不敢明言,以捣其囊橐窟穴之所在。势成威立,中外靡然向之,使陛下之号令黜陟不复出于朝廷,而出于此一二人之门,名为陛下之独断,而实此一二人者阴执其柄。盖其所坏非独坏陛下之纪纲,乃并与陛下所以立纪纲者而坏之,则民又安可得而恤,财又安可得而理,军政何自而修,土宇何自而复,宗庙之雠耻又何时而可雪耶」?先生在任,尝用劄子奏事,后因台谏言用劄子非旧制,遂奏乞罢黜,又以致人户逃移自劾者再,以疾请奉祠者五。将满,除江西提举常平茶盐事,待次。初,庙堂议遣先生使蜀,上意不欲其远去,故有是命。诏以修举荒政,民无流殍,除直秘阁,凡三辞,皆以前所奏纳粟人未推赏,难以先被恩命。会浙东大饥,易提举浙东常平茶盐事。时民已艰食,即日单车就道。复以南康纳粟人未推赏辞职名,且乞奏事之任。纳粟赏行,遂受职名,入对。其一言:「陛下临御二十年间,水旱盗贼略无宁岁,意者德之崇未至于天与。业之广未及于地与?政之大者有未举,而小者无所系与?刑之远者或不当,而近者或幸免与?君子有未用,而小人有未去与?大臣失其职,而贱者窃其柄与?直谅之言罕闻,而谄谀者众与?德义之风未著,而污贱者骋与?货赂或上流,而恩泽不下究与?责人或已详,而反躬有未至与?夫必有是数者,然后足以召灾而致异」。其二言:「陛下即政之初,盖尝选建英豪,任以政事,不幸其间不能尽得其人,是以不复广求贤哲,而姑取软熟易制之人以充其位。于是左右私亵使令之贱,始得以奉燕间、备驱使,而宰相之权日轻。又虑其势有所偏,而因重以壅己也,则时听外廷之论,将以阴察此辈之负犯而操切之。陛下既未能循天理、公圣心,以正朝廷之大体,则固已失其本矣。而又欲兼听士大夫之公言,以为驾驭之术,则士大夫之进见有时,而近习之从容无间;士大夫之礼貌既庄而难亲,其议论又苦而难入,近习便辟侧媚之态既足以蛊心志,其胥吏狡猾之术又足以眩聪明。此其生熟甘苦既有所分,恐陛下未及施其驾驭之术,而先堕其数中矣。是以虽欲微抑此辈,而此辈之势日重;虽欲兼采公论,而士夫之势日轻。重者既挟其重以窃陛下之权,轻者又借力于所重以为窃位固宠之计,中外相应,更济以私,日往月来,浸淫耗蚀,使陛下之德业日隳,纲纪日坏,邪佞充塞,货赂公行,兵愁民怨,盗贼间作,灾异数见,饥馑荐臻。群小相挻,人人皆得满其所欲,惟有陛下了无所得,而国家顾乃独受其弊」。其三言救荒利害,如州县旱伤,早行检放,从实蠲减;劝谕人户赈粜,务得其平,纳粟之人早行推赏,所纳米数仍减其半;乞拨丰储仓米三十馀万石以备济粜;州县新旧官物并且住催,绍兴丁身等钱预行蠲放,及免米商力胜税钱;量立赏格,官吏违慢者奏劾,昏病者别与差遣,仍选差得替待阙宫庙持服官员时暂管干。其四言:水旱三分以上,第五等户免检并放;五分以上,第四等户依此施行。乞行著令,及请颁行社仓条约于诸路。其五言绍兴和买,乞议革其弊。其六言南康尝乞蠲减星子租税,有司拒以对补,吝细鄙狭,不达大体。其七言白鹿书院请赐书额。先生所对奏劄凡七,其一二皆自书,以防宣泄。又以南康所上封事缮写成册,用袋重封,于閤门投进。后五劄亦有非一时救荒之急者,当倥偬不暇给之际,而忧深虑远,从容整暇,盖急于救民,罄竭忠悃,不敢有所隐也。先生所居之乡,每岁春夏之交,豪户闭籴牟利,细民发廪强夺,动相贼杀,几至挻变。先生尝率乡人置社仓以赈贷之,米价不登,人得安业,至是乞推行之。白鹿书院事本不暇及,前期执政使人谕以且宜勿言,先生因念主上未必有鄙薄儒生之意,而大臣先为此言,不可,及对,卒言之。上委曲访问,悉从其请。先生初拜命,即移书他郡,募米商,蠲其征,及至,客舟之米已辐凑。复以入奏荒政数事推广条上,情词恳恻,条目详密。日与僚属寓公钩访民隐,至废寝食。分画既定,按行所部,穷山长谷,靡所不到,拊问存恤,所活不可胜计。每出,皆乘单车,屏徒从,所历虽广而人不知。郡县官吏惮其风采,苍黄惊惧,常若使者压其境,至有自引去者,由是所部肃然。而尤以戢盗、捕蝗、兴水利为急,大抵措画悉如南康时,而用心尤苦。初奏绍兴和买之弊,至是乞先与痛减岁额,然后用贯头科敷。惟虑真下户受其弊,则请参用高下等第均敷,及减免下户丁钱以优之,又乞免台州丁钱。至于差役利害,亦尝条具数千言申省。义役之法,则乞令均出义田,罢去役首,免排役次,官差保正副长轮收义田,仍令上户兼充户长。又乞取会福建下四州见行产盐法,行于本路沿海四州。又乞依处州见行之法,改诸郡酒坊为万户。于救荒之馀,犹悉及他事,以为经久之计。先生犹以徒费大农数十万缗,无以全活一道饥民自劾。又以前后奏请多见抑却,幸而从者,又率稽缓后时,无益于事,蝗旱相仍,不胜忧愤,复奏言:「为今之计,独有断自圣心,沛然发号,责躬求言,然后君臣相戒,痛自省改。其次惟有尽出内库之钱,以供大礼之费,为收籴之本。诏户部无得催理旧欠,诏诸路漕臣遵依条限检放税租,诏宰臣沙汰被灾路分州军监司、守臣之无状者,遴选贤能,责以荒政,庶几犹足以下结人心,消其乘时作乱之意。不然,臣恐所忧者不止于饿殍,而在于盗贼,蒙其害者不止于官吏,而上及于国家也」。复上时宰书云:「朝廷爱民之心不如惜费之甚,是以不肯为极力救民之事。明公忧国之念不如爱身之切,是以但务为阿谀顺旨之计。然民之与财孰轻孰重,身之与国孰大孰小?财散犹可复聚,民心一失,则不可复收;身危犹可复安,国势一倾,则不可复正。至于民散国危,而措身无所,则其所聚有不为大盗积者耶」?九年,以赈济有劳,进直徽猷阁,辞。台守唐仲友与时相王淮同里,为姻家,迁江西宪,未行。先生行部,讼者纷然,得其奸赃、伪造楮币等事,劾之。时久旱而雨,奏上,淮匿不以闻,仲友亦自辩,且言弟妇王氏惊悸病笃,论愈力,章至十上。事下绍兴府鞠之,狱具情得,乃夺其新命授先生。先生以为是蹊田而夺之牛,辞不拜,遂归。寻令两易江东,辞,及辞职名。且言唐仲友虽寝新命,已具之狱竟释不治,则是所按不实,难以复沾恩赏,并不许。受职名,再辞新任,且乞奉祠,言所劾赃吏党与众多,并当要路,大者宰制斡旋于上,小者驰骛经营于下,若其加害于臣不遗馀力,则远至师友渊源之所自,亦复无故横肆抵排。为臣之计,惟有乞身就闲,或可少纾患害。时从臣有奉时相意,上疏毁程氏之学,以阴诋先生者,故有是言。十年,差主管台州崇道观。先生守南康、使浙东,始得行其所学,已试之效卓然,而卒不果用,退而奉崇道、云台、鸿庆之祠者五年,自是海内学者尊信益众。十四年,除提点江西刑狱公事,待次,以疾辞,不许,遂拜命。十五年,促奏事,又以疾辞,不许,遂行,又以疾请奉祠者再。淮罢相,遂力疾入奏,首言:「近年以来,刑狱不当,轻重失宜,甚至涉于人伦风化之重者,有司议刑,亦从流宥之法,则天理民彝几何不至于泯灭」?又言:「州郡狱官乞注有举主关升及任满铨试第二等以上人,常调关升及省部胥吏并不得注拟。若县狱,则专委之令或不得人,则无所不至,亦望令县丞或主簿同行推讯」。又言:「提刑司管催经总制钱,起于宣和末年仓卒用兵,权宜措画。其始亦但计其出纳之实数,而随以取之。及绍兴经界,民间投印违限,契约所入,倍于常岁,自后遂以是年为额,而立为比较之说。甚至灾伤检放倚阁,钱米已无所入,而经总制钱独不豁除,州县之煎熬何日而少纾,斯民之愁叹何时而少息」!又言江西诸州科罚之弊。至其末篇,乃言:「陛下即位二十有七年,而因循荏苒,无尺寸之效可以仰酬圣志。尝反覆而思之,无乃燕间蠖濩之中、虚明应物之地,天理有未纯,人欲有未尽欤?天理未纯,是以为善不能充其量;人欲未尽,是以除恶不能去其根。一念之顷,公私邪正、是非得失之机,朋分角立,交战于其中。故体貌大臣非不厚,而便嬖侧媚得以深被腹心之寄;寤寐豪英非不切,而柔邪庸缪得以久窃廊庙之权。非不乐闻公议正论,而有时不容;非不堲谗说殄行,而未免误听;非不欲报复陵庙雠耻,而不免畏怯茍安;非不欲爱养生灵财力,而未免叹息愁怨。凡若此类,不一而足。愿陛下自今以往,一念之顷则必谨而察之,此为天理耶?为人欲耶?果天理也,则敬以充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阏;果人欲也,则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滞。推而至于言语动作之间,用人处事之际,无不以是裁之,则圣心洞然,中外融澈,无一毫之私欲得以介乎其间,而天下之事将惟陛下之所欲为,无不如志矣」。是行也,有要之于路,以「正心诚意」为上所厌闻,戒以勿言者,先生曰:「吾平生所学只有此四字,岂可回互而欺吾君乎」?及奏,上未尝不称善,曰:「久不见卿,浙东之事朕自知之。今当处卿清要,不复劳卿州县」。除兵部郎,以足疾丐祠,未供职。本部侍郎林栗前数日与先生论《易》、《西铭》不合,至是遣部吏抱印迫以供职。先生以疾在告,遂疏先生欺慢。时上意方向先生,欲易以他部郎,时相竟请授以前江西之命,仍旧职名,又令吏部给还,改官以后不曾陈乞磨勘。盖先生改秩既出特恩,其后累任祠官,无绩可考,以故不曾陈乞磨勘者十有四年。先生行,且辞曰:「论者谓臣事君无礼,为人臣子有此名,罪当诛戮,岂可复任外台耳目之寄」?章再上,除直宝文阁、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栗亦罢。辞磨勘及职名,不许,转朝奉郎。未踰月,再召。时庙堂知上眷厚,惮先生复入,故为两罢之策,上悟,先生复召。受职名,辞召命,以为迁官进职,皆为许其闲退,方窃难进易退之褒,复为弹冠结绶之计,则其为世观笑,不但往来屑屑之讥。又促召。初,先生入奏事,迫于疾作,尝面奏,以为口陈之说有所未尽,乞具封事以闻。至是再辞,遂并具封事投匦以进。其略曰:「今天下大势,如人有重病,内自心腹,外达四支,无一毫一发不受病者,臣不暇言,且以天下之大本与今日之急务为陛下言之。盖大本者,陛下之心;急务则辅翼太子、选任大臣、振举纲维、变化风俗、爱养民力、修明军政六者是也。古先圣王兢兢业业,持守此心,虽在纷华波动之中,幽独得肆之地,而所以精之一之,克之复之,如对神明,如临渊谷。犹恐隐微之间或有差失,而不自知,是以建师保之官,列谏诤之职。凡饮食酒浆、衣服次舍、器用财贿,与夫宦官宫妾之政,无一不领于冢宰,使其左右前后,一动一静,无不制以有司之法,而无纤芥之隙、瞬息之顷,得以隐其毫发之私。陛下之所以精一克复而持守其心,果有如此之功乎?所以脩身齐家而正其左右,果有如此之效乎?官省事禁臣固不得而知,然爵赏之滥、货赂之流,闾巷窃言,盖久已不胜其籍籍。则陛下所以脩之家者,恐其未有以及古之圣王也。至于左右便嬖之私,恩遇过当。往者渊、觌、说、抃之徒势焰熏灼,倾动一时,今已无可言矣,独有前日臣所面陈者,虽蒙圣慈委曲开譬,然臣之愚,窃以为此辈但当使之守门传命,供扫除之役,不当假借崇长,使得逞邪媚、作淫巧于内,以荡上心,立门庭、招权势于外,以累圣政。臣窃闻之道路,自王抃既逐之后,诸将差除,多出此人之手。陛下竭生灵膏血以奉军旅,而军士顾乃未尝得一温饱,是皆将帅巧为名色,夺取其粮,肆行货赂于近习,以图进用,出入禁闼腹心之臣,外交将帅,共为欺蔽,以至于此。而陛下不悟,反宠昵之,以是为我之私人,至使宰相不得议其制置之得失,给谏不得论其除授之是非。则陛下所以正其左右者,未能及古之圣王又明矣。至于辅翼太子,则自王十朋、陈良翰之后,宫寮之选号为得人而能称其职者,盖已鲜矣。而又时使邪佞儇薄阘冗妄庸之辈或得参错于其间,所谓讲读,亦姑以应文备数,而未闻其有箴规之效。至于从容朝夕陪侍游燕者,又不过使臣宦者数辈而已。唐之《六典》,东宫之官,师傅、宾客既职辅导,而詹事府、两春坊实拟天子之三省,故以詹事、庶子领之。今则师傅、宾客既不复置,而詹事、庶子有名无实,其左右春坊遂直以使臣掌之,何其轻且亵之甚耶!夫立太子而不置师傅、宾客,则无以发其隆师亲友、尊德乐义之心;独使春坊使臣得侍左右,则无以防其戏慢媟狎、奇邪杂进之害。宜讨论前典,置师傅、宾客之官,罢去春坊使臣,而使詹事、庶子各复其职。至于选任大臣,则以陛下之聪明,岂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刚明公正之人而后可任哉?其所以常不得如此之人,而反容鄙夫之窃位者,直以一念之间未能撤其私邪之蔽,而燕私之好、便嬖之流不能尽由于法度。若用刚明公正之人以为辅相,则恐其有以妨吾之事、害吾之人,而不得肆,是以选抡之际,常先排摈此等,寘之度外,而后取凡疲懦软熟、平日不敢直言正色之人而揣摩之,又于其中得其至庸极陋、决可保其不至于有所妨者,然后举而加之于位。是以除书未出而物色先定,姓名未显而中外已逆知,其决非天下之第一流矣。至于振肃纪纲,变化风俗,则今日宫省之间、禁密之地,而天下不公之道、不正之人顾乃得以窟穴盘据于其间,而陛下目见耳闻无非不公不正之事,则其所以熏蒸销铄,使陛下好善之心不著,疾恶之意不深,其害已有不可胜言者矣。及其作奸犯法,则陛下又未能深割私爱而付诸外廷之议,论以有司之法,是以纪纲不能无所挠败。纪纲不正于上,是以风俗颓弊于下。盖其为患之日久矣,而浙中为尤甚。大率习为软美之态、依阿之言,以不分是非、不辨曲直为得计。下之事上固不敢少忤其意,上之御下亦不敢稍怫其情,惟其私意之所在,则千涂万辙,经营计较,必得而后已。甚者以金珠为脯醢,以契券为诗文,宰相可啖则啖宰相,近习可通则通近习,惟得之求,无复廉耻。一有刚毅正直守道循理之士出乎其间,则群讥众排,指为道学,而加以矫激之罪。十数年来,以此二字禁锢天下之贤人君子,复如崇、宣之间所谓元祐学术者,排摈诋辱,必使无所容其身而后已。呜呼,此岂治世之事,而尚复忍言之哉!至于爱养民力,修明军政,则自虞允文之为相也,尽取版曹岁入窠名之必可指拟者,号为岁终羡馀之数,而输之内帑。顾以其有名无实,积累挂欠,空载簿籍,不可催理者拨还版曹,以为内帑之积,将以备他日用兵进取不时之须。然自是以来二十馀年,内帑岁入不知几何,而认为私贮,典以私人,宰相不得以式贡均节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书勾考其有亡。其日销月耗以奉燕私之费者,盖不知其几何矣,而曷尝闻其能用此钱以易胡人之首,如太祖皇帝之言哉!徒使版曹经费阙乏日甚,督趣日峻。以至废去祖宗以来破分良法,而必以十分登足为限;以为未足,则又造为比较监司郡守殿最之法以诱胁之。于是中外承风,竞为苛急,此民力之所以重困也。诸将之求进也,必先掊克士卒,以殖私财,然后以此自结于陛下之私人,而祈以姓名达于陛下之贵将。贵将得其姓名,即以付之军中,使自什伍以上,节次保明,称其材武堪任将帅,然后具奏为牍,而言之陛下之前。陛下但见等级推先、案牍具备,则诚以为公荐而可以得人矣,而岂知其谐价输钱,已若晚唐之债帅哉!夫将者三军之司命,而其选置之方乖剌如此,则其智勇材略之人孰肯抑心下首于宦官宫妾之门?而陛下之所得以为将帅者皆庸夫走卒,而犹望其修明军政,激劝士卒,以强国势,岂不误哉?凡此六事,皆不可缓,而本在于陛下之一心。一心正,则六事无不正;一有人心私欲以介乎其间,则虽欲惫精劳力,以求正夫六事者,亦将徒为文具,而天下之事愈至于不可为矣」。疏入,夜漏下七刻,上已就寝,亟起,秉烛读之终篇。明日,除主管太乙宫兼崇政殿说书。时上已有倦勤之意,盖将以为燕翼之谋。先生尝草奏疏,言讲学以正心,脩身以齐家,远便嬖以近忠直,抑私恩以抗公道,明义理以绝神奸,择师傅以辅皇储,精选任以明体统,振纪纲以厉风俗,节财用以固邦本,修政事以攘夷狄,凡十事,欲以为新政之助。会执政有指道学为邪气者,力辞新命,除秘阁修撰,仍奉外祠,遂不果上。先生当孝宗朝,陛对者三,上封事者三。其初固以讲学穷理为出治之大原,其后则直指天理人欲之分、精一克复之义。其初固以当世急务一二为言,其后封事之上,则心术、宫禁、时政、风俗,披肝沥胆,极其忠鲠。盖所望于君父愈深,而其言愈切,故于封事之末有曰:「日月逾迈,如川之流,一往而不复。不惟臣之苍颜白发已迫迟莫,而窃仰天颜,亦觉非昔时矣」。忠诚恳恻,至今读者,犹为之涕下。先生进疏虽切,孝宗亦开怀容纳,武博、编摩、秘省、郎曹之除,盖将引以自近;守南康,持浙东、江西之节,又知其不可强留而授之;至是复有经帷之命。先生之尽忠,孝宗之受尽言,亦未为不遇也。然先生进言,皆痛诋大臣近习,孝宗之眷愈厚,而嫉者愈深,是以不能一日安其身于朝廷之上,而孝宗内禅矣。光宗即位,再辞职名,仍旧直宝文阁,降诏奖谕,除江东转运副使,以疾辞者再。覃恩转朝散郎,赐绯衣银鱼,改知漳州,又再以疾辞,不许。时光宗初政,再被除命,遂以绍熙元年之任。奏除属县无名之赋七百万,减经总制钱四百万。加意学校,教诱诸生,如南康时。又以习俗未知礼,采古丧葬嫁娶之仪揭以示之,命父老解说,以教子弟。释氏之教,南方为盛,男女聚僧庐为传经会,女不嫁者私为庵舍以居,悉禁之,俗大变。郡有故迪功郎高登忤秦桧贬死,为奏请昭雪,褒其直。会朝论欲行泉、漳、汀三州经界,先生初仕同安,已知经界不行之害,至是访事宜、择人物,以至方量之法,洞见本末。遂疏其事上之,且言必可行之说三,将必至于不能行之说一,盖谓经界法行,息争止讼,大为民利,而占田隐税、侵渔贫弱者所不便。及具宣德意,榜之通衢,则邦民鼓舞,而寓公豪右果为异议以沮之。遂因地震及足疾不赴锡宴自劾。其冬,有旨先行漳州经界。南方春早,事已无及。明年,属有嗣子之丧,再请奉祠,除秘阁修撰、主管南京鸿庆宫。先生以当上初政,尝辞前件职名,已降褒诏从其请,难以复受,辞者再。诏论撰之职以宠名儒,乃拜命。除荆湖南路转运副使,再辞。漳州经界竟报罢,遂以前言经界可行自劾。三年,再以疾辞,乞补满宫观,从之。又数月,差知静江府、广南西路经略安抚,辞。四年,又辞主管南京鸿庆宫。未几,差知潭州、荆湖南路安抚,以辞远就近,不为无嫌,力辞。五年,再辞。有旨:长沙巨屏,得贤为重。会洞獠扰属郡,遂拜命赴镇。至,则遣人谕以祸福,皆降之。申教令,严武备,戢奸吏,抑豪民。先生所至,必兴学校,明教化。湖湘士子素知学,日伺公退,则请质所疑,先生为之讲说不倦,四方之学者毕至。又以南康、漳州所申改正释奠仪式为请,录故死节五人,为之立庙。孝宗升遐,先生哀恸,不能自胜。又闻上以疾不能执丧,中外汹汹,益忧惧,遂申省乞归田里。言:「天下国家所以长久安宁,惟赖朝廷三纲五常之教建立修明于上,然后守藩述职之臣有以禀承宣布于下,所以内外相维,小大顺序,虽有彊猾奸宄,无所逞志。不然,以一介书生,置诸数千里军民之上,亦何所凭恃而能服其众哉」?又草封事,极言父子天性,不应以小嫌废彝伦,言颇切直。会今上即位,不果上。上在潜邸,闻先生名,每恨不得先生为本宫讲官,至是首召奏事。先生行,且辞,除焕章阁待制、侍讲,辞,不许,又再辞,且言:「陛下嗣位之初,方将一新庶政,所宜爱惜名器。若使倖门一开,其弊岂可复塞?至于博延儒臣,专意讲学,盖将求所以深得亲欢者为建极导民之本,思所以大振朝纲者为防微虑远之图。顾问之臣,实资辅养,用人或缪,所系非轻」。盖先生在道闻南内朝礼尚阙,近习已有用事者,故预有是言。又不许,遂奏乞且依元降旨挥带元官职奏事者再。及入对,首言:「乃者天运艰难,国有大咎,所谓天下之大变,而不可以常理处者。太皇太后躬定大策,陛下寅绍丕图,可谓处之以权,而庶几不失其正矣。然自顷至今亦既三月,或反不能无疑于逆顺名实之际,祸乱之本又已伏于冥冥之中,窃为陛下忧之。尚犹有可诿者,亦曰,陛下之心前日未尝有求位之计,今日未尝忘思亲之怀。此则道心微妙之全体,天理发用之本然,所以行权而不失其正之根本也。诚即是心而充之,所谓求仁得仁而无怨,终身䜣然,乐而忘天下者,臣有以知陛下之不难矣。借曰天命神器不可无传,宗庙社稷不可无奉,则转祸为福,易危为安,亦岂可舍此而他求哉?充吾未尝求位之心,则可以尽吾负罪引慝之诚;充吾未尝忘亲之心,则可以致吾温凊定省之礼。始终不越乎此,而大伦正、大本立矣」。次言为学莫先于穷理,穷理必在于读书,读书之法莫贵于循序而致精,致精之本则又在于居敬而持志。又三劄言湖南岁计入少出多,不可支吾,乞裁减差到诸班换授归正杂色补官员数;邵州边防全无措画,以致徭人侵犯,乞移置寨栅,增拨戍兵;潭州城壁,乞行计度修筑。既对,面辞待制、侍讲,不许。翌日,又辞待制职名,乞改作说书差遣,以为未得进说,而先受厚恩,万一异时未效涓埃,而疾病不支,遂窃侍从职名而去,则臣死有馀罪。上手札:「卿经术渊源,正资劝讲,次对之职,勿复牢辞,以副朕崇儒重道之意」。遂拜命。会赵彦逾按视孝宗山陵,以为土肉浅薄,掘深五尺,下有水石,旋改新穴,比旧仅高尺馀;孙逢吉覆按,亦乞少宽月日,别求吉兆。有旨集议,台史惮之,议遂中寝。先生竟上议状言:「寿皇圣德神功,宜得吉土,以奉衣冠之藏。当广求术士,博访名山,不宜偏信台史罔上误国之言,固执绍兴坐南向北之说,委之水泉沙砾之中、残破浮浅之地」。不报。覃恩转朝请郎,赐紫章服,兼实录院同修撰。再辞,不许,拜命。受诏进讲《大学》。先生以平日论著敷陈开析,务积诚意,以感上心。遂奏乞除朔望旬休及过宫日分,不以寒暑双只月日诸假故,并令蚤晚进讲。又乞置局看详四方封事,瑞庆节免称贺。皆从之。复因有旨修葺旧东宫,为屋三数百间,遂具四事奏言:「当上帝震怒,灾异数出,畿甸百姓饥饿流离,太上皇帝未获进见,寿皇因山未卜,太皇太后、皇太后皆以尊老之年茕然忧苦,不宜大兴土木,以就安便。寿康定省之礼,所宜下诏自责,频日继往,顾乃逶迤舒缓,无异寻常。太上皇帝必以为此特备礼而来,其深闭固拒而不得见亦宜矣。朝廷纪纲尤所当严,上自人主,下至百执,各有职业,不可相侵。今进退宰执、移易台谏,皆出陛下之独断,大臣不与谋,给舍不及议。正使其事悉当于理,亦非为治之体,况中外传闻,皆谓左右或窃其柄,而其所行又未能尽允于公议乎?此弊不革,臣恐名为独断,而主威不免于下移;欲以求治,而返不免于致乱」。末复申言:菆宫之卜,不宜偏听台史胶固缪妄之言,堕其交结眩惑之计。皆不报。先生进讲每及数次,复以前所讲者编次成帙以进。上亦开怀容纳,且面谕,以求放心之说甚善,所进册子,宫中常读之,今后更为点来。先生知上有意于学,遂以劄子勉上进德。其略言:「愿陛下日用之间,语默动静,必求放心,以为之本。而于玩经观史,亲近儒学,已用力处,益用力焉。数召大臣切劘治道,俾陈今日要务,略如仁祖开天章阁故事。至于群臣进对,亦赐温颜,反覆询访,以求政事之得失、民情之休戚,而又因以察其人才之邪正短长,庶于天下之事各得其理」。又奏:「礼经、敕令:子为父、嫡孙承重为祖父,皆斩衰三年。嫡子当为父后,不能袭位执丧,则嫡孙继统而代之执丧。自汉文短丧,历代因之,天子遂无三年之丧。为父且然,则嫡孙承重可知。人纪废坏,三纲不明,千有馀年,莫能釐正。寿皇圣帝至性自天,孝诚内发,易月之外,犹执通丧,朝衣朝冠皆以大布,所宜著在方册,为世法程。间者遗诰初颁,太上皇帝偶违康豫,不能躬就丧次,陛下以世嫡承大统,则承重之服著在礼律,所宜遵寿皇已行之法。一时仓卒,不及详议,遂用漆纱浅黄之服,不惟上违礼律,且使寿皇已行之礼举而复坠,臣窃痛之。然既往之失不及追改,惟有将来启殡发引,礼当复用初丧之服,则其变除之节尚有可议。欲望明诏礼官稽考礼律,预行指定」。会孝宗祔庙,议宗庙迭毁之次,有请并祧僖、宣二祖,奉太祖居第一室,袷祭则正东向之位者。有旨集议,僖、顺、翼、宣四祖祧主宜有所归。自太祖皇帝首尊四祖之庙,以僖祖为四庙之首。治平间,议者以世数寖远,请迁僖祖于夹室。未及数年,王安石等奏,僖祖有庙,与稷、契无异,请复其旧。诏从之。时相雅不以熙宁复祀僖祖为是。先生度难以口舌争,遂移疾上议状,条其不可者四,以为:「藏之夹室,则是以祖宗之主下藏于子孙之夹室。至于祫祭,设幄于夹室之前,则亦不得谓之祫。欲别立一庙,则丧事即远,有毁无立;欲藏之天兴殿,则宗庙原庙不可相杂。议者皆知其不安,特以其心急于尊奉太祖三年一祫时暂东向之故,不知其实无益于太祖之尊,而徒使僖祖、太祖两庙威灵相与争校彊弱于冥冥之中,并使四祖之神疑于受摈,徬徨踯躅,不知所归,令人伤痛,不能自已。今但以太祖当日追尊帝号之心而默推之,则知太祖今日在天之灵于此必有所不忍。又况僖祖祧主迁于治平,不过数年,神宗皇帝复奉以为始祖,已为得礼之正而合于人心,所谓有其举之,而莫敢废者乎」。又拟为庙制,以辩议者一旦并迁僖、宣二祖,析太祖、太宗为二之失,复引元祐大儒程颐之说,以为物岂有无本而生者,今日天下基本盖出僖祖,安得为无功业?议状既上,庙堂持之不以闻,即毁撤僖、宣庙室,更创别庙以奉四祖。宰相既有所偏主,楼钥、陈傅良又复牵合装缀以附其说。先生所议颇达上听,忽有旨召赴内殿奏事,因节略状文,及为劄子,画图以进。上然之,且曰:「僖祖国家始祖,高宗、孝宗、太上皇帝不曾迁,今日岂敢轻议?欲令先生于榻前撰数语,以御批直罢其事。先生方惩内批之弊,因言乞降出劄子,再令臣寮集议。既退,复以上意谕庙堂,而事竟不行。经生学士知礼者皆是先生,一时异议之徒忌其轧己,权奸遂从而乘之。上之立也,丞相赵汝愚密与知閤门事韩侂胄谋之,侂胄于太皇太后为亲属,因得通中外之言。侂胄自谓有定策功,居中用事。先生自长沙辞免待制、侍讲,已微寓其意;及进对,复尝再三面言,又约吏部侍郎彭龟年共攻之。龟年出护使客,侂胄益得志。先生又于所奏四事疏中,斥言左右窃柄之失,后因讲筵留身,复申言前疏,乞赐施行。既退,即降御批云:「悯卿耆艾,方此隆冬,恐难立讲,已除卿宫观」。宰相执奏不行,明日径以御批付下,台谏、给舍亦争留,不可,除宝文阁待制,与州郡差遣,力辞。寻除知江陵府,又力辞,仍乞追还新旧职名。诏依旧焕章阁待制、提举南京鸿庆宫。庆元元年,又乞追还旧职,不许。赵丞相亦罢,诬以不轨,谪永州。丞相既当大任,收召四方知名之士,中外引领,以观新政,先生独惕然,以侂胄用事为虑。既屡为上言,又数以手书遣生徒密白丞相,当以厚赏酬其劳,勿使得预朝政,且有分界限、立纪纲、防微杜渐、谨不可忽之意。丞相方谓其易制,所倚以为腹心谋事之人又皆持禄茍安,无复远虑。丞相既逐,而朝廷大权悉归侂胄。先生自念身虽闲退,尚带侍从职名,不敢自嘿,遂草书万言,极言奸邪蔽主之祸,因以明其冤。词旨痛切,诸生更谏。以筮决之,遇《遁》之《同人》,先生默然退,取谏藁焚之,自号遁翁。以庙议不合,乞收还职名,又以疾乞休致,不许。先是吏部取会磨勘,至是转朝奉大夫,又辞职名,乞休致,又以尝妄议山陵自劾,又言已罢讲官,不敢复带侍从职名,诏依旧秘阁修撰。二年,又言:昨来疏封锡服、封赠荫补、磨勘转官,皆为已受从官恩数,乞改正。沈继祖为监察御史,上章诬诋,落职罢祠。四年十二月,以来岁年及七十,申乞致仕。五年,依所请。六年三月甲子,终于正寝。十一月壬申,葬建阳县唐石里之大林谷。嘉定二年,除华文阁待制,与致仕恩泽。傅伯寿故家子,尝执弟子礼,恨不荐己,先生辞次对、除修撰也,伯寿行词有慢伪等语。及先生没,伯寿守建宁,又不以闻,故复职之命犹生存也。自先生去国,侂胄势益张,鄙夫憸人迎合其意,以学为伪,谓贪黩放肆乃人真情,洁廉好礼者皆伪也。科举取士稍涉经训者悉见排黜,文章议论根于理义者并行除毁,六经、《语》、《孟》悉为世之大禁。猾胥贱隶、顽钝无耻之徒往往引用以至卿相,绳趋尺步、稍以儒名者无所容其身。从游之士特立不顾者屏伏丘壑,依阿巽懦者更名他师,过门不入,甚至变易衣冠、狎游市肆以自别其非党。先生日与诸生讲学竹林精舍,有劝以谢遣生徒者,笑而不答。先生既没,善类悉已排摈,群小之势已成,侂胄志气骄溢,遂至擅开边衅,几危宗社,而生灵涂炭矣。开禧三年,侂胄伏诛,凶徒憸党根株斥戮。嘉定元年,诏赐谥与遗表恩泽。明年,赐谥曰文。又明年,赠中大夫,特赠宝谟阁直学士。后以明堂恩,累赠通议大夫。先生平居惓惓,无一念不在于国。闻时政之阙失,则戚然有不豫之色;语及国势之未振,则感慨以至泣下。然谨难进之礼,则一官之拜必抗章而力辞;厉易退之节,则一语不合必奉身而亟去。其事君也,不贬道以求售;其爱民也,不徇俗以茍安。故其与世,动辄龃龉,自筮仕以至属纩,五十年间,历事四朝,仕于外者仅九考,立于朝者四十日,道之难行也如此。然绍道统,立人极,为万世宗师,则不以用舍为加损也。自韦斋先生得中原文献之传,闻河洛之学,推明圣贤遗意,日诵《大学》、《中庸》,以用力于致知诚意之地,先生蚤岁已知其说而心好之。韦斋病且亟,属曰:「籍溪胡原仲、白水刘致中、屏山刘彦冲三人,吾友也,学有渊源,吾所敬畏。吾即死,汝往事之,而惟其言之听,则吾死不恨矣」。先生既孤,则奉以告三君子而禀学焉。时年十有四,慨然有求道之志,博求之经传,遍交当世有识之士,虽释老之学亦必究其归趣,订其是非。延平李先生学于豫章罗先生,罗先生学于龟山杨先生,延平于韦斋为同门友。先生归自同安,不远数百里徒步往从之,延平称之曰:「乐善好义,鲜与伦比」。又曰:「颖悟绝人,力行可畏。其所论难,体认切至」。自是从游累年,精思实体,而学之所造者益深矣。其为学也,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居敬者所以成始成终也。谓致知不以敬,则昏惑纷扰,无以察义理之归;躬行不以敬,则怠惰放肆,无以致义理之实。持敬之方,莫先主一,既为之箴以自警,又笔之书,以为小学、大学皆本于此。终日俨然,端坐一室,讨论典训,未尝少辍。自吾一心一身,以至万事万物,莫不有理。存此心于齐庄静一之中,穷此理于学问思辨之际,皆有以见其所当然而不容已,与其所以然而不可易。然充其知而见于行者,未尝不反之于身也。不睹不闻之前,所以戒惧者愈严愈敬;隐微幽独之际,所以省察者愈精愈密。思虑未萌而知觉不昧,事物既接而品节不差。无所容乎人欲之私,而有以全乎天理之正。不安于偏见,不急于小成,而道之正统在是矣。其为道也,有太极而阴阳分,有阴阳而五行具,禀阴阳五行之气以生,则太极之理各具于其中。天所赋为命,人所受为性,感于物为情,统性情为心。根于性则为仁义礼智之德,发于情则为恻隐羞恶辞逊是非之端,形于身则为手足耳目口鼻之用,见于事则为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常。求诸人,则人之理不异于己;参诸物,则物之理不异于人。贯彻古今,充塞宇宙,无一息之间断,无一毫之空阙。莫不析之,极其精而不乱;然后合之,尽其大而无馀。先生之于道,可谓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圣贤而无疑矣。故其得于己而为德也,以一心而穷造化之原,尽性情之妙,达圣贤之蕴;以一身而体天地之运,备事物之理,任纲常之责。明足以察其微,刚足以任其重,弘足以致其广,毅足以极其常。其存之也虚而静,其发之也果而确。其用之也应事接物而不穷,其守之也历变履险而不易。本末精粗不见其或遗,表里初终不见其或异。至其养深积厚,矜持者纯熟,严厉者和平,心不待操而存,义不待索而精。犹以为义理无穷,岁月有限,常慊然有不足之意,盖有日新又新、不能自已者,而非后学之所可拟议也。其可见之行,则脩诸身者,其色庄,其言厉,其行舒而恭,其坐端而直。其閒居也,未明而起,深衣幅巾方履拜于家庙,以及先圣。退坐书室,几案必正,书籍器用必整。其饮食也,羹食行列有定位,匕箸举措有定所。倦而休也,瞑目端坐;休而起也,整步徐行。中夜而寝,既寝而寤,则拥衾而坐,或至达旦。威仪容止之则,自少至老,祁寒盛暑,造次颠沛,未尝有须臾之离也。行于家者,奉亲极其孝,抚下极其慈,闺庭之间,内外斩斩,恩义之笃,怡怡如也。其祭祀也,事无纤钜,必诚必敬,小不如仪,则终日不乐,已祭无违礼,则油然而喜。死丧之威,哀戚备至,饮食衰绖,各称其情。宾客往来,无不延遇,称家有无,常尽其欢。于亲故,虽疏远必致其爱;于乡闾,虽微贱必致其恭。吉凶庆吊,礼无所遗;赒恤问遗,恩无所阙。其自奉,则衣取蔽体,食取充腹,居止取足以障风雨,人不能堪,而处之裕如也。若其措诸事业,则州县之施设,立朝之言论,经纶规画,正大宏伟,亦可槩见。虽达而行道,不能施之一时,然退而明道,足以传之万代。谓圣贤道统之传散在方册,圣经之旨不明,则道统之传始晦,于是竭其精力,以研穷圣贤之经训。于《大学》、《中庸》则补其阙遗,别其次第,纲领条目,粲然复明。于《论语》、《孟子》,则深原当时答问之意,使读而味之者如亲见圣贤而面命之。于《易》与《诗》,则求其本义,攻其末失,深得古人遗意于数千载之上。凡数经者见之传注,其关于天命之微、人心之奥、入德之门、造道之阈者,既已极深研几,探赜索隐,发其旨趣而无遗矣,至于一字未安,一词未备,亦必沉潜反覆,或达旦不寐,或累日不倦,必求至当而后已。故章旨字义,至微至细,莫不理明词顺,易知易行。于《书》则疑今文之艰涩,反不若古文之平易;于《春秋》则疑圣心之正大,决不类传注之穿凿;于《礼》则病王安石废罢《仪礼》,而传记独存;于乐则悯后世律尺既亡,而清浊无据。是数经者,亦尝讨论本末,虽未能著为成书,然其大旨固已独得之矣。若历代史记,则又考论西周以来至于五代,取司马公编年之书,绳以《春秋》纪事之法,纲举而不繁,目张而不紊,国家之理乱、君臣之得失如指诸掌。周、程、张、邵之书所以继孔孟道统之传,历时未久,微言大义郁而不章,为之裒集发明,而后得以盛行于世。太极、先天二图精微广博,不可涯涘,为之解剥条画,而后天地本原、圣贤蕴奥不至于混没。程张门人祖述其学,所得有浅深,所见有疏密,先生既为之区别,以悉取其所长,至或识见小偏、流于异端者,亦必研穷剖析,而不没其所短。南轩张公、东莱吕公同出其时,先生以其志同道合,乐与之友,至或识见少异,亦必讲磨辨难,以一其归。至若求道而过者,病传注诵习之烦,以为不立文字,可以识心见性,不假修为,可以造道入德,守虚灵之识而昧天理之真,借儒者之言以文老佛之说,学者利其简便,诋訾圣贤,捐弃经典,猖狂叫呶,侧僻固陋,自以为悟。立论愈下者,则又崇奖汉唐,比附三代,以便其计功谋利之私。二说并立,高者陷于空无,下者溺于卑陋,其害岂浅浅哉。先生力排之,俾不至乱吾道以惑天下,于是学者靡然向之。先生教人,以《大学》、《语》、《孟》、《中庸》为入道之序,而后及诸经。以为不先乎《大学》,则无以提纲挈领,而尽《论》、《孟》之精微;不参之以《论》、《孟》,则无以融会贯通,而极《中庸》之旨趣;然不会其极于《中庸》,则又何以建立大本,经纶大经,而读天下之书,论天下之事哉?其于读书也,又必使之辨其音释,正其章句,玩其辞,求其义,研精覃思,以究其所难知,平心易气,以听其所自得。然为己务实、辨别义利、毋自欺、慎其独之戒,未尝不三致意焉,盖亦欲学者穷理反身而持之以敬也。从游之士迭诵所习,以质其疑,意有未谕,则委曲告之而未尝倦;问有未切,则反覆戒之而未尝隐。务学笃则喜见于言,进道难则忧形于色。讲论经典,商略古今,率至夜半。虽疾病支离,至诸生问辨,则脱然沉痾之去体。一日不讲学,则惕然常以为忧。抠衣而来,远自川蜀,文词之传,流及海外,至于夷虏,亦知慕其道,窃问其起居。穷乡晚出,家蓄其书,私淑诸人者不可胜数。先生既没,学者传其书、信其道者益众,亦足以见理义之感于人者深也。继往圣将微之绪,启前贤未发之机,辨诸儒之得失,辟异端之讹缪,明天理,正人心,事业之大,又孰有加于此者!至若天文地志、律历兵机,亦皆洞究渊微;文词字画,骚人才士疲精竭神,常病其难,至先生未尝用意,而亦皆动中规绳,可为世法。是非姿禀之异、学行之笃,安能事事物物各当其理,各造其极哉!学脩而道立,德成而行尊,见之事业者又如此。秦汉以来,迂儒曲学,既皆不足以望其藩墙,而近代诸儒,有志乎孔、孟、周、程之学者,亦岂能以造其阃域哉!呜呼,是殆天所以相斯文,笃生哲人,以大斯道之传也。先生疾且革,手为书嘱其子在与门人范念德、黄干,尤拳拳以勉学及修正遗书为言。翌旦,门人侍疾者请教,先生曰「坚苦」;问温公《丧礼》,曰「疏略」;问《仪礼》,颔之。已而正坐,整冠衣,就枕而逝。门人治丧者既一以《仪礼》从事,而讣告所至,从游之士与夫闻风慕义者莫不相与为位而聚哭焉,禁锢虽严,有所不避也。呜呼,天又胡不憖遗,以永斯道之传,而遽使后学失所依归哉!先生所著书有《易本义》、《启蒙》、《蓍卦考误》、《诗集传》、《大学》《中庸章句》《或问》《、论语》《孟子集注》、《太极图》《通书》《西铭解》、《楚词集注》《辨證》、《韩文考异》,所编次有《语孟集义》、《孟子指要》、《中庸集略》、《孝经刊误》、《小学书》、《通鉴纲目》、《本朝名臣言行录》、《古今家祭礼》、《近思录》、《河南程氏遗书》、《伊洛渊源录》,皆行于世。先生著述虽多,于《语》、《孟》、《中庸》、《大学》尤所加意,若《大学》、《论语》则更定数四,以至垂没,《大学》「诚意」一章乃其绝笔也。其明道垂教、拳拳深切如此。《楚词集注》亦晚年所作,其爱君忧国,虽老不忘。《通鉴纲目》仅能成编,每以未及修补为恨。又尝编次礼书,用工尤苦,竟亦未能脱藁。所辑家礼世多用之,然其后亦多损益,未暇更定。平生为文,则季子在类次之矣;生徒问答则后学李道传尝裒辑锓版,未备也。娶刘氏,追封硕人,白水草堂先生之女,草堂即韦斋所属以从学者也。其卒也以淳熙丙申,其葬以祔穴。子三人:长塾,先十年卒;次野,迪功郎、监湖州德清县户部新市犒赏酒库,后十年亦卒;季在,承议郎、提举两浙西路常平茶盐公事。女五人,婿儒林郎、静江府临桂县令刘学古,奉议郎、主管亳州明道宫黄干,进士范元裕,仲季二人亦早卒。孙男七人,钜、铨、鉴、铎、铚、铉、铸。钜从政郎、新差监行在杂买务杂卖场门;铨从事郎、融州司法参军;鉴,迪功郎、新辟差充广西经略安抚司准备差遣;馀业进士。女九人,婿承议郎、主管华州云台观赵师夏,进士叶韬甫、周巽亨、郑宗亮、黄辂,从政郎、绍兴府会稽县丞赵师若,黄庆臣、李公玉。曾孙男六人,渊、洽、潜、济、浚、澄。女七人。先生没有年矣,状其行者未有所属笔,在以干从学日久,俾任其责。先生既不假是而著,干之识见浅陋,言语卑弱,又不足模仿万一,追思平日步趋謦欬,则悲怆哽咽,不忍书,亦不忍忘也。窃闻道之正统待人而后传,自周以来,任传道之责、得统之正者不过数人,而能使斯道章章较著者,一二人而止耳。由孔子而后,周、程、张子继其绝,至先生而始著。盖千有馀年之间,孔孟之徒所以推明是道者既已煨烬残阙、离析穿凿,而微言几绝矣,周、程、张子崛起于斯文湮塞之馀,人心蠹坏之后,扶持植立,厥功伟然,未及百年,舛驳尤甚。先生出,而自周以来圣贤相传之道一旦豁然,如大明中天,昭晰呈露。则摭其言行,又可略欤!辄采同志之议,敬述世系爵里、出处言论,与夫学问道德行业人之所共知者,而又私窃以道统之著者终之,以俟知德者考焉。谨状。嘉定十四年正月日,门人奉议郎、主管亳州明道宫黄干状。
行状之作,非得已也,惧先生之道不明,而后世传者之讹也。追思平日之闻见,参以叙述奠诔之文,定为草藁,以谂同志,反覆诘难。一言之善,不敢不从,然亦有参之鄙意而不敢尽从者,不可以无辨也。有谓言贵含蓄,不可太露,文贵简古,不可太繁者。夫工于为文者固能使之隐而显、简而明,是非愚陋所能及也。顾恐名曰含蓄,而未免于晦昧,名曰简古,而未免于艰涩,反不若详书其事之为明白也。又有谓年月不必尽记,辞受不必尽书者。先生之用舍去就,实关世道之隆替、后学之楷式。年月必记,所以著世变;辞受必书,所以明世教。状先生之行,又岂可以常人比、常体论哉!又有谓告上之语失之太直,记人之过失之太讦者。责难陈善,事君之大义,人主能容于前,而臣子反欲隐于后,先生敢陈于当世,而学者反欲讳于将来乎?人之有过,或具之狱案,或见之章奏,天下后世所共知,而欲没之,可乎?又有谓奏疏之文纪述太繁,申请之事细微必录,似非行状之体者。古人得君行道,有事实可纪,则奏疏可以不述;先生进不得用于世,其所可见者特其言论之间,乃其规模之素,则言与行岂有异耶?事虽微细,处得其道,则人受其利,一失其道,则人受其害。先生理明义精,故虽细故,区处条画,无不当于人心者,则钜与细亦岂有异耶?其可辨者如此,则其尤浅陋者不必辨也。至于流俗之论,则又以为前辈不必深抑,异学不必力排,称述之辞似失之过者。孔门诸贤至谓孔子贤于尧舜,岂以抑尧舜为嫌乎?孟子辟杨墨而比之禽兽,卫道岂可以不严乎?夫子尝曰「莫我知也夫」,又曰「知德者鲜矣」,甚矣,圣贤之难知也!知不知不足为先生损益,然使圣贤之道不明,异端之说滋炽,是则愚之所惧,而不容于不辨也。故尝太息而为之言曰:是未易以口舌争,百年论定,然后知愚言之为可信。遂书其语,以俟后之君子。干谨书(《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三四。又见《性理群书句解》卷二三,《新安文献志》卷六三,《紫阳文公先生年谱》附录卷三。)。
家:原空,据右引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