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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宗皇帝纳谏疏 唐 · 吴兢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九十八
自古人臣。不谏则国危。
谏则身危。臣愚食陛下禄。
不敢避身危之祸。比见上封事者。
言有可采。但赐束帛而巳。
未尝蒙召见。被拔擢。
其忤旨。则朝堂决杖。
传送本州。或死于流贬。
由是臣下不敢进谏。古者设诽谤木。
欲闻已过。今封事谤木比也。
使所言是。有益于国。
使所言非。无累于朝。
陛下何遽加斥逐。以杜塞直言。
道路流传。相视怪愕
汉高帝周昌之对。晋武帝刘毅桓灵之讥。
况陛下豁达大度。不能容此狂直耶。
夫人主居尊极之位。颛生杀之权。
其为威严峻矣。开情抱
纳谏诤。下犹惧不敢尽。
奈何以为罪。且上有所失。
下必知之。故郑人欲毁乡校。
子产不听也。陛下初即位。
犹有褚无量张廷圭韩思复辛替否柳泽袁楚客数上疏争时政得失。自顷上封事。
往往得罪。谏者顿少。
是鹊巢覆而凤不至。理之然也。
臣诚恐天下骨鲠士。以谠言为戒。
挠直就曲。斲方为刓。
偷合苟容。不复能尽节忘身。
纳君于道矣。夫帝王之德。
莫盛于纳谏。故曰。
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
又曰。朝有讽谏。
犹发之有梳。猛虎在山林。
藜藿为之不采。忠谏之有益如此。
自古上圣之君。恐不闻已过。
故尧设谏鼓。禹拜昌言。
不肖之主。自谓圣智。
拒谏害忠。桀杀关龙逄而灭于汤。
王子比干而灭于周。此其验也。
夫与理同道罔不兴。与乱同道罔不亡。
人将疾。必先不甘鱼肉之味。
国将亡。必先不甘忠谏之说。
呜呼。惟陛下深鉴于兹哉。
隋炀帝骄矜自负。以为莫巳若。
而讳●憎谏。乃曰。
有谏我者。当时不杀。
后必杀之。大臣苏威欲开一言不敢发。
五月五日献古文尚书。帝以为讪巳。
即除名。萧瑀谏无伐辽。
出为河池郡董纯谏无幸江都
就狱赐死。自是蹇谔之士。
去而不顾。外虽有变。
朝臣钳口。帝不知也。
身死人手。子孙剿绝。
为天下笑。太宗皇帝好悦至言。
时有魏徵王圭虞世南李大亮岑文本刘洎马周褚遂良杜正伦高季辅。咸以切谏。
引居要职。尝谓宰相曰。
自知者为难。如文人巧工。
自谓已长。若使达者大匠
诋诃商略。则辞拙迹见矣。
天下万机。一人听断。
虽甚忧劳。不能尽善。
魏徵随事谏正。多中朕失。
如明鉴照形。美恶毕见。
当是时。有上书益于政者。
皆黏寝殿之壁。坐望卧观。
虽狂瞽逆意。终不以为忤。
故外事必闻。刑戮几措。
礼义大行。陛下何不遵此道。
与圣祖继美乎。夫以一人之意。
综万方之政。明有所不烛。
智有所不。上心未谕于下。
下情未达于上。伏惟以虚受人。
博览兼听。使深者不隐。
远者不塞。所谓辟四门明四目也。
其能直言正谏。不避死亡之诛者。
特加宠荣。待以不次。
则失之东隅。冀得之桑榆矣。
姚崇等北伐制714年 唐 · 苏颋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五十三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黄门
朕闻上古圣王之政理。
则教之以战。
陈之以兵。
盖威不詟而服不顺也。
故始于禁暴。
终于偃革。
斯不得已而用之。
朕以寡昧。
诞膺鸿业。
思欲率于动静。
归之教化。
岂要荒之外。
弃为匪人。
而亭育之中。
视则如子。
罔不遵我文轨。
修其贡赋。
岁时相望。
道路抵属。
默啜素称桀骜。
鸣镝于狼居。
顷自怀柔。
屡书于象魏。
朝廷所以许其通好。
议以和亲。
使臣累赍缯帛。
侍子令袭冠带。
庶中国无事。
长城罢守。
戢干戈而销剑戟者。
朕之意焉。
岂谓我盟不渝。
尔约斯背。
伊庭之际。
遂敢侵轶。
西北偏隅。
尚闻啸聚。
虽摧其精锐。
而困于围逼。
此不虞之失也。
朕甚怜之。
犬羊无亲。
不可恃信而轻敌。
熊罴有勇。
咸能宣威而制胜。
朕由是询卿士之奏。
揽英雄之心。
元帅而得佐军。
恢远图而举长策。
随时之义。
其在豫乎。
兵部尚书兼紫微令监修国史上柱国梁国公姚崇
天假其才。
日新厥德。
礼义为本。
居有四邻。
谟猷是先。
坐知千里。
仲山甫之操。
管夷吾之能。
涌泉而不穷。
精贯日而愈励。
信庙堂之柱石。
鼎鼐之盐梅。
必能奋尔六奇
光我三杰。
持节灵武道行军大总管
管内诸军。
受节度
右领军卫大将军检校单于大都护镇守军使张知运。
宽厚沈毅。
外方内直
威而勇决。
自摄单于之台。
惠则抚循。
咸仰将军之树。
可中军副大总管
检校原州都督李钦宪。
家承将相
器兼文武。
求古人之节。
临事不回。
读前史之言。
好谋而断。
左军副大总管
检校左威卫将军灵州都督吕休璟
惯知边要。
久探戎律。
诚期报国。
去病安用家为。
奋不顾身。
伯昭不持贼遗。
右军副大总管
左骁卫将军论弓仁右金吾卫大将军勿部珣左领军卫郎将摄本卫将军张直楷单于副都护臧怀亮右领军卫中郎将王海宾前朔州刺史元楷右武卫郎将杨楚客并州定清府果毅元萧然等。
颇牧为用。
其敌。
怀才倜傥。
尝邀百胜之功。
立志经营。
备习尤章之训。
弓仁及珣并可前锋总管
左虞候总管
怀亮右虞候总管
海宾元楷楚客萧然等并可行军总管
太仆少卿田崇璧鄜州刺史韩思复等。
强力从政
精心在公。
知无不为。
利有攸往。
入敷事典
省阁称其闲练。
出综条察。
吏人畏其严明。
崇璧可兼行军长史
思复可兼行军司马
兵部郎中李休司勋郎中张敬忠兵部员外郎王上客刑部员外郎杨钦明江州别驾李邕等。
或特达圭璋。
所谓登坛之宝。
或翩翩书记
曾闻及霤之词。
可以光赞出车。
宏宣入幕。
并可行军判官
灵武军兵加满十万人。
旧马既少。
宜于内外闲厩抽壮马添满六万匹。
等州要害处亦量加马。
其后军兵六万人。
马二万匹。
先来点定。
宜令卫尉卿李延昌左羽林将军杨敬述等至检阅
且当处团结
待后进止。
其有先锋破贼。
斩馘摧坚。
功效灼然者。
并委军将便定功赏。
不须限以常格。
总管以下。
有损失兵马。
不能力战。
弃军逃命者便杀。
其有弃军入贼。
不能死节者。
妻子依叛缘坐法。
凡此和众
誓于师兵。
统燕犀冀马之雄。
屯斩蛟挈鼋之勇。
鼓鼙沸野。
旌旗彗云。
岂式遏于河塞。
方震惊于沙漠。
于是乎箪醪以信之。
芳饵以赏之。
扬干之仆。
必行其令。
持穰苴之兵。
不枉其法。
坚壁清野。
则投石而有馀。
追奔逐北。
则扫尘而无类。
俾权宜于阃外。
仍布告于天下。
暂劳永逸。
在此行焉。
主者施行。
通议大夫太子宾客东都副留守云骑尉尚书左仆射博陵崔孝公宅陋室铭记776年4月 唐 · 颜真卿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三十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
公讳字若冲
博陵安平人。其先出于齐太公之后。
亭伯三世文宗秘书监六□派别。
叔轨季则。俱死王事。
神谦神通。并高循绩。
子彭宏度。以武干称。
景隽巨伦。以文行著。
继方面者累代。列史传者十人。
奕叶相承。恒为鼎族。
曾祖宏峻。银青光禄大夫赵王长史
祖俨。皇朝益州雒县
父暟。年未四十。
库部员外郎。因择能吏为寿安
又充江西道廉察使。徙醴泉
遂历四邑。盘桓不进。
以刚正也。累至朝散大夫汝州长史
封安平县男。赠卫尉少卿
公即安平之次子也。全德天至。
成人玉立。盖圣代之宝臣。
华宗之孝子。文章之哲匠。
礼乐之祖师。既不可以一名。
又何能以悉数。年二十四。
举乡贡进士考功郎李迥秀器异之曰。
王佐才也。遂擢高第。
其年举贤良方正。对策万数。
公独居第一。而兄浑亦在甲科。
试官梁载言陈子昂叹曰。虽公孙晁郤不及也。
召见前殿。拜麟台校书郎
繇是名盖天下。御史思敬以德行荐。
久之。以资授陆浑主簿
平阳敬晖宏度外之交。
上官之礼。丁府君忧。
服除。太夫人勉起之。
以所试超迈。擢拜左补阙
殿中侍御史。奉敕按窃金者。
公得其情。许之不死。
竟得减论。诸王或恃贵不遵法度。
举而按之。其不吐茹也如此。
寻迁起居舍人。当扈从。
以亲老抗疏乞退。荐琅琊王太原郭潾渤海封希颜等自代。
睿宗嘉之。特许留司
以遂其孝养。迁祠部员外郎
倖僧有请度人者。公拒不奉诏。
给事中大理卿韩思复用法小差。
权臣致劾。公特宽之。
中书舍人。省改紫微。
其官仍旧。又固辞以亲老。
虞部郎中开元初御史中丞
或讼吏曹之不平。公与崔泰之衔命详理。
多所收拔。俄而即真
兼都畿按察使。岁或不稔。
公请发赈贷之。赖全活者以万数。
内谒者元忠有罪。公执之以闻。
元宗使以玺书劳之。公之澄清中外也。
以畿县令长陆景融刘体微卢晖有异政。丞尉宋遥皇甫翼陈希烈宋鼎萧隐之范冬芬杨慎馀刘日正高昌寓州掾李瑱裴旷等。
并以清白吏疏而荐之。二十二年。
置十道采访使。公所举六人在焉。
执事子有不法者。公举之不回。
著作郎。寻迁秘书少监修图书使。
寻判大理卿礼部侍郎。公既职司典礼。
乃删写疏论数百卷。以备阙遗。
特加朝散大夫。迁左庶子
丁太夫人忧。徵拜中书侍郎
出为魏州刺史。乃肇移元城
徙置新市。吏人便之。
乙丑岁元宗东封。
知顿使奏课第一。赐绢二百匹。
岳下观礼。献庆云颂。
又赐绢一百匹。明年入朝。
分掌十铨。公与王邱为选人所歌曰。
沔人澄明澈底清。邱山介直连天峻
时人韪之。还州。
以理有异绩。御史大夫崔隐甫中丞宇文融朝服表荐。
玺书宠慰。无何。
徵拜左散骑常侍。上以六宫亲蚕丝赐近臣。
公献御丝赋。又侍宴别殿。
端午。屡蒙锡以缣帛䌽罗。
判国子祭酒。俄充东都副留守
十七年。有事陵庙。
追赠安平公太君安平夫人。驾还。
留守。二十年
奉敕撰龙门公宴诗序。赐绢百匹。
延入集贤院。修老子道德经疏。
行于天下。二十一年迁秘书监
修撰如故。属耕藉田。
居守。赐绢百匹。
太子宾客。出兼怀州刺史
二十四年罢州。又以本官充东都副留守
累加通议大夫。二十七年冬十一月十有七日
寝疾薨于位。春秋六十有七。
元宗震悼。赠礼部尚书
葬日量借手力幔幕故吏监察御史博陵崔颂为公行状云。
公德充符契。精贯人极。
孝爱闻于天下。制作垂于无穷。
执太夫人之丧。徒跣吐血。
以身为粪土。况乎含宏内恕。
夷坦外名。德至矣乎。
今之达者。若以富贵崇德
行藏养高。则老莱阙于荣亲。
黔娄褊于谋道。又加于古人矣。
故养则致其乐。丧则过乎哀。
以兄姊之戚亚其亲。甥侄之慈甚其子。
至于药砭备物。温清异宜。
手胝杵臼之间。身辱浣濯之伍。
汲汲然矣。每至宗庙心斋。
严恭祀事。明发不寐。
翌日馀悲。故声气感人者深。
仪形化人者远。躬践五德。
退让于恭俭温良。行张四维。
加信于仁义礼智。而老骥伏枥
以鲍骢不忘。白鸠巢檐。
以家瑞终黔。则非殊伦绝辈。
拟议乎万一矣。太常博士裴总议曰。
公醇一诞灵。文明含粹。
蹈元和以为天性。籍间气以为人师。
前后历官。或拜而不至。
或至而不留。瘠形瞽目。
誓尊孝养。可不谓孝乎。
谥曰孝公。凡所著文集二十九卷。
并嗣子祐甫论次先志一卷。为三十卷。
吏部员外郎赵郡李华为集序云。公之侍亲也。
孝达乎神祇。居忧也。
哀贯乎天地。丧期有数。
而茹荼终身。亲交邻里。
饥者待公而炊。寒者待公而裘。
烝尝之奠。待公而具。
故禄廪虽厚。而未常足也。
传祖祢之美。合于礼经。
见公文章。知公行事。
则人伦之序。理乱之源备矣。
祐甫纯行而文。直清而和。
希公门者。谓公存焉。
亡贤数载如此。初太夫人患目。
公倾家求医。或曰。
疗之必愈。恐寿不得延。
太夫人及公悲恨而罢。自是竭力奉养。
不脱冠带者仅三十年。每至良辰美景
胜引佳游。必扶侍左右。
笑言陈说。亲朋往来。
莫知太夫人之有苦也。公年官虽高。
至于食果蔬菜。与子侄躬自植艺溉灌。
以申馨洁。暨终丧。
虽见孩稚者。必设位束带。
尽哀以礼之。公与江夏李邕友善。
校书郎时。引馆于秘阁之下。
读书者累年。由是才名益盛。
尚书席建侯尝过公。怪乘马癯羸。
曰。何不于厅前自观䬴饲。
忽然致殒。何以更之。
公唯而不易。他日。
二公又以为言。公良久则曰。
每欲发言。恐涉有疑于厮养者。
所以沈吟自愧。二公退而谓人曰。
每想崔公此言。使人惭恧如醉。
延和太极之间。公既留司东都
遂鬻所乘马。就故人监察御史张汯子深河南府崇政坊买宅以制居。
建宗庙于西南。维先太夫人安平郡夫人堂在宅之中。
俭而不陋。净而不华。
六十馀年。榱栋如故。
堂东嫂卢夫人所居。堂之东北。
郑氏李氏姊归宁所居。堂之北五步之外。
建瓦堂三间以居之。杂用旧椽。
不崇坛。无赭垩。
累历清要。所得禄秩。
但奉烝尝。资嫂姊。
给孤幼。营甥侄婚姻而已。
朝服衣马。一皆取其下者。
唯祭器祭服称礼焉。其室竟不修。
暨夫人太原郡太夫人王氏捐床帐之后。公徙居他室。
或在宾馆。而无常所。
常侍时。著陋室铭以自广。
天宝末。子孙洒扫。
贮书籍剑履而已。逆胡再陷洛阳
屋遂崩圮。唯檐下废井存焉。
子成甫。倜傥有才名。
进士校书郎。早卒。
祐甫能先业。以进士高第
累登台省。至吏部郎中
永平军节度使尚书李公勉行军司马侍御史中丞。永怀先德。
明发不寐。恐茂烈烟沦。
罔垂后裔。乃刻陋室铭于井北遗址之前。
以抒所志。某夙仰名教。
实钦孝公之盛德。晚联台阁
窃慕中丞之象贤。又能好我不遗。
见托论撰。采风猷而莫穷万一。
涉泉海而岂究津涯。操笔强名。
退增战恧。时则大历十一年青龙景辰孟夏之月也。
方先生画赞碑阴记 唐 · 颜真卿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三十八
方先生画赞者。
晋散骑常侍夏侯湛之所作也。
字孝若
父庄。
乐陵太守
因来觐省。
遂作斯文。
赞云。
大夫讳朔
字曼倩
平原厌次人
魏建安中
厌次乐陵郡
又为郡人焉。
厌次今移属乐安郡
东去祠庙六百里。
厌次城今在平原郡安德县东北二十二里。
庙西南一里。
先生形像。
今则捏素为之。
并二细君侍焉。
郡尝为德州
其赞开元八年刺史韩公思复刻于石碑。
真卿去岁拜此郡。
殿中侍御史平公冽监察御史阎公宽李公史鱼右金吾冑曹宋公謇咸以河北采访使东平王判官巡按狎至。
真卿候于境上。
先生祠庙。
不远道周。
亟与数公暨家兄淄川司马曜卿长史洛阳萧晋用前醴泉李伯鱼徵君左骁卫兵曹张璲麟游韦宅相朝城主簿司经正字毕耀族弟浑前参军郑悟初同兹谒拜。
退而游于中唐
则韩之刻石存焉。
佥叹其文字纤靡
駮藓生金。
四十年间。
已不可识。
真卿于是勒诸他山之石。
盖取其字大可久。
不复课其工拙。
故援翰而不辞焉。
至若先生事迹。
则载在太史公书汉书风俗通武帝内传十洲记列仙神仙高士传。
此不复纪焉。
唐天宝十三载季冬辛卯朔建。
嵩山梅殿丞明道元年九月 北宋 · 谢绛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一、《文章辨体汇选》卷二二三、《古今游名山记》卷六、《嵩岳文志》卷八、《嵩山志》卷三、光绪《富阳县志》卷二二
近有使者东来,付仆诏书并御祝封香,遣告嵩岳
太常移文,合用读祝、捧币二员,府以欧阳永叔杨子聪分摄。
尹师鲁、王几道缑氏,因思早时约圣俞有太室中峰之行,圣俞中春时遂往,仆为人间事所窘,未遑也。
今幸其便,又二三子可以为山水游侣,然亟与之议,皆喜见颜色,不戒而赴。
十二日昼漏未尽十刻,出建春门,宿十八里河
翼日过缑氏,阅游嵩诗碑,碑甚大,字尚未镌。
缑岭,寻子晋,陟轘辕道,入登封,出北门,斋于庙中。
是夕寝既兴,吏由五鼓,有司请朝服行事。
事已,谒新治宫,拜真宗御容。
稍即山麓,至峻极中院,始改冠服,却车,徒从者不过十数人,轻赍遂行。
是时秋清日阴,天未甚寒,晚花幽草,亏蔽石壁。
正当人力清壮之际,加有朋簪谈燕之适,升高蹑险,气豪心果。
遇磐石,过大树,必休其上下,酌酒饮茗,傲然者久之。
道径差平,则腰舆以行;
崭崒斗甚,则芒蹻以进。
玉女窗捣衣石,石诚异,窗则亡有。
迤逦至八仙坛,憩三醉石,遍视墨迹,不复存矣。
考乎三居所赋,亦名过其实
午昃,方抵峻极上院。
师鲁体最溢,最先到。
永叔最少,最疲。
于是浣漱食,从容间跻封禅坛。
下瞰群峰,乃向所跂而望之,谓非插翼不可到者,皆培塿焉。
邑居楼观,人物之夥,视若蚁壤。
世所谓仙人者,仆未知其有无。
果有,则人世不得不为其轻蔑矣。
武后封祀碑故存,自号大周,当时名贤,皆姓名于碑阴,不虞后代之讥其不典也。
碑之空无字处,睹圣俞记,乐理国而下四人同游,镵刻尤精。
仆意古帝王祀天神、纪功德于此,当时尊美甚盛,后之君子不必废之坏之也。
又寻韩文公所谓石室者,因尽诣东峰顶。
是夕宿顶上,会几望,天无纤翳,万里在目,子聪疑去月差近,令人浩然绝世间虑。
盘桓立清露下,真觉冷透骨发,羸体将不堪可。
方即舍张烛,具丰馔醴,五人者相与岸帻褫带,环坐满饮,赋诗谈道,间以谑剧,然不知形骸之累、利欲之萌为何物也。
夜分,少就枕以息。
明日访归路,步履无苦。
昔闻鼯鼠穷伎,能下而不能上,岂近此乎。
午间至中院,邑大夫来逆,其体益谨。
申刻,出登封西门,道颍阳,宿金占。
十六日晨,发据鞍,纵望太室,犹在后路。
曲南西,则但见少室。
若夫观少室之美,非繇兹路,则不能尽。
诸邑人谓之冠子山,正得其状。
自行七十里,出颍阳北门,访石堂山紫云洞,即邢和璞著书之处。
初,山径极峻,扪萝而上者七八里,上忽有大洞,荫数亩,水泉出焉。
久为道士所居,爨烟熏燎,又涂塓其内,已戒邑宰,稍营草屋于侧,徙而出之。
此间峰势危绝,大抵相向,如巧者为之。
又峭壁有若四字,云「神清之洞」,体法确妙,盖薛老峰之北。
诸君疑古苔藓自成文,又意造化者笔焉,莫得究其本末。
少留数十刻,会将雨而去,犹冒夜行二十五里,宿吕氏店。
马上粗苦疲厌,则有师鲁语怪,永叔子聪歌俚调,几道吹洞箫,往往一笑绝倒,岂知道路之短长也。
十七日宿鼓婆镇,遂缘伊流,陟香山上下,方饮于八节滩上。
始自峻极中院来,及此,凡题名于壁、于石、于树间者,盖十有四处。
大凡出东门,极东而南之,自长夏门入,绕轘一匝四百里,可谓穷极胜览
切切未满志者,圣俞不与焉。
今既还府,恐相次便有尘事侵汩,故急写此奉报,庶代一宿之谈。
唐画赞碑阴跋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五、《欧阳文忠公集》卷一四○、《集古录》卷七、《六一题跋》卷七
右《画赞》碑阴,唐颜真卿撰并书。
湛赞,开元八年德州刺史韩思复刻于庙,天宝十三年真卿始别书之。
韩求仁1064年 北宋 · 王安石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八八、《临川先生文集》卷七二、《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七、《圣宋文选》卷一一、《王文公年谱》卷二、《王荆公年谱考略》卷一一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比承手笔,问以所疑,哀荒久不为报。
勤勤之意,不可以虚辱,故略以所闻致左右,不自知其中否也,唯求仁所择尔。
盖序《诗》者不知何人,然非达先王之法言者,不能为也。
故其言约而明,肆而深,要当精思而熟讲之尔,不当疑其有失也。
二《南》皆文王之诗,而其所系不同者,《周南》之诗,其志美,其道盛,微至于赳赳武夫、兔罝之人,远至于江汉汝坟之域,久至于衰世之公子,皆有以成其德;
《召南》则不能与于此,此其所以为诸侯之风,而系之召公者也。
夫事出于一人,而其不同如此者,盖所入有浅深,而所施有久近故尔。
所谓《小雅》、《大雅》者,《诗》之《序》固曰:「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
然所谓《大雅》者,积众小而为大。
故《小雅》之末,有疑于《大雅》者,此不可不知也。
又作诗者,其志各有所主,其言及于大而志之所主者小,其言及于小而志之所主者大,此又不可不知也。
司马迁以为《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德逮黎庶,《小雅》讥小己之得失,而其流及上。
此言可用也。
宣王之《大雅》,其善疑于小;
幽王之《小雅》,其恶疑于大。
宣王之善微矣,其大者如此而已;
幽王之恶大矣,其小者犹如此也。
凡《序》言刺某者,一人之事也;
言刺时者,非一人之事也。
刺言其事,疾言其情。
或言其事,或言其情,其实一也。
何以知其如此?
「《墙有茨》,卫人刺其上也」,而卒曰「国人疾之而不可道也」,是以知其如此也。
刺乱,为乱者作也;
闵乱,为遭乱者作也。
何以知其如此?
平王之《扬之水》,先束薪而后束楚,忽之《扬之水》,先束楚而后束薪。
周之乱在上,而郑之乱在下故也。
乱在上则刺其上,乱在下则闵其上,是以知其如此也。
为乱,成王幼冲,周公作《鸱鸮》以遗王,非疾成王而刺之也,特以救乱而已,故不言刺乱也。
言刺乱、刺褊、刺奢、刺荒,序其所刺之事也。
言刺时者,明非一人之事尔,非谓其不乱也。
《关雎》之诗所谓「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者,孔子所谓「哀而不伤」者也。
《何彼襛矣》之诗所谓「平王」者,犹格王、宁王而已,非东周平王也;
所谓「齐侯」者,犹康侯宁侯而已,非营丘之齐侯也。
《郑·缁衣》之诗宜也、好也、席也,此其先后之序也。
此诗言武公子,善善之无已,故《序》曰:「以明有国善善之功焉」。
席,多也。
宜者,以言其所善之当也;
多者,以言其所善之众也。
缁衣者,君臣同朝之服也;
「适子之馆」者,就之也;
为之改作缁衣而授之以粲者,举而养之也。
能就之,又能举而养之,此所以为有国者之善善,而异于匹夫之善善也。
夫有国善善如此,则优于天下矣,其能父子善于其职,而国人美之,不亦宜乎!
《生民》之诗所谓「是任是负,以归肇祀」者,言后稷既开国,任负所种之谷以归而祀尔,非以谓兆帝祀于郊也。
所谓「卬盛于豆,于豆于登,其香始升,上帝居歆」者,言我既为天子得祀郊,则盛于豆登,其香始升,而上帝居歆尔,非以为后稷得郊也。
其卒曰「胡臭亶时,庶无罪悔,以迄于今」者,言上帝所以居歆,何臭之亶时乎?
乃以后稷祀,则庶无罪悔,以迄于今,得郊祀之时尔。
盖所谓「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推以配天」者此也。
卫有邶、鄘之诗,而说者以谓卫后世并邶、鄘而取之,理或然也。
既无所受之,则疑而阙之可也。
意诚而心正,心正则无所为而不正。
孔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此《诗》之言,故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也,非以它经为有异乎此也。
吾之所受者为此,则彼者吾之所也。
所谓「彼哉彼哉」者,盖孔子之所也。
孔子曰「管仲如其仁」,仁也。
扬子谓「屈原如其智」,不智也。
犹之《诗》以不明为明,又以不明为昏。
考其辞之终始,则其文虽同,不害其意异也。
忠足以尽己,恕足以尽物,虽孔子之道,又何以加于此?
而论者或以谓孔子之道,神明不测,非忠恕之所能尽。
虽然,此非所以告曾子者也。
「好勇过我」也者,所谓能勇而不能怯者也,能勇而不能怯,非成材也,故孔子无所取。
古者凤鸟至,河出图,皆圣人在上之时。
其言「凤鸟不至,河不出图」者,盖曰无圣人在上而已矣。
颜子具圣人之体而微,所谓美人也。
其于尊五美、屏四恶,非待教也。
若夫郑声佞人,则由外铄我者也。
虽若颜子者,不放而远之,则其于为邦也,不能无败。
《书》曰:「能哲而惠,何忧乎驩兜
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
由此观之,佞人者,之所难,而况于颜子者乎!
夫佞人之所以入人者,言而已。
言之入人,不如声之深,则郑声之可畏,固又甚矣。
孔子曰:「如有所誉,其有所试矣」。
颜子三月不违仁」者,盖有所试矣。
虽然,颜子之行,非终于此,其后孔子告之以「克己复礼」,而「请事斯语」矣。
夫能言动视听以礼,则盖已终身未尝违仁,非特三月而已也。
语道之全,则无不在也,无不为也,学者所不能据也,而不可以不心存焉。
道之在我者为德,德可据也。
以德爱者为仁,仁譬则左也,义譬则右也。
德以仁为主,故君子在仁义之间,所当依者仁而已。
孔子之去鲁也,知者以为为无礼也。
孔子则欲以微罪行也。
以微罪行也者,依于仁而已。
礼,体此者也;
智,知此者也;
信,信此者也。
孔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而不及乎义礼智信者,其说盖如此也。
扬子曰:「道以道之,德以得之,仁以人之,义以宜之,礼以体之,天也。
合则浑,离则散,一人而兼统四体者,其身全乎」!
老子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扬子言其合,老子言其离,此其所以异也。
韩文公知「道有君子有小人,德有凶有吉」,而不知仁义之无以异于道德,此为不知道德也。
管仲九合诸侯,一正天下,此孟子所谓天之大任者也。
不能如大人正己而物正,此孔子所谓小器者也。
言各有所当,非相违也。
昔之论人者,或谓之圣人,或谓之贤人,或谓之君子,或谓之仁人,或谓之善人,或谓之士。
微子》一篇,记古之人出处去就,盖略有次序。
其终所记八士者,其行特可谓之士而已矣。
当记此时,此八人之行,盖犹有所见,今亡矣,其行不可得而考也。
无君子小人,至于五世则流泽尽,泽尽则服尽,而尊亲之礼息。
万世莫不尊亲者,孔子也。
孟子曰:「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
孟子所谓「市,廛而不徵,法而不廛」者,先儒以国中之地谓之廛,以《周官》考之,此说是也。
廛而不徵者,赋其市地之廛,而不徵其货;
法而不廛者,治之以市官之法,而不赋其廛。
或廛而不徵,或法而不廛。
盖制商贾者恶其盛,盛则人去本者众,又恶其衰,衰则货不通。
故制法以权之,稍盛则廛而不徵,已衰则法而不廛。
文王之时,关,讥而不徵,及周公制礼,则凶荒札丧,然后无徵,盖所以权之也。
贡者,夏后氏之法,而孟子以为不善者。
不善,非夏后氏之罪也,时而已矣。
责难于君者,吾闻之矣,责善于友者,吾闻之矣。
虽然,其于君也,曰「以道事之,不可则止」,其于友也,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
王驩孟子,非君也,非友也。
彼未尝谋于孟子,则孟子未尝与之言,不亦宜乎!
求仁所问于《易》者,尚非《易》之蕴也。
能尽于《诗》《书》《论语》之言,则此皆不问而可知。
某尝学《易》矣,读而思之,自以为如此,则书之以待知《易》者质其义。
当是时,未可以学《易》也,唯无师友之故,不得其序,以过于进取。
乃今而后,知昔之为可悔,而其书往往已为不知者所传,追思之未尝不愧也。
以某之愧悔,故亦欲求仁慎之。
盖以求仁之才能而好问如此,某所以告于左右者,不敢不尽,冀有以亮之而已。
至于《春秋》三传,既不足信,故于诸经尤为难知,辱问皆不果答,亦冀有以亮之。
唐旧书杂论二 其二十二 姚崇遣使捕蝗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三五
韩思复开元初谏议大夫
山东蝗大起,姚崇中书令,奏遣使分往河南河北诸道,杀蝗而埋之。
思复以为:蝗,天灾,当修德以攘之,恐非人力所能剪灭。
上疏(云云。)乃请遣思复山东检蝗,又请刘沼详覆
旨,遂捶挞百姓,回改旧状以奏之,由是河南数州竟不得免。
思复遂为所挤,出为德州刺史
右《韩思复传第五十一》。
修德攘灾,虽王者所务,然蝗遍天下,不加驱捕,坐视饥罄,父子相食,而曰天灾勿除,但当修德。
德修一日何足以弭已然之变?
而政事暂弛,则患不胜滋矣!
要患至先除,而后退自儆励,其谁曰不可?
思复书生守文,而虑变深,以事不合旨,出为刺史,非挤也。
尊胜陀罗尼经序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六、《鸿庆居士文集》卷三○
余闻金刚智三藏所译《尊胜陀罗尼经》而以加句者为善本,胜妙独出而不录于大藏,历年浸久,时见于残编断简之中,学者疑之。
有僧齐壁者,遂著论以黜其伪。
比丘智标,僧中龙象,儒、释兼通,读齐壁之书而叹曰:「风俗之坏,妄言无行之徒依仿经传,欺世取名,而謏闻异说往往窃出于其閒,然亦不可以此故疑其真。
况佛菩萨语涉流沙万里,累数十译至中国而后与华言通,籍令喜事者崇饰妖言,疑误后学,乃托于梵呗不可通之语,岂理也哉」!
于是博采传记,得唐人《劝善录》三卷,而尊胜加句,实佛驮波利旧本,金刚智三藏所译也。
侍御史武辙与慧琳法师之文,纪次甚众。
或由梦感,或由神遇,八部龙天之所护持,一切诸佛之所印證,亘古今,异天壤,积众口之传,字字句句,若合符契,无一语之谬,而齐壁以赝本黜之,误矣。
按辙自序,其妻死于永泰,始访善本获之。
韩文公有《吊武侍御画佛文》,其辞云:「御史武君当年丧其配」。
疑即辙也。
文公生于大历戊申,其云当年丧其配,则辙之图西佛,盖非文公时,其后公见其画乃吊之耳。
呜呼!
辨古今事当否,正群书讹谬,虽吾儒亦难之,末学承误,尊信口耳,叶公龙而惊,楚人抱玉而泣,明月之珠暗投白雪之音寡和,识真者少,可为太息!
标公博洽有文,援古知今,览百氏诸子之书,考次前世名臣胜士之所纪载,远追慧琳之遗,近质齐壁之妄,推见至真,开示后学,以口證耳,无可疑者。
乃序而志之,俾刻示其徒,亦有警也。
桂阳监永宁寺轮藏记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八○、《斐然集》卷二○、《文献通考》卷一二七、《荆川稗编》卷七○、《南宋文录录》卷一○
文籍惟吾儒与释氏为最多。
然儒书之要莫过乎五经、邹鲁之语。
是七书者,上下关千五百馀岁,非一圣贤所言,总集百有馀卷而已。
既经仲尼裁正,理益明,道益著,三才以立,万世无弊,违之则与人道远焉。
未尝丁宁学者收藏夸眩,以私心是之,而所以至于今,存而不废者,盖人生所共由,自不可离故也。
其馀百氏著述日繁,世人得以卷记者至于数万,可谓众矣。
然明智之士则必纪纲大训,折衷于圣人,使至当归一,精义无二,诐淫邪遁之辞,遏而不得肆,固不尽以为是也。
今释氏之书五千四十八卷,以词之多,故世人鲜能究之。
吾尝阅实其目,则曰论,曰戒,曰忏,曰赞,曰颂,曰铭,曰记,曰序,曰录,杂出于僧人所为居其大半,而以经称者才二千馀卷焉。
僧人于是中所常诵味举唱者,又亦六七品而止尔,馀则置而不道也。
所以不道者,抑未暇欤?
将无庸称欤?
然则自其术论之,所得有浅深,则所言有当否。
若举以为是,不亦罔之甚哉!
夫其词之多虽未可尽究,而立说之大旨亦可知矣。
盖论心则谓耳目鼻口之用,喜怒哀乐之变,皆非本体之妙也。
论身则谓假暂聚生老病死无非苦恼,虽以食狼虎,饱鸱鸢而可也。
论生死则谓有前世之来,后世之往,人与狗彘羊牛相为轮转而不息也。
论世界则谓天之上有堂,地之下有狱,日月之中有宫囿,星辰之域有里数,而宇宙之众如河沙微尘者,盖不可胜计也。
论庶物则谓羽毛介鳞皆前生之亲爱宗族,而含灵蠢动,蚊蚋蝼蚁,与佛不殊,亦欲化之,使登正觉也。
其于秉彝天命,则以为爱欲所钟,因而滋续无足贵者,故视父母兄弟妻子犹怨憎仇毒之可恶也。
其所亲厚,则以它人为慈孝传继,凡九州四海殊根异质,不问贤否,苟同于我者,皆法属也。
其论覆载之内,可见之物,可名之事,则等之寐梦幻诡,沤影电露,举非坚久真实,不必为也。
其论鬼神则记其状貌,叙其种类,知其嗜欲年寿,得其居处名数,纵口而谈,极笔而书,不自以为怪也。
佛既言之,又付嘱之,僧遂演说而推广之,所以其书至于五千四十八卷之富,且以为字字皆至理,句句皆妙法,卷卷有光明发见,处处有神物护持,无可置议。
于是裒人之财,竭人之力,印以纸墨,匣而藏之,载以机轮,推而转之。
丹砂黄金,文珉香木,穷极侈丽,葩华绚饰,然后为快。
独疑而辟之者,乃外道魔障,佛之罪人。
傅太史韩文公之流,至今为释子怒骂而未已也。
夫既以空虚寂灭为道之至矣,虽天伦之重,乾坤之大,照临之显,山河之著,犹将扫除殄绝,洞然不立,则凡见于形象,当一毫无有焉。
今乃建大屋,聚徒党,耕良田,积厚货,憧憧扰扰,与世人无异。
而以佛之遗书,营置储贮,巍然焕然,郁相望也,乌在其为空乎?
不能空其言说之迹,而欲空并育之万有,乌知其可乎?
是必有说矣。
比丘慈严居桂阳之永宁,悉其志力以营兹事,勤苦历年,而后克成,来求为之述,以示久远。
予因举儒释异同,且箴夫弃有趋空者之蔽,庶吾党之士相与讲明,以止于至善。
夫岂好辩哉,盖亦不得已也。
民事论 南宋 · 林之奇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九、《古文集成》卷三五、《文章类选》卷一一、《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二四
民生乎成周之前,其命制乎君;
民生乎成周之后,其命制乎天。
命制乎君,凡其所以为生皆道;
命制乎天,凡其所以为生皆数也。
天非独任乎数,而纯乎天则不得不谓之数;
以人参焉,乃所谓道。
盖数者行乎适然之间,而道则有必然之理。
天之爱民,岂曰不仁?
一岁而丰,一岁而歉,水而旱,蝗而螟,仁有所不行焉,谓之数可也,谓之道不可也。
丰而仁行焉,歉而仁亦行焉,水旱蝗螟无所害乎吾仁,是必道行乎其间。
惟道也者,济数于所不及。
天之立君,正为是耳。
为天下者一委民命于天,无乃失天职、亏天道乎哉?
呜呼!
三代往矣,民之任乎天也久矣。
以为法不良欤,未尝无良法也;
以为吏不贤欤,未尝无贤吏也。
法良而吏贤,民宜无不受其赐矣。
法良矣,吏贤矣,民之受赐鲜矣,此其积弊岂一端也哉?
尧、汤适遭一时之会,固不能使天无水旱,而能使民无菜色。
成周之天下又非幸其无水旱,而必非水旱所能忧也。
尧、汤远矣,吾不得其政之详矣。
周家有司徒之荒政,有遗人之委积,有廪人、仓人以预掌移民颁谷之政,所谓良法可条述矣。
李悝建平粜之策,其苗裔遂为常平之制,起于中丞寿昌,而宣帝信之。
其后东都永平西晋泰始,皆汲汲举其策而行之。
义仓一法,根于北齐,条于隋,蔓于唐。
以此二法为天下备,吾意天下可使为尧、汤之世,而民已非尧汤之民矣。
或曰:法有未立,固当议法,法既立矣,非人不行。
常平、义仓,先王美意无以加此,无亦其人不足以举其法欤?
然而天下未尝无贤人也。
考诸史籍,发河内,无汲长孺乎?
张掖仓,无第五访乎?
仓曹而发州,不闻韩思复之名乎?
一尉发县,不闻员半千之名乎?
散富家之聚以饱贫民之腹,如王起辈又不知其几人乎。
彼皆以民自任,而为政于法之外,况有良法可守,则若人等辈岂不能沛其泽于下之人哉?
君也者,立法任人以相天者也。
法既良,吏既贤,而惠不及民,则是民之命终亦制于人而已。
是果何故哉?
曰:是其弊固有自来,而法与天俱不免其弊,宜乎其不足恃也。
尝熟思之矣。
法虽良,仅举其大纲;
吏虽贤,亦仅有于绝无之中。
所贵乎君者,以道制数,而无一之不足。
若未尽也,是民之命果制乎天也,又奚疑哉!
成周之民,井里而居,于其私也,犹可使之相赒相救。
因而敛之以为委积,则其敛必均;
因而散之以为赈给,则其散必平。
后世君民之术得如古乎?
惟其与古异也,于是有计田科敛之弊,有轻重肆意之弊;
及其出也,又有远近不均之弊,有奸民欺诬之弊,胥吏乘间抵巇,殆有不可胜穷之弊。
若夫县官转移以为他费,又不在言也。
惟其得贤吏而举行之,则百弊俱息。
抑今之用人宜无愧于古,而大不如古矣。
古者国中自五家为比,以至于五州为乡;
郊野自五家为邻,以至于五县为遂。
教化日渐渍于人心,然后宾兴其能者贤者,而还以治其政令。
曰比曰邻,其为长者所治止于五家,犹今之执贱役者耳,必有下士以任其责。
后之世取人混于杂流,用人拘于资格,贤与不肖淆杂乎天下。
呜呼!
吾民幸而遇丰年,天也;
又幸而遇明时,天也;
又幸而遇贤吏,亦天也。
天所不能,如之何哉?
君天下者诚知民命当制于我,而无任乎天,则庙堂燮理,万国召和,虽水旱无作焉可也,况水旱之变可得以困吾民乎?
普成县玉虚观僧伽堂绍兴十九年十月 南宋 · 何朝隐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七四、《蜀藻幽胜录》卷二
玉虚观在驾空之右麓,林薄葱茜,宫宇古雅,下视邑居与山川之形胜皆一暧而尽。
观有石僧伽像,堂以庥之。
按梁榜,建于国朝至和三年乙未岁,而像所由来,则故老云曩有光景夜见于邑惠云寺之侧,迹而发之,乃得是像。
寺僧图迁之兰若,十许夫不能致。
主观道士苏德冲请以归观,弗增一人而升高越险,了无艰碍,似非偶然者。
自始至今屡昭灵应,道俗信向如蓍蔡,然恨无石文以昭之也。
绍兴丙寅秋九月既望,予以事至邑游焉,归访故人卫君廷彦,娓娓更为言之具如上事,则又曰:「佛老不相为用久矣,今僧伽之栖是观,莫能出其理,来者献疑,愿公发其旨,以之信远传后」。
予曰:道一而已,三圣人教虽异,而妙处未尝不同,其驱人之善,宅心亦未始不合。
是以庄生子休谓诸子关、老、墨、惠与己之道同出六经,而陶隐居《真诰》记裴真人弟子二十四人,十八人学佛道,馀学仙道,则道固三教均一,奚彼己之间耶?
韩文公以儒宗自任,力排二家,而谓浮屠文畅者墨名儒行,特嘉而进之,至赠以诗文。
夫墨名儒行,文公之所收录,则梵相竺仪而慈其心者杂高真以居,亦何间然也!
大士之心意其以此。
佛经云,僧伽观音,菩萨化身。
菩萨具三十二应妙得圆通法门,应现著于十相。
则佛道冥而为一,解脱见当尔,复何疑哉!
观旧名东林治平中始赐今额,廷彦云
绍兴十九年十月初吉梅溪何朝隐记。
书谭该乐府后1199年5月7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三三、《平园续稿》卷八、《益公题跋》卷三、《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二四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世谓乐府起于汉魏,盖由惠帝有乐府令,武帝立乐府采诗夜诵也。
唐元稹则以仲尼《文王操》、伯牙《水仙操》、齐犊牧《雉朝飞》、卫女《思归引》为乐府之始。
以予考之,乃赓载歌「薰兮解愠」,在虞舜时此体固已萌芽,岂止三代遗韵而已!
新喻谭该居之举业馀暇,作《上之回》等十四篇,因旧题而衍其辞,用意深远。
至于《拟古》、《咏史》、《咏怀》、《感遇》诸诗,多有佳句,进而不止,前辈可以企及。
为题卷末而勉之。
庆元己未五月戊戌
按:韩文公云,《雉朝飞》牧犊子作。《吴兢集·雉朝飞乐府古题要解》以为处士犊木子。刘次庄《乐府集序》又作「牍沐」。未知孰是。
魏塘大圣塔记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六九、《攻愧集》卷五七
僧伽西域人唐龙朔中始来中国,于泗州临淮县信美坊乞地建标,欲为伽蓝,掘得古香积寺石记并金像一躯,上有「普照王佛」字。
或言师顶有一穴,窒之以絮。
夜去絮,则香满一室。
质明香还,复窒之。
万回异人谓观音化身也。
示寂于长安,以有灵应迁还泗上,为之建塔,传于世久矣。
钥先祖少师年四十为守,家传其显应事甚众。
子充大光了斋之孙,贰卿之子,与余家有连。
比任太府寺簿,余方为郎,相与尤厚。
余既投閒,而子充挂衣冠矣。
忽以书来云:「先侍郎绍兴十二年南兰陵解郡组,延平既无先庐,无所于归,始谋禾兴之居,侨寓魏塘大圣院六年,始得今竹桥之宅院,以『大圣』名。
中有瑞像灵异,几不胜书。
盖自治平绍圣时屡发妙光,其明属天,图志实载之,至今水旱灾疫必求于此。
祖父谏议尝因从兄默堂绘像而为之赞,所谓『一月在天,影分万水』者也。
方寓居时,祖妣尚无恙。
洎吾二亲阖门敬奉,皆所亲见,久思有以崇事之。
老僧清梵戒行坚洁,一夕梦僧伽欲建塔于寺中,既以实告,适符愿心。
淳熙六年竭力为之经理,岁捐百斛以为助。
今将二纪,土木之工悉已就绪。
其高七层,塔心相轮以次而举,指日可毕,愿为我记之」。
余方病足,僵卧一榻,酸呻无聊,未能属笔。
隔岁而相促不已。
余昔诵韩文公诗「僧伽后出淮泗上,势到众佛尤魁奇」,且有「突兀三百尺」之语。
东坡之诗云「不嫌俗士污丹梯,一看云山绕淮甸」。
乾道间,以假吏过泗,但有「火烧水转扫地空」之叹而已。
盘沟小像之在吴门,人犹敬之,不谓殊特之观乃见于此。
子充疏财好施,既以轻视轩冕,不问家之有无,独于此举惟力是视,倡率众施,成此胜事。
三请之勤,见于罗雀之门。
与世异好如许,余亦不得而辞也。
祭叔香溪先生 宋 · 范端臣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五六
呜呼!
下古之世,人谁百年。
混混生死,夫岂足言。
惟贤人君子,世不可□,则人之爱之,欲其齿发肤体,久而愈坚。
虽得百年以殁,人犹恨其莫赎,况中道而奄忽,人恶得而无怨焉。
彼达人大观,固已齐浩劫于一瞬,契于一辙,存亡得丧,死生祸福,曾何足以累乎其天。
其所怨思嗟惜而不能自已者,实人情之所以然。
颜渊死,以夫子之圣,犹哭之恸,盖非哭其短命以死,哭其贤者既死,而不能以复还。
呜呼!
今吾叔云亡,凡识面者莫不为之恸哭,亦以夫人之至贤者也。
观其道义有宗,学问有源。
英华其文,雄辞大篇。
浩胸中之万顷,藐钟鼎于浮烟。
迹虽遁于林谷,名已塞乎天渊。
使吾叔生于阙里,则备行绝德,必从容乎颜渊之右;
使吾叔生于汉代,则大书实录,必辚烁于之前。
在河汾则文中子不得为独善,在唐室则韩文公未知其孰先。
吟哦乎诗章,则少陵太白若心法之授受;
游戏乎翰墨,则钟、颜、虞、褚同笔势之清妍。
有楚人之骚雅,而引义托兴不为湘累之怨怼;
有晋人之风度,而动静语默复与礼法而周旋。
至若驰驱朋执,黾勉宗亲,赠必固辞,求无不应,担石之储常空于私室,方丈之食常盛于宾筵。
此其方笃于古人者,又吾叔孝友仁厚之性行于无事,而世俗以为绝异而甚难者也。
呜呼!
天既文吾叔矣,独不寿吾叔,而使大丘轲之所传也耶?
岂其搜抉造化,雕磔百象,出天入神,奇怪恍惚,天且厌之,而故啬其年耶?
抑岂追慕前修,精进不已,苦心极力,外腴中乾,固自有剿其冲气,遂不以久而延耶?
不然,福善祸淫之说,何天之报施于人者,有时而或愆也。
呜呼!
吾叔儿侄,聚指且千。
端臣者,曲蒙爱怜。
谓我之顽,可磨可镌。
诲我育我,若己子然
我有一善,叔喜见颜。
我有一失,叔愠形言。
承聆謦咳,给事丹铅。
文俾见藁,诗俾属联。
夜必促膝,朝必分餐。
道尊而严,可亲莫干。
馀二十载,恩意益绵。
今吾叔既已往矣,我何益于生前。
虚堂沉沉,两树团团。
研席窗几;
图书委骈。
思之如在,寻之已捐。
每念之至,泪如迸泉。
虽死而不亡者,在吾叔固无所憾;
九原之不可作,顾我族之何冤。
郁佳城之既启,岌飞旐其当迁。
抚行棺而恸绝,其永诀于终天。
哀无穷而词有极,既殽薄而醪酸。
按:《范蒙斋遗文》,四部丛刊续编本《范香溪先生文集》附。
云庄集序庆元六年八月 南宋 · 傅伯寿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六三、《皕宋楼藏书志》卷八四
云庄集》,故○陵太守曾公所作也。
公家世以儒显,至南丰先生遂以经术、文章名天下,学者宗之,以继唐韩文公、本朝欧阳文忠公
时文肃文昭公同以才学进,兄弟鼎峙于朝。
文肃公位至宰相,佐徽朝初政。
文昭公出入三朝,终始全节,号为名臣
其所更践多翰墨之职,今其遗文具在,典雅温纯,盖与南丰先生真雁行也。
文昭公之孙,龙舒太守讳纁之子也。
文昭晚罹钩党之祸,龙舒公力奋于学,既践世科,官曲台矣,中道而殒。
龙溪翰林汪公尝叹其文若川增条达,莫见其止,及志其墓,以简古目之。
公五岁而孤,太夫人强氏,故资政殿学士文宪公之女,贤而明智,亲授以经而督之学。
公颖悟异凡儿,少长,益骏发,每读书五行俱下,日记数千言。
文昭公家多书,已而燬于兵,家贫无以市,一阅于肆,终身不忘,遂博通六籍诸史传记百家之言。
少从人假《春秋左氏传》,未兼旬归之,人讶其速,公曰:已习矣。
摘而问之,口诵如注水,终卷乃已。
尝憩临安孤山僧舍,客有称僧如璧冷泉亭记》者,就借所乘马驰九里,至亭上,一阅即归,写以示客,客往覆之,不差一字。
时人惊服,以为王氏之仲任仲宣、延氏之叔坚不是过也。
年未弱冠,试于国子监,袖然为举首。
已而不利于春官氏,去从博学宏词举。
有司异其文,将以名闻于中书矣,夺于异议而止。
公遂绝意科目,然嗜书愈笃,虽祁寒盛暑,手不释卷。
为文操笔立成,初若不经意者,徐而绎之,虽积功精思者不逮也。
公卒之二十八年,公之子今直敷文阁福建转运副使炎,辑公之文为二十通,面以授伯寿曰:「先人生平为文甚众,然未尝属藁,以故多所遗轶。
不肖之孤,纂集论次,堇堇是耳,愿丐序以行诸远」。
伯寿辞不获命,退发公文而读之,弥日不厌。
叹曰:夫文章之作,古病其难,其所以难者何也?
盖材之禀于天者,其警敏不可以强而能,而学之传于家者,其源流又贵于远且深也。
世之豪俊之士,博闻强识,一览无遗,材非不警且敏也,然家之所传无源流之学,徒凿其意而为之,则矜能骋怪,或至于畔弃绳尺矣。
文章之家,重规叠矩,奕叶相承,源非不深且远也。
然天之所禀,无警敏之才,独勤其业而守之,则罢精鉥心或不免于沿蹈故常矣。
传之论吏道者曰,能与不能,自有资材,何可学也?
记之论百工者曰,知者创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谓之工。
呜呼!
吏俗务,工末技也,能犹有材而守亦以世,况于文乎?
公之聪明该博既踔绝辈流,而鸿儒宗工,代起相袭,心通性解,目濡耳染,其于文也,是唯无作,作则追美于前,垂声于后必矣。
故其古诗则兴寄渊邈,词旨超迈,多效《选》体为之;
唐律则务造平淡,间出清新,比事赓韵,精诣妥帖;
至表章笺启,则又繁约适中,铺陈有叙,摭古语而加剪截之功,造新句而遗斧凿之痕。
他文一皆类是,盖深有文昭之遗风焉。
廉靖乐道,恬于势利,仕三十年仅至二千石而终,曾不获以诗鸣国家之盛而文出中朝之词命,位不配德,时共惜之。
敷文公擢隆兴元年进士第,入为尚书郎,出建使者节,俱有声绩。
谦厚明敏,天子方乡用之,然则继文昭兄弟之业而使公无九泉之憾者,将于是乎!
在《传》曰:「非在其身,在其子孙」,其是之谓夫!
公讳协,字同季云庄盖公自号云。
庆元庚申八月朔徽猷阁学士大中大夫、知建宁军府河阳傅伯寿序。
按:《云庄集》卷首,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富阳县丞厅 南宋 · 洪侃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五
丞厅韩文公蓝田之后,虽以文鸣者不能复容其喙。
柳州武公之作,视之已有间矣,况后人哉!
余兄子云顷丞宣城,尝作壁记,吾家野处翁以为犯不韪,且作文以训子姓,余盖具闻其言。
嘉定改元明年,来丞富春,念邑虽褊小,为今日京兆属城,求前人名字,得陈君岄乾道丁亥所刻木本于壁间,岁月易久,日就剥落,将不复可考矣。
于是取而寿之石,因书前事,以示不敢作记之意。
甲子十有一月甲子日鄱阳洪侃书。
按:正统《重修富春志》卷二,正德十六年刻本。
康节韩康公唱和诗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六、《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六二、《永乐大典》卷九○七
惟古于文必己出,而先生此诗全用韩文公《送李愿序》意,岂人心之所同固不嫌于相袭邪!
先生虽不为公卿得时行道,而发明先后天之奥,约之于事,必践于形,所以淑时贤而启来哲,为斯世治理之助,其为公卿不既多乎!
武夷重建止止庵记 南宋 · 白玉蟾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五二、《修真十书·武夷集》卷四五、见《琼琯白先生集》卷九、《武夷山志》卷六
武夷之为山,考古秦人《列仙传》,盖篯铿于此鍊丹焉。
篯铿进雉羹于尧,尧封于彭城,后谓之彭祖,年及七百七十七岁而亡。
生平惟隐武夷山
茹芝饮瀑,能乘风御气,腾身踊空,岂非仙也耶?
有子二人,其一曰篯武,其次曰篯夷,因此遂名武夷山
三十六峰,第一峰九曲溪头,最初曲其地也。
始则有太姥元君即其地以结庐,次则张湛继其踪而入室,其后有如鱼道超、鱼道远皆秦时之女真,入此而隐焉。
然此地其深邃不可言,四围皆生毛,人有樵采而见之者,因毛竹而目此二鱼焉「毛女」,至今称之。
晋人娄师钟、唐人薛邴皆于此地鍊真养元而去。
本朝又闻东京李淘真、洛滨李铁笛、燕山李磨镜相踵于其地卜筑也。
丞相李纲亦尝访此三李,而符其夙昔梦雪之梦,盖欲于此而建吏隐亭焉。
由是而后,有尼师数代,人名其庵曰禅庵,号其地曰禅岩
呜呼!
奇人异士不世而出,自尔亦倾坏,地皆荆榛,但闻所谓「止止」之名,而无稽考之迹。
山南曾孙詹琰夫,其字美中,盖世代簪绂,而胸宇英杰之人也。
一旦叹曰:「太史公九嶷韩文公登太华,是皆思古而感慨者焉,岂好奇之谓也!
浊世仕路多阨塞,不如结方外友,以为井灶砂汞之学,夫其或者可飞升焉,可尸解焉。
仙有可求,岂不容力!
非曰能之,愿学焉」。
忽有琼琯白玉蟾自广出而至武夷,适有披榛诛茆之意,盖亦契券詹美中之臆素。
从而搜访止止之地,辟几百年不践之苔,刬三五里延蔓之草,于是得其地焉。
岁在嘉定丙子之王春,始鸠工斲梓,僝夫运甓,然而开创之难。
未几而白玉蟾拂袖天台、雁荡矣。
玉蟾言旋,而始成,美中固欲挽之以为三李隐居之设,玉蟾盖惮朱紫之往来,而膏车秣马,适所以废吾事而汩吾心,且自谓美中曰:「成,皆子之馀财馀力故也。
不弹指顷,堂宇落就,非霹雳手谁能如是!
今但择其道宁心耐志、守素乐静之士,延而居之,使其开垦,数时花木繁盛。
玉蟾此去罗浮入室回,必永身以住持之」。
美中曰:「然」。
又曰:「然则先生既去也,宁不为我记其庵,而盟他日之再来乎」?
玉蟾曰:「唯」。
然是背倚幔亭峰,面对虎啸岩,左则天柱峰,右则铁枧嶂。
入去不数举武,则有朱晦庵仁智堂
出来才一唤地,则有魏王会真庙。
其间有冲佑观,脩廊数百间,层楼数十所,玉笈锦囊,举皆御书,琼椟琅龛,悉储仙蜕。
大云金身之招提,实左右乎止止之测。
后则瀑布悬崖,万丈雪花;
前则碧流盈溪,龙湫蛟漭。
上有天鉴池,可以通弱水
下有升真洞,可以透蓬莱。
武夷千岩万壑之奇,千山万水之胜,莫止止之地若也。
云寒玉洞,烟锁琪林紫桧封丹,清泉浣玉,猿随羽客,鹤唳芝田
铁笛一声,群仙交集;
螺杯三饮,步虚泠泠。
盖可以歌太空紫虚之洞章,吟玉灵羽翮之仙曲。
然则尘埃不碍眼,古今皆一时,而绛幔虹桥之事犹宛然矣。
奇哉!
青草青,百鸟吟。
亦可棋,亦可琴。
有酒可对景,无诗自咏心。
神仙渺茫在何许,武夷君在山之阴。
孤舟只棹归去来琼花满洞何处寻。
岂非止止清绝胜妙处也?
詹美中定知玉皇将再宴白玉蟾,亦将鍊七返九还之丹,此日此文不徒作也则然;
若异日有异事,犹见止止不徒建也。
尝记元祐盛时,人在霍童山建一茅,谓之「寂寂」,不数年而之东已蜕矣,而此遂泯。
至隆兴间再有人启之,一二年而所启之人乃遇向日先创者,于是皆仙去。
事皆《集仙传》。
今而美中之事又踪迹颇类之。
盖止止者,止其所止也。
《周易·艮卦》兼山之义,盖发明止止之说,而《法华经》有「止止妙难思」之句,而庄子亦曰「虚室生白,吉祥止止」。
是知三教之中,止止为妙义,有如鉴止水,观止月,吟六止之诗,作八止之赋,整整有人焉。
止止之名,古者不徒名,止止之,今人不徒复兴,必有得止止之深者宅其庵焉。
然则青山白云无非止止也,落花流水亦止止也,啼鸟哀猿、荒苔断藓尽是止止意思。
若未能止止者参之,已有止止所得者,政知行住坐卧自有不止之止,非徒殢枯木死灰也。
予特止止之辈也,今记此之人同予入止止三昧,供养三清高上天一切众生,证止止。
止止非止之止止,实谓止其止之止而已矣。
海南白玉蟾识,先野后人幔亭曾孙龟峰詹琰夫立铭。
至德观 南宋 · 陈著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一六、《本堂集》卷五二、同治《鄞县志》卷六八
道流以虚为宗,自谓十洲三岛五云楼阁其家也。
秦、汉方士入海而求,贻笑千载。
夫地以人胜,何尝在渺茫中耶?
鄞江之右,古有鄮麓一聚,喧嚣尘外,人道此则面之去。
惟通妙师程德益知东可接鬼谷子肥遁之地,西可引四明狂客恬退之风,前则群峰拱揖,钟鼓声出烟云杳霭间,而龙山夭矫,环抱其后。
有包氏遗居,实擅其会。
倾衣钵资得之。
乃相乃度,乃葺乃营,始自岁辛巳,曰殿、曰祠、曰藏,以揭虔妥灵;
曰斋堂、曰方丈、若庖库湢溷,以起居饮食,迄今二百馀楹皆备。
且买田已及三顷,有山可薪,有圃可蔬,犹曰有人焉。
地近斥卤,一井独脉,泉清冽,汲足之馀,饮者、憩者以赖,殆天授也。
关闻教所,给额曰「至德观」。
他日图且状请记。
阅其状,有曰:「观距亲舍百武而近,庶朝夕便于省侍。
彼景物可人,抑末也」。
吾矍然以知本喜。
昔悬溜山道士许迈立精舍,为时节定省计,《晋史》为之立传;
嵩高张道士以养亲为韩文公所知,序而送之以诗。
夫然,则吾于德益安可不书!
盖道非孝外物,无孝则无道。
道家祖老子,其为书未尝不言孝。
世降而下,为人子者有不能已,为流俗之随,一彼之归,以诞为高,以旷为达,以周游天下名山为得道,路视其家,蜕视其亲,飘然于无何有之乡,于孝乎何在?
德益乃能砥柱中流,与许、张相望,殆将过之。
一念所质,虽天不能违,况于人,况于鬼神,三者观门所恃以创立,德益之道当日以行,观之业当日以昌大,安得不为发明其所以孝,以为出家者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