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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教论 其十一 教指通局十一 北周 · 释道安
 出处:全后周文卷二十三
问:「立教,可以安上治民,移风易俗;
老庄谈玄,可以归淳反素,息尚无为,为化足矣。
何假胡经,又簪抽发削,毁容易姓,可以化彼强夷,不可施之中夏,犹车可陆运,不可泛流;
船可水行,不宜陆载
佛经怪诞,大而无征,怖以地狱,则使怯者寒心;
诱以天堂,则令愚者虚企。
竖说尘劫,尚云不遥,傍谈沙界,犹言未远。
或说贫由悭至,富藉施来,贵因恭恪贱兴侮慢。
慈仁不杀,则寿命延长,残掠渔猎,则年算减夭,寻讨云云,难相符允。
窃见好施不害,贫而早终;
悭贪多杀,富而长寿;
禅戒苦节,婴罹疾患坑残至广,封赏始隆:信谓苦恼由惑而生,爵禄因杀而得。
其犹种角生苇,母子乖张,牛毛生蒲,因果不类,虽言业报,无以惬心,徒说将来,何殊系影,未若陶甄禀于自然,森罗均于独化。
忽焉自有,恍尔而无,吉凶任运,离合非我。
人死神灭,其犹若𡉴,膏明俱尽,知何所至,胡劳步骤于空谈之际,驰骋于无验之中」。
答曰:「异哉子之所陈,何其鄙也。
果以拘缠窞井,封守一方故耳。
孟子》曰:人之所知,未若人之所不知,信矣。
吾当告子,古之明大道者,五变而形名可举,九变而赏罚可言,所以方内阶渐,犹未可顿者也。
至于钩七顺时,禁四民之暴,三驱之礼,显王迹之仁,可谓美矣,未尽善也。
寻先王制作,局云寰宇,天分十二,野极流沙,地列九州,西穷黑水,谈遗过去,辨略未来,事尽一生,示论三世,岂圣达之不知?
信嘉彩之未构,释迦发穷源之真唱,演大哀之洪慈,上极圣人,下及蜫蚁,等行不杀,仁人之至也。
若乃道包真俗,义冠精灵,移仁寿于菩提,徙教义于权实,使宗虚者悟空空之旨,存者进戒定之权。
于是慧光遐炤,庄王因睹夜明,灵液方津,明帝以之祼构,良谓遂通资感,悟涉藉缘,运值百龄,齐均万劫。
于是秦景西使,而摩腾东逝,道扬皇汉之朝,训敷永平之祀,物无爝萤,人斯草偃,始知放华犹昏,而文未旭者也。
吾子初云其同,而未识其异,故知始之所同者非同,末之所异者非异,何则?
修淳道者,务在反俗,俗既可反,道则可淳。
反俗之谟,莫先剃落,而削发毁容,事存高素,辞亲革爱,趣圣之方,祛嗜欲于始心,忘形骸于终果,何眷恋乎三界,岂留运于六道?
泰伯文身断发,匪是西夷,范蠡易姓改名,宁非东夏,近让千乘,《论语》称其至德,远辞九德,宁罗氏族之拘,故《阿含经》曰:四姓出家,同一释种。
庄子》舟车之喻,譬以古今,犹礼有损益,乐有相沿,吾子何为滥云国士。
唯圣化无方,不以人天乖应,妙化无外,岂以华戎阻情?
是以一音演唱,万品齐悟,岂以夷夏而为隔哉。
《维摩经》曰:佛以一音演说法,众生随类各得解。
夫纤介之恶,历劫不亡,毫厘之善,永为身用,但祸福相乘,不无倚伏,得失相袭,轻重冥传,福成则天堂自至,罪积则地狱斯臻,此乃必然之数,无所容疑。
若造善于幽,得报于显,世谓阴德,人咸信矣。
造恶于显,得报于幽,斯理尽然,宁不信也。
《易》曰;
积善必有余庆,积恶有余殃。
而商臣肆恶,乃获长寿,颜子庶几,而致早终,伯牛含冲和而纳疾,盗蹠抱凶悖以轻强,斯皆善恶无征,生兹罔惑,若无释教,则此涂永踬矣。
经曰:业有三报,一者现报,二者后报。
现报者,善恶始于此身,苦乐即此身受,生报者,一者现报,二者生报,三者后报。
现报者,善恶始于此身,苦乐即此身受,生报者,次身便受;
后报者,或二生,或三生,百千万生,然后乃受。
受之无主,必由于心,心无定司,必感于事,缘有强弱,故报有迟速,故经曰:譬如负债,强者先牵。
此因果之赏罚,三报之弘趣,自非通才达识,罕得其门。
世或有积善而得殃,或有凶邪而致庆,此皆现业未熟,而前报已应。
故曰祯祥遇祸,妖孽享福,疑似之嫌,于是乎在,斯则颜子短寿,运钟在昔,今之积德,利在方将,盗蹠长年,酬于往善,今之肆恶,衰在未来。
注曰:楚穆王字商臣楚成王太子,世有杀父之愆,谥之为穆,名实之差,起于此矣。
此皆生后一报,非现报也。
故经曰:杂业故杂受,如歌利王之刖羼提,现被霹雳,末利夫人供养须菩提,见为王后,若斯之流,皆现报也。
子云多残为富贵之因,持戒为患疾之本,经有成诵,可得而言矣。
或有恶缘发善业,多杀而致爵,或有善缘发恶业,多禅戒而获病,病从恶业而招,岂修善而得?
贵从善业而兴,非坑残所感,故论曰:是缘不定,非受不定。
定者,言因不可变也。
其犹种稻,必不生虽不生,不可陆种,地为缘也,即因矣。
然阴果浩博,谅难详究,依经诚言,略标二种,一者生业,二者受业。
俱行十善,同得人身,生业也;
贫富贵玫,聪钝短长,受业也。
故施获大富,悭致贫穷,忍得端正,瞋招丑陋,相当因果。
唯业报理微,通人尚昧,思不能及,邪见是兴,或说人死神灭,更无来生;
或云聚散莫穷,心神无间;
或言吉凶苦乐,皆天所为;
或计诸法自然,不由因得。
果以祸福之数,较谢于六府,苦乐之报,迭代而行,遂使遇之者非其所对,乃谓名教之书,无宗于上,善恶报应,无征于下。
若能览三报以观穷通之分,则尼父不答仲由,断可知矣。
是故文子黄帝之言曰:形有縻而神不化,以不化乘,其变无穷;
又嬴博之葬曰:骨肉归乎地,神气无不之;
释典曰:识神无形,假乘四蛇,形无常主,神无党家:斯皆神驰六道之明证,形尽一生之朗说。
未能信经,希详轩昊,因兹观而,佛经所以越六典绝九流者,岂不以疏神达要?
陶铸灵府,穷源尽化,水镜无垠者矣。
皇后不合祭南郊议 唐 · 褚无量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九十四
夫郊祀者。帝王之盛事。
国家之大礼。行其礼者。
不可以臆断。不可以情求。
皆上顺天心。下符人事。
钦若稽古。率由旧章。
然后可以交神明。可以膺福祐。
然礼文虽众。莫如周礼。
周礼者。周公致太平之书。
先圣极由衷之典。法天地而行教化。
辨方位而叙人伦。其义可以幽赞神明。
其文可以经纬邦国。备物致用。
其可忽乎。至如冬至圜丘
祭中最大。皇后内主。
礼位甚尊。若合郊天助祭。
则当具著礼典。今遍检周官。
无此仪制。盖由祭天南郊。
不以地配。惟将始祖为主。
不以祖妣配天。故惟皇帝亲行其礼。
皇后不合预也。谨案大宗伯职云。
若王不与祭祀。则摄位。
注云。王有故。
代行其祭事。下文云。
凡大祭祀。王后不与。
则摄而荐豆笾彻。若皇后合助祭。
承此下文。则当云若不祭祀。
则摄而荐豆笾。今于文上更起凡。
则是别生馀事。夫事与上异。
则别起凡。凡者。
生上起下之名。不专系于本职。
周礼一部之内。此例极多。
备在文中。不可具录。
皇后助祭。亲荐豆笾而不彻。
案九嫔职云。凡祭祀。
荐彻豆笾。注云。
后进之而不彻。则知中彻者。
宗伯生文。若宗伯摄祭。
宗伯亲彻。不别使人。
又案外宗掌宗庙之祀。王后不与。
则赞宗伯。此之一文。
上相證。何以明之。
外宗惟掌宗庙祭祀。不掌郊天。
足明此文是宗庙祭也。又案王后行事。
总在内宰职中。检其职文。
惟曰大祭祀裸献则赞。瑶爵亦如之。
郑注云。谓祭宗庙也。
注所以知者。以文云祼献。
祭天无祼。所以得知。
又祭天之器。则用陶匏。
亦无瑶爵。注以此得知是宗庙也。
内司服掌王后六服。无祭天之服。
巾车职掌王后之五辂。亦无祭天之辂。
祭天七献。无后亚献。
以此诸文参之。故知不合助祭天也。
惟汉书郊祀志则有天地合祭皇后预享之事。此则西汉末代。
强臣擅朝。悖乱彝伦。
黩神谄祭。不经之典。
事涉诬神。故易传曰。
诬神者殃及三代。泰誓曰。
正稽古。立功立事。
可以永年。丕天之大律
斯史策之良诫。岂可不知。
今南郊礼仪。事不稽古。
忝守经术。不敢默然。
请旁询硕儒。俯摭旧典。
曲台之故事。行圜丘之正仪。
使圣朝叶昭旷之涂。天下知文物之盛。
岂不幸甚。谨议。
东山709年 唐 · 张说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二十六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东山
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修文馆大学士韦公。
体含真静。
思协幽旷。
虽翊亮廊庙。
而缅怀林薮。
东山之曲。
有别业焉。
岚气入野。
榛烟出俗。
石潭竹岸。
松斋药畹。
虹泉电射。
云木虚吟。
恍惚疑梦。
閒关忘术。
兹所谓丘壑
衣冠
幸温泉之岁也。
皇上闻而赏之。
乃命掌舍设帟。
金吾划次。
太官载酒。
奉常抱乐。
停舆辇于青霭。
伫翚褕于紫氛。
百神朝于谷中。
千官饮乎池上。
缇骑环山。
朱旆焰野。
纵观空巷。
途歌传壑。
是日即席拜公逍遥公
名其居曰清虚原幽栖谷。
景移乐极。
天子赋诗。
王后帝女。
宫嫔邦媛。
歌焉和焉。
以宠德也。
加以中宫敦序。
谓我诸兄。
引内子于重幄。
见儿童于行殿。
家人之礼优。
棠棣之诗作。
于是实其筐筥。
下以昭忠信之献。
贲其束帛。
上以示慈惠之恩。
朝野欢并。
君臣义洽。
夫飞翠华。
历茨岭。
至道之主也。
纡紫绶。
赤松
素履之辅也。
千载一时。
难乎此遇。
故两曜合舍。
星聚德
雅道光华。
高风允塞。
寒谷煦景。
穷崖润色。
猗欤盛事。
振古未有。
篆之元石。
贻代厥后。
皇后南郊助祭议 初唐 · 祝钦明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三十七
谨按周礼。
天神曰祀。
地祇曰祭。
宗庙曰享。
大宗伯职曰。
祀大神。
祭大祇。
享大鬼。
理其大礼。
若王有故不预。
则摄位。
凡大祭祀。
王后不预。
则摄而荐彻豆笾。
追师职。
王后之首服。
以待祭祀。
内司服职。
王后之六服。
凡祭祀。
供后之衣服。
又九嫔职。
大祭祀。
祼献。
则赞。
瑶爵亦如之。
据此诸文。
皇后合助皇帝祀天神祭地祇明矣。
故郑元注内司服云。
阙狄。
皇后助王祭偫小祀之服。
然则小祀尚助王祭。
中大推理可知。
阙狄之上。
犹有两服。
第一袆衣。
第二摇狄。
第三阙狄。
此三狄皆助祭之服。
阙狄即助祭小祀。
即知摇狄助祭中祀。
袆衣助祭大祀。
郑举一隅。
故不委说。
惟祭宗庙。
周礼王有两服。
先王衮冕。
先公鷩冕。
郑元因此以后助祭宗庙。
亦分两服。
云袆衣助祭先王。
摇狄助祭先公。
不言助祭天地社稷。
自宜三隅而反。
且周礼正文。
凡祭王后不预。
既不专言宗庙。
即知兼祀天地。
故云凡也。
又春秋外传云。
禘郊之事。
天子亲射其牲。
王后亲舂其粢。
故代妇职但云诏王后之礼事。
不主言宗庙也。
若专主宗庙者。
则内宗外宗职皆言掌宗庙之祭祀。
此皆礼文分明。
不合疑惑。
旧说以天子父天母地。
兄日姊月。
所以祀天于南郊。
祭地于北郊。
朝日于东门之外。
以昭事神训人事。
君必躬亲以礼之。
有故然后使摄。
此其义也。
又礼记祭统曰。
夫祭也者。
必夫妇亲之。
所以备内外之官也。
官备则具备。
哀公问于孔子曰。
冕而亲迎。
不巳重乎。
孔子愀然作色而对曰。
合二姓之好。
以继先圣之后。
以为天地宗庙社稷之主。
君何谓巳重焉。
又汉书郊祀志云。
天地合祭。
先祖配天。
先妣配地。
天地合精。
夫妇判合。
祭天南郊。
则以地配。
一体之义也。
据此诸文。
即知皇后合助祭望。
请别修助祭仪注同进。
契丹都督礼书735年 唐 · 张九龄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八十五 创作地点:河南省洛阳市
契丹都督泥礼。往者屈烈突于凶恶。
无心忧矜百姓。背叛于我。
终日自防。丁壮不得耕耘。
牛马不得生养。及依附突厥
而课税又多。部落吁嗟。
卿所见也。李过折因众人之忿。
诛顽凶之徒。诸部酋豪。
相率归我。巳令随事赏赐。
亦云且得安宁。过折封王
岂直赏功而已。亦为百姓众意。
赖其抚存。不知近日巳来。
若为非理。亦闻杀害无罪。
棒打又多。众情不安。
遂致非命。然卿彼之蕃法。
多无义于君长。自昔如此。
朕亦知之。然是卿蕃王。
有恶径杀。为此王者。
不亦难乎。但恐卿今为王后
人亦常不自保。谁愿作王。
卿虽蕃人。是当土豪杰。
亦须防虑后事。岂取快志目前。
过折既亡。卿初知都督
百姓诸处分。复得安宁以否。
张守圭先拟往彼。亦即令便就处置。
卿应有官赏。即有处分。
夏中甚热。卿及首领百姓并平安好。
今赐卿锦衣一副。并细腰带七事。
至宜领取。遣书指不多及。
昭惠后谥议964年11月 五代至宋初 · 徐铉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八十一、全宋文卷一九、《徐公文集》卷九、《全唐文》卷八八一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臣闻广莫极于坤元,则含容光大,拟议著焉;
尊莫隆于王后,则窈窕思贤,咏歌发焉。
是以上德无名,而称谓流于百代;
至道无象,而仪形表于万方。
此固天理,出于自然,圣人所以无避者也。
矧惟节惠之礼,百王盛典;
述德之议,史臣至公。
诞昭耿光,敢扬懿德。
伏惟大行国后,生商遗烈,安刘积庆,淑质奇相,惠问英才。
光映台华,作俪公族,绍隆藩阃,载辑储闱
世子专寝门之礼,孝心不匮;
大君以家人之庆,天覆有加。
诚由肃雍之德,叶此睦姻之盛,言内则者以为美谈。
及属运飞天,尊归配地,严恭匪懈,禀母仪于上宫,慈惠积中,率妇道于天下。
浣濯是服,而六衣有炜;
环佩中节,而九御有伦。
思脱簪之诫,以成忧勤之政;
躬大练之饰,以辅纯俭之风。
阴教既孚,王化茂远
方舆告变,椒风永閟,恸结长乐,哀缠紫宸
龟筮叶从,攒涂将启,旌德之号,彤管斯存。
若乃山河表德,而文之以礼;
金玉其相,而守之以恭。
垂训以慈,进贤以哲。
至于诵经习诗之敏,审音知乐之明,超然远识,夐绝终古。
勤行孝养,下自从化,故宽裕怀于六宫;
天资明惠,学无不通,故遗爱钟于宸眷。
载稽具美,实光前烈。
谨案《谥法》,「德礼不愆」、「容仪恭美」皆曰「昭」,「慈哲远识」、「宽裕遗爱」皆曰「惠」。
惟实录,足表鸿猷,谥曰昭惠后
谨议。
西州程记 唐末宋初 · 王延德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宋史》卷四九○《高昌传》、《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五、《文献通考》卷三三六、《文献宋事纪》第五册、王国维遗书·古行记四种校录
初自夏州玉亭镇,次历黄羊平,其地平而产黄羊。
渡沙碛,无水,行人皆载水。
凡二日至都啰啰族,汉使过者,遗以财货,谓之「打当」。
次历茅女喎子族,族临黄河,以羊皮为囊,吹气实之浮于水,或以橐驼牵木筏而渡。
次历茅女王子开道族,行入六窠沙,沙深三尺,马不能行,行者皆乘橐驼。
不育五谷,沙中生草名登相,收之以食。
次历楼子山,无居人,行沙碛中,以日为占,旦则背日,暮则向日,日中则止。
夕行望月亦如之。
次历卧梁劾特族地,有都督山,唐回鹘之地。
次历大虫太子族,族接契丹界,人衣尚锦绣,器用金银,马乳酿酒,饮之亦醉。
次历屋地因族,盖达于于越王子之子。
次至达于于越王子族。
次历拽利王子族,有合罗川,唐回鹘公主所居之地,城基尚在,有汤泉池
次历阿墩族,经马騣山望乡岭,岭上石龛李陵题字处。
次历格啰美源,西方百川所会,极望无际,鸥鹭凫雁之类甚众。
次至托边城,亦名李仆射城,城中首领号通天王
次历小石州
次历伊州州将陈氏,其先自唐开元二年领州,凡数十世,唐时诏敕尚在。
地有野蚕,生苦参上,可为绵帛。
有羊,尾大而不能走,尾重者三斤,小者一斤,肉如熊白而甚美。
又有砺石,剖之得宾铁,谓之吃铁石
又生胡桐树,经雨即生胡桐律。
次历益都
次历纳职城,城在大患鬼魅碛之东南,望玉门关甚近。
地无水草,载粮以行,凡三日,至鬼谷口避风驿,用本国法设祭,出诏神禦风,风乃息。
凡八日,至泽田寺
高昌闻使至,遣人来迎。
次历地名宝庄,又历六种,乃至高昌
高昌西州也。
其地南距于阗,西南距大食、波斯,西距西天步路涉、雪山、葱岭,皆数千里。
地无雨雪而极热,每盛暑,居人皆穿地为穴以处。
飞鸟群萃河滨,或起飞,即为日气所烁,坠而伤翼。
屋室覆以白垩,雨及五寸,即庐舍多坏。
有水,源出金岭,导之周围国城,以溉田园,作水硙。
地产五谷,惟无荞麦
贵人食马,馀食羊及凫雁。
乐多琵琶、箜篌。
出貂鼠、白氎、绣文花蕊布。
俗好骑射。
妇人戴油帽,谓之苏幕遮。
开元七年历,以三月九日寒食,馀二社、冬至亦然。
以银或鍮石为筒,贮水激以相射,或以水交泼为戏,谓之压阳气去病
好游赏,行者必抱乐器。
佛寺五十馀区,皆唐朝所赐额,寺中有《大藏经》、《唐韵》、《玉篇》、《经音》等,居民春月多群聚遨乐于其间。
游者马上持弓矢射诸物,谓之禳灾。
有敕书楼,藏唐太宗明皇御札诏敕,缄锁甚谨。
复有摩尼寺,波斯僧各持其法,佛经所谓外道者也。
所统有南突厥、北突厥、大众熨、小众熨、样磨、割禄、黠戛司、末蛮、格哆族、预龙族之名甚众。
国中无贫民,绝食者共赈之。
人多寿考,率百馀岁,绝无夭死。
时四月,师子王避暑于北廷,以其舅阿多于越守国,先遣人致意于延德曰:「我王舅也,使者拜我乎」?
延德曰:「持朝命而来,礼不当拜」。
复问曰:「见王拜乎」?
延德曰:「礼亦不当拜」。
阿多于越复数日始相见,然其礼颇恭。
师子王邀延德至其北廷。
历交河州,凡六日,至金岭口,宝货所出。
又两日,至汉家砦。
五日,上金岭。
过岭即多雨雪,岭上有龙堂,刻石记云「小雪山」也。
岭上有积雪,行人皆服毛罽。
度岭一日至北廷,憩高台寺
其王烹羊马以具膳,尤丰洁。
地多马,王及王后太子各养马,放牧平川中,弥亘百馀里,以毛色分别为群,莫知其数。
北廷川长广数千里,鹰鹞雕鹘之所生,多美草,不生花,砂鼠大如䨲,鸷禽捕食之。
其王遣人来言,择日以见使者,愿无讶其淹久。
至七日,见其王及王子侍者,皆东向拜受赐。
旁有持磬者击以节拜,王闻磬声乃拜。
既而王之儿女亲属皆出,罗拜以受赐。
遂张乐饮宴,为优戏,至暮
明日汎舟于池中,池四面作鼓乐。
明日游佛寺,曰应运太宁之寺,贞观十四年造。
北廷北山中出𥓁砂,山中尝有烟气涌起,无云雾,至夕光燄若炬火,照见禽鼠皆赤。
采者著木底鞋取之,皮者即焦。
下有穴生青泥,出穴外即变为砂石,土人取以治皮。
城中多楼台卉木。
人白皙端正,性工巧,善治金银铜铁为器及攻玉。
善马直绢一匹,其驽马充食,才直一丈。
贫者皆食肉。
西抵安西,即唐之西境。
七月,令延德先还其国,其王九月始至。
亦闻有契丹使来,谓其王云:「高敞本汉土,汉使来觇视封域,将有异图,王当察之」。
延德侦知其语,因谓王曰:「契丹素不顺中国,今乃反间,我欲杀之」。
王固劝乃止。
六年五月京师七年四月高昌,所历以诏赐诸国君长袭衣、金带、缯帛。
八年,与其谢恩使凡百馀人复循旧路而还,雍熙元年四月京师
延德初至达靼境,颇见晋末陷虏者之子孙,咸相率遮迎,献饮食,问其乡里亲戚,意甚悽感,留旬日不得去。
仁宗论废后有大不可者明道三年十二月 北宋 · 段少连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一三、《东都事略》卷六○、《国朝诸臣奏议》卷二八、《宋史》卷二九七《段少连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七四
高明粹清,凝德无累者,天之道也。
然氛祲蔽翳,晦明偶差,乃阴阳之沴尔。
天德者,君之体也;
治阴阳者,臣之职也。
陛下秉一德,临万方,有生之类,莫不浸涵德泽;
而氛祲蔽翳,偶差晦明,以累圣德者,由大臣怀禄而不谏,小臣畏罪而不言。
臣独何人,敢贡狂瞽!
窃痛陛下履仁圣之具美,乏骨鲠之良辅,因成不忍之忿,又稽不远之复。
臣是以沥肝胆,披情素,为陛下廓清氛蔽祲翳之类。
《易》曰:「夫夫妇妇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
《诗》云:「刑于寡妻,以御于家邦」。
若然,则君天下修化本者,莫不自内而刑外也。
昨者二府大臣晚出,民间喧传中宫被谴入道,又传降为妃而离宫庭矣。
臣与道辅等皆在言职,以谓皇后母仪万方,非有大过而动摇,则风教陵夷,况闻入道降妃之议,出自臣下!
且后妃有罪,出则告宗庙,废则为庶人,安有不示之于天下,不告之于祖宗,而阴行臣下之议乎?
皇后以小过降为妃,则臣下之妇有小过者亦当降为妾矣。
比抗章请对,不蒙赐召,岂非奸邪之人离间陛下乎?
臣等赴中书时,执政之臣谓后有妒忌之行,始议入道,终降为妃,兼云有上封者虑后不利于圣躬,故筑高垣,置在别馆。
臣等备言中外之议,以为未可,宜速降明诏,复中宫位号,以安民心。
翌日诏出,乃云「中宫有过,掖庭具知,特示含容,未行废黜,置之别馆,俾自省循,供给之间,一切如故」。
臣未审黜置别馆,为后为妃?
诏书不言,安所取信。
又况皇后事陛下一纪有馀,而辅臣仓卒以降黜之议惑于宸听,搢绅循默,无敢为陛下言者。
臣所谓氛祲蔽翳以累圣德者,盖臣职有旷尔。
中宫动摇,有大不可者二,内外之臣,以至戚里,皆萌觊觎之心,或进女口以希选纳,或巧事宠爱以结内援,则使陛下惑女色而乱纪纲,纪纲之乱,变故以生,社稷可得安乎?
《易》曰:「三人行则损一人,一人行则得其友」。
斯大不可者一也。
陛下举事为万世法,茍因掖庭争宠而遂废后,则何以书史册、示子孙?
况祖宗已来,未尝有废后之事。
《诗》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
斯大不可者二也。
臣窃恐奸佞之人,引汉武陈皇后故事以陷惑陛下。
汉武骄奢淫纵之主,固不足踵其行事。
而为人臣者,思致君,岂致君汉武哉!
皇后置别馆,必恐惧修省
陛下仁恕之德施于天下,而独不加于中宫乎?
愿诏复中宫位号,杜绝谗间,待之如初,天地以正,阴阳以和,人神共欢,岂不美哉!
茍为邪臣所蔽,不加省察,臣恐高宗王后之枉,必见于他日,宫闱不正之乱,未测于将来,惟圣神虑焉。
金部郎中兵部侍郎阎公神道碑铭1038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六、《欧阳文忠公集》卷二○、《曹南文献录》卷七四 创作地点:湖北省襄阳市老河口市
惟阎氏世家于郓。
其先曰太原王宝,以武显于梁、晋之间,实佐庄宗,战河上,取常山,功书史官,爵有王土。
郓之诸阎,皆王后也。
周广顺二年,以郓州钜野郓城济州,阎氏今为济州钜野人也。
公生汉、晋之间,遭世多虞,虽出将家而不喜战斗,独好学,通三《礼》,颇习子、史,为文辞。
是时钜野大贼有众千馀人,以公乡里儒者,掠致贼中,问以谋略。
公毅然未尝有所言,而为人状貌奇伟,举止严重,有威仪,贼皆惮之,莫敢害。
贼平,公还乡里,以三《礼》教授弟子。
大宋受命,天下将平,公乃出。
以三《礼》举中建隆某年某科,历汉州金堂虢州湖城县尉,迁濮州濮阳,皆有吏绩。
太宗皇帝使者行视天下,使者还,言公可用。
召见奏事,语音鬯然,殿中皆耸动。
太宗奇之,拜太子洗马、知岳州
吴越忠懿王再朝京师,籍其所有浙东、西之地,纳之有司。
天子以为新附之邦,乃以禁兵千人属公安抚其人,遂知苏州
五代之际,江海之间分为五,大者窃名号,其次擅征伐,故皆峻刑法,急聚歛,以制命于其民。
越虽名为臣属之邦,然阂于江淮,与中国隔不相及者久矣。
公以齐鲁之人,悉能知越风俗而揉以善政,或摩以渐,或革以宜,推凡上之所欲施,宽凡民之所不堪,恩涵泽濡,民以苏息。
政成召还,以国子博士济州,又知晋州
入拜尚书水部员外郎广平郡王府翊善赐绯衣银鱼。
居六年,广平陈王出閤,公以司门员外郎求知黄州
陈王徙封许,乃诏公还,迁库部员外郎,赐金紫,侍讲许王府。
王薨,公出知棣州
居岁馀,以淮阳钜野,乃求知淮阳军
公虽居许王府,而真宗素知其贤,数诏访以经术,谓之阎君子。
真宗即位,问公何在,左右具言所以然,即时召之。
已在道,拜金部郎中、知青州
其后,郓州守臣某临遣,对殿上,真宗问郓去青远近,守臣对若干,真宗曰:「为吾告之,将召也」。
已而见召,行至钜野,遇疾。
使者临问慰赐,满百日,赐告下济州,伺疾少间,趋就道。
已而疾病,以某年某月某日薨于济州,享年七十有七。
兵部侍郎,葬于钜野大徐村。
公讳象,字某
曾祖讳某,某官。
祖讳某,某官。
考讳某,某官。
公娶孙氏,封富春县君,用子贵,追封泗水县太君
子男三人:长曰某,某官;
次曰某,某官;
次曰某,某官。
女三人,皆适士族。
孙五人,一早亡,次皆已仕。
曾孙十人,仕者五人。
呜呼!
士患不逢时;
时逢矣,患人主之不知;
知矣而不及用者,命也。
惟公履道纯正,生于多艰,而卒遇太平,以奋其身,又遭人主之知,尝用矣,而不暇于大用以殁。
殁而无章焉,则其遂不见于后世乎!
景祐五年冬,其子光禄君自光化罢还乡闾,乃谋刻其先德于墓之碑,而以其辞属修。
词曰:
阎世将家,大纛高牙。
有封太原,王功桓桓。
公不勇力,而勇于学。
奋身逢时,卒有成业。
不大其荣,继世而卿。
挻其后世,多有孙曾。
有墓于里,有碑其隧。
乡人无伤,乡之君子。
论立后上太皇太后元祐五年十一月十九日 北宋 · 范祖禹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三五、《范太史集》卷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一、《国朝诸臣奏议》卷二七、《皇朝文鉴》卷五九、《太平治迹统类》卷一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七五、《经济类编》卷一七、《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六一、《古今图书集成》宫闱典卷一○
臣伏奉诏旨,皇帝纳后六礼,令翰林学士御史中丞两省给、舍礼部太常寺官同共详议。
臣窃伏思,此国家大事,万世之始,福祚所系,风化所先,自古圣王重之。
今陛下宜先知者有四,不可不慎也。
臣谨稽之上古,参之后世,为陛下悉数而详言之。
一曰族姓,二曰女德,三曰隆礼,四曰博议。
所谓族姓者,臣闻古之帝王,所与为昏姻者,必大国诸侯、先圣王之后、勋贤之裔,不然则甥舅之国也,不以微贱,上敌至尊。
故其福祚盛大,子孙蕃昌。
昔者黄帝娶于西陵之女,是为嫘祖
嫘祖黄帝正妃,其子孙皆有天下,五帝三王皆黄帝之后也。
高辛娶陈锋氏之女,是生帝尧
虞舜帝尧之二女,釐降于妫汭,遂有天下。
大禹娶于涂山,是生夏启,天下归之,子孙享国四百七十馀年。
成汤娶于有莘氏,子孙有天下六百馀年。
周之先祖后稷生于姜嫄,世有贤妃
太王太姜,是生王季
王季太任,是生文王
文王太姒,其礼尤盛,《大雅》歌之曰:「文王初载,天作之合」。
文王之初有识,天已生贤女为之配也。
又曰:「大邦有子,伣天之妹。
文定厥祥,亲迎于渭。
造舟为梁,不显其光」。
自古昏礼未有如文王之盛也。
太姜炎帝之后也;
太任,太昊之后也;
太姒大禹之后也。
太姒生十子,武王周公皆圣人也,其馀皆为显诸侯。
周之子孙遍于天下,太姒之德也。
诗人美文王之圣本由太任,其诗曰:「思齐太任文王之母。
思媚周姜,京室之妇。
太姒嗣徽音,则百斯男」。
又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文王之化自家及国,以正天下也。
《周南·关雎》,后妃之德,人伦之始,风化天下,皆美太任太姒也。
武王亦娶于姜,是生成王
周有天下三十馀世、八百馀年,其基本盖由此也,故族姓不可不贵。
所谓女德者,臣闻礼本夫妇,《诗》始后妃,治乱因之,兴亡系焉。
三代之兴,皆有贤妃
其亡也,皆有孽女。
之兴也以涂山,其亡也以末喜
商之兴也以有娀,其亡也以妲己
周之兴也以姜嫄,其亡也以褒姒
此皆圣贤所纪,《诗》《书》所载,垂之后世,以为永鉴者也。
秦汉以后,婚姻多不正,无足取法。
惟后汉显宗明德马后唐太宗文德长孙后、宪宗懿安郭后皆有德,出于勋贤之家;
其馀败乱,足以为戒而已。
恭惟本朝太祖皇帝以来,家道正而人伦明,历世皆有圣后内德之助。
自三代以来,未有如本朝家法也。
皇帝圣德明茂,睿质纯粹,天监在下,必生圣女,以佑皇家。
惟陛下远观上古,近监后世,上思天地宗庙之奉,下为万世子孙之计,选卜窈窕,以母仪万国,表正六宫,非有德孰可以当之?
然闺门之德,不可著见,必视其世族,观其祖考,察其家风,参以庶事,亦可知也。
昔汉之初,大臣议欲立高帝齐王,皆曰:「王母驷钧恶戾,虎而冠者也。
王母家薄氏,君子长者」。
乃立代王,是为文帝
文帝为汉之贤主,亦由其母家仁善也。
故女德不可不先。
所谓隆礼者,臣闻天子之与后,犹天之与地,日之与月,阴之与阳,相须而后成者也。
《礼》曰:「天子听男教,后听女顺。
天子理阳道,后治阴德。
教顺成俗,内外和顺,国家理治,此之谓盛德」。
又曰:「天子修男教,父道也;
后修女顺,母道也」。
孔子鲁哀公曰:「古之为政,爱人为大。
所以治爱人,礼为大。
所以治礼,敬为大。
敬之至矣,大昏为大。
大昏至矣!
大昏既至,冕而亲迎,亲之也。
是故君子兴敬为亲,舍敬是遗亲也。
弗爱不亲,弗敬不正,爱与敬,其政之本与」。
哀公曰:「寡人愿有言,然冕而亲迎,不已重乎」?
孔子愀然作色而对曰:「合二姓之好,以继先圣之后,以为天地宗庙社稷之主,君何谓已重乎」?
又曰:「天地不合,万物不生。
大昏,万世之嗣也,君何谓已重焉」?
盖深非之也。
孔子遂言曰:「昔三代明王之政,必敬其妻子也有道。
妻也者,亲之主也,敢不敬与」?
《礼》又曰:「玄冕斋戒,鬼神阴阳也,将以为社稷主,为先祖后,其可以不致敬乎」?
又曰:「敬而亲之,先王之所以得天下也」。
今臣与众官讨论讲议,皆约先王之礼,参酌其宜,不为过隆,愿陛下勿以为疑。
进言者必曰:天子至尊,无敌于天下,不当行夫妇之礼。
荀卿有言,「天子无妻,告人无匹」也。
如此,则是周公之典、孔子之言皆不可信,而荀卿之言可信也。
臣谨案《礼》,冠昏唯有士礼,而无天子、诸侯之礼。
故三代以来,准以士礼,推而上之,为天子、诸侯之礼。
盖以成人之与夫妇,自天子至于士则一也。
臣窃闻亲王宗室之间娶妻,殊无齐体之礼、敬而亲之之义,天下岂有独尊而无偶配者哉!
至于鄙慝之礼,或杂戎狄之俗,或习委巷之风,下自士族,上流宫禁,有涉于此者,愿陛下一切屏绝之,以正基本,以先天下。
故礼不可不隆。
所谓博议者,臣闻古者天子聘后,上公逆之,诸侯主之。
故《春秋》书:「祭公来,遂逆王后于纪」。
夫国有大事,大臣不容不预闻也。
慈圣光献之立也,吕夷简定其议,故其诏曰「览上宰之敷言」,其册曰「宗公鼎臣,诵言于朝」。
先是商陈氏女亦预选择,王曾宋绶皆以为言,大臣继有言者,遂罢陈氏。
仁宗所以为圣者,能从众也。
进言者必曰:此陛下家事,非外人所能预。
自古误人主者,多由此言也。
天子以四海为家,中外之事,孰非陛下家事?
大臣无不可预之事,亦无不当预之人。
且陛下用一执政,进一近臣,必欲协天下人望,皇后以母天下乎?
臣恐陛下一日降诏云,立某氏为皇后,则大臣虽有所见,亦难乎论议矣。
今陛下之所选择,莫若出其姓氏宣问大臣,若圣志既定,而众议佥同,则卜筮协从,鬼神其依,天人之意无不同矣。
故议不可不博。
臣幸备劝讲,其职在以帝王之事裨益圣德,故敢献其所闻。
臣之愚诚,惟中宫正位之后,四海之内,室家相庆,则宗社之福也。
狂瞽之言,惟陛下留听。
干冒宸严,臣无任惶惧俟罪之至。
宋皇叔益端献王妻魏越国夫人墓志铭 北宋 · 郑居中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九一
夫人姓王氏,曾大父承衎,西上阁门使、永州刺史
大父世文左屯卫大将军
父克善,成州团练使
王氏自高祖父中书令秦正懿王审琦,以勋劳从太祖定天下,为佐命功臣,而族始大。
夫人秦王之元孙,团练公之第六女,今中宫之姑也。
年十有六,以令族淑德选为王夫人
熙宁五年,备礼聘于禁中,初封嘉国
元祐元年,王出就外第,进封潭国
元符三年,今天子嗣位,进封越国
崇宁二年五月十一日,薨于亲贤之第,享年四十有七。
夫人生而端慧,不勤傅姆之教,淑慎不戏,日览图史,取古之贤妇烈女,可以为鉴者,资之以自治。
事父母孝谨,友爱兄弟,施及群从,怡怡如也。
内外宗姻,贤而异之。
及为王夫人,柔顺和正,动循礼法,肃恭辅相,克尽妇道。
抚诸子,慈爱以有义;
视妾媵,均一以有恩。
阖门雍雍,上下顺治。
元丰初,王尝寝疾,夫人躬视药剂,忧形于色。
庆寿宝慈二宫、神宗皇帝临问,察夫人劳悴,顾视嘉叹。
王疾愈,夫人入谢,诏赠夫人父克善成州团练使,母张氏延安郡太君,以褒宠之。
王薨,诸子尚幼,夫人勉之以学,朝夕无倦色,诸子奉承,亹亹不懈。
哲宗尝视吴王疾,由侧门谒益王于西第,夫人迎见,拊劳甚至。
夫人泣奏:「王弃诸孤久而嗣子未立,他无所请」。
帝为之改容。
翌日,慈德宫临幸,延登夫人,礼遇益厚。
绍圣初宣仁圣烈皇后上仙,夫人率诸子奉益王之柩,从葬于西陵,号泣追慕,哀感行路。
夫人于珠玉文绣之饰无所好,自奉甚节,而喜赒人之急。
王后丧葬嫁娶有以乏绝告者,不问戚疏,随所欲给之,人人尽其意。
平居服多布素,日尝蔬食。
阅佛经道书殆遍,善篆隶,能作小诗、墨竹,间用以自娱。
晚年气益劣,而蔬食不变,诸子勤勤以膳羞为请,不得已从之,月中茹荤止数四。
其薨也,以始生之日。
晨兴,夫人起居如常时,诸子以次奉觞为寿,夫人起捧炉爇香,未释炉目瞑,左右惊掖,而夫人逝矣。
岂平日笃好佛老之书,而通其大旨,至于死生之际能了然邪?
讣闻,天子震悼,特辍视朝三日,赠魏越国夫人,遣中使驰赐龙脑水银以敛。
二十一日车驾临奠,赙赠有加,既又发哀于苑中,宰臣率百官慰于崇政殿门下。
景福殿使宣州管内观察使签书入内内侍省事杨震典襄事。
诸子以其年七月二十日,奉夫人之柩殡于居□□□□。
子男十人:长孝哲,右骁卫大将军,四岁而卒,赠博州防禦使追封博平侯
次孝诒,建雄军节度观察留后
次孝参,奉国军节度使信都郡
次孝奕,彰化军节度观察留后后夫人二年而薨,赠司空追封平原郡王
次孝骘,宁武军节度观察留后
次蚤夭;
次孝忱,容州观察使
次孝颖,湖州观察使
次孝愿,容州观察使
次孝永,廉州防禦使
女七人:长永嘉郡,适内殿承制閤门祗候任师道;
和义郡,适供备库副使閤门通事舍人殿中省尚食奉御王健
大宁郡,适西京左藏库副使閤门通事舍人提举京畿监牧司勾当公事高世赏;
乐平郡,适内殿崇班王庠
齐安郡,适内殿崇班王仲弼
宜春郡,适西头供奉官王宗夔
同安郡,适宣德郎郭璋
孙男十有八人:安祚、安时、安正、安民、安世、安中、安逸,皆太子右内率府副率
安信,右监门卫大将军遥郡刺史
馀尚幼。
孙女十人,一封仁和县主,馀皆幼。
大观改元太史卜远曰告吉,诏以礼部尚书臣谔、内客省使臣贯监护,将以三月十一日启菆,二十有九日乙卯合葬于河南永安县先王之墓。
呜呼!
妇职内事,其遗芳馀懿,盖有不可得而见者。
益王之令德终誉,诸子贤而多材,两宫之所眷异,三朝之所褒迁,以是而考,夫人之贤,不待论而后知也。
其封越国也,诏告有曰「以义佐王,以学训子」,则其贤为益信矣。
有司状夫人之行请铭,诏命臣铭之。
铭曰:
王氏周胄,官封相继。
世有显人,肇自正懿。
赫赫艺祖,造有区夏。
懿子翼,功载庙社,孰□其干,不殖其原。
传德袭庆,以贻后昆。
是生贤淑,归我端献
不懈内助,以相为善,王尝被疾,躬视药膳。
维时隐忧,天子所叹。
王终考年,亟屏妇饰。
义形于家,古训是式。
有子八人,棨戟相望。
曰侯曰王,印绶煌煌。
宠禄光大,子孙振振。
德则多有,独不永年。
刻铭兹石,久载犹存。
少府监玉册臣张伯几刻。
按:《考古》一九六四年第七期。
论听言劄子 宋 · 张守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五
臣闻良药有苦口之利,明鉴无见疵之尤,故人臣以献言为忠,人主以听言为贤。
然听言之难,从古所患,书传所载,不可胜举。
愿治之主每区区听纳,而或不免过听之失者,不得其要也。
臣尝求其要,未有若伊尹太甲之言为切且至也。
其言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
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
臣试为陛下论之。
夫逆心之言未必皆合乎道,然未见人主所向而言,志在责难,则鲜有不逆者,要当以道求之。
逊志之言未必皆违乎道。
然或伺人主所向而言,志在容悦,则鲜有不顺者,要当以非道求之。
从违之际,祸福成败如反覆乎。
大抵人心喜顺而恶逆,逊志则易入,逆心则难行。
人主能于常情所恶而求其是,于常情所喜而求其非,然后智出众人之上,而群言不能惑,君子小人之情状皆即吾心逆顺之间而知之,不亦简且易乎?
又况逆心之言虽众,每不能胜逊志之一言,尤不可不察。
请以一二事明之。
唐高宗志在废王后而立武氏也,韩瑗来济上官仪辈莫不切谏,以至受遗定策如长孙无忌之亲、褚遂良之忠,皆以为不可,独李绩曰:「此陛下家事,何须问外人」?
卒立武氏,而篡夺之祸,几至亡国。
秦苻坚志在伐晋也,权翼、石越、苻融辈更进互说,以至老将如王猛,亲且爱如太子宏、少子诜,皆以为不可,独慕容垂曰:「陛下神谋内断足矣,不烦广访朝臣,以乱圣虑」。
遂定计南伐,而淝水之败,仅以身免。
则是逊志之一言足以丧邦,而逆心之言莫能救药。
二君不能即所逆顺而求之于道与非道之间,祸败至于如此,岂不痛哉!
恭惟陛下聪明勇智出于天纵,从善有转圜之易,去佞无拔山之难,屡诏求言,虚心纳谏,广览兼听,极群下之智,然臣区区之私犹恐陛下或未得其要也。
盖自崇宁以来,奸谀柄朝,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靖康之后,言路一启,而狂澜横流,馀波未泯,要当执要以观之。
况二帝蒙尘,四方多事,臣愿陛下以伊尹之言,不忘于造次之际,正心诚意,终始惟一,视君子小人如烛照数计,则纪纲无患于不立,邻敌无患于不服,中兴之业无患于不成矣。
周永巷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五、《浪语集》卷三二
宣王受命,嗣周家大历服。
始年,王慵怠于勤,早息宴朝,寝荒于厥度。
臣后咸谏,王惛未克改。
宣后晨起,出于房,褫簪珥,囚服永巷,命姆傅通辞于王,曰:「呜呼!
德亡常保,存于克勤;
邦亡常安,危于殆荒。
勤厥德有天位,不勤厥政,天命乃移。
丕显我烈祖文王,造邦自西夏,克虔共祗畏。
后稷公刘之业,不遑暇日。
即康功田功,惠康小民,不敢自暇自逸。
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
皇天降监,用集大命于我有周。
成王幼冲绍统,不知稼穑之艰难,周公作《无逸》,称殷王,越我太王王季文王之事。
王克自寅畏,厥今称明后惟成王
今王继汾王之业,遭家不造,危如悬石之纶。
业业兢兢,自宵至于明不寐,庸听朝于庭燎,亦惟曰殆哉!
今王其如台,乃昼居于内,肆鼓师告,犹弗越于宫闱
兹惟妾堕敬于身,淫心外见,用沈溺我有命,周礼于昌朝,忘勤之德,爰示民以内好。
周邦岌岌,几不至于亡,乌乎戒哉!
我闻曰:惟色之好,其流必奢;
奢乐困穷,我兴受其乱。
乱原之自,发于婢子之身,今王其命之妾,敢逃其罪」!
王拜手稽首曰:「余一人不勤于德,寔自生过,过惟自作,我后伊何!
今诒我贤后之忧,余敬用祗惧。
王后反初服,我自今日新」。
后拜手稽首曰:「今王命矣!
妾其俟旦于明星」。
女史王后之言,用述箴于永巷。
粤惟古初,明王作制。
昼即于朝,宵居于内。
朝以问政,内以就安。
出入惟时,曰于敬天。
惟昔先正,周有文公
爰作朝仪,以节不中。
鸡人司晨,鼓师戒旦。
王于出朝,不共曰宴。
寅饯纳日,烛炳王归。
银环迭进,女职不违。
阴教之修,礼成道至。
民有攸仪,德用不匮。
三后在天,寔基周命。
《周南》、《召南》,发之歌咏。
思齐思媚,亦嗣徽音。
参十乱臣,缵武诒今。
如何我王,忘祖之烈?
东方明矣,怠而不出。
无朝无夜,耽乐于旁。
简礼酣眠,滨于色荒。
永惟姜后,共德之行。
永巷脱簪,闻辜于王。
曰乌乎,淫端我见,不曰鸡鸣,酖王于燕。
王拜稽首,后言孔昌
膏肓疾箴,敬哉不忘。
勉勉王后,则惟良偶。
勤于庭燎,以光九有。
不家于非,不愆于仪。
周世宗,今王是宜。
于乎永巷,在王之宫。
戒尔后人,视此德风。
莫昭燕私,莫闻鼓钟。
闼闱之容,万民式从。
好移其内,德衰于外。
惟其财之,物不两大。
妇人之悦,近而非远。
蔽于一方,俾予正反。
奢淫骄嫉,交败王纲。
女言是听,无或不亡。
毋曰宫中,四方攸同;
毋曰吾内,王人无外。
乾刚坤静,诸侯井井。
一怠于常,其伤必永。
凡百君子,敬之敬之!
曾是云怠,大命以改。
在后末喜,臣莫不憎,坐膝王朝,而夏家乃倾。
王受即内,淫乐沙丘,对于妲己,而悬头二白之旗。
殷监不远,近有先王。
史妾司言,敢告执方!
内宫问 南宋 · 罗愿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三五、《罗鄂州小集》卷二、《新安文献志》卷三七、《潨川足徵录》杂著一
或问《礼记》所载后夫人嫔妇女御之制,其合于古乎?
曰:不然,嫔妇女御则信有之,若夫人则诸侯之妃,不在王宫。
何以明之?
吾稽之《周礼》,九嫔实亚后,而夫人不与焉。
内宰》曰:「以阴礼教六宫,以阴礼教九嫔,以妇职之法教九御」。
《内小臣》曰:「若有祭祀宾客丧纪,则摈,诏后之礼事,相九嫔之礼事,正内人之礼事」。
此皆自后而下辄及九嫔,无所谓夫人者。
曰:夫人坐论妇礼者也,乌可以职求?
曰:坐论妇礼,则其不见于礼事也可矣。
然《内司服》祭祀,「共后之衣服,及九嫔世妇,凡命妇共其衣服」,《追师》「掌王后之首服」,「为九嫔及外内命妇之首服」,则冠服亦不及焉,何也?
夫人之等视诸侯,九嫔之等视卿,天子以内之卿代外之诸侯,以内之嫔代外之夫人,是或一道也。
曰:然则浆人之职何以云「夫人致饮」,掌客之职何以云「夫人致礼」?
曰:浆人之致饮,此职之在诸侯国中者耳。
王后有酒正致饮,侯国无之,故以浆人。
《周礼》之所记,有掌侯国之事,如环人讼敌国之类者多矣。
若夫掌客之职,亦诸侯相见之礼。
若诸侯朝天子,皆于其汤沐之邑,而取具不以勤王人。
且致饩致享,其礼隆甚,皆非天子接其臣之事。
考其职,先言王合诸侯,次言王巡守殷国,次言凡诸侯之礼,次言凡诸侯之卿大夫士为国客,则知此言诸侯之礼者,诸侯相为宾之礼也。
有同姓之国,有甥舅之国,有夫人父母之国,则夫人为之致礼。
若天子之宫固有后在,而夫人何至与诸侯行礼邪?
曰:然则王宫之无夫人审矣,则嫔妇女御之分处六宫也奈何?
曰:六宫之处,嫔不在焉。
古者六宫九室,六宫以象王之六寝,王后之所治也。
世妇为后之属,实分掌之九室,以象卿之九列,九嫔之所居也。
女御为九嫔之属,实分处焉,此礼所谓后立六宫,又曰内有九室,九嫔居之;
外有九列九卿朝焉者也。
嫔各有室,不在六宫。
或曰:何以知世妇属后,女御属九嫔?
曰:《内宰》「上春,诏王后率六宫之人,而生穜稑之种,献之于王」。
春官世妇,每宫卿二人,其职曰世妇,掌女宫之濯溉,率六宫之人共粢盛,则是世妇属后之验也。
九嫔掌妇学之法,以教九御,各率九属以时御叙于王所,而女御云掌御叙于王之燕寝,则是女御属九嫔之验也。
曰:嫔次于后,则嫔当以何人为之?
曰:嫔之义尊矣,古直以嫁为嫔,故《书》云:「釐降二女于沩汭,嫔于虞」。
《诗》云:「挚仲氏任,自彼殷商
来嫁于周,曰嫔于京」。
所谓九嫔者,盖亦从后而嫁者也。
天子求后同姓之国以娣侄媵之,备官而行,数至于九,皆自彼而具,不待天子自择,此古所以有一娶九女之说也。
曰:然则御叙之法奈何?
曰:先儒以王后以下,分为十五夕,其实不然。
夫内宠无并后,以王后之尊,而下至与庶妾更进迭退,一月而再见,其为降也甚矣。
古以贵贱为接见之疏数,故《小星》云:「肃肃宵征,夙夜在公」。
又云:「肃肃宵征,抱衾与裯」。
夙夜在公,贵者也,故其接也数;
抱衾与裯,贱者也,故其去也亟。
以礼言之,天子之后每夕皆进于王,所以正内治。
故《诗序》云「贤妃贞女,夙夜警戒」是也。
取于休沐之义,以五日一休,一嫔与其御进。
五日一休,一嫔又与其御进。
凡四十有五日,而九嫔毕见。
凡一时而再见,凡一岁而八见,此嫔御进见之大数也。
自诸侯大夫以下,其妾媵有多少,然皆用五日之制,《内则》曰「妾虽老,年未满五十,必与五日之御」是也。
曰:然则世妇不进御与?
曰:否。
《周礼》九嫔掌以时御叙于王所,女御掌御叙于王之燕寝,惟世妇不然,掌丧祭宾客之事而已。
《月令》「仲春之月,后妃率九嫔御」,亦不及世妇。
世者代也,妇又已嫁之名,盖先世女御之老而无子者为之。
故《王制》云「国君不名卿老世妇」,卿老亦致政而归者,则以先世之臣妾,在所当敬故也。
是以《内宰》于六宫九嫔九御皆教,而独无教世妇之说,以其素习于礼,不待教也。
或曰:诸侯之宫何如?
曰:诸侯之娶五人若三人,《左氏传》曰「秦伯纳女五人」,哀姜之嫁,亦有「葛屦五緉」之语,则是并夫人为五也。
《公羊》言诸侯娶一国,则二国往媵之以侄娣,而陈有元妃二妃下妃之目,则是并夫人为三也。
至其宫则半天子,故《礼》曰「卜三宫之夫人世妇之吉者」,此其降杀之序也。
至其末也,齐威公夫人三,内嬖如夫人者又六人,则是九人也。
晋文公夫人礼逆怀嬴,然犹曰班在九人,则是亦九人也。
而齐襄九妃之外,又有六嫔,皆有所依放,其僭侈甚矣,不可以为法。
庚戌廷对策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山房集》卷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五六
臣闻天下之利害易知,一介之议论难信。
凡为臣子,皆有愚衷。
若使效竭其短陋,或能感动于万分,岂非夙昔之至愿哉!
然天听崇深,草茅疏贱,自非有乐听之意,则恐犯徒言之羞。
惟陛下少垂圣恩,臣谨昧死上对。
臣闻立必为之志,正己以先物者,兴王之事业也。
择善之诚,资人以成治者,平世之规模也。
历观自昔间出之主,降及后代庶几之君,若非有必为之素志,则必有择善之深诚,故能君臣协谋,至于治道克立。
陛下履位踰年,治体尝一变矣。
曩者是非纷淆,人心壅塞。
今日用舍向正,观听略新,此诚欲治之机而将成之候也。
然弊事循积而未见其方兴之势,公论略伸而不能无复变之疑。
朝廷方议一善政,其于兴革犹未敢及也,而陛下必曰为之必以渐。
不知规模且未立,尚何渐之可论乎?
台谏方逐一小人,其于旌别犹未及尽也,而陛下必曰论事不可激。
不知忠邪方杂处,尚何激之可虑乎?
意者此岂陛下立志未笃,而择善固执之者尚未明与?
故虽履位踰年而岁月不过相持,好恶未能归一,贤者无所倚仗,中人未识底止,阴拱不言者潜蓄撼摇之意,而宇内所当振起之事,随其亏圮而皆莫以为意矣。
此岂非今日为治之大患,所当先变者与?
如其条目纤悉当以次而论者,臣不敢比而同之也,敢沿圣问而献其略。
臣伏读圣策曰:「古者帝王之世,教化兴行,风俗醇美,邦本固而上下足,公道孚而赏罚明。
熙熙乎泰和之治,朕甚慕之」。
此有以见陛下慨慕三五之盛,欲返古之道,变今之俗也。
臣闻自昔帝王或值鸿荒朴略之世,或当民物纷杂之时,其民岂尽易化而其国亦岂易足哉?
皆由积其劳勤,尽其心志而后得之尔。
然而闺阃未肃不敢言教,朝廷未治不敢议俗,制用无度则不能兼足,任使略偏则必至害公。
故圣人不敢轻以是尤诸人,而常以是任诸己。
教化未达,必曰岂吾渐摩之具阙与?
风俗不美,必曰岂吾表倡之道非与?
邦本不固则思所以窒浮蠹之源,公道未孚则求所以破私邪之论。
于是居仁由义而教化兴矣,本身率民而风俗醇矣,王后世子俭德相先而上下足矣,宫府左右偏情不用而赏罚明矣。
今陛下慨慕于四者之盛则善矣,不知亦思所以致此乎?
夫乐闻其治而不能加之刚大之意,有慕古之心而未知致力之所,此儒生学士读诵之累也,而于治道何用哉?
且陛下宽大爱人,喜怒有则,期年之间,区断机事未尝有暴察刻急之失,可谓有人君之德矣。
台谏言事,宽洪乐听,未尝有猜防疑忌之意,可谓有人君之度矣。
自昔人主不可有为,皆由宇量褊狭。
今陛下德度如天,此如人有平夷广阔之基址,所阙者,独未能抡材作室于上尔。
若自此而用力,则谁能禦之?
抑臣之所忧者,独恐作室之志未能先定于心而取成于道谋,抡材之识未能精别于己而杂用于滥进,则臣恐室之难成而治道决不能立矣。
故古之教化易以浃洽,而今则坐视礼义之陵夷而不能返;
古之风俗易以变革,而今则目睹民风之靡薄而不为怪;
国本非不可固,而不能损己以益民;
私情非不可绝,而惮于遏恶而扬善。
此臣所以叹息陛下有慕治之名而未能加之意也。
陛下若未能先正此意,则凡所以策臣者,臣虽条列而件具之,何益于圣治哉?
臣伏读圣策曰:「盖由三代一道相承,同条共贯,见于典谟之盛。
或者乃曰五帝不相沿乐,三王不相袭礼,何耶」?
此有以见陛下欲考帝王相传之统绪,以订正其沿袭之是非也。
臣闻帝王必有所同,亦有所异。
所谓帝王之所同,志在生民,心必公天下,不以位为乐,不以安为娱,信仁贤而不贰,黜奸慝而不惑,卓然有别而不可以毫釐易位者是也。
何谓帝王之所异?
质文有损益,制度有繁简,或法善于古而今当变,或事失于今而古当从,变而通之,以求无失于中庸时措之宜者是也。
古之圣人既用其同者以兴治,复取其异者以随时。
此礼乐之文虽小有增益,而不害为同条共贯者此也。
及至后世,拘牵条贯之名,变易沿袭之说,其所当同者既一切错乱而非其旧,其所当异者反因陋守旧而不敢为,此甚可叹矣。
臣尝见汉唐叔末之人主,颠倒贤愚,贸易好恶,忽天命,失人心,慢弃贤士,亲狎小人,其条贯之不同于古帝王者可谓极矣。
至于敝陋之法,玩习之令,积久宽纵之事,晓然为民之害,所当修补而振起之者,则曰是必不可改,改则有戾于条贯之同。
是以兼失同异之义,废坠统纪之本,而卒莫能知沿袭条贯之果何义也。
深惟今世出令用人所未合于帝王之条贯者果何事?
守常不变所未合于帝王之沿袭者果何说?
陛下圣问及此,是天下之福也。
然五帝三王不敢废变通之说,而陛下则见弊事而不敢为;
五帝三王未尝有兼容善恶之论,而陛下则见小人而不敢去。
此臣之所未喻也。
陛下诚致思焉,则条贯沿袭之说晓然有辨而不至于无别矣。
臣伏读圣策曰:「帝王无为而天下治,固未始敝精神于事为之烦。
然舜孳孳汲汲,禹胼胝,文王日昃不遑暇食,何勤劳若是乎」?
此有以见陛下即帝王之劳勤,以验无为而治之异说也。
臣闻无为而治之说,孔子虽指舜而言,其实论舜治既成之后,九官在位,十六相佐职,股肱耳目无不得人,而舜则授任而责成功,故谓之无为。
无为者,非无所作为之谓也。
庄周有无为天下功之说,此皆出于老氏清静自正之论,其实非孔子之意,而不可施之于天下国家也。
夫天下国家大物也,非上得天意,下得民心不能以有之,非众建贤才,兴起法度不能以守之,其来久矣。
舜之孳孳汲汲,禹之胼手胝足,文王之日昃不暇食,彼岂过为勤劳哉?
诚知天意之难测,民心之可畏,一日不存祗畏忧勤之心,则将有不可以智力留者,此其所以毫釐食息无不在民也。
且陛下亦知今日之治体果可以无为而治与否耶?
臣闻寿皇帝临涖天下几三十年。
此三十年间,浃洽于人心者非不深,暴白于天下者非不著,然历时寖久,眷焉独叹,乃有功业未成之忧者何耶?
迨释去重负之日,天下之童儿妇女不谋同辞,皆以为寿皇之志大有屈而未伸者又何耶?
陛下视膳问安,日聆慈训,纵寿皇不言,而陛下岂不知之乎?
若以年谷屡登不如今日而忧之耶,则隆兴以来无甚凶岁;
若以为边鄙安帖不如今日而忧之耶,则辛巳以后未尝用兵。
不知上林苑囿游幸绝稀而草生甚茂者,寿皇何为而略无閒泰之时乎?
夙兴视朝,日晏访问,夕引儒生讨论世事,而丙夜又复观书者,寿皇何为而过自焦劳乎?
据东南一隅之地,取三十倍劳筋苦力之赋,养百馀万列营坐食之兵,官多而无阙以处,民贫而无策可裕,天下事势坚凝胶固,欲一舒伸而不可得,此寿皇所以夙夜不寐而发功业未成之叹也。
舜之继尧也,曰重华协帝;
禹之继也,曰祗承于帝。
夫协者果何事?
承者果何说耶?
帝尧心之所存,志之所向,凡欲为而未就,欲就而未终者,皆有以协合之,而使其规模无毫釐不满之处也。
若禹自知其德不及,亦尽其力而祗承之。
之孳孳汲汲,禹之胼手胝足所以为不可及也。
陛下若实得寿皇之用心,实知天下之事势,则之兢业,禹之忧勤,与夫文王咸和万民之事兼举而力行之可也。
今惑乎无为之说,而有精神劳敝之疑。
臣以为陛下若能举今急政要务尽力而为之,则事为之末固不足以劳圣虑。
若因循苟且不立一政,不兴一事,举今所谓急政要务尽废之,则虽知事为之末不足为亦无益矣。
臣伏读圣策曰:「乐取于人以为善,禹闻善言则拜。
同是道也,或者乃曰五帝神圣,其臣不能及,三王臣主俱贤,用人之际抑有异与」?
此有以见陛下有谦冲不自用之意,而未满乎晁错之说也。
臣闻古者君师之任,必有以超出一世之人而后能为之。
其说以为五帝神圣,其臣莫能及者,未为不知五帝也。
然而实不可用者,以不可施之于人主也。
上世人主惟为不可及,然已不敢废舍己从人之说。
周成王一日不可无周公,则后世中才之君岂能不咨谋于人哉?
取人以为善,禹闻善言则拜。
古人纳善如此其易,而后世从谏多见其难者,此今日之所当忧也。
臣闻陛下养德潜宫之日,乐询天下名流,闻有学问洁修、礼节恬退之士则为之褒叹,以为佳士。
是时宫寮之中有出以私告于人者,天下有识相顾称贺。
然则陛下乐贤好善之心根于天性,盖非一日矣。
伏自临御,四方喁喁,日徯登用。
今日纳忠补过者日以疏斥,结舌不言者相继登用,臣诚恐陛下聪明未免为小人而蔽蒙之也。
且天下之忠言何尝不可诬毁哉?
而今之蔽蒙之甚者则立为议论,以笼罩主意,使陛下不能摆脱以用人者,其说有三而已。
一曰道学,二曰朋党,三曰皇极。
臣请得而极论之。
臣闻礼乐仁义谓之道,问辨讲习谓之学。
人不知学,何以为人?
学不闻道,所学何事。
道学者,天下之所共知而夫人之所共有也。
然元祐诸贤未尝立此号名,近世儒先岂曾以此标榜?
中间忽有排摈异己之人,谋为一网尽去之计,遂以此名题品善士。
士大夫学不同师,生不同里,据所见以仕。
人主若以为讲习正心诚意之学,致知格物之事,其于国家果何负哉?
彼谮人者,谩不知道学为何事,意以为凡不与人同流合污者皆是也。
于是取凡不与己合者皆被之以此名,故朴直而自信者谓之道学,洁廉而好修者亦谓之道学,博通故实者谓之道学,而研玩经籍者亦谓之道学,而道学之名立矣。
彼为道学之论者曰:心术暗也,才具偏也,恶静而喜生事也。
于是陛下入其说,凡天下抱才负术之士欲为陛下图事揆策、立谋建功者,陛下类以此疑之,以为纷纷徒乱人意,而以道学废之矣。
自道学之名既立,无志者自贬以迁就,畏祸者迎合以自污,而中立不倚之人则未尝顾也。
彼其出处偶同,则何害于私相往来?
好恶不偏,必不肯随人毁誉。
彼谮人者则又曰:「吾方绝道学,而彼则与之交通;
吾方以道学为邪佞,而彼则颂言其无过行,是党道学之人也」。
于是朋党之论又立矣。
彼为朋党之论者曰:「小人有党固非公,君子有党亦为私。
议论协同即是朋比,交相借誉岂非缔交」?
于是陛下入其说,凡昔所谓中立不倚之士欲为无心之论以解释道学之疑者,陛下又以挟私好名待之,而其人又以朋党而不用矣。
举国中之士,不陷于道学则困于朋党者十九矣。
惟天下之庸人以无所可否为智,以无所执守为贤者,既不入于道学,复不俪于朋党,于是借皇极公平正直之说以为佞庸自售之计,而皇极之论遂出于两者之后矣。
然臣窃观箕子之论,本非为佞庸自售之计也。
其曰「有为有猷有守」者,是有才智有道义有操执之人也。
「汝则念之」者,欲其斯须之不可忘也。
若「不协于极」而亦受之者,谓其才虽有偏而终有可用,则亦当收拾而成就之者也。
若以实而论,则今之所谓朋党道学之士,是乃皇极之所取用之人也。
今奈何废弃天下有才有智之士,取世之所谓庸人,外视之若无过,而其中实奸罔者而用之,而谓之皇极哉!
自今以往,阘茸尊显,平凡得志,异日天下之大祸,臣恐始于道学而终于皇极矣。
陛下若有意乎舜、禹取善之事,则于今莫急于破庸论以收善人。
若使皇极之说不明,而朋党、道学之人皆拒之而不敢用,则人材至于沈废,而天下之善无因至于陛下之前矣。
陛下历举前代帝王之治以策臣者至矣。
至于当世之事有关于理乱安危者,于是复历举以策臣曰:「朕自践阼以来,厉精图治,监观前代,庶几有获。
然稽古之志虽坚而设施之效未著,求言之心虽切而谠直之风未闻,政事必亲而或虑夫细务之繁,财用既均而犹病夫浮费之众,吏员冗而莫革,民力穷而难裕,私情胜而议论弗平,虚文多而奸弊日甚,此皆日夜以思求合于古而未能者,将何以致隆平之业,恢长久之策乎」?
臣伏读至此,仰见宸心愿治,思欲上行下应,事举效随,以跻世于治平之域也。
臣虽至愚,顾以为有君如此,天下何忧不治?
然其事杂举而难见,其说甚大而难言。
若随事而论,则恐本末之无辨。
臣请先论其致弊之源,而后及其救弊之说,可乎?
臣闻自昔哲王御极之初,非必遍举善政,尽易百度,事事为之,而后能耸动天下之心也。
略出一事,而海内至于更相告语,改视易听,靡然而从之者,无他,盖一则或能以意而动物,一则或能择善而固执之而已。
上世人主若成汤之于商,武王之于周,文景之安集民心,唐太宗之欲兴太平,汉光武之克复旧物,当其一出,天下无愚不肖皆以为必成者,知其所存之志不可遏也。
舜殛鲧而举皋陶,禹恶旨酒而好善言,齐威王烹阿大夫而封即墨唐太宗封伦而用魏徵
当其一去一取之间,天下无愚不肖亦晓然咸知趋事赴功之实者,以其所择之善不可欺也。
今陛下于二者之间,臣窃有疑焉。
且天下之议论交至于陛下之前者为不少矣。
今有言民力之彫弊者,陛下未尝不曰民当念也。
臣以为陛下若果以民为当念,则当对八珍而投箸,却妃嫔而凝思,如亲在闾阎匮乏之中,而亲见其艰难窘蹙之状可也。
有言治体之废弛而当忧者,陛下亦未尝不曰治道当忧也。
臣以为陛下若果知治为当忧,则当未明而求衣,当馈而思贤,慊然如祸乱之在朝夕而不容瞬息缓可也。
今道路传闻皆以为外廷凡有进言,玉音无不响答。
但朝退之顷,一切忘之。
而朝夕所从事者,唯有燕乐尔,唯有逸豫尔,唯闻某处教习乐舞以备宣召,某日押入琴工以娱声音尔。
陛下立志如此,不知其果何在耶?
曩者陛下履位之初,有身为谏官而职当补过者,陛下纳之未尝不优容之也。
班对群臣,小臣之中有自愧空餐而思以直言而图报者,陛下亦未尝斥怒之也。
所以然者,岂非以纳谏为人主之盛德,而臣子交相献忠亦以为美事耶?
然纳其言而未免移其官,虽不怒其人而亦不能容之于朝者,又何耶?
岂非陛下虽知其言而未达其献言之意,徒知其直而初不知其直之甚有补耶?
陛下择善如此,不知其果何见耶?
是以期年之中,所下诏令非不勤恳,而八者之弊犹未革者,此无怪也。
而乃者一事,犹骇物听。
臣闻帝王职典神天,百灵受职。
昨者陛下逐一谗邪招权纳贿之小人,而天文卷舌之星为之不明者累月。
若积其实德,每事如斯,天文虽远,犹可感动。
而近者忽闻专命王人多持缗钱,聘问一妖民于数百里之外。
夫使其人果甚灵异,齐家治国安所用之?
今者中外相传,皆以为市廛乞丐之夫,宦官羽流挟以诳惑,而陛下遽从而信之,几何而不为天下之所骇愕哉?
万一四方传之,四裔闻之,则敌人必有轻视中国之心矣。
凡此皆陛下立志择善有所未至,是以举动若此。
陛下若未能先正其本,则八者之弊臣恐其难救矣。
且稽古而设施未著,此盖陛下徒慕其名而未察其实也。
自昔五三之所已行,六经之所论载,有得其一言而可以治国者,有据其一说而可以化民者。
如使心好之,身行之,有过必改,有失必正,以古人为楷模,以旧事为师式,动必咨之而行,言必本之而发,如此稽古而设施未著者,未之有也。
求言而谠直未闻,此盖陛下徒有此意而未为其事也。
今公卿大夫之间,有言修身者不知修身之德,其果进己乎?
有言正家者不知正家之道,其果成己乎?
有言为子孙之典则者不知子孙之典则,其果立己乎?
直者未尝以好名而疑之乎?
刚者未尝以卖直而防之乎?
有一于此,则以至诚恳恻之意而戒之,以至诚恳恻之意而求之。
如此求言而谠直不闻者未之有也。
政事必亲,或虑乎细务之繁,岂陛下操执纲领者有未明乎?
古者致治,专论一相,坐而论道,谓之三公,是以为上有体而为下有分。
今陛下夙兴视朝,执政出常程之事以候圣裁者大半,皆琐琐除目耳。
若欲用一人物则迟疑顾望而未敢发言。
是以天下大计不得询考其本末,而二三大臣欲为陛下图度经画者亦无由而至前。
臣今举一事。
臣闻乃隆兴之二年十月有八日,寿皇之诏有曰:「朕每视朝,顷刻之际,虑有未尽,自今执政大臣或有奏陈,宜于申未间入对,庶几得以坐论。
虑靡不周,同跻于治」。
大哉,圣谟!
愿陛下亟下有司讨论而遵行之,则大臣得与陛下讲论大计而不至于自累于细务之繁矣。
财用既均而犹病浮费之众,岂陛下内外经费未知节与?
臣惟国朝财用病于上供太重,内庭太无制度。
昔我艺祖平一六合,是时琛贡载涂,内库始立。
当时远谟实欲俘取契丹,削平幽壤,为此以备一旦之需尔。
自中世以后,内庭之支数日多,故韩琦孙沔皆欲约女御之费以省国计,严宣取之弊以防吏奸。
及自崇观以后,御前之钱便于支取,则适足以开侈心而致多事。
然则人主自有私藏,岂天下之福哉!
恭惟寿皇收凑馀剩以为内库,非奉亲军须一毫不用,陛下所当爱惜也。
今闻陛下恩意周浃,左右小有效劳,给赐动及万缗。
臣窃观寿皇知民财之艰匮,外庭臣寮有被眷宠而去国者,匹两之给,为数至寡而已,为异恩乃若一带之赐,有累月而尚方不闻者,此皆陛下所当谨守而不变者也。
陛下亦知乃者大农外府无泉,限既迫,而主计之臣至于称贷于富室以缓旬日之迫乎?
臣以为欲约浮费,则当先自滥赏始。
然后修立所谓《会计录》者,以寿皇在位之日五岁内庭支用之数,酌取其一岁之中者而谨守焉,则财用可得而渐正矣。
吏员冗而莫革,臣以为黜陟之法未行。
自昔唐虞建官,至于成周计吏,虽宽严烦简之不同而不可无者,黜幽而陟明也。
司士之所掌有岁登降其数者,释经者以为此以功过定之也。
然则周人一岁之所黜与一岁之所陟,盖略相当也。
今天下之吏诚冗矣,然司勋无功过之考,吏部无进退之权,台谏抨弹而去者月不能百一,监司刺举而黜者岁不能十一。
今惟士以墨败而名挂丹书者,始有停废之科尔,官安得而不冗?
臣以为若行黜陟之制,则疲癃者不当仕,庸鄙者不得仕,无才者不愿仕,天下之官不待节抑而可损其十之四矣。
今上下皆惮于矫拂人情,而一官之阙至于十数人竞之则反不以为愧。
臣恐十年之后廉耻尽丧,而名爵不复为天下重矣。
民力穷而难裕,臣以为征赋之法未善也。
国初尽变五代烦细之赋,至天禧而方宽,至熙宁而复增,及渡江以后则西蜀之赋增三数十倍,而二浙之盐酒亦十倍而取其直。
臣尝记天禧以前,二浙之大郡合一郡,征商之入有不及五六万者。
今一小郡属邑之外,有收及六七万者皆是也。
昔国家以商人之涉远而欲优之也,故惟取其止程之地而税之。
今相去百里之间,一征再征,而民至于冒江潮涉风涛而死者皆是也。
昔者国家以关讥之细碎而欲宽之也,故男女聘问之资妆皆蠲之。
今民持尺寸之帛以适市,吏且从而呵问之,征一及百而破家连逮者皆是也。
然其所以至此者,上供尔,经制总制钱尔,月桩与籴本尔。
东南一隅之地,无全盛时三分居一之地,而一岁财计之数至数千万,宜其劳弊困苦而至此极也。
今将忧念其极弊而欲宽恤之,小小德惠,岂能遍及?
当约一岁之计蠲减六七百万缗,而后庶有可为之理。
然其源流甚多,陛下近者即位之初,亦尝议及此矣。
然经总制之额减及州县者,仅能及其登带不实之数。
若乃浙右之和买,举朝议之而至今未有闻焉,则又何也?
臣以为此事若非君相同心,上下一意,相与共称之,民病未易苏也。
不然,则于今不得已之中能谨守恭俭,则亦可以少慰斯民之心矣。
若乃私情胜而议论弗平,虚文多而奸弊益甚,此于八者又其大者也。
臣之所见则以为虚文之弊,此亦一事尔。
何者?
今世上下以虚文从事,初无一政一令可以经久而勿坏者,此诚非小弊也。
然若使陛下一日赫然出令,任人而不任法,任法而不任吏,信士大夫而不信期会案牍,则事可立简,令可必行,而工技器械之末犹可使咸精其能,是则虚文之弊盖因循积久而未能革尔,非无釐改变革之道也。
若乃私情胜而议论弗平,若不深加辨论,则臣恐天下治乱分矣。
今请得而终论之。
臣闻私情人之所同有,而所赖以辨析区分者,此乃人主之事,不可得而惮烦也。
自昔天下忠邪无两立之理,是非无并用之道。
用君子则必黜小人,信庸人则必疏正士。
是以刚明之君必助正直而抑奸慝。
君子虽小过必爱护之,小人虽未进必痛止之。
何也?
诚恐一旦得志,得以动摇国论也。
今天下之小人犯天下之名义,阴剪善士而伤害正人者,其人显然可见矣。
且自昔天下唯患人之无才,今有才名者则必蒙摈抑。
自昔天下唯患人之不学,今有学问者则必遭污辱。
陛下以为若此者果何意也?
诚欲逐去天下之贤者,以偷取陛下之名位而已。
且近者固有怀此心而进掌风宪之任者矣。
当时陛下亦以为忠且直也,未几交通贿吏而卒以事败。
陛下亦知其未败之时,声势薰蒸,敢为不义而不容一正人之在朝乎?
幸陛下一旦觉悟,斥而遣之,遂得登用端良而稍伸天下之愤,此殆宗庙之神灵实使之也。
今若因此一事痛惩而力抑之,犹恐是非未大明。
近者以来,何为含容之意多而区别之意少,反病其私情相胜耶?
且自近日来,君子失势,非止一事。
臣尝询其故,则亦坐于道学耳,朋党耳。
且道学诚有伪,何不辨其名实?
朋党诚有罪,何不析以是非?
今奈何进一忠言,裁一命令,而尽纳于道学之中而废之乎?
排一小人,用一人物,尽推之于朋党之中而疑之乎?
是则私情所以胜者,是陛下不敢助君子而忍于容小人而致之也。
臣闻小人固不可太嫉,然要不可使在朝廷之内。
《泰》之为卦,三阳既,君子得志之时也。
故内健而外顺,内君子而外小人,而后有六二「包荒不遗」之论。
盖事大体既定,则小人虽使之在外,勿庸治之,是以谓之包荒也。
今若惧为已甚,使君子在内而小人在外,亦未必至于激也,奈何进而置之要官重位,得以挠乱陛下之聪明而转移其是非乎?
臣闻小人不惮为乱以求伸其私意,君子不惮损身以尽忠于人主,顾人主所以主之者如何尔。
若主君子,则君子为国家用;
主小人,则小人为己私用。
今陛下主君子之意固多,然发口敢言此事者能几人?
至于日夜媒孽于左右之前者,臣恐其十倍于君子矣。
此如两家聚讼,使并设两辞而听之,胜负尚未可知也。
今甲不得日至于听讼者之前,而乙之偏辞则日夜哓哓而不已,臣恐甲之理虽直而终为乙之所胜矣。
陛下膺受付托,方内之治乱,在于正邪之用舍,君子小人之进退。
忍使小人诬毁忠良,而自贻他日之忧乎?
此臣所以不揆其愚,欲为陛下流涕而言之也。
臣不佞,凡陛下所以策臣者,臣既疏列于前矣。
至于区区之意所以展转而不能已者,一则以为必先立志,一则以为必先择善
兹二者非常谈细故不切之浮论也。
然天下之逸乐富贵所以亏惑人之心志,汩乱人之聪明者亦不少矣。
陛下一日之中,罕接儒生学士,多见宦官女子,将何以发跃而成就之乎?
今之说诗书者智识必明,崇声色者气志必昏。
如使栖息无道,保养无术,岂复有有为之志、择善之心哉?
臣愿陛下幸致思焉。
则凡事业之未举者必有振起之道,是非之未明者必有归一之时,而举天下之事皆无足为者矣。
陛下涉世寖久,凡所谓逸乐富贵之事岂待臣言而后知其无益哉?
臣之所论,盖亦以匹夫庸愚之见而私自忖度尔。
若陛下一日反此心而用之于治,今日立一善政,明日去一弊事,天下歌之,百姓诵之,寿皇喜见天颜,以为付托得人,其乐岂有涯哉!
臣将见富贵逸乐之事不待人言而自不复矣,岂不美哉!
臣学问荒芜,语言失绪,其于疏列以应圣问者,可谓陋矣。
而圣策之末,复丁宁于臣曰:「子大夫抱艺待问,咸造在庭,其考帝王之事,酌古今之宜,凡可行可验者,悉著于篇,朕亲览焉」。
此又足以见陛下好问不倦之至心也。
然臣则有忧焉。
臣闻明于观古者不必博举以为證,敏于知今者不待尽言以为直。
自古及今,凡人主无意于理乱是非而国亦随之者,载在史册不为不多矣。
若陛下不自警悟,则臣虽历举其危亡祸乱之事以极论之,徒以伤陛下谦虚之意而已,臣亦安用以此为忠臣哉!
臣之所望于陛下者,愿见微而知著,勿以小过而致大失而已。
且人有羞恶之心,则必有是非之心。
善告君者,因其羞恶之心而开其是非之心,则语不必深而已在其中矣。
以陛下之圣,宁不灼见此意?
若使见微而不戒,忽小过而妨大德,则臣恐古今可验可行之事皆等为无用之言矣。
以陛下之圣,日谨一日,何治之不成而何功之不逮!
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行其所知则光大」。
高明光大不在乎他,而在乎加之意而已。
惟陛下赦其狂愚。
臣不胜惓惓。
四圣延祥观记庆元四年 南宋 · 张贵谟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五六、《咸淳临安志》卷一三、《西湖志》卷一二
灵应启圣记》,所纪太宗建北极四圣观京城,则左右领二元帅,若翊圣、真武二真君是也。
记中摭四圣护国福民事甚详,如艺祖建报恩护圣阁,太宗立家堂玄真殿,真宗以明化为宁安宫,仁宗于内庭为神报祠,皆以四圣之威灵应验如此。
伏自靖康之变,岁在丁未显仁太后北狩,佩平日所绘四圣像以行。
至绍兴十有一年南归,因与韦渊语及北方尝梦见所谓四圣者,复止见二人,问之,云:「二送圣君还南朝,二留卫圣母」。
曹勋徽宗密旨,持二太后书达南京,乞太后密语一二以为信:「大王奉使时,我与邢夫人相送,小僮见大王后有人带甲执戈者四,众无所睹,我独悟,事四圣甚谨。
此必神佑,可以此言之」。
既归,遂于禁中造沈香像,同所绘像奉安于慈宁宫
越二年,委韦渊西湖择地建四圣殿,两庑三门
成,即降赐慈宁所奉圣像于殿。
至戊辰显仁慈宁宫屋三间两庑立醮堂于殿北。
庚午,复在京延祥观,命道录彭德淳主观事,置道士二十一人,拨望湖堂、广化等寺归观,别建寺以安僧徒
又以智果观音院充本观道院,建殿以奉三清四帝。
至绍熙五年甲寅孝宗增创钟楼及本观所造轮藏,为屋几三百楹,徒众日增,合食不翅千指,朝廷积赐缗钱以千计,田亩以万计。
观址周围七百馀丈,考之图经,即孤山也。
一山蟠踞,湖波回环,增卑改筑,缭以周墙。
其屋与地相为高下,崇櫩四注,堂殿中峙,棂楯蠲疏,馆舍清靓,九天方袍之士委蛇乎其中,真成云气仙灵之宫矣。
观东有通谷穹岫,捣垣居水,如蓬渚壶梁,草木茂接,华四时吐芳而扬烈。
西则阴林暗霭,山行杳窱,如西厢清静之居。
一泉沥液,清而易挹。
昭时令日,供酌献奉精向,自足交神塞明,以徼福无穷。
如灵效益著,增光在昔,则《启圣》所记,可信不诬矣。
三和 其一 南宋 · 刘克庄
七言律诗 押先韵
断无小妾坐金鞯(自注:太白诗),且伴诸孙垦(原作恳,据卢本改)纸田。
天子尤尊方外者,少陵盛说饮中仙(仙字失韵,当作全)
宫花毕竟非真色,朝菌安知有大年
牧竖和声侬倡首,管他
猫捕鼠 宋 · 罗大经
七言绝句 押支韵
陋室偏遭黠鼠欺,狸奴虽小策勋奇。
扼喉莫讶无遗力,应记当年骨醉(以上同上书乙编卷四 《鹤林玉露》:唐武后王后萧妃之手足,置于酒瓮中,曰:“使此二婢骨醉。”萧妃临死曰:“愿武为鼠吾为猫,生生世世扼其喉。”亦可悲矣。予尝有诗云云。)
和周天统韵 明 · 苏仲
七言律诗 押先韵
春花秋月别经年,偶拜车尘便跃然。
星斗仰观开老眼,酒杯无尽话前缘。
长江滚出流新句,虚室生光照彩笺。
诵到君辞难释手,是居
副使梁惺翁彰赐亭韵(并小序) 明 · 李好闵
七言律诗 押先韵 出处:五峰先生集卷之五
昨日。伏睹辱惠诗箑。见和轩鼎老先生彰赐亭诗韵。盥手庄诵。喜极而惧也。噫。亭陋矣。非缘出于帝赐。其何得前后传仙诗至此其盛耶。一则曰皇恩。二则曰皇恩。敢于原韵。庸申感绪。
毋论,终始琼琚耀海边。
亭为地荒三径陋,名因诗胜万方传。
延陵观乐无闻赐,广受加金要奖贤。
贤愧古人还重赐,朝夕对林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