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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讲义 其二 学而第一 南宋 · 陈淳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三二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学之为言效也,未能肖圣人而效为圣人者也。盖天之生人,其性皆善,皆有圣人之质,惟其禀气感物之不齐,圣人所禀纯而清,又无物欲之汩,本然之善无所蔽,无所事学。自贤者而下,所禀不能以纯清,而有浊之参焉,物欲又从而汩之,本然之善不能无所蔽,必有待于学以明之。所谓学者,亦不过效圣人之所为,而去其气禀物欲之蔽,以明善而复其初尔。其纲条节目,则具在圣人之训。习之为言,有重温不已之义。在学者之效圣人,必即其所效条目,重温之而不已焉,乃所谓习。时习者,无时而不习也。时时习之,而无间断,则所学者熟,趣味源源而出,中心不期悦怿而进,进自不能止矣。此学之始也。朋者,同为此学者也;自远方来者,以善及人,而信从者众也。盖所学之善,乃人心之所同然,非一己之得私。吾之得于己者,既足以及人,而人之同为是学者,又有以兴起。其善而信从之,如此其众,则是率天下之人,皆有以复其初,而均得此心之所同然,吾之志愿毕矣。安得不惬快于中,而悠然适其乐哉?此学之中也。夫有朋之来,是道同志合者也,其不见知,则道不同者也。学本为己,非求人之知也,人知不知,何与吾内,而何足以为喜愠?详味「不愠」之旨,见其胸中洒落明莹,岂复有纤毫物我之私介于其间哉!然朋来而乐者,顺境也,易为力;人不知而不愠者,逆境也,难为功。非信之笃而养之厚,得之深而守之固,不足以与此。必惟成德君子能之,此学之终也。合三节而论,其中之乐,必由始之悦,而后得,而非中之乐亦不足以成其终之德。然始之所由学者不正,则节节从而差,亦不能有时习之悦矣,亦无自而有朋来之乐矣,亦不复有以成其君子之德矣。惟始不迷其所从入,而终不失其所造极,乃所谓善学者也。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此章分作二节,前节泛论常人,后节专论君子,其旨脉皆相应,但功用有小大之不同尔。夫孩提之童,稍有知则无不知爱其亲,无不知敬其兄,此人人之所同也。故常人苟能孝弟,则心气和顺,自无犯上作乱之事。若君子专用力于根本,根本既立,则其道自生,所谓孝弟者,乃为仁之根本也。为仁犹曰行仁,行仁者推行充广之谓,盖仁者心之德,而爱之理也。心之德,其全体;而见于爱者,其用事。亲从兄,则爱之端,先见而最切者。此如木之根本处,加之培壅之功,则爱之萌日滋而无所遏。自此而充广之,由亲亲而仁民,由仁民而爱物。如木之自根而干,自干而枝叶,虽有差等之不齐,而此气无不流行通贯,所谓仁之道,于是乎生生不穷矣。其功用岂不甚大,又岂特常人所谓不好犯上作乱者而已哉!此孝弟所以为行仁之本也。然程子又曰:论性则以仁为孝弟之本,何也?盖孝弟者,仁中之一事耳。仁是性,孝弟是用。譬之粟而生苗,仁其粟,而孝弟其苗也。此仁所以为孝弟之本也。学者而识仁,则于此自明白矣。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
前章论仁以爱之理言之,此章论仁以心之德言之。夫五常之仁,犹四德之元,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爱之理以偏言者也,心之德以专言者也。如巧好其言,令善其色,致饰于外,而务以悦人,则人欲肆行,而本心之德亡矣。岂复有所谓仁哉!然圣人不谓之无仁,而曰「鲜矣仁」者,词不迫切,谓如是之人,少有仁尔,非以为犹有少许之仁存住也。故程子之传,直以不仁断之,其义精矣。盖仁不可以多少言,此是纯是天理之公,而绝无一毫人欲之私以间之,乃谓之仁。稍有一毫之私以间之,则天理不流行,而不得为仁矣。犹人之有一支一节之废,则谓顽痹不仁,而不得谓之康宁人矣。况巧言令色,又非小小病乎?大抵圣门之学,以求仁为要,其所以行之者,必本于孝弟,而所以贼之者,莫甚于巧言令色。记者列此二章于学习章之次,亦欲学圣人者知此道之为急,先务其所当务,而复戒其所可戒也。读者宜深味之。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忠者,尽己之谓,凡利害关于己,则度之必尽;利害不关于己,则易有不尽。故为人谋,鲜有忠者。信者,以实之谓,凡称人之善则易过其实,道己之失则易讳其真,故与朋友言,鲜有信者。此处心之病也。传之于师,不习之熟之,则无以得于己,不过口耳之传尔。此问学之病也。三者皆日用行事大节目处,曾子之学,专用心于内,以是为切身之大病。日常加省,惧其或有存焉,可谓自治之笃矣。而于三者之中,本末有序,而质文相发,又得其所以入道成德之要。所以卒能全归其体,而传圣人之道欤?学者以之为标的,则不差矣。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此章最可玩。圣人之言,小大浅深,纵横颠倒,无不混沦。处夫道者治也,不曰治千乘之国,而曰道云者,治其事也,以政言;道其理也,以为政者之心言。其目五者,则皆其心之所存,而未及为政,乃所以为政之本也。敬事者,心存于事而不苟也;信者,令信于民而不数易也;节用者,俭而不妄费也;爱人者,惠而不伤也;使民以时者,于农隙而使之也。此五者,夫子为诸侯之国而言,至近而易行矣。然皆治道所当务,至确而不可易,至要而不容阙。推而极之,虽天下亦不外此,而尧舜之治,亦不过此。合五者而观,又皆以敬为主,盖敬者主一无适之谓,乃心之生道,而万事之根本,所以成终而成始者也。为信而不敬,则出令必苟,而不能确定矣;节用而不敬,则所节必苟,而不有常度矣;爱人而不敬,则所爱必苟,而不免姑息矣;使民而不敬,则所使必苟,而不复计其劳逸矣。又自上顺而观,敬而后能信,不敬则事事皆苟,而不能以信矣;信而后能节用,不信则有时乎节,有时乎不节矣;节用而后能爱人,不节用则必至于伤财而害民矣;爱人而后能使民以时,不爱人则轻用民力,而不暇惟其时矣。又自下溯而观,敬事者又不可以不信,不信则朝令夕改,亦无从而敬谨矣;为信者又不可以不节用,不节用则泛滥无度,亦不能以保其信矣;节用者又不可以不爱人,不爱人则视人之膏血如泥沙,亦不能以啬其用矣;爱人者又不可不使民以时,不以时则力本者不获自尽,虽有爱人之心而人不被其泽矣。凡小用大用,浅用深用,横观竖观,颠倒而观,无所不通,而无所不圆。由圣人胞中,浑沦太极之体,随所感触,不觉流而为此语,皆莫非自然而然,非有意于安排布置,此其所以为圣人之言欤。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汎爱众而亲仁,行有馀力,则以学文」。
孝于亲,弟于长,谨其行,信其言,广爱众人,而亲炙仁者,此皆日用行事之要处,而应接有事之时也。当其时,须各尽其事。及事已之后,有馀暇之力,不可以虚度时光,必用此馀暇之力而学《诗》《书》六艺之文。盖斯文所载者,亦不过此等事之理,及圣贤已行之法而已。如是而为孝弟,如是而为谨信众,如是其爱仁,如是其亲,莫不各有其理之所当然,纲条节目,粲具于其中。如是而为舜、文王之孝,如是而为王季、叔齐之弟,与其他所已行,莫不各有一定成法可覆也。吾以所行之馀力,从事于此,则本质先立,而良心不放,有以为致知之地矣。其于讲究此理之当然,考订圣贤之成法,固有所根著而知之也必精。既知之精,有以悟此理之当然,则于行也不疑而必益确;有以识圣贤之成法,则于行也有證而必益力;行之既确而力,由是而复致知也,必又精而益精矣。每日之内,致知力行,随时更迭,而展转互相发其味,无有穷矣。苟于馀力而不学文,则所行虽力,必不免于私意,而不能以中节,将如剔股刲肝之孝,抱桥之信,反陷于不孝不信而不自知。若未有馀力,遽辍而学文,则又废人事而旷天职,虽所知之精,亦何与于我?然则德固不可以一日而不修,而学亦不可以一日而不讲也。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贤人之贤,而自改其好色之心,则诚于好善矣。事亲不自爱其力,则诚于孝矣。事君不自有其身,则诚于忠矣。与朋友言而信,则诚于交际矣。四者皆人伦之大者,而无所不用其极,学以明人伦,不过求如是而已。子夏谓人能如是,则得为学之道矣,虽或以为出于生质之美,而非由务学之至,我必断然谓之已学矣。盖深以实行非学不能笃,而疾时人于学不务实,但词气抑扬之间,少有过中,其流弊必至于废学,不若上章圣人之语,意圆而无弊也。大抵生质之美有限而易穷,务学之益无穷而不可废,以生质之美而加之务学之益,则磨刮愈见精粹,润泽愈见辉光,心与理相涵而知愈密,身与事相安而守愈固,其所有限而易穷者,将通为无穷矣。若谓质美已得学之道,而不必更学以为质之副,则所美者终涉于粗而不精,而阴亦不能免私意之杂。至于穷而或变焉,又将忽反陷于恶而不自知矣。是则此章之流弊,可不重以为警,而上章之旨,可不深体以为日用之准则哉!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正其衣冠,尊其瞻视,则俨然人望而畏之。轻乎外者必不能坚乎内,故不厚重则无威严,而所学亦不坚固也。主者,心以为重,无时而不在是也;忠者,尽己之心而无隐也;信者,以事之实而无违也。以忠信为主,则真心常存,而事事皆实矣。友所以责善而辅仁,与胜己者处,则己有益;不如己,则无益而有损。过者,动之差,知而速改,则复于善,而为无过,若畏其难而不勇于去之,则过遂成而为恶矣。此皆君子自脩之道当然,而不容一阙者也。盖以威重为质,则立德有基矣。必学以固之,则基壮而不摇矣。必主忠信以实之,则日积而日崇矣。必胜己者以辅之,则日益而日进矣。又过而必速改,则恶日消而进善之路不格,遂可驯至于充盛辉光,而成其德矣。切哉,圣训笃自治者,所当汲汲以从事也。或曰:不如己之说,自谓人不如己则生自满之心,必胜己者而后友之,则胜己者又将视我为不胜己而不吾友,则如之何?闻之师曰:人之贤否优劣,自有定则,非彼我好恶所得私,而吾于应接,或亲或疏,或高或下,亦不容以分别为嫌也。故于齿德之殊绝者,则尊而师之;于贤于己者,则尚而友之。其不如己者,虽不当就,而求之以为吾友,亦必有以矜而容之,勉而进之尔。是皆理势之必然,非我之敢为自满,而亦未尝轻以绝人也。彼贤于我者,其视我亦犹是耳,而何有弃于我?但世之人每难于友胜己,而好友不如己。其乐于纵恣者,则惮直谅者之正己而不敢亲;安于浅陋者,则忌多闻者之少己而不肯问。至于卑孱嵬琐之流,则喜其临之,而足以为高便辟佞柔之友,则悦其下己,而足以自肆。是以贤智日远,而所与居者第庸夫俗子为伍,虽有良才美质,亦交相从于小人之归而不自知矣。然则圣人安得不直一言以警之,而何以迂为顾虑?在学者亦何必舍圣人明白之旨,而妄生曲说为之迁就也哉!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终者人之所易忽,而能慎之于丧,以尽其礼;远者人之所易忘,而能追之于祭,以尽其诚厚之道也。以此处己,则己之德厚;以此化民,则民德亦归于厚也。曾子之学,以孝弟忠信为本,故其言如此。从而味之,其人气象可见矣。
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
夫子至于是邦,而必闻其政者,非圣人有求之也,子禽以求为问,是以常情测圣人也。子贡答以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可谓深知圣人而善言德行者矣。此五者,夫子之盛德辉光,接于人者也。盖言圣人德容如是,故时君敬信,自以其政就而问之。若以是求之云尔,非实若他人必有求之而后得也。其亦必以求为说者,特因子禽之言,借其字而反之,以明夫子之实未尝求,亦犹孟子言伊尹以尧舜之道要汤,特借或人之言而反之,而实未尝有要之之意也。然即此而观圣人,所至必风动响应,其过化存神之妙,亦略可见矣。而时君乃莫有能委国而授之政,盖见圣人之仪容而乐告之者,秉彝好德之良心也。而竟莫能授之政者,私欲从而害之尔。在圣人于此,虽未足以有行,而亦足以为之兆矣。而一言不契,则委而去之,未尝不果,亦其济时行道之心虽切,固未尝屈道以从人也。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此观人子之法也。其志与行善矣,又必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乃见其有爱亲之心,而可以为孝。盖为人子者,本以守父之道不忍有改为之心,至有所遇之不同,则随其轻重而以义制之。如其道终身无改,如其非道,何待三年无改者?意其有为而言,其事在所当改,而可以相迟而未改,为孝子之心,则有所不忍,而未容以遽改故也。若当改之时至,则如之何?虽不容以隐讳迁就,而至诚哀痛之心,则不可不存焉。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礼者天理之节文,人事之仪则也。其为体甚严,如君尊而臣卑,父尊而子卑,夫妇之有别,长幼之有序,截然一定而不可乱。然皆本于天理之自然,而人心之所安,非圣人以强乎世者,故其为用也必从容舒泰,而无拘迫艰苦之患,乃不拂乎天理、人心之本,谓之和而为可贵。如君臣都俞之相孚,父子唯诺之相亲,夫妇之唱随,长幼之逊顺,其情无不交通焉,是其类也。其他三千三百之仪,亦莫不皆然。先王之道,此其所以为美。而小事大事,无不一由之,兼指礼与和而言也。然如此而复有所不行者,以其徒知和之为贵,而一于和,和遂过而流于嫚,不复以礼节而归之中,则去天理之本然者远,而人心所安者荡而为不安矣。所以亦不可行也。盖礼之体严而用和,本非判然不相入,其严也无不泰,而所谓和者中已具,岂复有胜而离。其和也无不节,而所谓严者未尝失,岂复有胜而流。必如是,然后得性情之正,而为礼之全也。若稍过中,而各倚于一偏,则其不可行均矣。岂但和之流,然后为不可行哉!
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
此章大旨,谓人之言行交接,当谨于始,以防后患也。夫人之约信,固欲其言之必践也,然始之不度其宜,则所言将有不可践者。以为义有不可而不之践,则失其信,以为信之所在而必践焉,则害于义。二者无一可也。惟约信之始,必求其合于义焉,则其言无不可践,而无二者之失矣。致恭于人,固欲其远耻辱也,然不中乎节文,则或过或不及,如望尘而拜之,类非所当致恭而致恭,则失之过,其人必不我答。如君父师长之类,所当致恭而不致恭,则失之不及,其人必为我怒,皆自取耻辱之道也。惟致恭之始,必求其中于礼焉,则其远耻辱也必矣。因犹依也,所依托之始,必度其人之贤而后依之,则在我不失其所亲,而彼亦可以为吾之宗主,必不至误我之托矣。如孔子于卫主蘧伯玉,于陈主司城贞子,则不失其亲而可宗者也。此三者,若于始之宜约与不宜约,当恭与不当恭,可亲与不可亲,因仍而不早为之决,苟且而不早为之审,迨其差也乃徐计于已然之后以求免焉,则亦缓不及事,而岂胜其噬脐之悔哉!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不求安、饱者,志有在而不暇以口体之奉为务也;敏于事者,力于行而不敢怠也;慎于言者,择其可而不妄发也。能此四者,其于学用功亦笃矣。若遽足焉,自以为是,而不取正于有道,则所学不能无差,心之所求者必有非所当求,而未必皆先王之正路,事之所敏者必有非所当敏,而未必皆先王之德行,言之所慎者必有非所当慎,而未必皆先王之法言,而其终亦未必遂能以造极。惟不敢轻自是,而又必就有道之人以正其是非,则学质自此如金经洪炉,炳然为之一新,志可纯,行可粹,言可精,而大中至正之极亦可以驯造,非好学者其能之乎!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常人溺于贫富之中,而不知自守,故为贫富所累,而有谄骄之病。子贡货殖,盖先贫后富,而尝用力于自守,已能无谄无骄,而不为贫富动矣。故质之夫子,以验其学之所至。夫子曰可者,所以许其所已能,而复告之乐与好礼者,所以勉其所未至。今就二者等级校之,无谄无骄者,但能于贫富中无显然之过而已,未能超贫富之外,而进于善也。乐则心广体胖而忘其贫,好礼则安处善乐循理而不自知其富,盖有超乎贫富之外,非造道入德之深潜缜密者不能,而语其实,则乐必颜子、好礼必周公乃可以当之,非前之小成者所可望也。子贡因是觉无谄无骄之未得为至,而其上又有所进焉。抑知理义之无穷,学者不可以少有得焉而遽自足也,于是引《淇澳》之诗以明之。言治骨角者既切而复磋之,治玉石者既琢而复磨之,治之已精而益求其精也。夫子以其能因所已言而知所未言,有得《诗》学之活法,遂嘉叹而予之。在学者而言,若安于无谄无骄,而不求进于乐与好礼之极致,乃徒切琢而不复磋磨者,固乃自足之陋。然谄骄之病未实去,而曰吾欲乐与好礼,则是又未尝切琢,而专事磋磨者,不免为虚躐之狂,亦不可以不戒也。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学本为己,惟求其在我者而已,故不患人之不己知。若不知人,则贤者不得而师,善者不得而友,诐淫邪遁者,得以害道,便辟柔佞者,得以损德,故以为患也。然在己者有可知之实,则于人亦不容掩,而知言穷理之未至,则人之邪正亦无从而辨之也。
授京畿制置使判官兼中丞赐紫李巨川兵部郎中制(兵部一作工部) 唐 · 钱珝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三十一
敕。具官李巨川。夫彊学者。始自为已。移于事人。君齐美儒□先登志士之场。优入偫书之域。中权之佐。前著实高。多务讲论。直归翼戴。尔所自比。我能知之。推共奖王室之心。慕不以兵车之力。文翰之乐。迅捷若飞。虽观者已烦。而作者甚暇。陪臣尽善。贤帅盛称。上既策勋。下难遗赏。且升郎位。诚守兹任。为予简稽。苟能修明。旋议超陟。可权知尚书兵部郎中。馀如故(且升郎位句下文苑英华一作如事所知理在庶官勉兴坠典常闻好古当念陟明可依前件)。
罗季能字序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三九、《漫塘集》卷一九
临川罗君谓其友漫塘刘某曰:「余以愚命名,朋友不余弃而字之曰端诚甫。诚而明,信足以砭愚,然自诚而明,非予所敢知也,愿吾子度宜揣称而更字之」。叟谢不能者数,而君之请不已。盖别数年,相距数千里,而书来辞益力,叟辞弗获,则请更字君曰季能甫,而告之曰:《记》不云乎:「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则字孰有宜于此者乎!季能公辅子,有家学,甫冠而仕,所见卓然,不吐刚不茹柔,而又谨所尚,择所与游。非其类,虽亲必远;其类也,虽下己必亲之。其见善明已如此,况今从宦久,更事深,而取友博耶!其果能此道,无可疑者。然学之而能,问之而知,思之而得,辨之而明,行之而笃,五者有一不尽,而其所用力苟未至于人一己百、人十己千,虽圣贤犹未敢视为税驾之地,而况君乎!惟自今已往,因其已能益加其所未能,进进不已,而至于日新而又新,斯可矣。不然,鉴明而尘侵之,水明而物挠之,守者殆而攻者益多,庸讵知今日之皓皓不为他日之汶汶者乎!君之叔舅天下士也,宜相与订之。嘉定壬午八月日序。
先太夫人河东县太君归祔志 中唐 · 柳宗元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九十 创作地点: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
先夫人姓卢氏。讳某。世家涿郡。寿止六十有八。元和元年岁次丙戌五月十五日。弃代于永州零陵佛寺。明年某月日。安祔于京兆万年栖凤原先侍御史府君之墓。其孤有罪。衔哀待刑。不得归奉丧事。以尽其志。侄洎太夫人兄之子宏礼承事焉。呜呼天乎。太夫人有子不令。而陷于大僇。徙播厉土。医巫药膳之不具。以速天祸。非天降之酷。将不幸而有恶子。以及是也。又今无适主以葬。天地有穷。此冤无穷。既举葬纼。犹以不孝之辞。拟述先德。且志其酷焉。尝逮事伯舅。闻其称太夫人之行以教曰。汝宜知之。七岁通毛诗及刘氏列女传。斟酌而行。不坠其旨。汝宗大家也。既事舅姑。周睦姻族。柳氏之孝仁益闻。岁恶少食。不自足而饱孤幼。是良难也。又尝侍先君。有闻如舅氏之谓。且曰。吾所读旧史及诸子书。夫人闻而尽知之。无遗者。某始四岁。居京城西田庐中。先君在吴。家无书。太夫人教古赋十四首。皆讽传之。以诗礼图史及剪制缕结授诸女。及长。皆为名妇。先君之仕也。伯母叔母姑姊妹子侄。虽远在数千里之外。必奉迎以来。太夫人之承之也。尊己者敬之如臣事君。下己者慈之如母畜子。敌己者友之如兄弟。无不得志者也。诸姑之有归。必废寝食。礼既备。尝有劳疾。先君将改葬王父母。太夫人泣以莅事。事既具。而大故及焉。不得成礼。既得命于朝。祗奉教曰。汝忘大事乎。吾冢妇也。今也宜老。而唯是则不敢暇。抑将任焉。苟有日。吾其行也。及命为邵州。又喜曰。吾愿得矣。竟不至官而及于罪。是岁之初。天子加恩偫臣。以宗元任御史尚书郎。封太夫人河东县太君。八月。会册太上皇后于兴庆宫。礼无违者。既至永州。又奉教曰。汝唯不恭宪度。既获戾矣。今将大儆于后。以盖前恶。敬惧而已。苟能是。吾何恨哉。明者不悼往事。吾未尝有戚戚也。而卒以无孝道。不能有报焉。丧主子妇七岁。而不果娶。窜穷徼。人多疾殃。炎暑熇蒸。其下卑湿。非所以养也。诊视无所问。药石无所求。祷祠无所实。苍黄叫呼。遂遘大罚。天乎神乎。其忍是乎。而独生者谁也。为祸为逆。又顽狠而不得死。逾月逾时。以至于今。灵车远去。而身独止。元堂暂开。而目不见。孤囚穷絷。魄逝心坏。苍天苍天。有如是耶。而犹言犹食者。何如人耶。已矣已矣。穷天下之声。无以舒其哀矣。尽天下之辞。无以传其酷矣。刻之坚石。措之幽阴。终天而止矣。
和李巨川清风楼 北宋 · 吕当
七言律诗 押尤韵
祁阳要郡冠边州,池垒深高北控幽。
攲岸绿杨浮水面,衔山红日照檐头。
立功慷慨思投笔,鬻己卑污耻饭牛。
独使燕然铭汉德,百年忠愤遣人愁(宋吕颐浩《燕魏杂记》)。
唐张将军新庙记跋(〔龙纪元年〕)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七、《欧阳文忠公集》卷一四二、《集古录》卷九、《六一题跋》卷九
右《张将军新庙记》,李巨川撰,唐彦谦书。张鲁事,史传详矣,巨川文辞匪工,所录者彦谦书尔。彦谦书颇知名于世,故略存其笔迹也。
资政殿大学士左通议大夫致仕贺公墓志铭 南宋 · 韩元吉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二、《南涧甲乙稿》卷二○
上即位之二年,诏资政殿大学士贺公落致仕,提举万寿观,兼侍读。上亲御翰墨,累数十语,其略曰:「朕嗣服以来,思得黄发老成,询咨政要。其为朕幡然而起,勿以髦疾为辞」。公捧诏泣而言曰:「陛下龙飞,臣以得谢在田里,无繇一望清光。今恩意若此,年将八十,其敢矫情饰词,尚以虚文末礼为解」?因不复具免,束担就道,第辞所授职,愿一见而归。既入见,所陈治道之要甚切。时和战未定,上问公策将安出,公曰:「臣向非主和者也。自符离之役,器械刓敝而军气尚索,愿少需之,姑听其和,而战未可终日忘尔」。上称善,即日拜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公誉望益高,谓且相也,仅数月,当路有忌公者,议率不合。会庆节佛寺开启,公拜而偶踬,因待罪。上虽优诏开谕,继而请曰:「臣老甚,愿赐骸骨」。沥恳再四,天子重违公意,乃复以资政殿大学士致仕,还台州。乾道四年三月二十九日,薨于家,享年七十有九。讣闻,天子震悼,辍视朝,赠左光禄大夫。其年五月乙酉,葬于天台县太平乡善屿山之原,公所自营也。淳熙八年,其孙敦仁来曰:「大父之薨与葬也,敦仁兄弟幼未有知,尝闻治命,将以铭志属君,逮今始克请,幸加惠其死生」。呜呼!某顷少年,荷公鉴裁,辱荐于朝,熟闻公之行事,今公盖不可见矣,其可见而传者,敢不次而铭之?按贺姓本庆氏,胄出于姜,春秋齐有其族。至东汉纯仕侍中,厥后避孝德讳而更焉。著于会稽,当三国吴,齐以武功显。晋则循,唐则知章,贤誉具著。逮公之七世祖从僖宗幸蜀,为眉州防禦推官,卒葬其地,遂为眉之青神人,移籍蔡州汝阳。曾祖讳息机,皇任尚书屯田员外郎,赠太子太师。配杨氏,赠文安郡;侯氏,赠同安郡,皆夫人。祖讳抚辰,皇任朝议大夫,赠太傅。配王氏、吴氏,皆赠秦国夫人。考讳现,皇任承议郎,赠太师。配王氏,赠楚国夫人。公讳允中,字子忱,登政和五年进士第,积官至左通议大夫,爵会稽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实封二百户。其历官则任颍昌府学教授,辟雍录,迁正及博士,国子监、宗正寺丞,入秘书省为校书、著作郎,假太常少卿,使金国贺正旦。公自少颖悟不群,慷慨有大志。尝遇异人授以兵书,曰:「此吾昔授滕甫者也」。读之,非世所传,遂默以经纶自负。时金人始通,众皆惮行,公被选,笑曰:「是可觇之也」。道远且险,馆饩或不时,敌之伴者率粗暴鲜礼。公嘻笑待之,而惟刺其下情,且问契丹遗民,果得其实,谓药师不可保,宣抚必不能任事。归曰:「敌之诸帅,盗贼薮也,可不虑乎」?所亲执政谓公:后生毋妄言。赐服五品,迁司门员外郎,浩然请退休。靖康改元,选户部,不复拜命,遂以某官致仕。祸乱既作,张邦昌亦邓族婿,公独不被其污,众始服公先见。建炎初,罹内艰,上书荐布衣王大智知兵可用,而朝廷并召公。公曰:「士大夫惟不知兵,故无以禦国之难。某之居丧荐士,非自媒进也,可伤名教、害风俗乎」?即缴所被省劄不受,而被寇转徙湖湘间。剧贼马有迫潭州,守向子諲患无备,思以利害说之。公为见有曰:「宋祚更兴,足下风貌勇略,正宜立功名者,何自弃于此?自古盗贼有寿终者乎」?有不觉心动,改容谢曰:「郎中将以教有耶」?公为留数夕,有卒不犯城。而公既飘泊,因自放于山水。至天台,爱其幽深,得地万年山间,结茅种蔬,若无意当世者,而范丞相宗尹以「抱膝」名其庵。地故无泉,公默祷于山,得泉舍下,自名曰「应心泉」。时已落致仕久矣,绍兴八年,始得用为江西安抚制置大使司参议官。九年,入为仓部郎,转吏部。请外,除福建路转运副使,平盐货,谨黜陟,号为称职。而宰相谓公不肯下己,凡主管崇道观者阅六十月,又命公为福建安抚使参议官以抑之。公尝持节本道,而回翔入幕府,处之怡然,人用是莫涯其量。复为崇道观。太上既更政化,始起公太常少卿,除礼部侍郎,实录院修撰,接伴金国贺正人使,兼侍讲,俄拜给事中。皇后殿奏补非亲属、吴国大长公主女夫转行两官且升事任、勋臣三子授待制、集英殿修撰,皆涂归无所顾避。宰相乞其便私差遣,有旨改合入官者二人,仍与内外窠阙。公奏曰:「寒士改官,视为再第,内则筦库,外则属官。俾宰相子,则主司孰敢令之?昔司马康以光之子扶侍,改服色,光犹力辞。今陛下既新万务,宰相当忘其私,臣甚为沈该惜也。不然,桧、熺覆辙,可不杜其渐哉」?上览奏称叹,谓非公不能及。自馀如三衙刺兵改易军分,牧马营地占夺民田,大将回授其子而转阁职,中贵人迁秩不应法,或免试补官特差之类,缴论不一。于是执政者相与怀愧,而权贵亦仄目睨公矣。然太上特知公深,眷之厚,凡中外奏对论事者,多付公看详以闻。一日对论君子小人事君之异,公曰:「君子志在尊君,则不能无忤;小人志在悦君,故第为诡随。此不可不辨也」。太上称美久之。因言:「闻陛下欲辟御苑以近某人园,果乎」?太上曰:「谁为此言」?公曰:「臣既有闻,不得不奏也」。太上曰:「卿言甚忠,继有所闻,宜悉以奏」。公知之无不言类若此。或具奏,辄焚其藁。迁吏部尚书,兼修国史,进侍读。时增修六部,公论于朝,费缗钱三十万,且役殿司军,妨其阅武,不必为也。不从。再乞致仕,不允。公善书,笔法遒美。太上尝以所临王羲之四帖为赐,且批纸尾曰:「卿留心翰墨,深得八法之妙,勿以不工为笑也」。张循王神道碑成,诏公书之。公因讲筵三留身曰:「臣盖论张俊诸子除次对论撰不当矣,今君命宠其父,不敢辞。若其家有所谓润笔,不敢受也」。既张氏果致金䌽甚厚,有旨受之,公卒辞焉。拜参知政事,奉显仁皇太后遗留物使金国。至汴京,敌就馆赐宴,大合乐,且用常例赐花。时敌人已骄倨,有背盟意,用吾畔将孔彦周押宴。公谢曰:「使人之来,致太母遗物也。国有大丧,乐何忍闻,况戴花乎」?语酬复数四,其大使怒,至露刃胁公。公曰:「王人毋暴慢也,事固有体,强弱岂有常哉」?端笏不动,自副使而下皆屏息惊惧。其使语益不逊,谓将杀汝。公徐曰:「尔辈杀人外得何能?吾年馀七十矣,当守节而死」。声色俱厉,其使为却立。彦周从旁解曰:「两国通和久,参政勿动心也」。揖公坐,令左右捧花侍侧,曰不须戴也。敌之甲士,相顾窃语,二十年无此使矣。行次邢州,迓者辄车骑疾驰甚遽,凡百馀里。道傍居民乃言,太行有仕契丹者,欲取贺相公为都统也。至敌廷,掖门有阍者坐不起,其一肘之曰,是使者忠勇,可为之起也。微侦之,盖李氏之子,然后知公名已传敌中。先是奉使者畏敌人欲留北人例,诡以为贯江浙。公待班客省,果问公乡里年甲,皆以实对,莫不叹异,遂成礼而归。归即言敌势必大侵,宜亟为之备。太上疑未决,而同列谓公之往应故事尔,不宜生事端,先自纷扰。公叹曰:「吾谋不可用也」。即引年丐致仕,章三上,且面奏,以母夫人藁葬汉阳,欲移厝天台,非亲行不可者。太上恻然,允公请,锡金卣、金鬲二,茶药甚厚,御书二大字以宠之。特许朝辞上殿,宰执置酒江亭,朝士赋诗,祖帐之盛,中兴以来未之有。公既得谢,即走汉阳,迁楚国太夫人之丧葬天台前平山。买宅郡城,即城外野水营别墅,号「小鉴湖」。筑亭于抱膝庵之侧,号「杉亭」,为记以叙其意。上在潜宫,雅闻公名,注想以待,仅决大计而归,盖公益老矣。尝与士大夫论之,公之清介放旷,栖神养志,初若李长源;其隐卧高蹈而有志天下,中若谢安石;及刚正不屈,引去自全,又若孔君严。其出处始终,真盛德哉!有文集、奏议共若干卷。秦太师桧与公同年第进士,同在学省三馆,且齐庚甲,契亦甚厚,而公素善赵丞相鼎、李参政光,故秦用是沮公特甚,反谓公趣向有异。而公亦竟毅然不顾,殆将终老山林。晚遇二圣,致位通显,得非天耶?雅有知人之鉴,所荐至辅相、侍从者十数,次亦名闻当世。每叹曰:「吾老无能为,荐贤所以报国也」。性孝友,遇奏荫先与其弟侄而后其子孙。赡养宗族孤幼,婚嫁之甚众。寡交游,所取严甚,至其爱厚,或千里命驾,有昔贤之风。和政郡夫人邓氏,京东提举盐香洵彦之女,先公之二十七年薨,至是合祔焉。男昶,右朝奉郎、主管台州崇道观,先公二年卒。女嫁右朝请大夫、直秘阁朱商卿,先公十馀年卒。孙男三人:敦仁,今为通直郎、主管台州崇道观;敦义,承务郎;敦礼,承务郎、新监淮西江东总领所太平惠民局。孙女三,进士林宪、谢宗经、韩桧,婿也。曾孙四人;光,登仕郎;诜、贶、充,皆将仕郎。公平生疏财货,未尝治产业。在二府,得给使,尝积而不用。将薨,诸孙甚弱,招郡太守俾视其箧,并赐金面析之,下逮仆妾之信厚者,了然不乱,盖于死生如此。铭曰:
伊昔子文,仕尝三已。见称圣门,繇不愠喜。公之在朝,三挂其冠。老则故常,壮也实难。惟公存心,岂尚富贵!有位则行,以道进退。公之未老,志在经纶。及其既老,志则初伸。奸贼丑类,抗词靡惧。在我能全,矢死勿顾。公在东台,正色凛然。敕书屡涂,以尽我言。公在二府,整刚立矩。思会众材,以齐百度。孙吴之略,有蕴自衷。抱膝岩栖,不为不逢。既逢而归,迄未悉施。左琴右书,乐我镜湖。熙运天飞,黄发是咨。公不俟驾,竭蹶而驰。粤执事枢,行付天柄。成谋甫决,公亦告病。我评于公,清节令名。邺侯谢傅,及孔左丞。惟天降才,功岂易就!八十之年,徒俾我寿。赤城之山,上应三台。自公我开,式宪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