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辨权万纪劾房玄龄王圭考官不平疏 隋末唐初 · 魏徵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四十
元龄王圭。俱是国家重臣。并以忠正任使。其所考者既多。或一两人不当。祗是见有左右。终非心有阿私。若即推绳。不相信任。此事便不可信。何以堪当重委。假令错谬有实。未足亏损国家。穷鞫若虚。失委大臣之体。且万纪每日常在考堂。必有乖违。足得论正。当时鉴见。一无陈说。身不得考。方始纠弹。徒发上嗔怒。非是诚心为国。无益于上。有损于下。所惜伤于政体。不敢有所阿党。
付史馆纪皇太子等劝进诏 初唐 · 李旦
出处:全唐文卷十八
朕闻御宸极。握灵图。为天下之尊。居域中之大者。上以奉宗庙。下以育黎元。迹宜彰于编。事须闻于朝野。朕高宗少子。特蒙慈爱。顾复之至。礼绝诸王。运属上仙。时遭家难。中宗出藩。大圣天后临朝。以权立朕为嗣。朕自惟虚薄。固让中宗。诚愿上从。用宁社稷。比居藩邸。深嘉清闲。不意景龙之閒。先帝暴弃天下。凶族潜计。谋覆邦家。高祖之业。几坠于地。皇太子隆基。忠孝天感。仗义行诛。一夕之閒。戡定祸难。朕当宿夕。初不闻知。及见事平。且悲且慰。方与四海同奉嗣君。子温王幼冲。频属艰疚。因发惊悸。日夜啼号。因以先圣立朕为太弟之意。令镇国太平长公主谏议大夫薛稷等奉承先旨。朕固诚请。至于再三。乃使中书舍人苏颋奉表陈乞。襄王便不肯视事。避于别宫。中外皇皇。莫知所向。隆基镇国太平长公主成器范业薛稷刘幽求麻嗣宗等。以为宗庙不可无主。万几不可暂旷。且从人望。因定策禁中。朕又固辞。佥谋卿士。得萧至忠崔湜韦嗣立赵彦昭麻嗣宗薛儆郑万均唐晙等同辞劝进。以为幼主之心。既不可夺。先圣之旨。固不可违。事不获巳。乃顺众望。要盟之言。其文犹在。朕纂承洪业。于今三年。谓宗庙郊天。大礼斯备。永惟所以获奉宗禋临兆人者。盖非朕之本心。实乃镇国太平长公主皇太子诸王郡公之意也。虽禺禺之诚。四海同望。然因时致力。在此数人。巳依西汉旧章。各酬其德。董狐执笔。阙而未书。宜敕左右。编于史册。
上元宗皇帝纳谏疏 唐 · 吴兢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九十八
自古人臣。不谏则国危。谏则身危。臣愚食陛下禄。不敢避身危之祸。比见上封事者。言有可采。但赐束帛而巳。未尝蒙召见。被拔擢。其忤旨。则朝堂决杖。传送本州。或死于流贬。由是臣下不敢进谏。古者设诽谤木。欲闻已过。今封事谤木比也。使所言是。有益于国。使所言非。无累于朝。陛下何遽加斥逐。以杜塞直言。道路流传。相视怪愕。夫汉高帝赦周昌桀纣之对。晋武帝受刘毅桓灵之讥。况陛下豁达大度。不能容此狂直耶。夫人主居尊极之位。颛生杀之权。其为威严峻矣。开情抱。纳谏诤。下犹惧不敢尽。奈何以为罪。且上有所失。下必知之。故郑人欲毁乡校。而子产不听也。陛下初即位。犹有褚无量张廷圭韩思复辛替否柳泽袁楚客数上疏争时政得失。自顷上封事。往往得罪。谏者顿少。是鹊巢覆而凤不至。理之然也。臣诚恐天下骨鲠士。以谠言为戒。挠直就曲。斲方为刓。偷合苟容。不复能尽节忘身。纳君于道矣。夫帝王之德。莫盛于纳谏。故曰。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又曰。朝有讽谏。犹发之有梳。猛虎在山林。藜藿为之不采。忠谏之有益如此。自古上圣之君。恐不闻已过。故尧设谏鼓。禹拜昌言。不肖之主。自谓圣智。拒谏害忠。桀杀关龙逄而灭于汤。纣杀王子比干而灭于周。此其验也。夫与理同道罔不兴。与乱同道罔不亡。人将疾。必先不甘鱼肉之味。国将亡。必先不甘忠谏之说。呜呼。惟陛下深鉴于兹哉。隋炀帝骄矜自负。以为尧舜莫巳若。而讳●憎谏。乃曰。有谏我者。当时不杀。后必杀之。大臣苏威欲开一言不敢发。因五月五日献古文尚书。帝以为讪巳。即除名。萧瑀谏无伐辽。出为河池郡守。董纯谏无幸江都。就狱赐死。自是蹇谔之士。去而不顾。外虽有变。朝臣钳口。帝不知也。身死人手。子孙剿绝。为天下笑。太宗皇帝好悦至言。时有魏徵王圭虞世南李大亮岑文本刘洎马周褚遂良杜正伦高季辅。咸以切谏。引居要职。尝谓宰相曰。自知者为难。如文人巧工。自谓已长。若使达者大匠。诋诃商略。则芜辞拙迹见矣。天下万机。一人听断。虽甚忧劳。不能尽善。今魏徵随事谏正。多中朕失。如明鉴照形。美恶毕见。当是时。有上书益于政者。皆黏寝殿之壁。坐望卧观。虽狂瞽逆意。终不以为忤。故外事必闻。刑戮几措。礼义大行。陛下何不遵此道。与圣祖继美乎。夫以一人之意。综万方之政。明有所不烛。智有所不周。上心未谕于下。下情未达于上。伏惟以虚受人。博览兼听。使深者不隐。远者不塞。所谓辟四门明四目也。其能直言正谏。不避死亡之诛者。特加宠荣。待以不次。则失之东隅。冀得之桑榆矣。
送重表侄王砅(一作殊。砅,力制切,履石渡水也。今作厉)评事使南海 唐 · 杜甫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长沙县
引用典故:得凤 剪髻
我之曾祖(一作老)姑,尔之高祖母。
尔祖未显时,归为尚书(王圭也)妇。
隋朝大业末,房杜(史载王圭微时,与房、杜游,其母窥见大惊,敕具酒食尽欢,曰:“二客公辅器,子必与之偕贵。”)俱交友。
长者来在门,荒年自糊口。
家贫无供给,客位但箕帚。
俄顷羞颇珍(一作颇羞珍),寂寥人散后。
入怪鬓发空,吁嗟为之久。
自陈剪髻鬟,鬻市充杯(一作酤)酒。
上云天下乱,宜与英俊厚。
向窃窥数公,经纶亦俱有。
次问最少年,虬髯十八九。
子等成大名,皆因此人手。
下云风云合,龙虎一吟吼。
愿展丈夫雄,得辞儿女丑。
秦王时在坐,真气惊户牖。
及乎贞观初,尚书践台斗。
夫人常肩舆,上殿称万寿。
六宫师柔顺,法则化妃后。
至尊均嫂叔,盛事垂不朽。
凤雏无凡毛,五色非尔曹。
往者胡作逆,乾坤沸嗷嗷。
吾客左(一作在)冯翊,尔家同遁逃。
争夺至徒步,块独委蓬蒿。
逗留热尔肠,十里却呼号。
自下所骑马,右持腰间刀。
左牵紫游缰,飞走使我高。
苟活到今日,寸心铭佩牢。
乱离又聚散,宿昔恨滔滔。
水花笑白首,春草随青袍。
廷评近要津,节制收英髦。
北驱汉阳传,南泛上泷舠。
家声肯坠地,利器当秋毫。
番禺亲贤领,筹运神功操。
大夫出卢宋(一作宗),宝贝休脂膏。
洞主降接武,海胡舶千艘。
我欲就丹砂,跋涉觉身劳。
安能陷粪土,有志乘鲸鳌。
或骖鸾腾天,聊(一作不)作鹤鸣皋。
駮太常拟故相国江陵尹谥议 唐 · 独孤及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八十六
吕諲任宰相日浅。当时会肃宗躬亲万几庶政。偫臣畏威。奉职而已。虽有谟谋于岩廊之上。莫由有知之者。及其荆门之政。为仁由已。其略见于事。其惠被于物。其风谣存乎人。故得而称之。议名之际。敢不阙其所疑。而录其尤著者。有司之职也。其阅实诏狱。在未执政之前。已议之详矣。敢辱再告。至若推进名贤。使当大任。既同温室之树。且行状所不载。孔子曰。君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故不书。今奉符令。必用二字。且以忠配肃。谨按旧仪。凡殁者之故吏。得以行状请谥于尚书省。而考行定谥。则有司存。朝廷辨可否。宜任众议。今駮议撰谥异同之说。并故吏专之。伏恐乱庖人尸祝之分。违公器不私之戒。且非唐虞师锡佥曰之道。昔周道衰。孔子作春秋以绳当代。而乱臣贼子惧。谥法亦春秋之微旨也。在惩恶劝善。不在哀荣。在议美恶。不在字多。文王伐崇。周公杀三监。诛淮夷。晋重耳一战而伯诸侯。武功盛矣。而皆谥曰文。以冀缺之恪德临事。宁俞之忠于其国。随会之纳谏不忘其师。谋身不失其友。其文德岂不优乎。而并谥曰武。固知书法者。必称其大而略其细。故言武不言文。言文不言武。三代以下。朴散礼坏。乃有二字之谥。二字谥非古也。其源生于衰周。施及战国之君。汉兴。萧何张良霍去病霍光。俱以文武大略。佐汉致太平。其事业不一。谓一名不足以纪其善。于是乎有文终文成景桓宣成之谥。虽渎礼甚矣。然犹褒不失人。唐兴。参用周汉之制。谓魏徵以王道佐时。近文。极言直谏。爱君而忘身。近贞。二德并优。废一莫可。故曰文贞公。谓萧瑀端直鲠亮。近贞。性多猜贰。近褊。言褊则失其謇正。称贞则遗其吝狭。非一言所能名。故曰贞褊公。其馀举凡推类。大抵准此。皆有为为之也。若迹无殊途。事归一贯。则直以一字目之。故杜如晦谥成。封德彝谥明。王圭谥懿。陈叔达谥忠。温彦博谥恭。岑文本谥宪。韦巨源谥昭。唐休璟谥忠。魏知古谥忠。崔日用谥昭。其流不可悉数。此并当时赫赫以功名居宰相位者。谥不过一字。不闻其子孙佐吏有以字少称屈者。由此言之。二字不必为褒。一字不必为贬。若褒贬果在字数。则是尧舜禹汤文武成康。不如周威烈王慎靓王也。齐桓晋文。不如赵武威魏安釐秦庄襄楚考烈也。杜如晦王圭以下。或成或懿或宪。不如萧瑀之贞褊也。历考古训及贞观以来制度。似皆不然。今奉所议云。国家故事。宰相必以二字为谥。未知出何品式。谨请具示。当以为按据。若忠者。臣事君之常道。苟靖恭于位。谁则非忠。非有炳然之异。则不必以为谥。至如议狱缓死。任贤举善。德之美者。然肃者。威德克就之名也。亦足以表之矣。且月令有之曰。时及孟秋。天地始肃。诗言之矣。曰曷不肃雍。又曰肃肃王命。仲山甫将之。肃严也敬也。忠之属也。天地不肃。则岁不成。宗庙不肃。则礼不立。军旅不肃。则人不服。肃之时义大矣哉。若夫以諲之从政也。威能以闲邪。德可以济众。故以肃易其名。而忠在其中矣。亦犹夫随会宁俞之不称文。岂必因而重之。然后乃为美也。魏晋以来。以贾诩之筹算。贾逵之忠壮。张既之政能。程昱之智勇。顾雍之密重。王浑之器量。刘惔之鉴裁。庾翼之志略。彼八君子者。方之东平。宜无惭德。死之日并谥曰肃。当代不以为贬。何尝徵一字二字为之升降乎。谨上稽前典。下据甲令。参之礼经。而究其行事。请依前谥曰肃。谨议。
大历五年大赦天下制 唐 · 常衮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十五
门下。惟辟奉天。作人父母。若天垂戒于上。人不安于下。则修德勤政。以达至诚。恤刑狱之冤滞。问闾阎之疾苦。招纳谏诤。访求贤良。允迪前烈。率由兹道。朕获承宗庙之重。托于王侯之上。夙夜斋慄。莫敢荒宁。推诚以抚万邦。屈已以安百姓。忧勤之至。日慎一日。服御之给。损之又损。而涉道犹浅。烛理不明。国经王度。多有废阙。加以寇戎骤犯。军国烦劳。赋重人竭。因之岁歉。田荒业废。逋散相仍。每深怵悼。频有蠲降。兼亦求良吏。以惠矜人。除去奸凶。用达幽枉。大变风俗。更张刑政。冀人和之渐洽。何天眚之屡彰。固以朕德之寡昧。化之衰薄。其咎不远。在予一人。亦由郡邑之政。未尽条理。或贪以害物。或扰以伤农。有凌弱暴寡之冤。有不均失中之政。人无所措。多陷刑辟。盖上之教道未至。岂忍以文法绳之。惨然忧嗟。深自引慝。虽靡草麦秋之候。方断薄刑。而薰风长养之时。宜宽庶狱。大决疏网。与之更新。其天下见禁囚徒。死罪并降从流。流已下并释放。内外文武官及前资官六品以下。并草泽中有硕学专门。茂才异等。智谋经武。讽谏主文者。仰所在州府观察牧宰。精求表荐。如所由搜扬未尽。遗逸林閒者。即宜诣阙自举。亲当策试。量能擢用。朕每览汉文诏书。至阳和之时。草木偫生之类。皆有以自乐。而吾百姓。或阽于死亡而莫之省。缅然遐想。感叹增怀。哀今之人。又甚于昔。思有赡恤。俾安其居。观察节度使及刺史各宜训励所部。使奉科条。变贪官之节。激循吏之行。其清白明著。政理殊尤者。具以名闻。必加奖擢。若冒于货贿。紊我纲纪。切宜糺摘。当峻刑宪。其官人犯贿。经恩免罪者。并宜申报中书门下及所司。不得容其却上。自王室多故。积有岁时。皆我文武之臣。中外戮力。今天下既定。崇德报功。与之剖符。传代不绝。至于莅官述职。各宜明慎典刑。贻庆子孙。永同休戚。于戏。武德贞观之閒。有若魏徵王圭李靖李绩房玄龄杜如晦等。扶翼大运。勤劳王家。尊主庇人。匪躬致命。咸有一德。格于皇天。缅然长怀。风烈犹在。其后嗣沈翳。特加优奖。如庙宇荒毁。即宜修葺。无德不报。何日忘之。其鳏寡孤独。老幼贫穷。不能自存者。委州府县吏取诸色官物。量事赈给。抑招携户口。劝课农桑。应所在州府。有兴功役处。非灼然急切者。宜并停之。四渎五岳。名山大川。神明所处。风雨是主。宜委中书门下分使致祭。以达精诚。孝子顺孙。义夫节妇。事迹明著者。特加旌表。颁示中外。知朕意焉。主者施行。
论江淮水灾上疏 中唐 · 权德舆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八十六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八月日。将仕●85B1守左补阙臣权德舆谨昧死顿首上疏皇帝陛下。臣闻书曰。百僚师师。百工惟时。又曰。理乱在庶官。然则献替之司。任当耳目。所以达下人之利病。广君上之聪明。惟野人炙背之微。齐士九九之贱。奖其诚心。不致于罪。伏惟皇帝陛下以大中大和。武功文德。亭育天下。十有四年。车书所至。声教大备。微臣生逢明代。官忝谏曹。既当不讳之辰。敢陈无隐之直。伏以人为邦本。食为人天。或阴阳之候暂愆。水旱之沴小至。匹夫匹妇。未安其家。纳隍之心。则有所轸。臣伏见自去年六月已来。关东多雨。淮南浙西徐蔡襄鄂等道。霖潦为灾者。二十馀州。皆浸没田畴。毁败庐舍。而濒淮之地。为害特甚。因风鼓涛。人多垫溺。其所存者。生业半空。江东诸州。业在田亩。每一岁善熟。则旁资数道。春雨连夏。农功不开。人心既骇。亡者则众。幸者京师岁稔。夏麦又登。诚为根本之固。以保斯箱之庆。然赋取所资。漕挽所出。军国大计。仰于江淮。以陛下忧劳万务。励精为理之若是。而天灾尚至者。将使陛下圣虑日新又日新。而儆戒之耶。不然。臣所未喻也。诚灾不胜德。赋有定制。倘又留圣念。因而拯之。斯实代天理物为人父母之明徵也。伏望与元老台司定议。速下德音。遣使臣之有明识通方者。将恤隐之命。尽劳徕之方。访其疾苦。蠲其租入。与连帅守长讲求所宜。鳏寡幼艾。周知其病。诏令所下。自如丰年。休嘉感通。疵疠销散。况赋无工拙。加取于人。不若藏于人之为固也。盍俾有司析量入之数。节经用之源。务求便安。以去冗费。纵灾害不甚。陛下过而忧之。无乃益圣德之光大乎。元元皇帝之三宝。曰慈曰俭曰德。明皇帝之昌言。曰在知人在安人。此陛下已行之效。在恒久而已。在敦固之而已。臣每读汉书。至贾谊谷永之徒。数陈理道。痛言得失。汉朝不以受之为贬。数子不以言之为罪。我太宗文皇帝之有天下也。魏徵王圭等危言正词。上裨大化。无疆之祚。实兆于斯。伏惟陛下远览西汉之风。近师文皇之德。则凡百臣庶。敢尽其词。臣鄙贱顽固。不识忌讳。既窃官命。岂敢爱身。盖有所闻。则合上献。虽蹈鼎镬。犹生之年。不胜恳款惶恐之至。伏惟陛下裁择。谨奏。
论谏臣 中唐 · 李绛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四十五
陛下此言。似非圣意。恐有邪佞之人。以误天心。且自古圣王。未尝不纳谏则昌。拒谏则亡。故夏禹拜昌言。汉武延直谏。所以光于史策也。史传备载历代帝王置敢谏之鼓。立司过之史。木铎徇路。以采风谣之词。商旅谤市。以详得失之政。故成汤圣德格于皇天。而称改过不吝。颜回希圣四科之首。而美不二过。则知虽至圣贤。不免有过。所贵能改。不至顺非。若无谏诤。何以知过。故书云汝无面从。又曰从谏如流。昔太宗以圣武削平天下。奄宅万国。而惧臣下不谏。诱之使言。至于李大亮孙伏伽之俦。皆以上疏谏事。并蒙褒奖。魏徵王圭。事大小皆献直言。谏诤切直。用裨圣德。故太宗振英声于万古。王魏流芳名于千载。未闻尧舜禹汤文武之君洎我太宗。窒谏路以自拥蔽。不闻其过。唯失道之君。恶闻巳过。夏桀殷纣周幽秦王。以拒谏诤饰非。反道败德。直言者谓之诽谤。正谏者谓之妖邪。忠臣结舌。端士养迹。故不知巳过。遂至亡国。向者四君招谏使言。闻过辄改。易覆车之辙。启忠臣之心。则当政化益光。宗社永固。殷汤周武安得有鸣条牧野之战。戎人汉祖安得有骊山轵道之师。且今补阙拾遗。天后所置。使在左右。司察得失。昔施之于女主。今黜之于圣时。国史之中。何以示后。微臣切为陛下惜之。夫臣下贡言于至尊如天。臣卑如地。加以日月之照。雷霆之威。小臣昼度夜思。将有上谏。本欲陈谏十事。至时已除五六。逮于缄封上进。又削其半。其得上达者。十无二三。何哉。启忤意之言。干不测之祸。顾身无利。相时避祸者也。自非圣主知直言有益于已。正谏有裨于时。温言容纳。奖励劝导。忠臣抱义不顾其身。怀忠不避其祸。苟有致君济时之益。不识触忌冒讳之诛。何哉。尽节之臣。竭忠之士。顾食君之禄。推事君之道而致然也。其君上纳忠如是之急也。臣下上谏如是之难也。所以明主须宥其过。恂恂纳谏。切言者赏之使必进。极谏者褒之使必行。然后圣德明光。大化宣畅。今黜责谏臣。使直士杜口。非社稷之利。朝廷之福也。陛下询于微臣。不敢不陈愚疑。
陈时务疏 中唐 · 李绛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四十五
昔太宗之理天下也。房玄龄杜如晦辅相圣德。魏徵王圭规谏阙失。有温彦博戴冑以弥缝政事。有李靖李绩训整戎旅。故夷狄畏服。寰宇大安。犹孜孜求理。开导直言。旰食宵衣。不敢漏溢。岂复当时务于自逸乎。陛下视今日事何如汉文时。且文帝汉之明主。恭俭节用。身衣皂绨。清净为理。刑措不用。戎狄面内。干戈偃戢。贾谊上言。犹以当时如厝火积薪之下。火未燃而以为安。其忧危如此。今中夏河南北申蔡。有五十馀州。法令所不及。德泽所未加。兼西戎侵盗。近以泾陇灵宁等州为界。去京城远者不过千里。近者数百里。烽燧相接。边界屡警。此陛下焦心涸虑。废寝忘食之时。岂可高枕而卧也。
论任贤疏 中唐 · 李绛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四十五
自古及今帝王。未有不任贤则理。用邪则乱。明著史传。不敢备陈。夫圣主理当代之人。祗选当时之贤。极其才分。便可致理。岂借贤于异代。以理今日之人。近代北齐任杨遵彦则理。用高阿那肱则乱。隋代任高颎则理。用杨素则乱。国家任房玄龄杜如晦魏徵王圭姚崇宋璟则理。用李义府许敬宗李林甫杨国忠则乱。事状横于目前。理乱存于史策。夫致贤之路。历代不同。大凡王者不以至尊轻待臣下。不以已能盖于凡器。折节下士。卑躬礼贤。天下贤能之人方出。是岩穴无晦迹之俦。朝廷有佐时之器矣。
论谏职表 中唐 · 元稹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五十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臣闻先王之制禄也。居其位而不行其职者诛。是以上无虚授。下不隐情。臣窃观今之备位素餐不得其职者。莫过于臣辈。臣闻太宗文皇帝时。王圭魏徵为谏官。文皇虽宴游寝食之间。王魏实在其所。用至于文皇发一言。则王魏善之而后出。举一事。则王魏虑之而后行。以文皇之明。合王魏之智。是以举无遗事。言有典常。文皇犹以为视听之未广也。因命三品以上入议军国大政。必遣谏官一人随入以参验之。当是之时。司股肱耳目之任者。有君臣之义焉。有父子之恩焉。有朋友之欢焉。是以否无不替。可无不行。不四三年。而天下大理。蛮夷君长带刀入侍者。不可胜计。岂干戈征伐之所致乎。盖拥蔽之患销。而幽远之情达也。若此然后可以称天子之诤臣矣。近之司谏诤者则不然。大不得备召见。次不得参时政。排行就列。累累而巳。且臣闻之。谏官之职。曰左右前后拾遗补阙。大则廷议。小则上封。近年已来。正衙不奏事。庶官罢廷对。若此则不见遗阙。补拾何阶。不得敷陈。廷议安设。其所谓举谏职者。唯独诰令有不便。除授有不当。则奏一封执一见而已。以臣思之。君臣之际。论列是非。讽谕于未形。筹画于至密。尚不能回至尊之盛意。备谗慝之巧言。而况于既行之诰令。已命之除授。然后奏一封执一见。思欲收丝纶之诏。回日月之光。信无裨于万一矣。至使凡今之人。以上封进计为妄动。拾遗补阙为冗员。以此称供奉官。与王圭魏徵为等列。臣虽至愚能不自愧。且陛下若以为臣等无所裨补。不足参侍从。固不当假以名器。立之于朝。苟以为务广聪明。稍关理道。又不当屏弃疏贱之。使至于此。伏愿陛下许臣于延英候对。召臣一见。赐以温颜。使臣得尽愚恳之诚。备陈谏官之职。苟或言有可采。得裨陛下万分之一。是臣千载之一时也。如或言不诣理。尘黩圣聪。则臣自寘刑书。以谢谬官之罪。亦臣之所以甘心也。无任恳款发愤效职忘躯之至。谨诣东上閤门奉表以闻。
伐国论 唐 · 李德裕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
自古得伐国之女以为。未尝不致危亡之患者何也。亡国之馀。焉能无怨气。其立基创业之祖宗。必皆一时之英杰。其社稷山川之鬼神。尝为一国之所奉。受其血食。忿其灭亡。故能为厉矣。必生妖美之色。蛊惑当世之君。使其骨肉相残。以坏于内。君臣相疑。以败于外。危亡之兆。鲜不由此。史苏所谓必有女戎。妺喜妲巳褒姒是也。史苏言之详矣。今不复论。是以晋献得骊戎佚女。太子有雉经之酷。祸及三世。苻坚纳慕容娣弟。秦宫有凤兮之谣。败于五将(原注苻坚于五将山破灭)。梁武取东昏所幸。几至危国。隋文嬖陈王之妹。终以陨身。此皆祸败之著明者也。又夏姬入荆。子反疲于奔命。吴人始叛楚矣。吴嫔至晋。世祖怠于为政。戎狄乃乱华矣。所以王圭睹庐江美人。正言纳说。如王圭者。可谓识微之士。明于祸福矣。
请对便殿疏 五代 · 卢文纪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五十五
臣近蒙召对。面奉天旨。凡军国庶事。利害可否。卿等位居辅弼。并合尽言。臣等仰承诏谕。退自省循。时遇休明。名叨辅弼。才器不能经纶庶务。智术不能康济大猷。致陛下宵旰于丕图。忧勤于治道。有腼面目。待罪岩廊。尚沐宸慈。犹宽册免。莫不兢心自励。俛首深惟。愿竭愚鄙之諴。少副昭回之鉴。臣闻古先哲王。乐闻己过。道涂立诽谤之木。门庭树告善之旌。从谏如流。闻议能服。祈以卜年长久。享祚无穷。陛下自缵邦家。克敦慈俭。守先皇仁政。遵列圣彝章。人乐和平。政皆画一。天无祲沴之象。地无变怪之妖。日月无爽于亏盈。星纬不差于缠次。襞谏纸者无词可措。持皂囊者无过可规。凡百庶寮。奉职不暇。臣伏览贞观故事。见魏徵马周之章疏。王圭刘洎之奏论。或讲贯古今。或铺陈政术。皆万代之长策。非一介之狂言。苟异经谋。何名献纳。臣等伏计宸算图度者。必以岭峤未平。岛夷犹梗。巴梁恃险。井络缠妖。鲜卑尚挠于边陲。将帅未施于方略。臣等以为非独人谋未至。亦恐天意使然。声教苟孚。廓清何晚。臣略以前事明之。何者。即如汉高。前代之英主也。一剑初奋于彭城。五年方诛于项籍。洎南平英布。北捍匈奴。解白登之围。避柏人之难。凡十馀年亲当矢石。乃混车书。如太宗文皇帝。本朝之圣祖也。自起义太原。佐命高祖。乃定江南之草窃。殄陇右之陆梁。禦突厥于便桥。擒公祏于京口。凡十馀年栉风沐雨。命将出师。方得华裔向风。寰区无挠。伏念陛下爰从践祚。才历一期。虽乃圣乃神。不下于汉高文祖。而且耕且战。更详于人事天时。俾武王一举荡平。体句践十年教战。若治兵之至要。御众之大端。攻必取而守有馀。战必胜而卒无怠。发号出令。保大定功。俾军戍咸惮于机权。部校皆存于信义。驱之可以蹈汤火。使之可以为虫沙。此则圣谋悬料于彀中。神策己包于术内。何假刍荛小辈。草野凡生。持蠡妄测于沧溟。侧管强窥于穹昊。不量事体。虚费莠言。故论语载仲尼治卫。必也正名。言顺事行。勿容苟且。名言之际。圣哲攸艰。况在凡常。岂宜容易。思出其位。古人所非。臣等谬处台衡。奉行制敕。但缘事理。互有区分。军戎不在于职司。钱谷非关于局分。苟陈异见。即类侵官。况才不济时。识非经远。因五日起居之例。于两班旅见之时。略获对扬。兼承顾问。此际卫士周环于阶陛。庶臣罗列于殿庭。四面聚观。十手所指。臣等苟欲伸愚短。此时安敢敷陈。韩非昔惧于说难。孟子亦忧于言责。臣窃惟本朝故事。肃宗初平寇难。再复寰瀛。颇经涉于艰难。尤勤劳于委任。每正衙奏事。则泛咨访于偫臣。及便殿询谋。则独对扬于四辅。自上元元年后。于长安东置延英殿。宰臣如有奏议。圣旨或有特宣。皆于前一日上闻。及对御之时。只奉冕旒。旁无侍卫。献可替否。得曲尽于讨论。舍短从长。故无虞于漏泄。君臣之际。情理坦然。伏望圣慈俯循故事。或有事关军国。谋而否臧。未果决于圣怀。要询访于臣辈。则请依延英故事。前一日传宣。或臣等有所听闻。切关利害。天形文字。须面敷扬。臣等亦依故事。前一日请开延英。当君臣奏言之时。祇请机要臣寮。侍立左右。兼乞稍霁严颜。恕臣荒拙。虽乏鹰鹯之效。庶尽葵藿之心。恭惟陛下睿略纵横。天机沉邃。臣等以愚智而干圣智。以凡情而测圣情。如萤爝比耀于乌蟾。畎浍争流于江海。然而天覆地载。君义臣行。持禄取容。即见议于物论。有犯无隐。虑不惬于圣怀。既显奉德音。俾令奏对。合披愚。先渎宸聪。
论谏诤乃大臣之任奏 北宋 · 马遵
出处:全宋文卷九九一、《国朝诸臣奏议》卷四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右编》卷八
臣闻古者天子有诤臣七人,盖左右前后丞弼之任,故传曰公卿比谏。汉制,国有过,则三公得通议之。故平津侯不肯面折廷争,汲黯数之,且曰:「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谀承意,陷主于不义乎」?唐太宗与房、魏、王圭辈议事,数往返,归当而后已,故能成太平。李绛欲论采择一事,同列李吉甫曰:「此嗜欲间事,难言,从它谏官上疏」。绛曰:「此难事,岂可推与谏官?且君为元首,臣为股肱,何事而不可得论也」?管仲曰:「大臣持禄而不敢谏,小臣畏罪而不敢言,此害霸也」。然则自古谏诤,乃大臣之任,不获已而后至于言责之人,盖事有本末,势有先后。若大臣不能正之于前,而使小臣救之于已然之后,其难易不侔也。又况王言如丝,出而渐大,国令如汗,下而不返乎?以此见言责之难为也。且为忠臣不若良臣,用直谏不如讽谏。若无益事实,自取空名,岂爱君忧国之人哉?伏惟陛下容覆如天地,照临如日月,言无不从,事无不察,然犹并列台谏,以广耳目,此尧、舜、禹、汤之用心也。其如事关近司,禁防甚密,先事而言,或谓之轻发,后时而议,则谓之已行。空言虽多,成效甚少,有台谏之名,无台谏之实,甚可惜也。臣愚欲望陛下清闲之宴,召对执政大臣,以尧舜君臣相戒敕之义,丁宁宣谕,今后事有未便,理有未安,或踰祖宗之制度,或失先王之典礼,并须再三执奏,不得一切奉行,以归当为限。如此,则诸妖不能胜德,大和可以致祥,万事不隳,太平可致。臣以言事名官,不以全责自归,而敢扳援大臣者,岂为自安之计哉?盖古义如此,时事当然。臣言虽轻,于事甚切,惟陛下财择,臣不胜皇恐待罪之至。
进修心治国之要劄子状(元丰八年四月十九日上)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司马公文集》卷四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五四、《国朝诸臣奏议》卷二、《璧水群英待问会元》卷一四、《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卷一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九
右,臣伏闻本固则末茂,源浊则流浑。昔仁宗皇帝擢臣知谏院,臣初上殿,即言人君之德三:曰仁,曰明,曰武;致治之道三:曰任官,曰信赏,曰必罚。英宗皇帝时,臣曾进《历年图》,其后序言人君之道一,其德有三,其志亦犹所以事仁宗也。大行皇帝新即位,擢臣为御史中丞,臣初上殿言人君修心治国之要,其志亦犹所以事英宗也。今上天降灾,大行皇帝奄弃天下。皇帝陛下新承大统,太皇太后同听万几,不知臣愚,猥蒙访落。臣且愧且惧,无以塞责,谨复以人君修心治国之要为献,其志亦犹所以事大行皇帝也。所以然者,臣历观古今之行事,竭尽平生之思虑,质诸圣贤之格言,治乱、安危、存亡之道,举在于是,不可移易,是以区区首为累朝言之。不知臣者,以臣为进迂阔陈熟之语;知臣者,以臣为识天下之本源也。夫治乱、安危,存亡之本源,皆在人君之心。仁、明、武,所出于内者也;用人、赏功、罚罪,所施于外者也。出于内者,虽有厚有薄,有多有寡,禀之自天然,好学则知所宜从,力行则光美日新矣。施于外者,施之当,则保其治,保其安,保其存;不当,则至于乱,至于危,至于亡,行之由己者也。所以能当,在于至明;所以能明,在于至公。是以明君善用人者,博访远举,拔其殊尤。德行高人谓之贤,智勇出众谓之能。贤不必能,能不必贤,各随所长,授以位任,有功则赏,有罪则刑。其人茍贤能,虽雠必用;其人茍庸愚,虽亲必弃。赏必有所劝,罚必有所惩,赏不以喜,罚不以怒,赏不厚于所爱,罚不重于所憎,必与一国之人同其好恶。是故古者爵人于朝,与士共之;刑人于市,与众弃之。如此安有不当者乎?臣故曰「所以能当,在于至明;所以能明,在于至公」也。昔齐桓公置射钩,而使管仲相。汉高祖知人善任,使茍为不才,虽兄喜亦弃之;茍才矣,虽负贩酒徒、亡将戍卒,亦用之。此所以能奋布衣取天下也。馆陶公主为子求郎,明帝不许,而赐钱十万。郎,贱官也,犹惜之,况其贵者乎?故永平之治,至今称之。宋高祖事萧太后甚孝,太后欲以子道怜为扬州刺史,高祖以其贪愚不许,故功业之高,冠于南朝。唐太宗杀建成、元吉,而用其官属魏郑公、王圭等,与房、杜无异,卒得其效。宣宗事郑太后甚谨,问舅郑光以政事,不能对,罢其方镇,故时人称美,谓之「小太宗」。此用人之公明者也。韩昭侯惜弊裤,不以赐左右之无功者,汉高祖深怨雍齿,而不忘其功。魏太祖勋劳宜赏,不吝千金,无功望施,分毫不与。唐宣宗重惜服章,故当时为绯紫者以为荣。此赏功之公明者也。僮牛杀孟丙、仲壬,立叔孙昭子,昭子数其罪而杀之,孔子善其不劳。丁公脱汉高祖于阨,高祖以为不忠而斩之。武帝妹隆惠公主且死,属其子昭平君,昭平君杀人,武帝流涕而诛之。唐明皇弄臣黄㼐,掀捕盗官坠马,明皇杖杀之。宣宗谓乐工:「汝惜罗程艺,我惜高祖、太宗法」。此罚罪之公明者也。臣略举此数者以为明验,其馀在陛下博览载籍以考之,知臣所言不为谬妄。臣以一夫之愚,不能周知天下之务。三月三十日曾上奏,乞诏书开言路,伏望圣慈早赐施行。今并治平四年五月三日上殿劄子具录进呈,乞陛下留神幸察。谨录奏闻,伏候敕旨。年月日,具位臣司马光状奏。
文中子补传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五、《邵氏闻见后录》卷四、《皇朝文鉴》卷一四九、《永乐大典》卷六八三八、《四续古文奇赏》卷四四、《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二二一、《文章辨体汇选》卷七八○
文中子王通,字仲淹,河东龙门人。六代祖玄则,仕宋,历太仆、国子博士。兄玄谟以将略显,而玄则用儒术进。玄则生焕,焕生虬。齐高帝将受宋禅,诛袁粲,虬由是北奔魏。魏孝文帝甚重之,累官至并州刺史,封晋阳公,谥曰穆,始家河汾之间。虬生彦,官至同州刺史。彦生杰,官至济州刺史,封安康公,谥曰献。杰生隆,字伯高。隋开皇初,以国子博士待诏云龙门。隋文帝尝从容谓隆曰:「朕何如主」?隆曰:「陛下聪明神武,得之于天,发号施令,不尽稽古。虽负尧舜之资,终以不学为累」。帝默然有间,曰:「先生,朕之陆贾也,何以教朕」?隆乃著《兴衰要论》七篇,奏之,帝虽称善,亦不甚达也。历昌乐、猗氏、铜川令,弃官归,教授,卒于家。隆生通。自玄则以来,世传儒业。通幼明悟好学,受《书》于东海李育,受《诗》于会稽夏玙,受《礼》于河东关朗,受《乐》于北平霍汲,受《易》于族父仲华。仁寿三年,通始冠,西入长安,献《太平十二策》,帝召见,叹美之,然不能用,罢归,寻复徵之。炀帝即位,又徵之,皆称疾不至,专以教授为事。弟子自远方而至者甚众,乃著《礼论》二十五篇、《乐论》二十篇、《续书》百有五十篇《、续诗》三百六十篇、《元经》五十篇、《赞易》七十篇,谓之《王氏六经》。司徒杨素重其才行,劝之仕,通曰:「汾水之曲,有先人之弊庐,足以庇风雨,薄田足以具𩜾粥。愿明公正身以治天下,使时和年丰。通也受赐多矣,不愿仕也」。或谮通于素曰:「彼实慢公,公何敬焉」?素以问通,通曰:「使公可慢,则仆得矣;不可慢,则仆失矣。得失在仆,公何与焉」?素待之如初。右武侯大将军贺若弼尝示之射,发无不中,通曰:「美哉,艺也!君子志道、据德、依仁,然后游于艺也」。弼不悦而去,通谓门人曰:「夫子矜而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纳言苏威好蓄古器,通曰:「昔之好古者聚道,今之好古者聚物」。太学博士刘炫问《易》,通曰:「圣人之于《易》也,没身而已矣,况吾侪乎」!有仲长子光者,隐于河渚,尝曰:「在险而运奇,不若宅平而无为」。通以为知言,曰:「名愈消,德愈长;身愈退,道愈进,若人知之矣」。通见刘孝标《绝交论》,曰:「惜乎,举任公而毁也,任公不可谓知人矣」。见《辩命论》,曰:「人事废矣」。弟子薛收问:「恩不害义,俭不伤礼,何如」?通曰:「是汉文之所难也。废肉刑害于义,省之可也;衣弋绨伤于礼,中焉可也」。王孝逸曰:「天下皆争利而弃义,若之何」?通曰:「舍其所争,取其所弃,不亦君子乎」!或问人善,通曰:「知其善则称之,不善则对曰,未尝与久也」。贾琼问息谤,通曰:「无辨」。问止怨,曰:「不争」。故其乡人皆化之,无争者。贾琼问群居之道,通曰:「同不害正,异不伤物。古之有道者内不失真,外不殊俗,故全也」。贾琼请绝人事,通曰:「不可」。琼曰:「然则奚若」?通曰:「庄以待之,信以应之,来者勿拒,去者勿追,沉如也,则可」。通谓姚义能交,或曰简,通曰:「兹所以能也」。又曰广,通曰:「广而不滥,兹又所以为能」。又谓薛收:「善接小人,远而不疏,近而不狎,颓如也」。通尝曰:「封禅非古也,其秦汉之侈心乎」!又曰:「美哉,周公之志深矣乎!宁家所以安天下,存我所以厚苍生也」。又曰:「易乐者必多哀,轻施者必好夺」。又曰:「无赦之国,其刑必平;重歛之国,其财必贫」。又曰:「廉者常乐无求,贪者常忧不足也」。又曰:「我未见得诽而喜、闻誉而惧者」。又曰:「昏娶而论财,夷虏之道也」。又曰:「居近而识远,处今而知古,其惟学乎」!又曰:「轻誉茍毁,好憎尚怒,小人哉」!又曰:「闻谤而怒者,谗之阶也;见誉而喜者,佞之媒也。绝阶去媒,谗佞远矣」。通谓北山黄公善医,先饮食起居,而后针药;谓汾阴侯生善筮,先人事而后爻象。大业十年,尚书召通蜀郡司户;十一年,以著作郎、国子博士徵,皆不至。十四年,病终于家,门人谥曰文中子。二子:福郊、福畤。二弟:凝、绩。评曰:此皆通之《世家》及《中说》云尔。玄谟仕宋,至开府仪同三司。绩及福畤之子勔、勮、勃,皆以能文著于唐世,各有列传。余窃谓先王之六经不可胜学也,而又奚续焉?续之庸能出其外乎?出则非经矣。茍无出而续之,则赘也,奚益哉?或曰:「彼商周以往,此汉魏以还也」。曰:「汉魏以还,迁、固之徒记之详矣,奚待于续经,然后人知之?必也,好大而欺愚乎,则彼不愚者孰肯从之哉」!今其六经皆亡,而《中说》犹存,《中说》亦出于其家。虽云门人薛收、姚义所记,然予观其书,窃疑唐室既兴,凝与福畤辈依并时事,从而附益之也。何则?其所称朋友、门人,皆隋唐之际将相名臣,如苏威、杨素、贺若弼、李德林、李靖、窦威、房玄龄、杜如晦、王圭、魏徵、陈叔达、薛收之徒,考诸旧史,无一人语及通名者。《隋史》,唐初为也,亦未尝载其名于儒林、隐逸之间,岂诸公皆忘师弃旧之人乎?何独其家以为名世之圣人,而外人皆莫之知也?福畤又云:「凝为监察御史,劾奏侯君集有反状,太宗不信之,但黜为姑苏令。大夫杜淹奏凝直言非辜,长孙无忌与君集善,由是与淹有隙,王氏兄弟皆抑不用。时陈叔达方撰《隋史》,畏无忌,不为文中子立传」。按叔达前宰相,与无忌位任相埒,何故畏之,至没其师之名,使无闻于世乎?且魏徵实总《隋史》,纵叔达曲避权威,徵肯听之乎?此予所以疑也。又淹以贞观二年卒,十四年君集平高昌还而下狱,由是怨望,十七年谋反,诛。此其前后参差不实之尤著者也。如通对李靖圣人之道,曰:「无所由,亦不至于彼,道之方也,必也无至乎」。又对魏徵以圣人有忧疑,退语董常以圣人无忧疑,曰:「心迹之判久矣」。皆流入于释老者也。夫圣人之道,始于正心脩身齐家治国,至于安万邦,和黎民,格天地,遂万物,功施当时,法垂后世,安在其无所至乎?圣人所为皆发于至诚,而后功业被于四海。至诚心也,功业迹也,奚为而判哉?如通所言,是圣人作伪以欺天下也,其可哉?又曰:「佛,圣人也,西方之教也,中国则泥」。又曰:「《诗》《书》盛而秦世灭,非仲尼之罪也;虚玄长而晋室乱,非老庄之罪也;斋戒脩而梁国亡,非释迦之罪也」。茍为圣人矣,则推而放诸南海而准,推而放诸北海而准,乌有可行于西方,不可行于中国哉?苟非圣人矣,则泥于中国,独不泥于西方耶?秦焚《诗》、《书》,故灭;使《诗》、《书》之道盛于天下,秦安得灭乎?老庄贵虚无而贼礼法,故王衍、阮籍之徒乘其风而鼓之,饰谈论,恣情欲,以至九州覆没;释迦称前生之因果,弃今日之仁义,故梁武帝承其流而信之,严斋戒,弛政刑,至于百姓涂炭。发端倡导者,非二家之罪而谁哉?此皆议论不合于圣人者也。唐世文学之士传道其书者盖寡,独李翱以比《太公家教》,及司空图、皮日休始重之。宋兴,柳开、孙何振而张之,遂大行于世,至有真以为圣人可继孔子者。余读其书,想其为人,诚好学笃行之儒。惜也,其自任太重,其子弟誉之太过,更使后之人莫之敢信也。余恐世人讥其僭而累其美,故采其行事,于理可通而所言切于事情者,著于篇,以补《隋书》之阙。
文潞公家庙碑(嘉祐二年作)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五、《司马公文集》卷七九、《皇朝文鉴》卷七六、《文献通考》卷一○四、《文翰类选大成》卷一五三、《文章辨体汇选》卷六五一、雍正《山西通志》卷一九四、乾隆《河南府志》卷八四、乾隆《重修洛阳县志》卷一四、嘉庆《介休县志》卷一二
先王之制,自天子至于官师皆有庙。君子将营宫室,宗庙为先,居室为后。及秦非笑圣人,荡灭典礼,务尊君卑臣,于是天子之外,无敢营宗庙者。汉世公卿贵人多建祠堂于墓所,在都邑则鲜焉。魏晋以降,渐复庙制。其后遂著于令,以官品为所祀世数之差。唐侍中王圭不立私庙,为执法所纠,太宗命有司为之营构以耻之,是以唐世贵臣皆有庙。及五代荡析,士民求生,有所未遑,礼颓教陊,庙制遂绝。宋兴,夷乱苏疲,久而未讲。仁宗皇帝闵群臣贵极公相,而祖祢食于寝,侪于庶人。庆历元年,因郊祀赦,听文武官依旧式立家庙。令虽下,有司莫之举,士大夫亦以耳目久不际,往往不知庙之可设于家也。皇祐二年,天子宗祀礼成,平章事宋公奏言:「有司不能推述先典,明谕上仁,因循顾望,遂踰十载,缘偷袭弊,殊可嗟闵!臣尝因进对,屡闻圣言,谓诸臣专殖第产,不立私庙,睿心至意,形于叹息。盖由古今异宜,封爵殊制,因疑成惮,遂格诏书,请下礼官议定制度」。于是翰林承旨而下共奏请,自平章事以上立四庙,东宫少保以上三庙,其馀器服仪范,俟更参酌以闻。是岁十二月诏如其请。既而在职者违慢相仍,迄今庙制卒不立。公卿亦安故习常,得诿以为辞,无肯唱众为之者。独平章事文公首奏,乞立庙河南。明年七月,有诏可之。在尚未知筑构之式,靡所循依。至和初,西镇长安,访唐庙之存者,得杜岐公旧迹,止馀一堂四室及旁两翼。嘉祐元年,始仿而营之。三年,增置前两庑及门,东庑以藏祭器,西庑以藏家谱。斋枋在中门之右,省牲展馔、视涤濯在中门之左,庖厨在其东南。其外门再重,西折而南出。四年秋,庙成,公以入辅出藩,未尝踰时,安处于洛。元丰三年秋,留守西都,始衅庙而祀焉。一旦,授光以家谱,曰:「予欲志族世之所从来,及庙之所由立,垂示后昆,而为我叙其事,款于石」。光窃惟公追远复古,率礼兴化之盛德,不可以无传。虽自知不文,不敢辞。谨叙而铭之。按谱云:文氏之先,出陈公子完,以谥为氏,与翼祖讳同。至秦有丕,丕生河东太守教,始家平阳。其后有韶,汉末为扬州刺史。自韶以来,世乃可谱。韶之六世孙频,为后魏北绛太守。频曾孙显俊,以别驾从北齐高祖起晋州,就霸业,战功名居多,终兖州刺史。频之六世孙曰肃、曰君洪。肃仕隋,为颍川郡丞,名列循吏,以公直抗宇文述,老卑秩。君洪从高祖起晋阳,为右卫将军。太子建成馀党攻宫门,君洪首奋挺出,战没。频之八世孙曰晖、曰播。晖相中宗诛张易之,夺武后天下,归之唐,用仇人谗,谪死峤南。播有史学,官至给事中。君洪之曾孙羽为御史中丞,肃之四世孙括为御史大夫。括孙晦为太子宾客,晦兄昕为义成节度使,皞为散骑常侍,荣冠当时。自显俊至晦,皆有传见于史。其家自平阳或迁太平,或迁蒲阪,或迁宝鼎。晦之从父昆弟晤为北都留守判官,始居介休。晤生汾州参军檖,檖生馆,馆生泽州录事参军,即公之高祖考也,讳浩。曾祖考讳某,仕后唐,历晋城、天池、平城三主簿。避晋高祖讳,更其氏曰文。历崞、太谷二令。汉高祖即位,复旧氏,更名某。汉失天下,其支别者自帝于晋阳,复事之,终岚州录事参军。祖考讳某,辟石州幕府,弃官归乡里。太宗皇帝平晋阳,召之不起,以庙讳故复为文氏。考讳某,以儒学进,历十三官,所至以强直勤敏、振利攘害,名闻达不可掩。判三司开拆、磨勘司,终主客郎中、河东转运使。其治行之详,见于故平章事晏公、参知政事王公沂撰墓志及碑。公贵,朝廷褒荣三代,赠官皆至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爵燕、周、魏三国公。庙成,泽州府君为第一室,夫人某氏配。燕公为第二室,燕国太夫人宋氏配。周公为第三室,周国太夫人王氏、越国太夫人申氏配。魏公居东室,魏国太夫人耿氏、鲁国太夫人申氏配。公以庙制未备,不敢作主,用晋荀安昌公祠制作神板,采唐周元阳议,祠以元日、寒食、秋分、冬夏至,致斋一日。又以或受诏之四方,不常其居,乃酌古诸侯载迁主之义,作车奉神板以行。此皆礼之从宜者也。其铭曰:
郁彼乔木,茂于苞根。浩彼长川,发于浚源。矧人之先,云谁敢谖?天佑有宋,诞生哲臣。乃斡枢轴,乃秉镕钧。克釐克谐,允武允文。甘陵有妖,悖暴纷嚣。公往逍遥,不日而消。仁祖构疾,群心震栗。公入密勿,四海清谧。出殿方维,为诸侯师。以惠以绥,不废其威。至也民悦,去也民思。其思如何,式谣且歌。歌政之和,在洛为多。谋居之安,畴如得民。公自汾渚,迁于洛浒。允乐兹土,永燕私处。伊水洋洋,山木苍苍。是抡是剫,是断是斲,达于有洛。是相是虞,是卜是诹。是筑是救,是植是扶。是茨是涂,作庙渠渠。新庙既成,室家是营。公曰予居,风雨是抚。勿侈勿崇,予躬是容。人庳公堂,公曰予康。人隘公庭,公曰予宁。人勿予隘,惟子孙是赖。人勿予庳,惟子孙是利。克恭克俭,予履予视。俾躬之为美,匪目之为丽。庙堂既辟,四室有侐。豢牲孔硕,导黍及稷。豆笾既涤,汛扫既备。旨酒既沛,刲牲为饎。乃荐乃陈,苾苾芬芬。祖考欣欣,百嘏来臻。天锡公祉,强明寿恺。帝锡公禄,崇荣丰泰。天匪公私,公德是宜。帝匪公优,公勋是酬。公拜稽首,扬天子之休。思纯终始,式贻孙子。子子孙孙,勿替勿忘。时奉烝尝,保公之烈光。
上杜相公书 北宋 · 曾巩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四五、《元丰类稿》卷一五、《曾文定公集》卷五、《曾子固集》卷一七、《南丰曾先生文粹》卷四、《皇朝文鉴》卷一一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八一、《古今事文类聚》新集卷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
庆历七年九月日,南丰曾巩再拜上书致政相公阁下:巩闻夫宰相者,以己之材为天下用,则用天下而不足;以天下之材为天下用,则用天下而有馀。古之称良宰相者无异焉,知此而已矣。舜尝为宰相矣,称其功则曰举八元八凯,称其德则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卒之为宰相者,无与舜为比也。则宰相之体,其亦可知也已。或曰:舜大圣人也。或曰:舜远矣,不可尚也。请言近之可言者,莫若汉与唐。汉之相曰陈平,对文帝曰:「陛下即问决狱,责廷尉;问钱谷,责治粟内史」。对周勃曰:「且陛下问长安盗贼数,又可强对邪」?问平之所以为宰相者,则曰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也。观平之所自任者如此,而汉之治莫盛于平为相时,则其所守者可谓当矣。降而至于唐,唐之相曰房、杜。当房、杜之时,所与共事则长孙无忌、岑文本,主谏诤则魏郑公、王圭,振纲维则戴胄、刘洎,持宪法则张元素、孙伏伽,用兵征伐则李绩、李靖,长民守土则李大亮。其馀为卿大夫,各任其事,则马周、温彦博、杜正伦、张行成、李纲、虞世南、褚遂良之徒,不可胜数。夫谏诤其君,与正纲维、持宪法、用兵征伐、长民守土,皆天下之大务也,而尽付之人,又与人共宰相之任,又有他卿大夫各任其事,则房、杜者何为者邪?考于其传,不过曰:闻人有善,若己有之,不以求备取人,不以己长格物,随能收叙,不隔卑贱而已。卒之称良宰相者,必先此二人。然则著于近者,宰相之体,其亦可知也已。唐以降,天下未尝无宰相也。称良相者,不过有一二大节可道语而已。能以天下之材为天下用,真知宰相体者,其谁哉?数岁之前,阁下为宰相。当是时,人主方急于致天下治,而当世之士,豪杰魁垒者,相继而进,杂遝于朝。虽然,邪者恶之,庸者忌之,亦甚矣。独阁下奋然自信,乐海内之善人用于世,争出其力,以唱而助之,惟恐失其所自立,使豪杰者皆若素繇门下以出。于是与之佐人主,立州县学,为累日之格以励学者;课农桑,以损益之数为吏升黜之法;重名教,以矫衰弊之俗;变茍且,以起百官众职之坠。革任子之滥,明赏罚之信,一切欲整齐法度,以立天下之本,而庶几三代之事。虽然,纷而疑且排其议者亦众矣。阁下复毅然坚金石之断,周旋上下,扶持树植,欲使其有成也。及不合矣,则引身而退,与之俱否。呜呼!能以天下之材为天下用,真知宰相体者,非阁下其谁哉!使充其所树立,功德可胜道哉!虽不充其志,岂愧于二帝、三代、汉唐之为宰相者哉?若巩者,诚鄙且贱,然常从事于书,而得闻古圣贤之道,每观今贤杰之士,角立并出,与三代、汉唐相侔,则未尝不叹其盛也。观阁下与之反复议而更张庶事之意,知后有圣人作,救万事之弊,不易此矣,则未尝不爱其明也。观其不合而散逐消藏,则未尝不恨其道之难行也。以叹其盛、爱其明、恨其道之难行之心,岂须臾忘其人哉!地之相去也千里,世之相后也千载,尚慕而欲见之,况同其时,过其门墙之下也欤?今也过阁下之门,又当阁下释衮冕而归,非干名蹈利者所趋走之日,故敢道其所以然,而并书杂文一编,以为进拜之资,蒙赐之一见焉,则其愿得矣。噫!贤阁下之心,非系于见否也,而复汲汲如是者,盖其忻慕之志而已耳。伏惟幸察。不宣。巩再拜。
贾黯墓志铭 北宋 · 王圭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五九、《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九、乾隆《邓州志》卷二三
治平二年十月戊子,翰林侍读学士长乐贾君卒于京师。先,君病且革,天子遣使挟太医日夜临视之,君卒不能起。赠尚书礼部侍郎,又赐黄金其家。明年正月辛酉,葬于邓州穰县冠军里。将葬,其孤士彦以君功状来求刻文而纳于墓中,太原王圭为之序,成都范镇为之铭。序曰:按贾氏,其先周康王时,唐叔少子公明封于贾,遂以为氏。其后始显于汉魏之间,而望出长乐者世最大。君讳黯,字直孺,世居真定之获鹿,自君之曾祖始徙于邓,今为穰下人。君少警悟,方七八岁时,人见其所作诗而惊伟之。庆历六年,中进士第,为天下第一,除将作监丞、通判襄州事。代还,召试学士院,拜著作郎、直集贤院、判尚书刑部。祀明堂,覃恩迁右正言。君年少,方进用,遇事感慨,数上言朝廷。仁宗识君手书,常嗟赏之。御史中丞王举正留守百官班,将以事见上,尚书郎杜枢独出班问所以留班状。久之,贬枢监税衡州,盖枢尝駮开封府张彦方狱,而事连权贵。人皆知以此得罪也,而莫敢言,君为力言之。其后谏官、御史皆争事上前,不能止,因诏台谏官,自今须繇閤门白中书俟旨,然后得上殿。君又言曰:「群臣独得与上论事,惟谏官、御史尔。今既不得时见上,万一有非常,上何繇得闻邪」?固请如旧制。彰化军节度使狄青为枢密副使,君以谓「祖宗定天下,而立勋劳者多武臣,然未尝得与议帷幄者。今承平之日久,而骤用青行伍中,使四方闻之,以为朝廷无如青,必有轻中国之心。又宿卫诸军,见青尊宠若此,皆倾心归之,此尤不可不察」。迁三司判官、同修起居注,奉使契丹。还,迁右司谏。至和元年,擢知制诰、权判吏部流内铨。益州推官桑泽,在蜀三年,不知其父死。及代还,铨吏不为领文书,泽始去发丧。既服除,且求磨勘。君言:「泽与其父不通问者三年,借非匿丧,若是岂为孝乎」?卒使坐废田里。晋州推官李亢,尝入粟得官,后以罪引去。他日应举及第,当改官,始自言其尝以罪去也。君曰:「士之罔冒,其罪可置乎」?遂奏罢之。福州推官刘抃,在铨俟引对,而自以晓星气,挟此以游公卿之门,君乃奏以为灵台郎。于是士人之知术数者,不敢以自名。君初修起居注,见天子退朝,御迩英咨访治道,而史官不得与闻,至是因请修起居注入与经筵,遂为定制。嘉祐元年,君以父春秋高,请知陈州。寻改许州。明年,迁尚书兵部员外郎、徙襄州。属父疾,归南阳,至家而疾笃。君亦自移疾,委郡事佐官而去,即日上书自劾。台谏官以君辄去郡为言,降知郢州。已而离父忧,服除,君以前尝谪郡,不敢入朝,诏趣还之,勾当三班院。明年,召入为翰林学士、判昭文馆。以疾复请郡,乃除翰林侍读学士、户部郎中、知邓州。未行,复以为翰林学士,知审官院。先是,朝廷以京朝官每三岁辄自言求迁官,非所以敦养廉耻,于是诏当迁者有司为举行之。而朝士之近名者,辄或辞磨勘,至数移,督之不得止。君以谓乡者使其自言,而士之不求进者,宜有以旌异之;今无复自陈之嫌,则士大夫何以辞不愿磨勘也?是亦矫妄之人,徼取恬退之誉,阴图进擢之望,皆无益风化。且考课之法,岂特以岁月迁,亦将稽其殿而黜之。请凡磨勘者,有司不复督,中书为籍记之,其后虽甚久皆毋得辄迁。朝廷从君言,于是伪辞磨勘者不复至矣。七年,迁左司郎中、知开封府。君御下方严,所至莫不惮之。府吏旧七百人,而诸尝以罪去而复叙者,皆籍外补之,盖尝数百人。公乃奏为条,其得复叙者,须候籍中阙,乃稍补之。又府吏之给事他官者,更七次则一迁,于是他官之请者,岁不可胜数,至有一事累请而为两役者。君又奏为条,以其从事之所难者始得为次数,馀悉罢之。于是府吏取君所决十馀事,缘饰而倡言之,御史亦以是绳君。仁宗见执政,问:「贾某所为私乎」?对曰:「无有私也」。然而言者不已,遂易君同提举在京诸司库务。今天子即位,迁中书舍人,受诏撰《仁宗实录》,更群牧使。治平二年,拜给事中、权御史中丞、充理检使。上方亲政事,君数见,其言无所避。上尝谓君曰:「朕欲用人,而未识其可者」。对曰:「天下岂尝乏人耶,在陛下所用尔」。乃陈任人之法五事:一曰知人之明,二曰养育以渐,三曰材不求备,四曰以类荐举,五曰择取自代。天子嘉纳之。是时,某尚德宁公主,君言曰:「国朝公主下嫁,皆以祖为父,以父为兄,非所以正人伦之道也。愿诏诸公主下嫁,如唐故事,令尽其见舅姑之礼」。有司议濮王称皇伯而不名,朝廷下其议三省,君劝上从有司议。未报。八月,京师大雨水,君时以寝疾,复两上疏,以为简宗庙、逆天时,则水不润下。濮王议宜以时蚤决,以塞天变。踰月,君疾未已,愿罢御史中丞,乃除翰林侍读学士、知陈州。才数日而卒,享年四十四。曾祖延隐,太子右监门率府副率。祖昭逊,内殿崇班、閤门祗候。父汶,著作佐郎致仕,赠少府监。母陈氏,继母史氏。陈初归其宗,父戒君他日能自显,则往迎之。君卒迎陈母归,封仁寿郡太君。史封唐安郡太君。凡四娶。马氏、任氏、周氏,皆蚤亡。最后娶薛氏,今封延安郡君。二男子:长元素,蚤亡;次士彦,太常寺太祝。五女子。君所著文集三十卷,尤长于议论云。铭曰:
世言直孺,举进士第一,不十馀年践两禁为得志。而不知直孺之事两朝,开陈补益如此。呜呼!使天假之年,尽其所蕴,则其泽之于天下,可胜既耶?
按:《华阳集》卷五四。又见国家图书馆藏拓片·未编。
请执政奏事许谏官随入奏 北宋 · 贾黯
出处:全宋文卷一四二七
谏官、御史迹既疏远,未尝预闻时政,不免采于传闻,一有失实,而诘难沮辱随之,非所以开广言路。请如唐太宗用王圭、魏徵故事,每执政奏事,听谏官一人随入(《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七○。又见《宋史》卷三○二《贾黯传》。)。
「用王圭魏徵」五字原无,据《宋史》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