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梁制观世音像歌 清 · 赵翼
出处:瓯北集卷四十
王仲瞿孝廉得古铜佛像一躯,长身玉立,首有金冠如翠翘,衣裓多绣纹,极精致,与世所塑释迦像螺髻袒胸跏趺坐者不同。其底有篆书「天监二祀十有一月,中天竺王屈多使竺卢达多献西域土物:优阗贤王造释迦真像一,摩诃观世音像一,摩诃至像一。三夫人丁氏进位贵嫔。皇子六通诞弥月,皇太子统三周。皇帝命显阳宫监臣陈舍利、臣王宝、臣东方迦叶奉造一佛二菩萨像。臣舍利奉皇大统于永福省,授太子统《孝经》一卷,观世音像一躯。臣太子统、臣舍利稽首顿首」云云。据此则梁武就天竺所贡三像别敕仿造,而所授昭明太子一像则观世音也。按《梁书》,昭明生于齐中兴元年,梁武天监元年立为太子,二年昭明恰三岁。母弟简文帝生,小字六通。时昭明年幼,仍居于内,东宫官属皆入直永福省。以款文证之,一一相合,其为萧梁旧物无疑也。爰为作歌。
昔得乌斯藏中佛,佛土中来敬斋祓。
所嫌垆鞲新铸成,尚非象教初来物。
王君仲瞿其名昙,前身当自弥勒龛。
购得古观世音像,身被绣裓头翘篸。
款镌天监二年造,昭明太子岁正三。
年深色黯质未改,但是斑驳非缕褴。
惜哉王君爱涂饰,重与庄严失古色。
添得黄金一百铢,论价翻输旧时直。
幸渠色新制自古,犹是六朝人手迹。
我思是时释教兴,鸠摩罗什佛图澄。
译经演法阐大藏,举世皈向如云蒸。
佛前大士尤显应,不比罗汉诸小乘。
罪人持咒枷锁落(《北齐书·卢景裕传》),败将讽呗刀斧停(《宋书·王玄谟传》)。
两足埋土忽兔脱,一隙透穴俄猿腾(《晋书·载记》。皆《观世音经》事)。
是皆耳目所震耀,至今尚诵高王经。
何况梁皇信佛笃,亲讲华严高座独。
持斋戒杀面为牲,祖宗亦不许食肉。
同泰寺中频舍身,帝王有价可钱赎。
奉佛必兼奉菩萨,固宜肖此慈容穆。
真形图既出优阗,方物贡恰来天竺。
想当宫监仿造时,比对西来元面目。
敢同延寿写照差,并非贯休梦见熟。
煎金火用欧冶炉,刻像刀切昆吾玉。
炼出金刚不坏身,不矜一写而成速。
敕赐青宫虔供养,永为储君介景福。
岂知净业空精专,避灾终未入四禅。
文选楼高但主器,蜡鹅厌胜遽夭年。
后来青丝白马逼,荷荷索蜜更可怜。
斯时大士竟安在,不来一救祸乱延。
乃知像设亦徒尔,弗及一纸台城鸢。
我独摩挲为太息,重是千年尚完璧。
虽非啮纽追蠡钟,也比出泥蕤宾铁。
岂必有神为呵护,世久自觉堪爱惜。
来是长安本色旌,摹犹定武初刻石。
大唐三藏大遍觉法师塔铭 唐 · 刘轲
四言诗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四十二
岁丁巳开成纪年之明年。有具寿沙门曰令检。自上京抵洛师。以缥囊盛三藏遗文传记。访余柴门于行修里。且曰。闻夫子斧藻偫言旧矣。讵直专声于班马。能不为释氏董狐耶。抑岂不闻贞观初慈恩三藏之事乎。敢矢厥来旨云。三藏事迹载国史及慈恩传。今塔在长安城南三十里。初高宗塔于白鹿原。后徙于此。中宗制影赞。谥大遍觉。肃宗赐塔额曰兴教。因为兴教寺。寺在少陵原之阳。年岁寖远。塔无主。寺无僧。荒凉残委。游者伤目。长庆初。有衲衣僧昙景始葺之。大和二年。安国寺三教谈论大德内供奉赐紫义林。修三藏忌斋于寺。斋众方食。见塔上有光。圆如覆镜。道俗异之。林乃上闻。乃与两街三学人共修身塔。兼砻一石于塔。至三年修毕。林乃化遗言于门人令检曰。尔必求文士铭之。检泣奉遗教。直以铭为请。非法允之冢嫡。谁何至此乎。轲三让不可。乃略而铭之。三藏讳元奘。俗陈姓。河南缑氏人。曾父钦。后魏上党太守。祖康。北齐国子博士。父惠英。长八尺。美须眉。魁岸沈厚。号通儒。时人方汉郭林宗。有子四人。奘其季也。年十三。依兄捷出家于洛。属隋季失御。乃从高祖神尧于晋阳。俄又入蜀。学摄论毗昙于基暹二法师。武德五年。受具于成都。精究篇聚。又学成实于赵州深。学俱舍于长安岳。于是西经前来者。无不贯综矣。初中国学者。多以实相性空。通贯偫说。俾彖象蹄笱。往往失鱼兔于得意之路。至于星罗棋布。五法三性。析秋毫以矢名相。界地生汇。各有攸处。曾未暇也。大遍觉乃兴言曰。佛理圆极。片言支说。未足师决。固是经来未尽。吾当求所未闻。俾跛眇儿视履。必使解行如函盖。始可为具人矣。且法显智严何人也。犹能孤游天竺。而我安能坐致耶。初三藏之生。母氏梦法师白衣西去。母曰何去。曰求法。贞观三年。忽梦海中苏迷卢山遽凌波而入。乃见石莲波外承足山。险不可上。试踊身腾踔。飒然飙举。升中四望。廓澈无际。觉而自占曰。我西行决矣。至凉州。都督李大亮防禁特切。逼法师还京。法师乃宵遁。渡瓠芦河。出玉门。经莫贺延碛。艰难险阻。仆而复起者。何止百十耶。自尔涉流沙。次伊吾。高昌王曲文泰遣贵臣以驼马迓法师于白力城。王与太妃及统师大臣等尊以师礼。王亲跪于座侧。俾法师蹑肩而上。资赠甚厚。送至叶护可汗衙。又以廿四封书。通屈支等廿四国。献花缯五百疋于可汗。称法师是奴弟。欲求大法于婆罗门国。愿可汗怜师如怜奴。其所历诸国。为其王礼重。多此类也。自尔支提梵刹神奇灵迹。往往而有。法师皆沥诚尽敬。耳目所得。孕成多闻。与夫世称博物者。何相万耶。详载如传。惟至中印度𨚗烂陁寺。寺遣下座廿人明详仪注者引参正法藏。即戒贤法师也。既入谒。肘膝著地。舐足已。然后起。法藏讯所从来。曰自支𨚗。欲依师学瑜伽论。法藏闻则涕泗曰。解我三年前梦金人之说。伫尔久矣。遂馆于幼日王院觉贤房第四重阁。日供担步罗果一百廿枚。大人米等称是。其尊敬如此。法师既名流五印。三学之士。仰之如天。故大乘师号法师为摩诃天。小乘师号解脱天。乃白大法藏请留之。法师曰。师等岂不欲支𨚗之人开佛慧眼耶。不数日。东印度王拘摩迎法师。戒日王闻法师在拘摩处。遣使谓拘摩曰。急送支𨚗僧来。拘摩曰。我头可得。僧不可得。戒日神武雄勇。名震诸国。乃怒曰。尔言头可得。可将头来。拘摩惧。乃严象军二万。船三万。与法师同溯殑伽河。筑行宫于河北。拘摩自迎戒日于河南。戒日曰。支𨚗僧何不来。拘摩曰。大王可屈就。王既见法师。接足尽敬。且曰。弟子闻支𨚗国有秦王破阵乐。乃问秦王是何人。法师盛谈太宗应天顺人事。王曰。不如此。何以为支𨚗主。因令法师出制恶见论。然小乘外道。未即推伏。请于曲女城集五印沙门婆罗门等。兼十八国王。观支𨚗法师之论。凡十八日。无敢当其锋者。戒日知法师无留意。厚以象马橐装饯法师。又以素謺印书使达官送法师。所经诸国。令兵卫达汉境。法师却次于阗。因高昌商胡入朝。附表奏自西域还。太宗特降天使迎劳。仍制于阗等道送法师。令燉煌迎于流沙。鄯部迎于沮沫。时帝在洛阳。敕西京留守梁国公元龄备有司迎待。是日宿于漕上。十九年春正月景子。留守自漕奉迎于都亭。有司颁诸寺帐舆花幡。送经于宏福。翌日。大会于朱雀街之南。陈列法师于西域所得经像舍利等。其梵文凡五百廿夹。六百五十七部。以廿马负而至。自朱雀至宏福十馀里。倾都士女。夹道鳞次。若人非人。曾不知几俱𦙁矣。壬辰。法师谒文武圣皇帝于洛阳宫。二月己亥。对于仪鸾殿。因广问雪岭已西诸国风俗。法师皆备陈所历。若指诸掌。太宗大悦。谓赵公无忌曰。昔符坚称道安为神器。今法师出之更远。时帝将征辽。法师请于嵩之少林翻译。太宗曰。师西去后。朕为穆太后于西京造宏福寺。寺有禅院。可就翻译。三月己巳。徙宏福。夏五月丁卯。法师方开贝叶。廿年秋七月。法师进新译经论。仍请制经序。并进奉敕撰西域记十二卷。太宗美法师风仪。又有公辅才。俾法师裼缁褐袭金紫。法师因以五义褒扬圣德。乞不夺其志。遂问瑜伽十七地义。太宗谓侍臣曰。朕观佛经。犹噡天望海。法师能于异域得是深法。非惟法师愿力。亦朕与公等宿殖所会。及三藏圣教序成。神笔自写。太宗居庆福殿。百寮陪位。坐法师。命宏文馆学士上官仪对偫寮读之。廿二年夏六月。天皇大帝居春宫。又制述圣记及菩萨藏经后序。太宗因问功德何最。法师对以度人。自隋季天下祠宇残毁。缁伍殆绝。太宗自此敕天下诸州寺。宜各度五人。宏福寺度五十人。戊申。皇太子宣令。请法师为慈恩上座。仍造翻经院。备仪礼自宏福迎法师。太宗与皇太子后宫等。于安福门执香炉。目而送之。至寺门。敕赵公英中书令褚引入。于殿内奏九部乐破阵舞。及百戏于庭而还。廿三年夏四月。法师随驾于翠微宫。谈赏终日。太宗前席攘袂曰。恨相逢已晚。翌日。太宗崩于含风殿。高宗即位。法师还慈恩。专务翻译。永徽三年春三月。法师于寺端门之阳造石浮图。高宗恐功大难成。令改用砖塔。有七级。凡一百八十尺。层层中心。皆有舍利。冬十月。中宫方妊。请法师加祐。既诞。神光满院。则中宗孝和皇帝也。请号为佛光王。受三归。服袈裟。度七人。请法师为王剃发。及满月。法师进金字般若心经及道具等。显庆二年春二月。驾幸洛阳。法师与佛光王发于驾前。既到馆。于积翠宫终译发智婆沙。法师早丧所天。因扈从还访故里。得张氏姊。问茔垄已平矣。乃捧遗柩改葬于西原。高宗敕所司公给。备丧礼。尽饰终之道。洛下道俗赴者万馀人。释氏荣之。三年正月。驾还西京。敕法师徙居西明寺。高宗以法师先朝所重。礼敬弥厚。中使旁午。朝臣慰问及锡赉无虚日。法师随得随散。中国重于般若。前代虽翻译犹未备。众请译焉。法师以功大恐难就。乃请于玉华宫翻译。四年十月。法师如玉华。馆于肃成院。五年春正月一日。始翻梵本。总廿万偈。法师汲汲然常恐不得卒业。每厉译徒。必当人百其心。至龙朔三年方绝笔。法师翻般若后。精力刓耗。谓门人曰。吾所事毕矣。吾瞑目后。可以蘧蒢为亲身物。门人雨泣。且曰。和上何遽发此言。法师曰。吾知之矣。麟德元年春正月八日。门人元觉梦一大浮图倒。法师曰。此吾灭度之兆。遂命嘉尚法师具录所翻经纶。合七十四部。总一千三百卅八卷。又造俱𦙁画像弥勒像各一千帧。又造素像十俱𦙁供养悲敬上油各万人。烧百千灯。赎数万生。乃与寺众辞。三称慈尊。愿生内眷。至二月五日夜。弟子光等问云。和上决定得生弥勒内众否。颔云得生。俄而去。春秋六十九矣。初高宗闻法师疾作。御医相望于道。及坊州奏至。帝哀恸。为之罢朝三日。敕坊州刺史窦师伦令官给葬事。又敕宜听京城僧尼送至塔所。门人奉柩于慈恩翻经堂。道俗奔赴者日盈千万。以四月十四日葬于浐东。京畿五百里内。送者百馀万人。至总章二年四月八日。有敕徙于樊川北原。伤圣情也。法师长七尺。眉目若画。直视不顾。端严若神。自大教东流。翻译之盛。未有如法师者。虽滕兰澄什康会竺护之流。无等级以寄言。其彬彬郁郁。已布唐梵新经矣。自示疾至于升神。奇应不可殚纪。盖莫详位次。非上地其孰能如此乎。又曰。
三藏之生,本乘愿来。
入自圣胎,出于凤堆。
大业之季,龙潜于并。
孺子谒帝,与兄偕行。
神尧奇之,善果度之。
不为人臣,必为人师。
师法未足,自洛徂蜀。
学无常师,鸟必择木。
迹穷夷夏,更讨身毒。
寺入烂陁,师遇尸罗。
王逢戒日,论得瑜伽。
瑜伽师地,藏教泉府。
猬●98A7名数,玺抽圣绪。
我握其枢,赤幡仍竖。
名高曲女,归我真主。
主当文皇,臣当蔡梁。
天下贞观,佛氏以光。
光光三藏,是护是付。
付得其人,经纶彬彬。
梵语华言,胡汉相宣。
台臣笔受,御膝前席。
积翠飞花,恩光奕奕。
太宗序教,天皇述圣。
扬于王庭,百辟流咏。
三藏慰喜,灵祇介祉。
蔑彼滕什,曾无此事。
我功成矣,我名遂矣。
脱屣玉华,升神睹史。
发棺开殓,天香馥馥。
地位殊分,神人是卜。
中南地高,樊川气清。
修塔者谁,林公是营。
门人令捡,实尸其事。
铭勒塔旁,捡真法子。
贞女引 汉 · 无名氏
押庚韵
贞女引者。鲁漆室女所作也。漆室女倚柱悲吟而啸。邻人见其心之不乐也。进而问之曰:有淫心欲嫁之念耶。何吟之悲。漆室女曰:嗟乎。嗟乎。子无智不知人之甚也。昔者楚人得罪于其君。走逃。吾东家马逸。蹈吾园葵。使吾终年不恹菜。吾西邻失羊不还。请吾兄追之。雾浊水出。使吾兄溺死。终身无兄。政之所致也。吾忧国伤人。心悲而啸。岂欲嫁哉。自伤怀结。而为人所疑。于是褰裳入山林之中。见女贞之木。喟然叹息。援琴而弦歌以女贞之辞云云。遂自经而死。
菁菁茂木隐独荣兮。变化垂枝含秀英兮。
修身养行建令名兮。厥道不移善恶并兮。
屈躬就浊世彻清兮。怀忠见疑何贪生兮(○琴操上。《后汉书》卢植传注。《乐府诗集》五十八作处女吟。又《诗纪前集》四。○逯案。《列女传》鲁漆室女传与此本事同。然尚无所谓女贞之歌。而后汉纪刘陶改铸大钱议曰:臣尝诵诗至于鸿雁于野之劳。哀勤百堵之事。每喟尔长怀。中篇而叹。近听征夫劬劳之声。甚于斯歌。是以追悟匹妇吟鲁之忧。始于此乎云云。疑此歌后汉时已甚流行。又案。乐府于贞女引只引琴操叙语。未列歌辞。同卷处女吟下引琴操曰:处女吟。鲁处女所作也。所列歌。即此菁菁茂木篇。查乐府同卷双燕离下引琴集曰:独处吟、流澌咽、双燕离、处女吟四曲。其词俱亡云云。据此菁菁茂木非处女吟。又梁简文帝拟贞女引云。南临女贞树。与琴操见女贞之木相合。并证菁菁茂木一歌应依琴操及琴苑要录作贞女引。)。
拟试制策一道 北宋 · 王安国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八六、《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四八
问:盖闻至治之世,教化明而风俗美,士之处者皆笃于自治,而仕者皆能称其官。当是之时,百度修而万事理,故上下富足,百姓和乐而臻于仁寿,施及鸟兽草木,皆遂其性。至于蛮夷狄戎,莫不欣欣附焉。其所由者何术而至于斯欤?今士寡廉耻,而希合茍且之俗盛,至于举选甚弊,而百职未修。上下之财不赡于用,元元匮急而轻于抵罪,鸟兽草木未尽遂其性,蛮夷戎狄至勤于禦备之策焉。其不能方古者何谓欤?夫事其末而欲及其本,与泥其迹而求合其变,皆不可也。然则,仿于古而不迂,近于今而不卑,必有其道可得而言焉。昔者孔子语为邦曰:「乘商之辂,服周之冕,乐则曰《韶舞」》。今考其事,尚可复于当世欤?如不可复,则兴今之礼乐者将何说欤?子大夫其悉陈焉。
对:《诗》曰:「古之人无斁,誉髦斯士」。盛哉,周之所以兴也!夫上不能以无斁之心成天下之才,而才有可用者往往堙沦于闾巷,虽豪杰不夸于誉而有待于后世。然内之为宗庙社稷无穷之传,外之制疆埸蛮夷不测之变,非尽得其人而与之谋,则孰能致治哉?嗟乎,百世之后,盛德复见于今日,明诏侍臣,以策草茅之贱。方圣贤相际,万世之一时,经纶之体已熟论而深思,顾寡见陋闻之人,何足以将明之。然而学者所以为己,不知致君爱民之方,则未足尽为己之道。此昔人之所以幡然投畎亩之耕,而愿其君为尧舜之意也,敢不黾勉以承下风。策曰:「至治之世何术以至于斯,而今则未然,请条其故」。夫所谓教化明而风俗美,志士之处者笃于自治,而仕者称其官,盖上能致其知以烛天下之理,喜好忿惧无以怫其正,推恻怛之心而形于施为之际,始乎闺门衽席之中,相与笃好于善,吾所以自治者尽矣。然后取群圣人所以遗后世之法度,考天下之材,如操权衡而不掩于轻重之私。君臣之德协,而所以为治之体则又要而不烦,以四海九州之民,俯仰以听朝廷之謦咳好恶,足以为其劝禁。然内劫于饥寒之欲,彼唯骛死不给,尚何劝禁之能加哉?于是为开其衣食之具,人受之田而不踰于百亩。四民之劳,农最其甚,不能诎害于前,致利于后,则彼孰肯戮力以趣耕织哉!故什而税一,旱乾水溢,饩廪之赒必先于农,祭祀丧纪又与之赊贷。天子之于粢盛,王后之于祭服,率之以身而不耕者,有里布屋粟之出,罢士无伍,罢女无家,工商以用物售,而奇丽淫巧,自不能行于天下,设有作者,又随之以戮辱。天地之财,出于人无穷,而费于人有节,弱不诎于强,贫不夺于富,衣帛食肉者以其时,而父母之养、妻子之畜,人毕得其欲。而党庠、遂序、国学之制出乎其中,教之以六德、六行、六艺,纠之以八刑,防之以五礼、六乐。自天子视学而王世子入必以齿。民听观于耳目之馀,而尽有以入于腹心之久,销忿斗之欲,而自然行修于家,又况族师书其孝弟而为之劝乎!奇言异行,无门以入,而万有一出,则上所以俟之之道已尽,而屏弃之法行焉。于是贤能之兴,可以因一时之民,而无有罔上者。不唯陶冶之俗,人不为欺,而设法之意有其序也。夫行之见于众,则察于族师,至于德艺之实,非朝廷之人不足以知之,乡大夫为之察焉。士之学也,内极于妙万物之神,而外之于行身,未尝不同于人。其未命也,献焉曰馈,王拜以受贤能之书,盖养士之节至于不诎,以谓夫上所以求下者,为其能左右吾治而已,岂系夫势之可以致人哉!一日仕于朝廷,则利不足以动心,而义至于得已。上揆天下以道,类其材而为之,使平水土者必以为司空,播百谷者必以为后稷。于是人奋有为之心,而上又济之以悃悃不懈之意,淬濯磨砺,以新其器。虽一时之人有不待劝禁以宿功,然而以天下万世为之法度。于是继之以九载考绩之政,幽明无以廋其实,而加之以黜陟,民卒心服,而赏罚始足以为其劝禁也。孟子曰「天下心服而王者」,此之谓也。此其所以士之处者笃于自治,而仕者能称其官也。策曰:「当是之时,百度修而万事理,故上下富足,百姓和乐而臻于仁寿。施及鸟兽草木,皆遂其性,至于蛮夷附焉」。所谓百度修而万事理者,盖尽得其人而为之用,君臣推躬行之实于困任原省之际。受田以耕,财生于人而用不浮于财,族坟墓,黜朋友,出入相友,守望相助,行役以时而无征伐役役之勤,仓廪有蓄而无饥馑流亡之患,养生丧死皆尽其理。此所以百姓和乐而臻于仁寿也。下至于鸟兽草木之微,毕为之纲纪。不麛不卵,不刳胎,不覆巢。獭祭鱼,然后渔人入泽梁;豺祭兽,然后田猎、斧斤以时入山林。以圣人之心,仁民而爱物,不忍深揃血气之类,然而皮革栋宇必资于鸟兽草木,杀之不以时,费之不以节,则物屈而不能赡人之用。此圣人所以仁于爱天下之物,而智于养天下之财。故《鸳鸯》之诗称「明王交万物有道」,而《鱼丽》美其「能备礼」也。《书》曰:「惇德允元,而难任人,蛮夷率服」。夫德修于内者,未尝诎于外也。虽然,德修而无其政,则亦不定以持久为。夫夷狄之鸷,而俗唯骑射之事。然中国什伍其民,而天下之农尽为之兵,族有正,党有师,而天下之吏尽为之将目。男子之仕,举弧矢于门,而示其必有事于四方。会同宴饮,未尝无射,而又教之为庠序之艺。士之举也,行同能耦,则又以射别之。俗之所薰,人自致好,又况利诱其后,而实足以捍患于身。以夷狄之长,而当中国之备,不待教而胜负之势已决矣。虽然,犹以为未也。疆埸之守尽择其人,而教之渐磨,士能死制,接之以恺悌之诚,而聘之以忠信之使。自非鸟兽之不可驯,则孰敢无名以震中国,而自抵覆巢披鷇之祸哉!此先王所由之术也。自先王之泽竭,而秦尽黜其为治之迹,所以后之有天下者,患先王之道难行。而书之所存者,盖其略也,漂漂以逐波澜之馀,而不穷其源,此所以遗意尝汩于传注之说。窃尝以谓因其迹而求之以理,夫何远哉?然而有其德兼其势,欲为而不能速其效,孟子所以谓「文王百里之起为难」也。自唐隳其业,而海内壤裂疆分,凡五十载,而正朔始一于宋。盖元元厌难,愁祸假息日月,而天诱太祖太宗之神武,洗沐九州,以传四圣,帖然百年之中,而四圣求理之意,无一日之懈。以夫文武之忧勤,遗太平于子孙,世才几传,而康王已有晏朝之刺,由是而知今日之隆,可谓轶于前世矣。宜乎颂功神明,以示无极。而策曰:「士寡廉耻,而希合茍且之俗盛,至于举选甚弊,而百职未修。上下之财不赡于用,元元匮急而轻于抵罪,鸟兽草木未遂其性,蛮夷戎狄至勤于禦备之策。其不能方古者何欤」?此诚至虑者之所宜諰諰以忧也。窃以谓古之欲有为者必于其始视其时之何如,救之常以何术,虑熟于己,谋熟于人,然后出号令,行政事。所以治有体而功有诚,如夏、商、周之忠、质、文迭相为救也。其下至于齐桓之用管夷吾,秦孝公之用商鞅,尤且反复咨诹,不疑于心,然后措之于事,故随其体之浅深而见效也。窃敢妄议今朝廷之所尚者,何也?陶冶之俗宜出朝廷,而今则不然也。庠序虽设而家自有师,以口耳诵听、章句文辞之能,来应有司,而未尝核其行义。虽有保任之状,一切文具而已,高爵隆名毕取于此。虽卓荦之贤,固不乏于用,而侥倖以得者多矣。令一有之,尚足以起妄进之心,况其多乎!此所以寡廉耻而希合茍且之俗盛也。自茂才进士试之以策论,绪馀犹及古今之治乱,然已不足以得士矣,又况明法之类乎!不唯无补,而又有害也。所谓百职之不修者,盖始所以得仕之时,自廊庙以至管库,未赏试其为政之能。已仕而使之以一人之材而尽阅百职之治,盖舜之命九官,而夔不可代伯夷之典礼,况以夫陶冶所及之人,而必欲贤于九官乎。虽有考绩之文,自非罪入于吏议者,四岁一迁其官,未尝核其实也,然则孰不养交安禄以幸迁乎?管子曰:「使人于不争之官,各长其所长也」。扬子曰:「真不真,伪不伪,则政不核」。无乃反于是欤?所谓上下之财不赡于用,元元匮急而轻于抵罪者,窃以为今之于生财既失其本,而理财之方又未尽也。夫天下之衣食赋役,毕出于农,朝廷所以闵农之意甚笃,而加吏以劝农之名。虽然,不设法使吏有以守,而徒加之以名,未见其得也。盖变俗之荣辱,必自朝廷能使人荣于力本,而以兼并为辱。财赡于用,今豪宗大姓跨阡陌以售田,而操耒耜机杼之氓隶乐岁不厌于糠籺,是果能操荣辱之实乎?吏非诏令之督责,而视田之可兴者不以缀心,弃九谷之利于墟莽,而遏千里之灌于污潴,惮须臾之劳,而遗万世之利者多矣,此其失生财之本也。室庐器用,嫁娶葬送,不严其等杀,而闾巷之黔首侈于王公。工商无奇伎淫巧之禁,而用物常诎于异物。朝廷虽丁宁,欲以俭率海内,而有司裁费者又不臻其要。盖闻「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以俭救奢,此盛德之举也。宜择群臣熟讲裁费之实,而法自禁中断之以必,则俗可易也。昔贾谊谓文帝绨袍革舄,而富人屋墙被文绣,范宏之论晋武帝焚雉头之裘,而天下奢侈逾甚,虽有良心,而法制不立也。上下之财不赡于用,元元匮急,轻于抵罪者,不出于是乎?所谓鸟兽草木未遂其性,蛮夷戎狄至于勤禦备之策者,盖先王之法度既诎,而人且有失其性者,又况其下乎!虽然,以百年之承平,生息蕃衍,所以用于人之物,宜有以爱养之。今徒禁其一时之暴殄,而禁未必行。至于长林荒翳。千寻之才,大蔽牛马,伐不以时,而仅馀于槎蘖。嗟夫,薮牧养蕃鸟兽,虞衡作山泽之材,此先王之政,而今皆无其官。使平民擅薮牧山泽而有侥倖之利,岂均无贫之意哉!至于所谓蛮夷戎狄之勤禦备者,其渐以此也。而今之为中国患者,特西北二虏而已。捐数十万之赂以啖其无厌之求,尤敢崛强以嫚文告。切以为彼敢为此,乃天所以激吾中国求理之意,传曰「请释楚以为外惧」者是也。茍朝廷警戒以新其治,使至于圣人内外无患,岂不韪欤?策曰:「放于古而不迂,近于今而不卑」。切以为孟子曰「为政不因先王之道者,可谓智乎」,盖因其道者,非谓迹也,以尧舜之道一也,而时之相去近也。舜因巡守,改修其五礼。迹有先后之异,不害其为稽古也。若夫井田不可以一朝复,力本以生财,而租庸之法庶乎其可也。置学校以教士,革举选以求材,因能使人,而考功罪以实,上示之以好恶,而变其希世茍且之俗,为之以渐,而劝禁有其效,率其下安,谨守而力行之,则先王之道有不尽复乎?虽然,在乎一其心而已矣,故伊尹曰「一哉王心」者,此也。孔子语为邦曰「乘商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盖先王之道有本末,治人行己,至于礼乐极矣。舜之任官,伯夷以乐教胄子,而任伯翳治鸟兽草木之后。以仲尼七十子之间,而唯语颜子以礼乐。虽然,当周之文敝,思救之以质,于是喟然叹曰「吾用之则从」,《先进》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而于此唯许颜子以礼乐也。然行其意谨其数,本末不可以相舍也,各因其时而已矣。孔子曰:「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而扬子曰:「玉帛不分,钟鼓不云,吾无以见圣人矣」。此其意也。然则,以今日言之,能尽治人之实如虞舜之时,则商辂、周冕、《韶舞》之议也,固有待焉。朴陋不足以称下问。
奉和添酒中六咏 其一 酒池 唐 · 皮日休
押词韵第二部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八齐竞奔注,不知深几丈。
竹叶岛纡徐,凫花波荡漾(凫花,酒名,出梁简文帝集)。
醺应烂地轴,浸可柔天壤。
以此献吾君,愿铭于几杖。
杂体诗 其一 苦雨杂言寄鲁望 唐 · 皮日休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案,《舜典》:「帝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诗言志、歌永言在焉。《周礼》,太师之职,掌教六诗,讽赋既兴,风雅互作,杂体遂生焉。后系之于乐府,盖典乐之职也。在汉代李延年为协律,造新声,雅道虽缺,乐府乃盛。铙歌鼓吹,拂舞予俞,因斯而兴。词之体不得因时而易也。古乐书论之甚详,今不能备载。载其他见者,案《汉武集》:「元封三年,作柏梁台,诏群臣二千石,有能为七言诗者乃得上坐。帝曰:『日月星辰和四时。』梁王曰:『骖驾驷马从梁来。』」由是联句兴焉。孔融诗曰:「渔父屈节水,潜匿方作郡。」姓名字离合也,由是离合兴焉。晋傅咸有回文反覆诗二首云,反覆其文者,以示忧心展转也。「悠悠远迈独茕茕是也。」由是反覆兴焉。晋温峤有回文虚言诗云:「宁神静泊,损有崇亡。」由是回文兴焉。梁武帝云:「后牖有朽柳。」沈约云:「偏眠船舷边。」由是叠韵兴焉。《诗》云:「螮蝀在东。」又曰:「鸳鸯在梁。」由是双声兴焉。《诗》云:「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近乎戏也。古诗或为之,盖风俗之言也。古有采诗官,命之曰风人。「围棋烧败袄,看子故依然。」由是风人之作兴焉。《梁书》云:「昭明善赋短韵,吴均善压强韵。」今亦效而为之,存于编中。陆生与余,各有是为,凡八十六首。至如四声诗,三字离合,全篇双声叠韵之作,悉陆生所为,又足见其多能也。案齐竟陵王〈郡县诗〉曰:「追芳承荔浦,揖道信云丘。」县名由是兴焉。案梁元〈药名诗〉曰:「戍客恒山下,当思衣锦归。」药名由是兴焉。陆与予亦有是作。至如鲍昭之建除,沈炯之六甲、十二属,梁简文之卦名,陆惠晓之百姓,梁元帝之鸟名、龟兆,蔡黄门之口字,古〈两头纤纤〉、〈蒿砧〉、〈五杂组〉已降,非不能也,皆鄙而不为。噫,由古至律,由律至杂,诗之道尽乎此也。近代作杂体,唯刘宾客集中有回文、离合、双声、叠韵。如联句则莫若孟东野与韩文公之多。他集罕见,足知为之之难也。陆与予窃慕其为人,遂合已作,为杂体一卷,属予序杂体之始云。
引用典故:太玄
吴中十日涔涔雨,歊蒸庳下豪家苦。
可怜临顿陆先生,独自翛然守环堵。
儿饥仆病漏空厨,无人肯典破衣裾。
螺蠃时时上几案,蛙黾往往跳琴书。
桃花米斗半百钱,枯荒湿坏炊不然。
两床苮席一素几,仰卧高声吟太玄。
知君志气如铁石,瓯冶虽神销不得。
乃知苦雨不复侵,枉费毕星无限力。
鹿门人作州从事,周章似鼠唯知醉。
府金廪粟虚请来,忆著先生便知愧。
愧多馈少真徒然,相见唯知携酒钱。
豪华满眼语不信,不如直上天公笺。
天公笺,方修次,且榜鸣篷来一醉。
历九秋篇(董逃行○六言) 西晋 · 傅玄
六言诗
《诗纪》作董逃行历九秋篇十二首。六言。并注云。玉台新咏以前十首作梁简文帝。今从乐府并为玄诗。选诗拾遗曰:乐录云傅玄作。据《文选》注引之。以为汉古辞也。○逯案。玉台历九秋篇董逃行为一首十二章。非十二首。
历九秋兮三春,遣贵客兮远宾。
顾多君心所亲,乃命妙伎才人。
炳若日月星辰,序金罍兮玉觞。
宾主递起雁行,杯若飞电绝光。
交觞接卮结裳,慷慨欢笑万方。
奏新诗兮夫君,烂然虎变龙文。
浑如天地未分,齐讴楚舞纷纷。
歌声上激青云,穷八音兮异伦。
奇声靡靡每新,微披素齿丹唇。
逸响飞薄梁尘,精爽眇眇入神。
坐咸醉兮沾欢,相樽促席临轩。
进爵献寿翻翻,千秋要君一言。
愿爱不移若山,君恩爱兮不竭。
譬若朝日夕月,此景万里不绝。
长保初醮结发,何忧坐成胡越。
携弱手兮金环,上游飞阁云间。
穆若鸳凤双鸾,还幸兰房自安。
娱心极意难原,乐既极兮多怀。
盛时忽逝若颓,寒暑革御景回。
春荣随风飘摧,感物动心增哀。
妾受命兮孤虚,男儿堕地称珠。
女弱虽存若无,骨肉至亲更疏。
奉事他人托躯,君如影兮随形。
贱妾如水浮萍,明月不能常盈。
谁能无根保荣,良时冉冉代征。
顾绣领兮含辉,皎日回光则微。
朱华忽尔渐衰,影欲舍形高飞。
谁言往思可追,荠与麦兮夏零。
兰桂践霜逾馨,禄命悬天难明。
妾心结意丹青,何忧君心中倾(○玉台新咏九。《乐府诗集》三十四。广《文选》十三。又《文选》四南都赋注古乐府有历九秋妾薄命行歌辞。引纷、云二韵。《类聚》四十二引伦、唇、尘、神四韵。草堂诗笺三十四锦树行注引殊、无二韵。)。
古今诸家乐府序 北宋末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二○、《太仓稊米集》卷五一
世之言乐府者,知其起于汉魏,盛于晋宋,成于唐,而不知其源实肇于虞舜之时。舜命夔典乐,教胄子,而曰:「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及《益稷》篇叙舜与皋陶赓歌之词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则歌诗之作自是而兴,至孔子删《诗》定《书》,取三百六篇,当时燕飨祭祀下管登歌一皆用之。乐府盖起于此,而议者以谓自汉高祖作《大风歌》,使沛中小儿和而歌之乃有乐府。是不然。《雉朝飞》者,齐宣王时牧犊子之所作也。《薤露歌》者,田横死而门人作此歌以葬横也。《秋胡行》者,秋胡子之妻死,后人哀而作焉。秋胡子,鲁人也。《杞梁妻》者,杞植妻妹朝日之所作也。杞植战死而其妻哭之哀。植亦齐人也。凡此之类不一,皆见于春秋、战国之时,则其来远矣。魏、晋、宋历唐,而其作益多。后人之作,其不与古乐府题意相协者十八九,此盖不可得而考者,余不复论,独恨其历世既久,事失本真。至其弊也,则变为淫言,流为亵语。大抵以艳丽之词更相祖述,至使父子兄弟不可同席而闻,无复有补于世教。陈后主时,东海徐陵序《玉台新咏》十卷,谓之艳歌词。肆帷幄之言,渎君臣之分,此谓害教之大者。至于古人规箴训诲之意,伤今思古之作,与夫感创时物,纪述节义,使后人歌咏其言而有悲愁感慨之意,则为之扫地矣。然而歌词之丽,如梁简文、陈叔宝辈,皆以风流婉媚之言而文,以闺房脂泽之气婉而深,情而有味,亦大有可人意者。至唐而诸君子出,乃益可喜。余尝评诸家之作,以谓李太白最高而微短于韵,王建善讽而未能脱俗,孟东野近古而思浅,李长吉语奇而入怪,唯张文昌兼诸家之善,妙绝古今。近出张右史酷嗜其作,亦颇逼真。余尝见其《输麦行》,自题其尾云:「此篇效张文昌而语差繁」。则知其效籍之意盖甚笃,而乐府亦自是为之反魂矣。因集古今之作,如古乐府所载及诸公文集中有之,及《文选》、《玉台》、《唐文粹》类悉编次成书,为三十卷,谓之《古今诸家乐府》。至于事之本源,时之废兴有不同者,吴兢言之详矣,此不复考焉。
又别拟制一篇(华烛引) 明 · 杨慎
紫霞西没白日阴,兰膏明烛洞房深。
蛾飞迥向莲台度,萤爝平临桂炷沉。
鹤露雁霜惊早寒,寸心斗酒奉君欢。
火齐蟠烟全的皪,铜荷垂烬半阑干。
座中碧玉好名倡,清曥曼㫽烂齐光。
烛花剪作双胡蝶,蜡泪融成两凤皇。
便面障眉扫蛾绿,搔头坠鬓渲鸦黄。
绮结交窗窗拂曙,金鉔销香香满絮。
星翻汉回柰若何,顾影徘徊送君去。
注:六朝初唐之作绝响久矣往年吾友何仲默尝云三百篇首雎鸠六义首乎风唐初四子音节往往可歌而病子美缺风人之义盖名言也故作明月流萤诸篇拟之然微有累句未能醇肖也升庵太史公增损梁简文华烛引一篇又别拟作一篇此二篇者幽情发乎藻绘天机荡于灵聪宛焉永明大同之声调不杂垂拱景云以后之语言外史小子含缓读七八过飘飘然有凌云之思洒然独醒不觉骨戛青玉身坐紫府也噫吾与古人交久矣吾与仙人游久矣安得起仲默于九原而共赏之耶张含跋
道德真经广圣义序 唐末至五代 · 杜光庭
出处:全唐文卷九百三十一
序曰。珠韬玉札云。太上老君降迹行教。远近有四。其一。历劫禀形。随方演化。即千二百号百八十名。散在诸经。可得徵验矣。其二。此劫开皇之始。运道之功。孕育乾坤。胞胎日月。为造化之本。天地之根。播气分光。生成品汇。自五太之首。逮殷周之前。为帝王师。代代应见。即郁华录图。广成尹寿。因机表号是也。三皇迭往。五帝不归。云纪龙师。时迁数革。鸟官火运。川逝风移。步骤不同。浇淳渐变。虽揖让斯在。而干戈屡兴。阪泉有剪戮之师。丹浦有专征之旅。智诈行而太朴隐。仁爱显而孝慈生。元默希夷。日以寝薄。陶唐以耄昏厌位。虞舜以历试登庸。忧轸万方。服勤庶政。老君号尹寿子。居于河阳。以道德真经降授于舜。经之旨也。道以无为居先。德以有称为次。亦犹三皇之书。言大道也。五帝之书。言常道也。其下薄裁非之义。节兼爱之仁。损俯仰之礼。挫铦巧之智。斥用兵之暴。抑谲诈之谋。使人复朴还淳。以无为无事为理。舜虽力而行之。窜凶举相。明目达聪。敦睦九族。平章百姓。而恬和清静之道。莫能致也。故禹汤之后。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大道既隐。元化不流。礼乐滋繁。政刑大用矣。其三。老君以商阳甲子代降神寓胎。武丁之年。诞生于亳。即今真源县九龙井太清宫是其地也。或隐或显。潜化偫方。当周昭王癸丑之年。以此二经授关令尹喜。传于天下。世得而闻焉。其四。将化流沙。与尹喜期会于西蜀青羊之肆。示现降生。即昭王丁巳之年也。此道德经自函关所授。累代尊行。哲后明君。鸿儒硕学。诠疏笺注。六十馀家。则有节解上下内解上下想尔二卷。河上公章句严君平指归十四卷。山阳王弼注。南阳何晏。河南郭象。颍川钟会。隐士孙登。晋仆射太山羊祜。沙门罗什。沙门图澄。沙门僧肇。梁隐居陶宏景。范阳卢裕。草莱臣刘仁会。吴郡徵士顾欢。松灵仙人晋人河东裴楚思。秦人京兆杜弼。宋人河南张凭。梁武帝。梁简文帝。清河张嗣。梁道士臧元静。梁道士孟安排。梁道士孟智周。梁道士窦略。陈道士诸糅。隋道士刘进喜。隋道士李橎。唐太史令傅奕。唐嵩山道士魏徵。法师宗文明。仙人胡超。道士安邱。道士尹文操。法师韦录。道士王元辩。谏议大夫肃明观主尹愔。道士徐邈。直翰林道士何思远。衡岳道士薛季昌。洪源先生王鞮。法师赵坚。太子司议郎杨上善。吏部侍郎贾至。道士车弼。任真子李荣。成都道士黎元兴。太原少尹王光庭。道士张惠超。龚法师。通义郡道士任太元。道士冲虚先生殿中监申甫。岷山道士张君相。道士成元英。汉州刺史王真。道士符少明。元宗皇帝所注道德上下二卷。即今所广疏矣。所释之理。诸家不同。或深了重元。不滞空有。或溺推因果。偏执三生。或引合儒宗。或趣归空寂。莫不并探骊室。竞掇珠玑。俱陟钟山。争窥圭瓒。连城在握。照乘盈怀。敷宏则光粲缣缃。演畅则䌽文编简。语内修则八琼玉雪。雰霭于丹田。九转琅膏。晶荧于绛阙。尽六气回环之妙。臻五灵夹辅之功。忘之于心。息之于踵。得无所得。而了达化元矣。语品證也。则摆落细尘。超登上秩。游八外而放旷。指三境而跻升。蹈太乙之位矣。而总内外之要。兼人天之能者。未有其伦。我开元至道昭肃孝皇帝降神龙变。接统象先。戡内难以乘乾。咨中兴而御极。无为在宥。四十五年。汾水襄城。靡劳辙迹。具茨大隗。自得朋游。廓八溟为仁寿之庭。普万宇为华胥之国。至道至德。超哉明哉。钦若尊经。本朝家教。象系不足以拟议。风雅不足以指陈。横亘古今。独立宇宙。虽诸家染翰。未穷众妙之门。多士研精。莫造重元之境。凝旒多暇。属想有归。躬注八十一章。制疏六卷。内则修身之本。囊括无遗。外即理国之方。洪纤毕举。宸藻遐布。夺五云之华。天光焕临。则两曜之色固可以季仲十翼。辉映二南。若亲禀于元元。信躬传于太上。冠九流而首出。垂万古而不刊。则大风赤雁之歌。诚难接武。典论金楼之作。讵可同年。但以疏注之中。引经合义。周书鲁史。互有发明。四始漆园。或申属类。后学披卷。多瞢本源。辄采摭众书。研寻篇轴。随有比况。咸得备书。纂成广圣义三十卷。大明在上。而爝火不休。巨泽溥天。而灌浸不息。诚不知量。粗备阙文。天复元年龙集辛酉九月十六日甲子序。
淫豫歌 魏晋 · 无名氏
淫预大如马,瞿唐不可下。
淫预大如象,瞿唐不可上(○古诗类苑十五。《诗纪》四十三。○逯案。古谣谚引峡程记滟预堆语有云。滟预大如象。瞿塘不敢上。滟预大如马。瞿塘不可下。与此稍同。而次序颠倒。又古谣谚据艺林伐山及广博物志补滟预大如鳖。瞿塘行舟绝二句。滟预大如龟。瞿塘不可窥二句。据《乐府诗集》补滟预大如服。瞿塘不可触二句。逯案。艺林伐山、广博物志所引时代或较后。未必晋时歌谣。至乐府所载原作梁简文帝淫预歌。其下尚有金沙浮转多。桂浦忌经过二句。古谣谚删取首二句。非是。梁简文帝作。《诗纪》亦列为晋歌。并引升庵诗话为说。亦非是。)。
病中以满城风雨近重阳为首句得诗三首 其三 清 · 厉鹗
七言律诗 押阳韵 出处:樊榭山房续集卷第六
满城风雨近重阳,及至重阳霁色苍。
问疾客来时一二,登高人想不寻常(时朱丈鹿田招集吴山登高不克赴)。
琉璃水浅盛新月,玛瑙天空映拒霜(梁简文诗玛瑙映霜天)。
谁道秋容丽如许,闭门也有小篇章。
夜夜曲 南梁 · 沈约
押阳韵
北斗阑干去,夜夜心独伤。
月辉横射枕,灯光半隐床(○玉台新咏十作梁简文帝。《乐府诗集》七十六。《诗纪》七十二。○逯按。玉台七已有梁简文拟沈夜夜曲一首。此篇作沈诗为是。)。
西地梨诗(《诗纪》云。诗汇作简文者非。) 南梁 · 沈约
押灰韵
列茂河阳苑,蓄紫滥觞隈。
翻黄秋沃若,落素春徘徊(○《类聚》八十六。《诗纪》七十四。)。
禋雅(二曲。就燎位。) 其一 南梁 · 沈约
四言诗 押先韵
宋元徽仪注奏昭远。就埋位。齐永明仪注奏隶幽。至是燎埋俱奏禋雅。取《周礼》太宗伯以禋祀。祀昊天上帝也。
紫宫昭焕,太乙微玄。
降临下土,尊高上天。
载陈圭币,式备牲牷。
云箛清引,栒虡高悬。
俯昭象物,仰致高烟。
肃彼灵祉,咸达皇虔。
为晋安王谢南兖州章 南梁 · 沈约
出处:全梁文卷二十七
臣以莱孱,幼无秀业,依天宅照,藉海凭澜,王爵早加,藩麾夙树。进不能闲诗西楚,好礼北河;退无以振采六条,宣风万里。怀惭起惧,载溢心颜。而皇明辉烛,照被弥远。遂乃徙旆淮区,迁金济服,朱骖出邸,青组临方。瞻惟徵宠,俯仰忘历(《初学记》十)。
恩倖传论 南梁 · 沈约
出处:全梁文卷二十九、文选卷五十
夫君子小人,类物之通称。蹈道则为君子,违之则为小人。屠钓,卑事也;板筑,贱役也。太公起为周师,傅说去为殷相。非论公侯之世,鼎食之资,明幽仄,唯才是与。逮于二汉,兹道未革,胡广累世农夫,伯始致位公相;黄宪牛医之子,叔度名动京师。且士子居朝,咸有职业,虽七叶珥貂,见崇西汉,而侍中身奉奏事,又分掌御服,东方朔为黄门侍郎,执戟殿下。郡县掾吏,并出豪家,负戈宿卫,皆由势族,非若晚代分为二涂者也。汉末丧乱,魏武始基,军中仓卒,权立九品,盖以论人才优劣,非谓世族高卑。因此相沿,遂为成法。自魏至晋,莫之能改,州都郡正,以才品人,而举世人才,升降盖寡。徒以凭籍世资,用相陵驾,都正俗士,斟酌时宜,品目少多,随事俯仰,刘毅所云下品无高门,上品无贱族者也。岁月迁讹,斯风渐笃,凡厥衣冠,莫非二品,自此以还,遂成卑庶。周汉之道,以智役愚,台隶参差,用成等级。魏晋以来,以贵役贱,士庶之科,较然有辨。夫人君南面,九重奥绝,陪奉朝夕,义隔卿士,阶闼之任,宜有司存。既而恩以狎生,信由恩固,无可惮之姿,有易亲之色。孝建泰始,主威独运,空置百司,权不外假,而刑政纠杂,理难遍通,耳目所寄,事归近习。赏罚之要,是谓国权,出纳王命,由其掌握,于是方涂结轨,辐凑同奔。人主谓其身卑位薄,以为权不得重。曾不知鼠凭社贵,狐藉虎威,外无逼主之嫌,内有专用之功,势倾天下,未之或悟,挟朋树党,政以贿成,鈇钺疮痏,搆于床笫之曲,服冕乘轩,出于言笑之下,南金北毳,来悉方艚,素缣丹魄,至皆兼两,西京许史,盖不足云,晋朝王石,未或能比。及太宗晚运,虑经盛衰,权倖之徒,慑惮宗戚,欲使幼主孤立,永窃国权,搆造同异,兴树祸隙,帝弟宗王,相继屠剿。民忘宋德,虽非一涂,宝祚夙倾,实由于此。呜呼!汉书有恩泽侯表,又有佞幸传。今采其名,列以为恩幸篇云。
和太子忏悔诗(太子即简文。) 南梁 · 萧衍
押词韵第十一部
玉泉漏向尽,金门光未成。
缭绕闻天乐,周流扬梵声。
兰汤浴身垢,忏悔净心灵。
蒌草获再鲜,落花蒙重荣(○《类聚》七十六。《诗纪》六十五。)。
白纻辞二首 其一 南梁 · 萧衍
押先韵
朱丝玉柱罗象筵。飞琯促节舞少年。
短歌流目未肯前。含笑一转私自怜(○文苑英华百九十三与沈约夏白纻歌连为一首。《乐府诗集》五十五。《诗纪》六十四。○《诗纪》此篇题下有注云。艺文、乐府作简文帝。今从玉台作武帝。逯按。玉台、《类聚》无此诗。乐府作梁武帝。)。
故赵训武墓志铭(绍定二年八月)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五五、《漫塘集》卷三一
光皇帝嗣位之元年,若稽旧典,诏凡属籍之未命者皆得群试有司,第其能以闻。于是礼部上太宗皇帝九世孙崇悉第一,时君弟崇以胄监举,到省亦奏名第一。兄弟当天子龙飞之初,皆冠其科,当世荣之。先是君所居丹阳之练湖,潦水去来不时,素不植莲,是岁华叶纷敷,四望周匝,父老欢呼,以为惟邑人王公存为左丞、翟公汝文参大政之岁,与是岁为三。盖大造神化不数如此,而君兄弟当之,夫岂苟然哉。君字寿伯。曾祖不争,故武翼郎。祖善泗,故赠中奉大夫。父汝永,故朝议大夫,赠宣奉大夫。君孝友根于天性,勤俭诚悫得之自然。幼失母慈,事继如事适。长当家务,爱诸弟如爱己。衣不取华靡,食不贵精凿。行先于言,故言之出也不浮于实;虑先于事,故事之成也不愆于素。方宣奉从官四方,君之诸弟尚幼,而家之生理未裕,外无宾客可当文墨之委,内无它子弟可任米盐之责,事之精粗细大,丛于一身。君昼则恪恭子职,夜则服勤灯火,故宣奉闵其劳而咨其贤。宣奉自守郴阳归,恬于家食,且值岁歉,惟君量入为出,故能以约为丰。祠官得禄,弗以自封。宣奉怪问之,曰:「而独无妇子之私乎」?君曰:「禄固所以为养也」。女长助嫁得田,隐而弗取,兄弟既析居乃见之,惊曰:「此吾先君手泽也,讵可违乎」?君曰:「分固不可求多也」。奉祠一再,法应亲民,终老不屑。宣奉谢事得泽,兄弟义逊,以属季弟。吏部谓君居长,法应更选,固辞不受。利名人所竞,而君之事如此,其贤于人远矣。娶刘氏,封孺人。子必法,擢某年进士第,今淮南计度转运司主管帐司。女长适诸葛鉴,再适贡士范燮。次适阳祖德,季适诸葛砥。孙男良鏸。初,帐计为仪真法曹,奉亲以行,将代而计使辟书下,帐计丐留。君曰:「士为知己者用,汝留固宜,吾归守坟墓耳。且吾乡所以留,虑汝之食焉而怠其事也,汝既悉吾意矣,吾留奚为?惟是遇事贵察,而过则苛,驭下贵严,而过则暴,汝宜戒之。惟公足以服人,惟廉足以律人,而行之者恕也,汝宜勉之。吾言尽于此矣」。遂行,帐计不慊于心。旋捧檄以归,君怒之曰:「汝委身入仕,属当边遽未宁之时,可顾家乎」?帐计惧不敢留。曾未数日而疾作,戒家人以薄葬,且曰:「吾之生也既不以爵禄为荣,其死也不可以冠裳为累」。言讫而逝,可谓能终其志也已,实绍定改元六月三日,享年六十有五,官终训武郎。葬用卒之明年八月壬子,地实永济乡彭泉村之天井冈。帐计以余举进士与君兄弟为同年,故来速铭。铭曰:
发休祥兮地灵,际嘉会兮千龄。云山兮卧游(君中年即不良于行。),竟老兮祠庭。家之理兮官治,本之丰兮末宁足计。彭泉之原兮佳只,万家其旁兮孔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