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论书 南梁 · 庾元威
出处:全梁文卷六十七
所学正书,宜以殷钧范怀约为主,方正循纪,修短合度。所学草书,宜以张融、王僧淡则,体用得法,意气有馀。章表笺书,干斯足矣。夫才能则关性分,耽嗜殊妨大业,但令紧快分明,属辞流便,字不须体,语辄投声。若以已巳莫分,东柬相乱,则雨王妙迹,二陆高才,顷来非所用也。王延之有言曰:勿欺数行尺牍,即表三种人身,岂非一者学书得法,二者作字得体,三者轻重得宜,意谓犹须言无虚出,斯则善矣。近何令贵隔,势倾朝野,聊尔疏漏,遂遭十秽之书。今聊存两字书曰,有寒士自陈简于掌选诗云:「伎能自寡薄,支叶复单贫。柯条滥垂景,木石讵知晨?狗马虽难画,犬羊诚易驯。效频终未似,学步岂如真。实云朝乱绪,是曰斁彝伦。俗作于兹混,人途自此沌」。离合之诗,由来久矣,不知讥剥,爰加称赞,是其第六秽也。近来贵宰,于二品清宦进,不假手作书,而笔迹过鄙,无法度,彼恭拜、忽云,永感答人借车,还白不具,真本流传,合朝耻辱,是其第七秽也。以此而言,书何容易,且梁制与平吉人笺书,有坏怀语者,不得答书。许乃告绝,私吊答中。彼此言感思乖错者,州望须刺大中正处,入清议,终身不得仕,盛名年少,宜留意勉之。余见学阮研书者,不得其骨力婉媚,唯学挛拳委尽。学薄绍之书者,不得其批研渊微,徒自经营险急,晚途别法,贪省爱异,浓头织尾,断腰顿足,一八相似。十小难分,屈等如匀,变前为草,咸言祖述王萧。无妨日有讹谬,星不从生,籍不从耒,许慎门徒。居然嗢噱,卫恒子弟。宁不伤嗟,诖误众家,岂宜改习。书字之兴,由来尚矣。沮诵仓颉,黄帝史也。周宣玉时,柱下史史籀,始著籀书,今六人之法虽存,十五之篇亡矣。及秦相李斯,破大篆为小篆,造《仓颉》七章,中车府令赵高,造《爰历》六章,太史胡毋敬,造博学七章,后人分五十五章,为三仓上卷,至哀帝元嘉中,扬子云作训纂,记滂喜,为中卷。和帝永元中,贾升郎更续记彦均,为下卷。皆是记字,字出衙人,故人称为三仓也,夫苍雅之学,儒博所宗,自景纯注解,转加敦尚,汉晋正史及古今字书,并云《仓颉》九篇,是李斯所作。今窃寻思,必不如是,其第九章论豨信京刘等,郭云:「豨、信是陈豨韩信,京刘是大汉,西土是长安」。此非谶言,岂有秦时朝宰,谈汉家人物,牛头马腹,先达何以安之?江左硕儒相系,梁初复有任昉及沈约,悉未有讥驳,余忽横议,实不自许,敬俟明哲,定其可否。而字韵集《方言》《广雅》,凡录字者十有四家,许穿凿贾氏,慎乃奏《说文》,曹产开振许侯,爰成《字苑》。《说文》则形声具举,《字苑》则品类周悉,追悟典坟,字弗全体。《周礼》以鸡斯为笄纚,《礼记》以相近为禳祈。致今众议丛残,音辞䮞互,盖由程邈变隶,流传未一。郑公《诗谱》,颇显其源,且书文一反,草木相从,凡五百六十七部,合一万五千九百一十五字,即曰世中所行,十分裁一,而今点画失体,深成怪也。近有居土阮孝绪,撰《古今文字》三卷,穷搜正典,次丹阳五官丘陵,撰《文字指要》二卷,精加谪发,惟此两书,可称要用。余以值明师,留心字法,所以坐右作午疆宇,不依羲献妙迹,不逐陶葛名方作,莼羹不敩晋书,不循韵集,爰以浅见,轻述字府,自谓此文,或均萤露。齐未王融,图古今杂体,有六十四书,少年崇仿,家藏纸贵,而凤鱼虫鸟,是七国时书。元常皆作录书,故贻后来所诘。湘东王遣沮阳令韦仲定为九十一种,次功曹谢善勋增其九法,合成百体,其中以八封书为一,以大为两法,径文一字,方寸千言,大上止传可尔。鬼书惟有业杀,刁斗出千古器,尔┦由乎内典,散隶露书,终是飞曰。意谓此等,并非通论,今所不取。余经为正阶侯书十牒屏风,作百体,间以采墨,当时众所惊异,自尔绝笔,惟留草本而已。春百体者,悬针书,垂露书,秦望汲冢书,金鹊书,玉文书,鹄头书,虎爪书,倒薤书,偃波书,幡信书,飞白篆古顽书,籀文书,奇字,谬篆,制书,列书,日书,月书,风书,云书,星隶,填隶,虫食叶书,科斗书,署书,胡书,蓬书,相书,天竺书,转宿书,一笔篆飞白书,一笔隶飞白草,古文隶横书,楷书,小科书:此五十种,皆纯墨。玺文书,节文书,真文书,符文书,芝英隶,花草隶,幡信隶,钟鼓隶,龙虎篆,凤鱼篆,骐篆,仙人篆,科斗虫篆,云篆,虫篆,鱼篆,鸟篆,龙篆,龟篆,虎篆,鸾篆,龙虎隶,凤鱼隶,麟凤隶,仙人隶,科斗隶,云隶,虫隶,鱼隶,鸟隶,龙隶,龟隶,鸾隶,龙文隶书,龟文书,鼠书,牛书,虎书,兔书,龙草书,蛇草书,马书,羊书,猴书,鸡书,犬书,豕书,此十二时书,巳上五十种,皆采色。其外复有大篆、小篆,铭鼎摹印,刻符石经,象形篇章,震书倒书,反左书等,及宋中庶宗炳出九体书,所谓嫌素书,简奏书,笺表书,吊记书,行押书,楫书,稿书,半草书,全草书,此九法极真草书之次第焉,刚舍之外,所存犹一百二十体。张芝始作一笔飞白书,此干井等字为妙,所以唯云一笔飞白书,则无所不通矣。反左书者,大同中东宫学土孔敬通所创,余见而达之,于是座上酬答诸君,无有识者,遂呼为众中清闲法。今学者稍多,解者益寡。敬通又能一笔草书,一行一断,婉约流利,特出天性。顷来莫有继者。宗炳又造画瑞应图千卓绝,王元长颇加增定,乃有虞舜獬豸,周穆狻猊,汉武神凤,卫君舞鹤,五城、九井、螺杯、鲁砚、金滕、玉英、玄圭、朱草等,凡二百一十物。余经取其善草、嘉禾、灵禽、瑞兽、楼台、器服可为玩对者,盈缩其形状,参详其动植,制一部焉。此乃青出于蓝,而实世中未有。复于屏风上作杂体篆二十四种,写凡百名,将恐一笔鄣子,凡百屏风,传者逾谬,并怀叹息,世本云:史皇作图,黄帝巨也,其唐虞之文章,夏后之鼎象,则图画之宗焉。其后绘事逾精,丹青转妙,乃以钉女心痛图鱼獭集,敬君以之亡妇,王嫱由此失身。近代陆绥,足称画圣,所闻谈者,一笔之外,仅可蝉雀。顾长康称为三绝,终是半痴人耳。杂体既资于画,所以附乎书末(张彦《法书要录卷二》,又见《御览》七百四十八,有删节。)。
杨子华画三首 其二 中唐 · 元稹
五言排律 押药韵 出处:御定历代题画诗类卷一百十九 杂题类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
皓腕卷红袖,锦鞲臂苍鹗(鞲:见卷2《阳城驿》注。苍鹗:鸟名,即鱼鹰。《本草纲目·禽部·鹗》:“鹗,雕类也,似鹰而土黄色,深目,好峙……能翱翔水上,捕食鱼,江表人呼为食鱼鹰。”)。
故人断弦心(“故人”句:相传伯牙善鼓琴,琴声高妙,唯钟子期能知其音。子期死,伯牙感慨于知音难觅,遂破琴绝弦,终身不复操琴。事详《吕氏春秋·本味》。),稚齿从禽乐(从禽:追逐禽兽,即田猎。《易·屯卦》:“六三……往吝象曰:‘即鹿无虞,以从禽也。君子舍之,往吝穷也。’”孔颖达疏:“即鹿当有虞官,即有鹿也;若无虞官,以从逐于禽,亦不可得也。”)。
当年惜贵游,遗形寄丹雘(“遗形”句:用画记录下当时人物之神采。遗形,超脱形骸,描摹精神。丹艧,即丹雘,可供涂饰之红色颜料。《尚书·梓材》:“若作梓材,既勤朴斲,惟其涂丹雘。”孔颖达疏:“雘是彩色之名,有青色者,有朱色者。”此借指绘画。)。
骨象或依稀(骨象:骨骼相貌。《文选·曹植〈洛神赋〉》:“奇服旷世,骨像(象)应图。”吕向注:“骨法人像,皆应图相。”),铅华已寥落。
似对古人民,无复昔城郭(“似对”二句:参卷3《松鹤》注。)。
子亦观病身(观病:佛教语,谓观察妄惑之智力。《大乘义章》卷二:“粗思曰觉,细思曰观。”宋王安石《读维摩经有感》:“宴坐世间观此理,维摩虽病有神通。”),色空俱寂寞(色空:色即是空之省称。佛教谓一切有形之物为色,而万物皆由业缘而生,本非实有,故云。)。
杨子华画三首(元和五年至九年作于江陵,时为江陵士曹参军。杨子华:北齐世祖时任直阁将军、员外散骑常侍。尝画马于壁,夜听蹄齧长鸣如索水草;图龙于素,舒卷辄云气萦集。世祖使居禁中,非有诏不得与外人画,天下号为“画圣”。事详《历代名画记》等。三首:蜀本无,杨本、董本作小字。) 其一 中唐 · 元稹
押支韵 出处:御定历代题画诗类卷一百十九 杂题类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
杨画远于展(展:指展子虔,渤海(今山东省阳信)人,历北齐、北周、隋,善画道释人物故实。所画人物意度俱足,神采如生,为唐代绘画之祖。事详《历代名画记》等。),何言今在兹。
依然古妆服,但感时节移。
念君一朝意,遗我千载思。
子亦几时客,安能长苦悲。
杨子华画三首 其三 中唐 · 元稹
押纸韵 出处:御定历代题画诗类卷一百十九 杂题类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
颠倒世人心,纷纷乏公是。
真赏(一作贵)画不成(真赏:自然界中之天然景物。),画赏真相似。
丹青各所尚,工拙何足恃。
求此妄中精(一作情)。(精:胡本、孙淇校作“情”),嗟哉子华子。
进西北边图状(京西京北州镇烽戍道路等图一面) 中唐 · 元稹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五十一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右。臣先画圣唐西极图三面。草本并毕。伏候面自奏论。方拟进呈。前月十一日于思政殿面奉圣旨云。诸家所进河陇图。勘验皆有差异。并检寻近日烽镇城堡不得。令臣所画。稍须精详。伏缘臣先画西极图。疆界阔远。郡国繁多。若烽镇馆驿尽言。即山川榜帖太密。恐烦圣览。不甚分明。愚臣数日之间。别画一京西京北州镇烽戍道路等图已毕。纤毫必载。尺寸无遗。若边上奏报烟尘。陛下便可坐观处所。若欲验臣此图与诸家所进何如。伏乞圣明于南衙及北军中召取一久任边将者。或于中使内有经过边上校熟者。宣示其道。辨别精粗。即知臣愚一一皆有依凭。不敢妄加增减。其圣唐西极图三本。伏缘经略意大事须面自陈。伏恐次及降诞务繁。未敢进状候对。其京西京北镇烽戍道路等图并序。谨随状进呈。
为中书门下请追尊号表 唐 · 杜牧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五十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臣某等言。伏以收复河湟。廓开土宇。北绝梓岭。西过榆溪。壮中夏起塞之雄。夺西戎理弓之地。至使强虏。不敢触锋。山锁七关。地辟千里。歌狸首而息射。咏杕杜以劳旋。圣德神功。超今越古。某月日。臣某等于延英殿面奉德音。陛下以尅定旧疆。获承先志。归功祖考。追尊鸿名。臣等伏念国家之为治也。溢三皇之轨躅。奋百代之上下。天宝之末。天下泰宁。恃富庶而醉饱无虞。韬干戈而凶逆潜作。大历贞元之际。河北河南之地。朝廷行姑息之政。郡国皆叛乱之臣。苟且之令行。画一之法废。月增日长。雄唱雌和。李锜宗子。刘辟书生。东据石头。西断剑阁。朝廷所有。唯止两京。伏惟宪宗皇帝顺上帝之心。酌列圣之法。爵不踰等。举不失贤。亲庄正之人。去侧媚之士。然后提挈纲纪。震謺雷霆。诛夷群凶。洒扫四海。百度如律。九功可歌。天业益张。圣统无极。诗曰。惠我无疆。子孙保之。复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伏惟元和之初。实开中兴之业。伏惟圣敬文思和武光孝皇帝陛下修先王之大道。行天下之达德。广问延谏。褒直尽下。首雪冤狱。常对法官。是则虞舜恤刑。文王慎罚。无以过也。开张聪明。延纳谏诤。守职业者。无职不举。被言责者。无事不言。皆获甄升。岂唯假借。夫仲尼以三人有我师。大禹以愚夫能胜予。是仲尼之好问。大禹之拜言。无以过也。是以百姓手足。皆安于措置。四海风俗。益臻于平和。尚犹午夜观书。日昃听政。下采人瘼。上求天瑞。帝典曰。圣敬日跻。汤铭曰。日日新。是陛下之德。有以过之。仲尼曰。禹立三年。百姓以仁。仰陛下之至理。知孔圣之可验。夫西戎强盛。自古无之。包有引弓之人。尽为跨马之国。天下献力。备边不充。四海输赋。养兵不足。广川荐草。尽为所有。健兵倅马。不可当锋。虽李广材能。充国沉勇。但能闭垒。岂敢交绥。伏惟圣敬文思和武光孝皇帝陛下畜睿算于霄汉之表。画圣谟于造化之先。捕虏将军。射声校尉。羽林突阵之骑。酒泉校射之兵。亲自指踪。同时受命。信星效祉。灵旗呈祥。壁垒岩岩而洞开。渠魁累累而自缚。解辫削衽。投戈委弓。慑怛威灵。欢呼冠带。破种徙域。空漠静边。指北海而封燕然。中西域而立幕府。郑吉之理乌垒。班超之镇他乾。大庇生人。一宽天下。昔汉武帝之逐北虏。四海耗半。殷高宗之伐鬼方。三年乃克。尚书班史。称德咏功。今陛下用仁义为干戈。以恩信为疆场。所求必至。有斗必先。不遗一矢。不顿一刃。洗八圣旰食之恨。雪百年亡地之羞。小雅尽兴。大业无极。为而不有。归功先帝。礼曰。天子有善。上让于天。仲尼曰。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盖以善于继述。能光祖考。今者陛下谦让之道。符于礼经。继述之孝。称于孔圣。臣等待罪宰相。目睹升平。谨具太常追尊顺宗皇帝宪宗皇帝谥号如前。伏听敕旨。
苔赋 唐 · 陆龟蒙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 创作地点:江苏省苏州市
江文通尝著青苔赋。尽苔之状则有之。惩劝之道。雅未闻也。如此则化下风上之旨废。因复为之。以嗣其声云。
天地闭。风雨积。门径秋。莓苔植。离方抱圆。累紫叠碧。始分封于危亭之下。终略地于荒畦之侧。侵竹坞而纵步。占兰畴而盈尺。丽色何似。嘉名孰为。高有瓦松。卑有泽葵。散岩窦者石发。补空田者垣衣。在屋曰昔邪。在药曰陟釐。质被绿钱之美。香闻艾纳之奇。或薄或●(艹直毛)。或藓或菭。谅含姿而是类。斯感物以随时。则有卫霍天姻。金张世族。侯以恩泽拜。馆以形胜筑。壁僭涂椒。阶缘墄玉。床丹徼之象尽。帐苍梧之翠秃。谓爵禄不必仁守。英髦可以力服。行叶四凶。身图五福。一日盈满。中年颠覆。斯苔也。染婕好之彗。殆晚偏青。封廷尉之门。经秋更绿。彼失宠以亡家者。鲜不恸哭。则必林塘倚薄。衡泌萧条。茅茨上古。机格南朝。昼偃则书淫画圣。晡归则妇饷儿樵。沟通坏堑。路隔危桥。雨霁而鱼惊沫聚。霜乾则鹤刷翎飘。浪求名而蠖屈。虚卜命而龟焦。窗欹瘿枕。树挂风瓢。山无价买。隐有词招。斯苔也。周内史宿酒壶边。烟翍思起。屈大夫捣衣砧上。黛点情饶。彼遗形而放志者。能无独谣。谣曰。苔之生兮自若。人有哀兮有乐。哀者贵兮乐者贱。贵者危兮贱者宴。噫哀乐兮何时止。贵贱循环兮而后已。
益州名画录序 宋 · 李畋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九、《宋代蜀文辑存》卷四
大凡观画而神会者鲜矣,不过视其形似。其或洞达气韵,超出端倪,用笔精致不谓之工,傅采炳缛不谓之丽,观乎象而忘象,意先自然,始可品绘工于彀中,揖画圣于方外,有造物者思,唯是得之。江夏黄氏休复,字归本,通《春秋》学,校左氏、公、谷书,暨摭百家之说。鬻丹养亲,行达于世,恬如也。加以游心顾、陆之艺,深得厥趣,居常以魏晋之奇纵,隋唐之懿迹,盈缣溢帙,类而珍之。适值博雅之士欸扉求见,则敞茅屋,拂榻尘,架而陈之,娱宾赏心,万虑一泯。及其僧舍道居,靡不往而玩之,环岁忘倦。盖益都多名画,富视他郡,谓唐二帝播越及诸侯作镇之秋,是时画艺之杰者游从而来,故其标格楷模,无处不有。圣朝伐蜀之日,若升堂邑,彼廨宇寺观前辈名画,纤悉无圮者。迨淳化甲午岁,盗发二川,焚劫略尽,则墙壁之绘甚乎剥庐,家秘之宝散如决水,今可觌者十二三焉。噫!好事者为之几郁矣。黄氏心郁久之,又能笔之书,存录之也。故自李唐乾元初至皇宋乾德岁,其间图画之尤精,取其目所击者五十八人,品以四格,离为三卷,命曰《益州名画录》。书来,谓余有陶隐居之好,恨无画之癖,首贶读之,序以见托。且曰,画之神妙功格,往躅前范,黄氏录之详矣;至如蜀都名画之存亡,系后学之明昧,斯黄氏之志也。故其书婉而当,博而有伦,体而不乱,信夫学者得意忘象。观前贤之逸轨,然后考黄氏之四格,则思过半矣,非独鸣图画之誉于坤维者哉。时景德三年五月二十日,虞曹外郎致仕李畋序。
按:《益州名画录》卷首,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牡丹(补编) 北宋 · 苏轼
七言绝句 押麻韵
小槛徘徊日自斜,只愁春尽委泥沙。
丹青欲写倾城色,世上今无杨子华。
跋吴道子地狱变相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一、《苏文忠公全集》卷七○ 创作地点:湖北省黄冈市临皋亭
道子,画圣也。出新意于法度之内,寄妙理于豪放之外,盖所谓游刃馀地,运斤成风者耶?观《地狱变相》,不见其造业之因,而见其受罪之状,悲哉悲哉!能于此间一念清净,岂无脱理,但恐如路傍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耳。元丰六年七月十日,齐安临皋亭借观。
跋内教博士水墨天龙八部图卷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三、《式古堂书画汇考》卷八、《清河书画舫》卷四上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此吴道子本深爱之,故为后人所爱也。予钦吴道子画鬼神人物,得面目之新意,穷手足之变态,尤妙于旁见侧出曲折长短之势,精意考之,不差毫毛,其粗可言者如此。至其神妙自然使人喜愕者,固不可言也。今长安雷氏所藏,乃其真迹。世称道子,至以为画圣,不如此,不称其名。人多假其名氏者。观此,乃知其非是。旧说,狗马难于鬼神,此非至论。鬼神非人所见,然其步趋动作,要以人理考之,岂可欺哉!难易在工拙,不在所画。工拙之中,又有格焉。画虽工而格卑,不害为庸品。熙宁三年正月廿二日,赵郡苏轼子瞻书。
汝州龙兴寺修吴画殿记(绍圣元年五月)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六、《栾城后集》卷二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四四、《永乐大典》卷二九四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平顶山市临汝镇龙兴寺
予先君宫师平生好画,家居甚贫,而购画常若不及。予兄子瞻少而知画,不学而得用笔之理。辙少闻其馀,虽不能深造之,亦庶几焉。凡今世自隋晋以上,画之存者无一二矣。自唐以来,乃时有见者。世之志于画者,不以此为师,则非画也。予昔游成都,唐人遗迹遍于老佛之居。先蜀之老有能评之者,曰:「画格有四,曰:能、妙、神、逸。盖能不及妙,妙不及神,神不及逸」。称神者二人,曰范琼、赵公祐;而称逸者一人,孙遇而已。范、赵之工,方圆不以规矩,雄杰伟丽,见者皆知爱之。而孙氏纵横放肆,出于法度之外,循法者不逮其精,有从心不逾矩之妙。于眉之福海精舍为行道天王,其记曰:「集润州高座寺张僧繇」。予每观之,辄叹曰:「古之画者必至于此,然后为极欤」!其后东游至岐下,始见吴道子画,乃惊曰:「信矣,画必以此为极也」!盖道子之迹,比范、赵为奇,而比孙遇为正,其称画圣,抑以此耶?绍圣元年四月,予以罪谪守汝阳,间与通守李君纯绎游龙兴寺,观华严小殿,其东西夹皆道子所画。东为维摩、文殊,西为佛成道,比岐下所见,笔迹尤放。然屋瓦弊漏,涂栈缺弛,几侵于风雨。盖事之精不可传者,常存乎其人。人亡而迹存,达者犹有以知之。故道子得之隋晋之馀,而范、赵得之道子之后。使其迹亡,虽有达者,尚谁发之?时有僧惠真方葺寺大殿,乃喻使先治此,予与李君亦少助焉。不逾月,坚完如新。于殿垝之中得记曰:「治平丙午苏氏惟政所葺」。众异之,曰:「前后葺此皆苏氏,岂偶然也哉」?惠真治石请记。五月二十五日。
论谢景温权刑部尚书不当奏(七 以下系与左谏议大夫梁焘同言) 北宋 · 刘安世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四○、《尽言集》卷七
谢景温除命录黄:「正月二十八日,三省同奉圣旨,谢景温差知郓州,其新除权刑部尚书告,令閤门缴纳尚书省。奉敕:机衡之任,内则八座为重;方岳之寄,外则十连称贵。慎选攸属,周材是应,将明所资,出处奚异。宝文阁直学士、正议大夫、新除权刑部尚书、(自「新除」已下七字系白贴子添注在傍用印。)上柱国、会稽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二百户、食实封三百户谢景温」。
李常除命录黄:「五月十八日,三省同奉圣旨,李常依所乞,差知邓州,其新除兵部尚书告令缴纳尚书省。奉敕持牍侍从之臣,入备论思,出殿方面,虽中外势异,所以奉承宠眷,简在朕心,其揆一也。龙图阁直学士、中大夫、御史中丞兼侍读李常」。
臣等伏见故事,应在京新除职事官并须受告,方得系衔。昨者谢景温除权刑部尚书,未曾拜命,因致人言,移郓州。元降圣旨,新除刑部尚书告令缴纳尚书省。臣等窃谓,移郓之制,只合用宝文阁直学士、正议大夫、知扬州就除差遣。访闻尚书省再取事头,以白贴子添注「新除权刑部尚书」七字,用印付吏部书告,即不委本省因何于录黄之上辄敢增加?后来閤门缴纳告命,即合依例毁抹,而欺罔天聪,以谓作差知郓州告内,系自新权刑部尚书除授,遂画圣旨,纳付本官。日近李常罢中丞,除兵部尚书,未受命间,改知邓州,与景温事体正同,而常告内正用龙图阁直学士、中大夫、御史中丞兼侍读旧阶,未尝加新除兵部尚书之名。一等差除,而行遣顿异,任情乱法,无甚于此。伏望圣慈下尚书省勘会,承准何处指挥,增注贴敕黄,如委实违法,即乞明正其罪,以为后来之戒。取进止。
嵩隐长子墓表 宋 · 晁说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八、《嵩山文集》卷一八
嵩山晁说之长子公寿,字平子,大观元年丁亥疾病中,改名公艾,生于昭德故庐,时元丰八年乙丑。少敦厖,有成人之气象。方年十三四,寺庭游行,多得古书画以归。尝欣然视予曰:「是北齐杨子华《勘书图》中一幅也」。博古者验之,犹信。虽幼,善用硬黄影榻古法书,予因见涧上陈叔易写科斗古文,颇留心愿学,顾非宜教童子者,则乃辄自能为文外,作五字诗往往有合处。时学李贺歌行,亦不凡,专读《礼记》,严于陆氏音,其义说制度,根柢郑氏、孔氏,不苟异妄从,盖其志不规于举子事业也。间则泛观务博,庶几可与学士大夫语言。予知其所能者如是而止也。逮其既卒,余亲为料理其书箧,见其简牍之志甚大,有数巨编正书细密,是谓《资治通鉴钞》,盖其中夜灯下之功。予悲怛于是增,甚久不能忘也。其卒在陕州芮城,年二十有三,丁亥六月丁巳也。是年之春暴得嗽疾,恐贻父母忧,强忍不以言。既不能离枕席,父母始往问所苦,必曰:「今日少损」。亦未尝不巾栉也。一日私语其妻子曰:「我死矣,谓父母何」!至死不复他言。方其未病时,予偶与论近世人物白首而不遭者,或咎诸人;彼夭不得寿者,又将谁责?如吾家微之光道、涣之绘道、王文正家慥予顾、原武小邢、庐山刘和仲,皆奇才也。吾儿辄愀然不怿曰:「是数人者何恨,往往见称于东坡诸公」。余当时不知其语不祥也,今复忍追恨哉!母盛氏。自芮城归其柩于东里祖茔。政和四年甲午四月乙卯,葬于祖茔东第二域之甲穴。妻贾氏。女三岁,曰鍊师。男方生六月,名子健。
宽夫率同诸公谒大悲寺观所画圣像以回向心地初分韵赋诗得初字 北宋 · 邹浩
押鱼韵
襄州城东十里馀(四库本作馀里),天仙大悲江上居。
白龙盘伏不敢动,澄波如练风前纾。
饱闻黔首喜相谓,微此妙相吾其鱼。
鼎来巾屦陪作礼,他年假道今题舆。
毫端愿力歘有感,手目纵横随卷舒。
高亭短棹青春里,云雨晓霁乾坤虚。
谁将五色染万物,物物可意难亲疏。
会须指顾发深省,此心长似楚香初。
申实录院状(建中靖国元年八月) 宋 · 邢恕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二二、《续资治通鉴长编拾补》卷一八
恕为御史中丞,为章惇所挤,与同知枢密院事林希皆以本官罢职,恕遂出知汝州。数月,移知南京。时哲宗亦徐知希与恕俱罢,希有罪名,而恕无明白罪名,惇恐恕复用,即检寻出恕元祐初因罢中书舍人、责知陶州日,曾于帘箔有疏自辩。然□中固未尝听,责命遂下。其后再责永州监当,首尾九年,皆在谪籍,并因国事,即不缘私,而惇悉置不论。到元符元年冬,乃取下三年前章疏,抉摘疑似,上欺哲宗圣听,降恕三官,责知南安军。章疏中止于自序扬历本末,未尝干及朝政,乃具述神宗皇帝追惟遇臣畴昔之言,察臣本末,记其姓名,乃复召还馆阁。又云至于神宗皇帝末年,能察知臣以为忠信,遂除尚书省官。则于责词中并削去不言,特著其熙宁初忤旨罢馆职之言,以巧相诋诬。恕时以帘箔未相知,恐以为前此尝违道干进,故云及臣除尚书职方员外时,司马光亦除资政殿学士,其月日可考也。惇即见诋云「自谓与司马光同被收擢」。又恕时有故与韩维相连,所以云韩维素有名德,及与司马光、吕公著为一等,即见诋云「指权臣为名德」。此皆见于训词之言,足为显据。而去年六月间,惇尚当国,责恕均州分司,反以司马光、吕公著追贬海外之日,由恕所挤。公著之贬海外,责词具在,罪名可见,与司马光所坐口语,并无分毫干涉。惇之贬光,已是厚诬,至同贬公著海外,当时之人尤知其无名。然则公著与恕累不相干,事理灼然。至贬光海外,则缘光在元丰八年春与范祖禹曾说今上皇帝已嗣位,然娄后事犹可虑。祖禹先到京师,恕因与祖禹閒言哲宗方十岁,比至还政,须更十年,中间事亦有可虑。祖禹即道光之言。时司马光尚未起,不能深知宣仁之用心,故有此言,然其于哲宗之意则忠也。祖禹与光深相知,所以与恕说者,正以光为善意,非恶也。恕曾说与蔡确、章惇,亦以光言为忧国爱君之意尔。当是时,朝廷方向用光,欲以为相。又帘箔在上,光言于帘中,乃有形迹,恕特密与确等说,则岂以光意为不善,有陷光之意哉?及至绍圣间,章惇疑恕,恐其不为己用,每以光、公著为言,欲见把持,至云恕是吕公著上客,又云恕昔时常托司马光在手掌里。凡绍圣间侍从臣僚,无不闻知。则惇方贬光、公著之日,岂容恕知其谋也?因叶祖洽论王圭事,林希本出圭门下,又是亲戚,惇既与希为党,以希之故,阴欲庇圭,而祖洽论圭事乃引光、公著与圭为比,谓光、公著已贬节度副使,则圭岂可置而不行?时王圭之贬,因祖洽屡有章疏。至光、公著则已贬节度副使,其后并无人言,又别无事因,特因祖洽之言所激,遂同日与圭皆贬。则惇岂尝见问,恕亦何尝闻知?但既贬光、公著后,恕徐闻惇于哲宗前以光言娄后事犹可虑,乃以为幸其如此。兼观光责词,谓其「实藏祸心」,则其旨可知也。至吕公著责词,则与责节副词大节皆相表里,其后别无罪名。然不知惇当日因何与光并责也。但既贬光,知其别无事因,即于贬光之日,旋画旨下编类所,应事干臣僚并仰本所直行取会,仍备坐,若有隐匿增减漏泄,并科除名之罪。贬光后五十二日,编类所方行牒来,止于取会司马光语言而已,与吕公著了无相干也。恕即回牒,具坐元丰八年夏范祖禹与恕说,曾与司马光同在洛河官船中,说及先皇帝已嗣位,然娄后事犹可虑。恕寻曾说与左仆射章惇,及故左仆射蔡确,委是诣实。回牒今在编类所案卷中,可以检照。恕止云光言犹可虑,则是忧虑恐有此事,如何惇以「可虑」之言,乃反指为「祸心」也?兼当年二月初责光为节度副使时,责词中已有「潜怀脾睨之邪计,欲快倾摇之二心」此两句,固已指光「犹可虑」之言,以为「邪计」、「二心」,但其言不甚别白尔。至贬光海外之日,则云:「乃与凶党,实藏祸心。至引宣训衰乱不道之谋,借喻宝慈圣烈非意之事。兴言及此,积虑谓何」。止是更注解「邪计」、「二心」之词而已。即知惇再贬光、公著,有激而然也。其下「积虑」二字,乃惇狡狯,欲该载光言「虑」字在其间尔。然光所谓「犹可虑」者,直是忧恐之言,固无幸愿之意,与惇所谓「虑」者,文义语脉,理自不同。惇虽彊欲牵合,不免益见其撰造也。若惇以光言为明有恶意,则当日责辞,何不实载光「可虑」之言以为有幸灾之意?如此即是著光本语,惇知果尔,则不足以诳惑,天下人必有词。故匿光本语,饰以己意。然则诬陷光者,特出于惇,事理甚明。恕牒又云寻说与惇及蔡确,则显见非绍圣后语惇也。其言出于范祖禹,祖禹与光至相厚固,非谈光之恶;恕传祖禹之言,固非陷光之意。今圣明方辨光、公著之冤,而惇实陷光,不自执咎,乃反嫁祸于恕,与前责恕南安辞云「自谓与司马光同被收擢」、「指权臣为名德」者,前后盖不类也。况惇将责光之日,恕若与惇符同,则惇必先令恕供析,然后行遣。岂有先贬光海外,后行取会之理?盖惇知恕与己不同,若先来取会,即恐恕或有隐匿,或为光解释,即却难以撰造。所以惇先用己意,织成光罪。既贬光后,更画圣意,以除名之罪见胁,方来取会。而恕所答牒辞如前,则不肯傅会章惇,符同责词,灼然可见。兼责光海外后半年,恕方除御史中丞,时林希与惇相为表里,谓恕为公著党人,欲以此相胁持。恕恐此言必达哲宗之听,遂曾因事奏陈云:「惇尝以臣为素与司马光、吕公著厚,欲以此制臣」。先时,惇尝云:「贤常托司马光在手掌里」。臣答惇云:「光素有贤名,方元丰以前,天下之人孰不称其贤者,固不能逆知光后日为相,改更太过也。至于神宗皇帝末年,亦尝特进光资政殿学士,然则神宗岂不贤光哉」?惇他日又面折臣云:「贤是吕公著上客」。臣答以:「臣为吕公著上客,固不可欺相公。但当元祐间,恕与吕公著进退祸福自不同。方吕在元祐间进时,恕却退;方吕为帘省所知得福之日,恕掇帘箔之怒,乃得祸。这个却不同」。则云:「若不凭他,即却须厮随著过岭去也」。恕既具为哲宗道此二事,且云恐惇今日以此持臣,欲其顺己,臣自顾昔者实曾称道光、公著,然臣本公言,非有私也。臣欲为惇所持,则御史台可废矣。哲宗面谕云:「卿既与他进退不同,不妨莫信」。所谓「莫信」者,令莫信惇也。使恕果先傅会惇,證明光罪,贬光海外,则惇、希宁复以此更见胁持,但乞照验恕责南宫告辞,犹云「自谓与司马光同被收擢」、「指权臣为名德」,则知方恕为御史中丞日,惇以恕与光等素厚,见诋可知矣。程颐贬涪州,亦是林希与章惇以为恕素师事颐,故遂于哲宗前陷成颐罪。未从贬颐,乃于执政大臣聚会处见诋云:「师既如此,为弟子者当如何」?恕寻闻其说,亦曾对哲宗皇帝开陈云:「程颐之贬,臣不知以何罪?臣于颐昔者实以师友之间处之,但自元丰三年颐曾到京师,与之相见后,至今二十年,不曾相会。元祐间,与颐又不同进退」。然则惇虽罪颐,焉能中臣?但惇缘希故挟情用刑,则天下安得心服?理当奏知。哲宗云:「会得希之见诋先朝大臣,皆闻其言」。则恕对哲宗面辨其事,可知希为惇谋,犹欲以程颐见中,则其于司马光、吕公著,又可知也。今来实录,当具载光、公著之贬,则罪光本末,宜得其实。乞赐照会。
跋陈去非右丞画山水 宋 · 葛胜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一、《丹阳集》卷一○
观此笔,所谓「积雪带馀晖」、「青峰出山后」、「夕岚飞鸟还」等语如在目中,信其诗画同出于天机也。谈者谓右丞诗合《国风》,画山水杨子华之圣,信然。
论用笔墨格法气韵之病 宋 · 韩拙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七三、《山水纯全集》卷四
凡画者笔也,此乃心术,索之于未兆之前,得之于形仪之后,默契造化,与道同机,握管而潜万物,挥毫而扫千里。故笔以立其形体,墨以别其阴阳,山水悉从笔墨而成。而吴道子笔胜于质,此乃画圣贤也。常谓道子山水有笔而无墨,项容山水有墨而无笔,此皆不得其全善也。荆浩采二贤之长,以为己能,则全矣。盖用墨太多则失其真体,损其笔而且冗浊;用墨太微则气怯而弱也;过与不及皆为病耳。切要循乎规矩格法,以本乎自然气韵,以全其生意。得于此者备矣,失于此者病矣。以是推之,岂可与俗士论哉!凡未操笔间,当先凝神着思,预想目前,所以意在笔先,用意于内,然后用格法以挥之,可谓得之于心,应之于手也。其用笔有简易而意全者,有巧密而精细者,或取气概而笔迹雄壮者,或取顺快而流畅者,纵横变化,用功乎笔也。然作画之病者众矣,惟俗病最大,多出于浅陋徇卑,昧乎格法之士,动作无规,乱挥取逸,强务古淡而枯燥,苟图巧密而缠缚,诈为老笔,本非自然,此为论笔墨格法气韵之病耳。古云用笔有三病:一曰板病,二曰刻病,三曰结病。板病者腕弱笔痴,取与全亏,物状平匾,不能圆浑者,板也。刻病者笔迹显露,用笔中凝,勾画之际,妄生圭角者,刻也。结病者欲行不行,当散不散,事物留碍,不能流畅者,结也。愚有一论,为之确病。笔路谨细而痴拘,全无变通,笔墨虽行,类同死物,状如雕印之迹者确也。凡用笔先求气韵,次采体要,然后精思。若形势未备,便用巧密精思,必失其气韵也。大概以气韵求其画,则形似自得于其间矣。且善究山水之理者,当守其实,其实不足,当去其华,而华有馀。实为质干也,华为华藻也。质干本乎自然,华藻出于人事。实为本也,华为末也。自然体也,人事用也。岂可失其本而逐其末,忘其体而执其用乎!是犹画者惟务华媚而体法亏,惟务柔细而神气泯,真俗病耳,焉知守实去华之理哉!若行笔或粗或细,或挥或匀或点,或重或轻,不可一一分明,以布远近取似者,气弱而无画也。其笔太粗则寡于理趣,其笔太劲则绝乎气韵,一皴一点,一勾一斫,皆有法度,若不从画法意,只写真山,不分远近、浅深,乃图经也,乌得其格法气韵者欤!凡用墨不可深,深则伤其体;不可微,微则败其气:此皆病也。勾𢬑落笔,使用墨取淡者为之滑而无法,其先皴而后淡,次取阴阳浅深者,真得其理。又以画之取远景,贵简而不绝,繁而不冗,使观者豁然,如目穷幽旷潇洒之趣,不其神妙矣乎!
跋北齐勘书图后 北宋 · 黄伯思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五九、《东观馀论》卷下
仆顷岁尝见此图别本,虽未见画者主名,特观其人物衣冠华虏相杂,意后魏、北齐间人作。及在洛,见王氏本题云《北齐勘书图》,又见宋公次道书,始知为杨子华画。其所写人,如邢子才、魏收辈,岂在其间乎?宜其模矩乃尔。今观此本,益知北土人物明甚,则知子华之迹为无疑。唐阎令称子华自象人以来,曲尽其妙,简易标美,多不可减,少不可踰。今详其迹,信然。第它本尚馀两榻,有启轴隐几而仰观者,有执卷支如意而沈思者数辈。盖当时画此,弗但一通也。李匡乂《资暇》谓茶托始于唐崔宁,今北齐画图已有之,则知未必始自唐世。亦犹萧梁已有紫囊盛笏,而唐史谓始于张九龄者同也。观者宜审定之。政和丁酉岁八月五日,武阳黄某长孺父于楚州衮华堂观。
代守臣谢赐御书周易尚书表 南宋 · 汤思退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二
宸章帝藻,粲如琬琰之传;神画圣谟,交若天人之备。启函拜赐,拭目知荣。窃以法始四营,莫辨乎《易》;文兼五典,皆聚此《书》。续东鲁之韦编,发先秦之竹简,意广大而孰测,辞灏噩以莫窥,其在累朝,以为古训。顾宣帝立梁丘之学,岂革荄兹之谈;彼明皇睹《洪范》之篇,徒改陂颇之字。未有留神乙夜,探赜前经,删妄论于九师,掇徽言于四代,写之缣帙,示于荐绅。体飞动于龙鸾,义昭回于星斗。月将日就,彰圣学于祗勤;墨妙笔精,竦侯藩之瞻戴。懋乃非常之绩,属我中兴之朝。恭惟皇帝陛下识际道真,行高世表。垂衣裳而致治,盖取乾坤;广视听以御图,一似尧禹。故此躬行之至,见乎心画之间。教兼被于臣邻,赐不殊乎中外。秘书深刻,已参淳化之《孝经》;方国咸颂,远陋汉光之手札。臣叨分符竹,获观宝奎。八法难如,徒惊端劲遒伟之状;一圻所治,愿布精微疏通之风。
按:《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八九。又见同书经籍典卷一二八、三六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