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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责己来直言以应天变劄子 宋 · 邓肃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五、《栟榈集》卷一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六、《南宋文范》卷一五
伏观十三日赤气夜起,横贯斗柄,士夫惊叹,莫知所自,况职在言路者,又当如何?
窃考自古天变,人主所以谢之者,不过避正殿、减常膳而已。
陛下自登宝位,未尝辄居正殿,而饮食菲薄,几同臣下,其所以事天者,盖亦无所不至矣。
而天变若未息焉,其故何也?
盖尝考康定元年春正月京师大风,昼冥经刻,是夜东南有黑气,横亘数丈。
赤,兵气也;
黑,杀气也。
用兵之时,岂免兵气,乃于杀气,则为变尤大矣。
仁宗之时,则朝廷无事,人物繁庶,其致治之道过于成康,是果天变不足虑乎?
仁宗皇帝应天以实,而不以文,此天变所以不能为灾也。
陛下切切愿治之心,固无愧于祖宗矣。
然风俗颓坏,为日滋久,虽欲正之,不能遽革。
故今日纲纪未肃,赏罚未信,叛臣未去,奸赃未灭,比之仁庙,犹有愧焉。
此臣愚所以痛心疾首而不能自已也。
臣愚欲望陛下下责己之诏,来切直之言。
号令必行,毋使壅遏,所以肃纪纲;
功过并录,以稽邪正,所以信赏罚。
按伪籍以考张楚之臣,不使辄居侍从、台谏,则叛臣远矣。
验刑赏以责贪污之吏,不使分布内外要职,则奸赃灭矣。
如是,则陛下应天之实,亦无愧于仁庙,虽有杀气,亦不害四十馀年平治,况止于兵气而已耶!
盖天心不远人心,是已有德于人,则无愧于天,不必于人心之外更求天也。
五季之末,康澄尝有言曰:「为国家者有不足惧者五,有深可畏者六。
阴阳不调不足惧,三辰失行不足惧,小人讹言不足惧,山崩川涸不足惧,蟊贼伤稼不足惧。
贤人藏匿深可畏,四民迁业深可畏,上下相循深可畏,廉耻道丧深可畏,毁誉乱真深可畏,直言蔑闻深可畏」。
盖天变不常所以戒,人君倘能自慎,何足惧耶?
人事不修,所以兆祸乱,苟不知戒,斯不亦可畏哉!
陛下于其所可畏者而加慎焉,则所谓不足惧者,又何能为陛下累乎?
惟陛下察之。
取进止。
宋故冯翊县太君王夫人墓志铭1038年11月 北宋 · 余靖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四、《武溪集》卷一九 创作地点:广东省韶关市
夫人姓王氏金陵人也。
父讳某,仕李主,为如京使
王师渡江,既黜唐命,革用其俊,授右班殿直
夫人徽柔懿淑,克谨女训,自丱总即干母蛊,枨闑之内,壹以付之。
其慈明孝爱,出于资性,闺门整饬,动协仪矩,族姻罔不尚其节焉。
尝因季春墓祭,出见亲之贫者,即解衣衣之。
母曰:「衣岂妄得,何遽与人」?
对曰:「纷华非性所适,且怜其窭甚,杼轴可完,宗亲不可携也」。
母繇此益奇之。
凡四时蒸尝,夫人必手钥壹室,牢馔盏醴,菹腥脯醢,洁器异齐,以备其物。
常曰:「祀享,人之大事,故须严洁,以表至诚」。
幼怀异节,率皆此类。
年十九,归于户部郎中许氏,事其姑如其母而加谨焉。
怡声下色,调膳扇枕,虽隆冬瘅暑,必躬亲之,未尝一委媵妾之手,室中举案,侃侃如也。
姑亡,不食三日,冒绖被缞,动必以礼。
其族妇有贤而孝者,族人齿之,必曰何如王氏,其爱慕也如此。
其与兄伯同居,事其姒如姑之存。
岁入地征,月入官奉,悉归兄伯之室,簪毫不以自名。
婴孩之费,一请于其姒,曰:「世母在,吾何敢专」?
其谦让之性然也。
户部府君远宦十年,夫人足不逾阃。
夫、伯俱亡,抚养诸孤,均若己出。
聚居且百口,恩意怡怡,一亡间言。
训诲子侄,目见成立。
夫人再封邑,临沂以夫封,冯翊以子封。
享寿八十,以宝元元年岁次戊寅十一月某日,终于海陵私第。
子五人,偕举进士:长曰恂,通州司户参军
次曰恢,大理寺丞、知常州晋陵县;
次曰怡,秦州司理参军
次曰元,殿中丞
次曰平,累举未第。
女二人:长适虞部郎中、知抚州田庆远,次适职方员外郎、知永州张楚
孙几人,亦各材俊。
卜葬,得某年月日与户部府君合祔,礼也。
某,元之执,故为铭曰:
猗欤哲妇,生此南国。
始励柔淑,以植女德。
衷勤孝懿,以光壸则。
终笃慈爱,以宣贤式。
族人以和,母训以饬。
诸子咸仕,出于风力。
佳城郁郁,义声亡极。
少保王公墓志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三八、《梅溪先生后集》卷二九
绍兴丙寅春,某初肄业太学,今资政殿大学士参政王公为博士,学者咸敬而仰之。
师道之尊如阳司业,衡鉴之精如陆宣公,慨然痛革时文之弊,一归于正,如昌黎欧阳二先生
士有经指授、蒙品题者,咸见头角,为时闻人。
某最不才且晚进,亦以举子之业误被赏识,遇稠人必诵而夸之,卒繇舍选窃科第,先生奖借成就之力也。
乾道戊子冬十月,某怀清源郡章过三山,拜先生黄堂
赐之酒,既半,出示所述先少保公世次行实,且曰:「吾欲求有道能言者属之碑,子其人也」。
某惧而避席,曰:「先生误矣,某不抠衣趋隅,二纪于兹矣。
道固未之闻也,而言尤不工,先生门人弟子满天下,而以是属謏学小生,乌能发扬遗懿之万一邪」?
力辞至五六,卒不获命。
明年秋八月,书至自永嘉,督益严,乃即先生之所述而系之。
公讳纲,字振仲,先世闽人,徙钱唐
开元中旅游汉沔间,至襄州谷城,乐其风土,遂家焉。
六世祖公达生居能,居能生崇遇,崇遇生公之曾祖考讳允中,有子讳迁,于公为皇祖考,生皇考讳文。
自皇考而上,皆隐处不仕。
皇考以公登朝,累赠朝奉郎
今天子即位之三年,求治甚切,思用异人,得公之子喜甚,擢左谏议大夫,宣谕江淮,入参大政
于是褒其三世,赠公之祖考太子太保,妣向氏琅邪郡夫人、彤氏博平郡夫人
赠皇考太子太傅,妣黄氏定襄郡夫人
赠公少保,配张氏襄国夫人
王氏世有阴德于乡闾,至宫保尤号长者,见其容温然,知其为德人也。
平生无忿恚,未尝笞詈人,尝使仆曝于场,仆游博舍去,雨俄至,漂且尽,杖之三,终身以为恨。
仲兄役于乡,主郡驿,仆盗用官米,累之,宫保自诬曰:「使仆者我也,兄不与知」。
官吏皆知其不然,以宫保执不可夺,姑缓其狱。
一日将致刑,忽大赦,遂得释,一郡欢呼曰:「天果不陷善人」。
乡人有负逋无以偿,鬻其小女于市,颇有姿色,宫保见之,不商其直而售,且曰:「翌日以女来作券」。
果如期而至,宫保笑曰:「吾焉用汝女,聊为君偿逋耳」。
卒归之。
所居去杜母镇十馀里,有僧与镇将邢氏有怨,发怒投张海为贼,导之自均、房来,欲复仇。
宫保闻贼至,曰:「我若去,必残吾乡」。
因具牛酒以待,贼见其状貌,凶暴之气顿销,且素闻其贤,甚敬之,约其徒秋毫无犯。
僧感旧恩,见则拜曰:「此来专欲谢公而报邢也」。
力解之不可,遂醉而闭之,亟遣告邢举族遁去。
贼既退,乃徐出僧,至镇追其徒不及,竟无所肆其毒。
犹子京豪侠任气,使酒而好斗,市有一无赖少年,恶之尝切齿。
宫保呼无赖子,与钱十万,使市布于房陵,众皆争曰:「吾仆使不乏,何至用此人,必不来矣」。
不答,无赖子得钱,醉酒蒲博数日而尽,遂遁去。
争者咎之,宫保曰:「吾非不知,顾吾侄深恶其人,常恐杯酒之后,一与之遇,事有不测。
吾以百千去之,所以两全之也」。
常曰:「家赀非我独有,当三分之,一以给家用,一以奉官输,一以待宾客、赈贫穷」。
故四方之士皆奔走其门,有所求随其意而饱满之,饥者分之食,寒者遗之衣,婚嫁不给者助之,贫而死者为之办棺椁具衣衾。
士大夫罢官赴调、流落不能归者,资其费,假以仆马,远者数千里不计也。
于是远近翕然,不以姓氏称,皆呼曰无怨公,议者以比汉伏不斗云。
临终,戒其子曰:「欲服人,毋蓄贿;
欲睦族,无议财。
尊师友以教子孙,藏经籍以待豪俊,好甘者饴以蜜,好安者设以席。
果守吾言,必将有后」。
言毕而逝。
琅邪夫人生二子:宫傅其季也,为人魁梧宽厚,行义著于邦族,遵宫保之业,世其德而不变。
好学有才华,诗笔清丽,所与游皆乡之贤士及时之名卿大夫。
盛公次仲南阳,卒于官,其子章卜葬于汉南,贫不能集事,造门哀告曰:「闻公高义且多山林,愿得寻常地以为先人宅兆」。
慨然许之,曰:「惟君所择」。
章既得卜,凡葬所须皆仰给焉。
又馆谷其家数百指,几岁而不厌。
其好义皆此类。
与从兄高相敬如宾,三世聚居,门内百口,每食必同席,甘苦惟均,上下无异财,乡人服之,取以为法。
定襄亦严明有贤行,事皇姑至孝,年五十馀抱孙矣,犹日亲盥馈,性无妒忌,爱庶孽过于己出。
宫傅笃学喜客,不屑治生业,一切委夫人,小大斩斩,皆有条理。
宫傅笃于教子,夫人佐之,其义方庆善乃钟于公。
公幼谨孝有立,及长克家力学,有功名大志。
时余公干、邹公浩皆当世名士,相继教授郡学,公往从之,勤苦绝人,其业日进。
邹公尤留心教诱诸生课程,其工拙美恶必题数语为品藻,公每蒙赏激,遂为高第。
进士,中元符三年丙科,授将仕郎延安府法曹参军
宫傅遗之诗,有「利名场里持清谨,冠盖丛中寝是非」之戒,公敬佩焉。
丁外艰,执丧哀毁过甚,跣而寻山以葬,足为跰裂。
服除,调庆州司法参军
帅钱公昂高其才而委任之,以进筑香柏台、神堂、九羊堡应副有劳,及该八宝赦恩,累循儒林郎
有禁卒五人夜踰瓮城,劫门者衲衣,门者冻以死而复活,案具当斩。
公白帅曰:「一衲直数百钱,且变主不死而杀五人,情有可矜」。
钱公曰:「公欲云何」?
曰:「此军人也,若送经略司,则死生在公特笔耳」。
钱公忻然从之,狱官怒曰:「公欲以国法市阴德邪」?
公不为动,卒皆活之。
以久去亲闱,自陈合入支掌资序,罢归,授江陵府观察推官
曹建掾,改为司兵曹事。
贰车虚席,公摄事岁馀,一府仰办。
江陵大府,诸司皆在,争以事诿公,目为府中一俊。
常平司主管其司事,时湖北行方田法,主于是司,前使者去,宪摄之,又按狱湖南,独佥厅行其事。
公知其法之弊,委曲调护,利则伸之,害则违之。
又选择所差官而授以方略,于是方八州而无讼。
公不自言,既去官,后使者白其功于上,特循承直郎
定襄夫人忧,扶护北归,哀感行路。
服除,授开封府扶沟县建雄镇,权府学博士,改奉议郎、知金州汉阴县
京西极境,治所去利路界十馀里,梁雍之民错杂其间,公临以简易,人甚宜之,范公致虚以前执政南阳,闻其政声,辟知穰县,辞不行。
终更,屡转朝散郎,赐六品服,拟通判济州
未赴,以建炎元年十月十一日薨于家,享年五十有五。
公为人淳质任真,不事表襮,遇人以一诚,喜称其善,有过则面告戒之,退无后言。
平生恬退,不妄干进,入仕二十八年,在官才十考。
其除内艰而造朝也,盛章开封尹,权势震赫,以皇考旧恩欲报之公,公固不附。
又尝欲以妻党张氏女归公,公拒不受,积以为怨,因不被荐。
已而败,其客皆坐远谪,公独不污。
承祖父之风,好施予,不蓄资财。
居官尤廉洁,先世虽厚所产,至公益贫。
自汉阴代归,粮食不继。
范公宗尹有诗曰:「丈人古君子,清德肖冰玉。
仕宦三十载,一饱犹仰禄。
驱车向金阙,此行何太速?
家山岂不恋,陶令瓶无」。
知者以为实录。
其调济州通判,州有田隶西城所,巨阉李彦主其事,凶焰炽然,人曰公必往见之,不然且有祸,公曰:「吾宁不调,不能屈于此」。
已而果见夺。
其得倅徽州,未出都而金人再犯阙,公在围中,官索金银甚急,人多匿不肯输,公劫掠之馀,囊有数金,悉以送官。
人劝公少留以为归资,公曰:「国家如此,吾尚忍有所隐耶」?
二圣既入虏营,集百官于秘书省联名以立张楚,公惊涕而出,曰:「始以为立皇太子,若尔,吾非所敢知」。
卒不书,见者皆为惊悚。
笃于风义,其释褐也,同时乡贡之士第与不第数十人,多依公以食,贫不能归者资遣之。
有风鉴,好奖借人物,所许予后多显达。
范公宗尹为布衣时,年甫及冠,公一见期以远到,奖成之。
其训子弟,造次必以远大。
老犹自力观书以诱迪之,联案共檠,夜分不倦。
国夫人聪明修整,好读书,闻古今贤人才士之事业,则耸然慕之,常举以勉公,且以诲其子。
先公十七年薨,公念其贤,誓不再醮。
初,公既葬皇考而不宜其地,欲改卜,未遑也。
大资政荆门军,以绍兴癸酉正月十四日,奉皇考及公之丧葬于故居之东北一里龟山之原,各以其夫人祔。
五子:之深、之美、之珍皆未仕而卒,之望即大资政也,今知温州
右承直郎
一女,适秉义郎欧阳价,早卒。
孙男十人:镛右从事郎,铢右宣义郎,铎右迪功郎,錞右修职郎,钦右承务郎,铸、钥、锡、钺、铅未仕。
孙女六人:一适右从事郎庆祖,一适右通直郎魏钦弼。
曾孙淙、濩。
自靖康之乱,襄汉被祸尤酷,获免者千一,往往无噍类,独王氏几绝而复滋。
大资政又以儒术文章奋,结知明主,致身执政,为时重臣。
初,宫保赠制曰:「清尘美行,肩于古人。
重义轻财,化贪息讼」。
州闾以无怨公称之。
我宋造邦,谷城进士起家,自其孙始迨兹万机,流泽焘后,信可取必。
君子曰王氏之有后也,宜哉!
德厚者流光,天道不可诬也。
铭曰:
王氏之先,自闽徙杭。
唐开元,始家于襄。
无怨公,植德好谊。
善积名成,始汉伏氏。
宫傅遵之,不懈有加。
钟少保进士起家。
小试墨曹,活人惟死。
摄官大府,政声有伟。
匪人不附,伪命不污。
凛然节义,可激懦夫。
天啬其年,志不克究。
不在其身,以昌厥后。
果生人杰,早蜚大声。
范太学,作新诸生
勤劳于外,治最荆蜀。
帝曰来归,资尔启沃。
进司言责,入赞政机。
密疏输忠,而人不知。
惟帝知之,大藩是畀。
不令而行,德威惟畏。
帝念老成,行将相之。
先世之褒,奚止于斯?
龟山之原,小黄之口。
纪德丰碑,有同岘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