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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故将仕郎太子中舍致仕宋公及夫人寿昌县江氏墓碣铭 北宋 · 李觏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六、《直讲李先生文集》卷三○
公讳某,字某,其先江南宰相齐丘之族,遭乱播迁,自洪州南昌建州建阳
曾祖某、祖某以是无闻焉。
父某,读书客死太平州
公少时亦不显,既而有子曰咸,字贯之,受位于朝,例以公为大理评事,历卫尉大理寺丞太子中舍,致仕,年八十一。
夫人江氏,江南翰林学士文蔚之曾孙,本朝职方员外郎翘之孙,汝州龙兴主簿湜之子,累封长安寿昌县君
年八十,庆历八年冬十二月壬午卒。
越八日己丑,又有公之丧。
皇祐元年秋九月己酉,合葬于所居壕南,从先茔也。
公逮事祖父母,能致其孝。
以寡兄弟,其母程氏笃爱之,欲无去其家,故不使宦学。
然性喜事,乡之儒衣冠者多与之交。
见人子孙孝弟学文,不啻出诸己,有良纸笔,必往遗之。
夫人善言语,有识,于家内外,靡不规正,而姻族信之。
前失数子,乃谓公曰:「积善馀庆,今生子不育,无乃父母有所阙欤?
姑自修而已」。
用是,得异梦而生贯之。
总角好书,不同群儿。
夫人曰:「此子必兴宋氏。
吾叔父知南剑州,可使从之学矣」。
司勋郎中名拯者也。
不数年而贯之大成,应举得官,由州县至常参,皆补东南,以便侍养。
公老而静胜,日于官舍焚香诵佛书。
有佳山水,未始出游,迹其所为,亦足以远嫌疑,非茍然也。
夫人雅知子,初,贯之知尤溪,在上位者尝以憾故,使爪牙吏求贯之之私,将傅于法。
及知琼州,亦如之。
闻者鲜不忧,而夫人谂公:「吾儿志大且廉,决无私事为人所得,不足忧也」。
已而果然。
耄年俱不病,自知将死,教令妇子亹亹如平常,乡人异之。
三男,贯之为屯田员外郎,有文章,年逾五十,学问不倦。
书非圣人作,一切锄去不问。
至于为吏,亦多见称,此其功名未易知。
次曰某,颇俊才,蚤死。
曰某,能治生,得其母心。
二女,嫁李氏,饶氏。
辱贯之游,而不获拜其亲,于葬又不克会。
今贯之乃来求文,谨次所闻而属之铭曰:
寿考人之愿,而夫妇偕老,有嗣家之幸,而其子知道。
四者得之,固已足矣,又申之以官邑之号。
茍为不善之人,安能到此哉?
言禦戎策奏建炎四年秋 北宋 · 毛随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一、《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三七、《玉海》卷三
按《汉志》,岁星所在,国不可伐。
昔汤之元祀,岁星顺行,与日合于房。
房、心,宋亳分也。
周之兴也,武王还自盟津,至于丰。
明年,岁星顺行,与日合于,建留于张,其分实河洛之墟。
武王定鼎洛邑,而周公迄营成周。
今年冬岁星当躔于斗,岁主福德,斗吴越之会,盖与商周之事略同。
天其或者将厌乱而兴宋乎,虏不南渡矣。
然敌人进退,本不足言。
自古禦戎上策,莫先自治。
今六军在行日久,岂无致果杀敌之心,在朝廷所以用之耳。
为今日计,莫若保天险、增战备,权宜都邑,不为轻动,以系四方之观听,则人心不摇,士气日壮。
孙武所谓恃吾有以待之者也。
按:《北山小集》卷三三《毛公墓志铭》,四部丛刊本。
辞免督视军马乞以参赞军事从丞相行奏劄十一月二十四日1225年9月25日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二六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生长西南,至愚极陋。
陛下不忍终弃,拔之远屏之馀,付之藩翰,寘之周行。
以亲政招延之士言之,臣最为末至。
而躐居众俊之右,果以超踰过分,啧有烦言。
臣累疏求归,未蒙俞允。
陛下忧顾上流,俾臣以宥府视师。
汉魏以来,督府之任,乃将相之雄权,其后始有督视之名,犹以执政之久次者为之,未有拔自从臣,骤当事任者。
盖以尽护诸将,得专阃外之事,其任至重而不轻也。
今臣乃以历代所无之故事,一旦自权尚书为之,令下之日,人谓创见。
臣自三疏丐祠之后,控辞新命,又至再三。
陛下申遣诏使,促臣随班奏事,面谕丁宁。
臣窃念主忧臣辱,义不得辞,跼蹐受命。
退而差辟官吏,条列事目,调遣将士,凡所以为速发之计者,靡微不周。
不惟臣子体国之至情,亦所以避谗远谤,庶几无间可入也。
然而所辟之官,始拟某某,皆不屑就,以至某某诸人,亦无一肯就者。
今仅馀二三人,如某某,相与随宜行事,而元僚无人,议幕机干以下尚多阙员。
至于统帅偏裨之任,亦岂容缓?
而用一人焉,则曰殿司人之所忌也;
谋一将焉,则曰帅臣之所不乐也。
此皆托辞以避事,臣尚虑留令太久,亟僦民居以为幕府,而力驱刑劫,仅得密院数吏奉行文书,馀皆散漫不合,颇费收拾。
臣尝燕居深念,久而不得其说。
或有过臣言曰:「尔何暗之甚也。
《师》之《坤》曰:『在师中吉,承天宠也』。
九二以一阳居五阴,此为专属阃外之象,故必有天宠以假借之,然后事权可一。
茍不得乎上,则人谁信之?
故无人乎宣王之侧,则不能用吉甫
无人乎缪公之侧,则不能安子思
是故有吕夷简而后范仲淹得以宣威陕服,有赵鼎而后张浚得以督师诸路。
今尔独陛下之知,而素无左右之助。
尔立朝数月,所请之事无一施行,受命半月,朝令夕改,无所禀承。
则自今一远君门,谁实主之」?
臣麾之使去,曰:「安得斯言之陋也!
幸遭遇明主,得效尺寸于戎行,敢有他词」!
或又曰:「尔知所以来乎?
陛下亲政之始,中外臣民封章奏疏,咸欲召臣德秀、臣了翁,而宰执一词以为不可。
陛下以二臣终不可忘也,排群议而用之。
陛下之圣明,孰不倾耸?
德秀既至,宰臣终不肯与之共政。
其后虽隆以虚名,而不及于用。
今尔也幸而无疾,又幸知几之早而求去之勇也,宰执无以中之,则出风雷之令,使之不及掩耳。
汉高帝韩信,付以军旅之事,而萧何谓其如召小儿,故斋戒设坛而后敢遣。
今并命二人,而一人不及前知,虽假之恩宠以耀群听,实压之事任以杜免章。
故度越典常,一日而再命,是乃托此以逐尔也。
而尔不之觉乎」?
臣曰:「此出于圣断,而宰执焉得与闻」?
或又曰:「纵出于陛下之独断,而不能无可疑者。
尔尝言八失尚存,谓如故臣专忌之类,而宰执不为之改也。
尔尝言四不可恃,谓北军和好之等,而宰执不为之动也。
以至重江陵,复旧屯,守故疆等事,言之数矣,而谁实是之?
今不幸言而中,狄变作于外,人情摇于内,荆、襄一面,上而金、房、均、光,下而随、、安、信,事势日炽,然后急而求尔。
异时师行日三十里,今以三千里之远,若使速行可五十里,加以沿途应酬军务,亦两月馀而后至。
至则春半矣,尔有逗留之罪。
异时督府非千万缗不行,今楮轻物贵之时,而所给实数仅三百万,则不及异时百五十万之用,金仅得异时十之一,银仅及异时四之一。
只以湖广总所供亿之数言之,约有二十万人,若人给十千,则二百万缗矣,倍之则又四百万缗矣,而制领将佐在外。
今支给之数仅供一犒,而沿途与住府之费不与焉,尔有乏兴之罪。
异时督府应诸路之调遣,如叶义问虞允文李显忠交军,允文赍金银楮币告牒以行,故得以便宜纠合将士,乘机剿敌。
今尔有馀力可以给遣行之官吏乎?
异时张浚董师川陕,使赵开措置财用,一岁之财可计者粮一百六十馀万石,而对籴居其半;
钱三千馀万缗,而盐酒税亦半之。
盖是时藏之民者犹有馀力也。
今尔之为钱粮官者数百万缗,一犒而尽。
当此公私赤立之时,所馀用度将于何取之?
夫士修之于家,而坏之于天子之庭,今宰执不得沮尔于去岁,而坏尔于今日也。
颜真卿之出使,举朝为之失色;
韩愈之宣谕,穆宗为之悔惜。
至近世富弼之出疆,亦以执政不悦,因事罪之耳。
今国人皆知尔之不得乎上,无应于内,故不尔从,而尚可行乎」?
臣思之累日,方悟其说。
然犹不欲以仰渎天听,每朝奏事,面承圣训,犹不敢固辞。
今以人情落落,作之不应,招之不来,孑然孤踪,块守陋屋,而忧厉熏其内,程期迫于外。
深念臣之事君,宁其触犯以取忤,不可欺隐而茍从。
臣伏见数日以来,左相慨然请行,而右相亦欲身任其事。
盖兹事当用亲信久任之宰相,不当用疏远骤进之书生。
而况二相服在大寮,多历年所,凡今专阃之臣,下逮将士,皆其亲所识拔,斡旋运掉,如身使臂,气势联属,靡不如意。
岂可与一旦骤升无所援助者,同日而语?
陛下若从其请,则事体增重,人心胥奋。
或不欲强其行,则其次又有枢府二臣,翱翔要近之日久,究谙国事,阅习人才,亦岂不可与兹选,而欲委其事于臣?
使其冥行而不知退,则不惟使宰相蒙挤排士类之讥,亦使臣受不自揆度之谤也。
臣又见侍御史李鸣复,谓臣失之太轻,将有不审之失,有乖误之忧。
又谓既有制帅,奚以督视为?
局面既新,旧弊如故,奚以督视为?
其言极为谆切。
是虽出于忿激之私,其实知臣之病莫过于此论。
督府之不当建,莫切于此。
臣既不为时论所容,今又被命半月,举辟而不见从,申请而不即应,益得以资谗惎者之口。
迟迟数日,遭口语。
或幸而得出都门,则决无吕、赵诸臣之应乎内,陛下虽欲保全而亦不能矣。
进退迟速,皆是获戾。
获戾不足恤也,宁不误国事乎?
夫古之受任者,上下交孚,表里相应,然后威棱气焰,有以号召奔走,何事之不可为?
今焉以一人之深知,而宰执公卿以下无一主之,臣固知任重力微,有孤隆委。
然犹勉自鞭策,冀效微劳以报上恩。
而未出都门,人情物议已纷纷如此。
况又有攻之者曰臣太轻不审,曰奚以督视为,斯言流播,固不待督府有所设施,内而统部,外而夷狄盗贼,皆已知督府之不足恃。
纵臣不自揆度,其为无益而有害也明矣。
欲望皇帝陛下矜臣孤远之踪,多忤寡与;
浅轻之才,动辄得谤,速为检会累牍,早从罢免。
遵照绍兴隆兴典故,别选宰臣,以当其任。
如以臣为避事,则臣乞仍守旧官,以参赞军事从行。
伏乞睿旨,即赐处分。
臣惟是方命之谴,谨已阖门席稿,恭俟严诛。
〔贴黄〕臣恰又见信阳军今月二十四日申状,德安叛贼已引虏骑到城下。
德安鄂州,不数日可到,而督府至鄂乃在七十日后,深恐远水不救近火,是徒以督府之虚名,有稽招捕之实务。
臣旬日前已给榜劄付王旻孟珙开谕叛兵常进等,诱以赏格,晓以祸福。
又作赵范书并劄何元寿,使之随宜措置。
昨又劄黄伯固,令权参赞军事,以督府议事厅一面行事,措置守禦,皆从军递发行,约七日可到,庶几可以及时济事。
今臣尚留阙下,纵使朝廷速办,指日可行,亦是来年二月方到,决是无益于事。
臣既阖门待命,今已一面截日住行书押密院督府文字,听候罢免旨挥。
欲乞睿旨宣谕,别议施行。
〔又贴黄〕臣窃惟陛下假臣恩宠,以重事任。
今臣既辞事任,则一时所假之恩宠,合行收寝。
窃见先帝时曹彦约宝谟阁待制四川制置使彦约辞行,改知福州
彦约以辞制置而受待制,于义不安,于是改集英殿修撰、知潭州
盖人臣辞受之义,固当如此。
而朝廷一予一夺,亦不可以不明。
臣今既已控辞视师之役,所有执政恩数,难以冒受。
已一面将元被受省劄缴纳尚书省,伏乞睿旨,速赐收回施行。
臣又照得今来未受告命,则犹侍从之臣,更不敢仿执政例,至门外待命。
见留寓舍,听候回降,伏乞照。
吴宣抚论布估书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九、《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三二
某昨蒙面询蜀人赋租之目,蜀距天日万里,叫呼不闻,未有过而问者。
宣抚待制独慨然及此,六十州幸甚。
且如比年以来,两浙丁钱,两淮租税及东南诸司州郡,凡有申请,例蒙蠲放。
而蜀中赋敛繁重,久为民病者,如折帛之害,盐酒之害,皆中兴以来军兴一切之须,名号纷纷,未易悉数,逾八十年,而未得弛焉。
请先以布估一事明之。
天圣四年密学薛田,就成都重庆府、邛、彭、汉州永康军产麻去处,先支下户本钱,每疋三百文,约麻熟后输官,应副陕西河东京东三路纲布。
是时布价甚贱,因以利民,故愿请者众,不请者不强也。
至熙宁间,布直渐长,民无请者。
漕司始增价至四百,敷入衮折,等第科买。
然亦止是责纳正色,民尚乐输。
建炎以来,大兵久驻蜀口,都漕赵开始改理估钱以济用度,每疋增至二贯。
自后累经臣僚奏减,则又就除本钱三百,每疋为钱一贯七百,去元买之意愈远,而名愈不正。
以今日所取之数言之,为布七十二万八千八百疋有奇,价例不等,为钱一百三十七万七千有奇。
有衮折敷二百文科一疋者,有衮折七十文亦科一疋者。
科敷既久,民力益困。
年丰谷贱,则所收不足以偿所输;
脱遇凶年饥岁,则十室九空,往往流莩转徙,化为盗贼。
只如成都、汉、邛,地多沃壤,去冬亦不免有啸聚抄掠之扰,则其他硗𥕂之郡,可以推见。
遂使乱臣贼子得以轻繇薄赋,为固结人心之术。
愚民无知,惟愚之怀,甚可畏也。
及今蜀乱始平,正劳来安辑之机,不于此时解弦而更张之,则将安待?
虽然,此特六州之偏受其害者,待制傥有意焉,则自馀名色之遍为六十州之患者,当继此以禀。
伏乞台照。
论救蜀四事疏 南宋 · 吴昌裔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一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右编》卷二二、乾隆《中江县志》卷八、《宋代蜀文辑存》卷八四
臣窃惟蜀寇深矣,蜀祸惨矣。
艺祖荡平之境土,而今被天下莫强之寇;
高宗涵育之人民,而今遭振古所无之祸。
绍定辛卯,敌闯利、阆,利、阆以外,本实未尽拨也;
端平乙未,虏侵汉、沔,汉、沔以内,生聚未尽空也。
迨至去冬,其祸惨甚。
盖自越三关,破三泉,摧利捣阆,窥文挠巴,而利路虚矣;
燬潼、遂,残果、合,来道怀安,归击广安,而东州震矣;
成都,焚眉州,蹂践邛、蜀、彭、汉、简、池、永、康,而西州之人十丧七八矣;
重庆,下涪陵,扫荡忠、万、云、安、梁、山、开、达,而夔峡之郡县仅存四五矣。
又况虏所不到之地,悉遭讧溃之搅,民假为溃,溃假为鞑,而真鞑之兵,往往借我军之衣装旗号,愚民耳目而卒屠之。
盖虽荒郊绝岛之间,无一处而不被燎原沸鼎之毒也。
今幸虏兵自退,境土渐归,将士乘时,皆以捷至,然昔之通都大邑,今为瓦砾之场,昔之沃壤奥区,今为膏血之野,青烟弥路,白骨成丘,哀恫贯心,疮痏满目,譬如人之一身,命脉垂绝,形神俱离,仅存一缕之气息而已。
陛下乃眷西顾,不忘远民,首重枢臣,肇建宣阃,取一国之望而用之,可谓得其人矣。
然窃惟西事坏烂之极,尘氛未扑,江路未清,更置愆期,宣阃悠悠,未闻被受。
但得之亲友书问,咸谓三边虔刘,遗黎歼尽而几于无民;
诸郡残破,公私赤立而几于无财;
军伍逃亡,率皆为虏向导而至于无兵;
农业转徙,不得以时耕耨而至于无粮。
以荡然虚空之事力,而当倏然飘忽之虏寇,虽百亮复生,不能为蜀计矣。
若非朝廷速调援兵,多给军实,大明黜陟,通畅事情,如艺祖取蜀之规模、高宗保蜀之调度,趁急经理,以救颠危,则秋深路熟,哨骑再来,是亦坐待其毙而已。
臣猥以书生,不识时务,误蒙恩命,俾赞军筹,凡军旅之事不可豫度,经理综密当从其长而行,惟事关于朝廷而脉络相贯者,敢代臣𡌴为陛下告,谨具条列于后:
一、蜀兵旧以十万为额,尽皆关陕五路劲军,中兴诸将以抗金人而护蜀门者此也。
开禧之变,招填仅及八万,己卯之溃消折,不满七万,端平以后,战散尤多。
臣参以前年所闻,止有三万之数,迨今去冬虏骑深入,则赤籍散亡,愈不可考矣。
或望风退走而奔窜于巴山,或遇虏奔溃而冲突于内郡,有假敌装束而摽掠于民财,有为虏向导而焚燬于仕族,大率军心蠹坏,已非一日,不溃则叛,不叛则降,纪律荡然,而几不能军也。
呜呼!
国家百年竭蜀膏血以养兵,今也不能为国禦寇,而反资敌为寇,非所谓困民力以养乱耶?
窃观昔之帅蜀者,当军政败坏之后,则必取诸道之生兵,制一方之死命。
李德裕安定军来,温造以河中军来,高骈以天平军来,我之中权,力浑气盛,所以骄兵悍将莫不胆寒于心腹。
况今蜀之兵籍零落无几,而一二存者又皆习为凶回,则欲制此患,其可无本领以胜之乎?
窃惟高宗之遣张浚宣抚川陕也,付以亲兵千五百人、骑三百及八字一军以从,而诸将如刘锡赵哲王彦皆在军。
时东南事势非不孔棘,而犹且那摘调遣者,盖以重上流之势。
陛下既以命浚之事而命𡌴矣,欲乞参稽典故,于江淮、荆鄂拨一万兵往援西蜀,以听宣阃节制,则威声耸动,胜气毕张,遗民必曰有天兵来,人心可恃以无恐矣,诸军必曰有外兵至,吾属不可以陆梁矣。
此最救蜀第一议,欲乞睿断施行。
一、蜀中财用之困,始于炎、兴。
赵开时,岁收三千三百四十二万,而所支之数乃多五十二万有奇;
李迨时,增收三千六百六十七万,而终岁所出又多一百六十二万。
自是而后,入少出多,调度转急。
臣尝以绍定一岁之数计之,所收二千四百九十二万馀缗,已减绍兴所入之一。
所支五千一十六万三千馀引,乃过绍兴增支之半。
前后总饷,卒坐乏兴,每以二千五百二十四万之数仰给朝廷科降,不啻如赤子之仰哺,此蜀赋本末也。
今自虏骑深入,根本尽竭,又非前日比矣。
制总两司之积荡于阆州,茗漕帅司之藏截于广郡,而公府之财帛空;
富家中产之金帛席卷于敌,都鄙郊邑之窖藏焚弃于盗,而私室之民力空。
最可痛者,沃野千里,荡然无民,离居四方,靡有定所,耕畴不辟,堰务不修,不得收,不得种,不知兵食将何时办,军费将于何取给耶?
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未有无人而有财用者也。
之所产者茶盐,今道殣相望,何有乎食用之家?
人所仰者酒税,今商旅不行,何有乎征榷之利?
经常调度无一可以指拟,而况经理残破去处,费用百出,欲以赤手取办,抑亦难矣。
赵鼎之为宣抚也,乞钱七百万缗、度牒二万道、师号二千五百道、金带二十条、绢三万疋、米二万石,当全蜀富实之时,而朝廷拨助宣司犹且优厚如此。
况今事势穷蹙,措手极难,若非朝廷于常年科降之外,检照绍兴旧比,特捐内帑金帛千万馀缗,以为臣𡌴建阃之费,并拨荆湖米数十万石,以为今年饷师之用,将恐财竭兵饥,米尽人散,而蜀事去矣。
此又救蜀急切之务,乞陛下谕二三大臣,速赐施行。
一、赏罚者,国之纲纪也。
蜀远朝廷,人心易堕,必资刑赏,兴起精神。
张浚宣抚川陕也,应有功绩合推恩赏,必关宣司审实给告。
胡世将之尽护蜀帅也,如遇黜陟,待报不及,许以一面便宜施行。
赏罚信而事权专,所以役使群动而讫济艰难者此也。
近年事体,与此相违,偾军弃城者以有赀而罚不加,仗节死义者以无力而功不录,猥充厮役者得以挂名而侥倖,亲冒矢石者反以覆实而沮格。
黜陟无纪,功过不分,所以虏骑一来,将士解体,少有为国用命者。
且以近事言之。
如耄帅之弃师丧地,凶童之挠政酷刑,狂士之行赇罔上,见于台谏所抨,其罪彰彰,有不容掩者,方且覆护,不加显黜,何以慰百万之生灵!
正戎之殁于劫寨,副戎之陨于守隘,制参之死于城郭封疆,见于诸处所报,其功俊伟,有不容泯者,方且迟疑,未行优恤,何以励三军之死士!
今蜀大乱之后,当以诛赏为先。
欲乞朝廷大明公道,望风退走者虽未尽诛,而众所怨归者,亦合先议谪罚;
陨身锋镝者虽未尽录,而死节之明著者,亦合亟用褒嘉。
命德讨罪,尽合天理,以收涣散之心。
或如李纲所请,置赏功一司,专令枢属兼领其事。
如冒赏不实,许告推治,遇敌不战,按法必诛,别立约束行下,则士未有不感奋者。
此亦转移蜀事之机括也。
一、邮传军中之耳目也。
蜀远万里,叫呼难闻,全藉置邮以通气脉。
吴玠宣抚川陕,置军期递,凡有警报,不过十八日可闻于朝廷。
丘崇制置成都,创摆铺递,凡有奏请,不过三十五日可彻于都下
所以军情达而民隐伸,壅蔽通而报应速也。
近年以来,旧规紊废。
军中之递不以报边警,而但为交贿之驿;
川中之递不以通脉络,而徒为寄书之邮。
甚至以游士为承受,以干仆为通进。
事势稍急则曲为覆护,而不使众闻;
私书未办则动多稽留,而不以时发。
知军事呼吸之间,有凶有危,朝廷应报之际,宜速宜急,岂可以军中之耳目而徇人情之私计哉!
然此特在外之邮传然也,御前金牌向者半月到川,今则往往岁月而不至夔门
密院雌黄牌向者两旬至蜀,今则往往三月而不达诸郡。
差除之所以壅滞,应报之所以稽迟,科降之所以愆期,功赏之所以沮难,上下痞隔而日月淹延,皆气脉之不通然也。
臣愿陛下留意西事,还邮传奏邸,而勿使私人得以执报发之柄,考邮置密院,而勿使诸吏得以愆报发之期。
又如淳熙间帅臣所请,欲以都司官知首尾者,专一人报应蜀事,凡申请辟差,并许画时拟行。
此亦通导血脉之枢要也。
右件四事,并皆至切至急之务,故臣昼夜思度,首进此说,而又有事之纲领在于德意志虑者,敢为陛下终言之。
自昔多难之后,必有诏令以凝聚人心。
张浚之遣行,既亲书诏,赐之便宜黜陟,又有诏赐川陕官吏军民。
胡世将之建阃,既以亲笔赐之者四,又有诏戒喻将士者二。
君臣之间,叙情闵劳,如父诏子,恩意无间,所以二臣感奋,三军鼓动,并谋合智,讫济中兴之功,盖有忱辞实意以感人也。
况今蜀变之馀,痛犹未定,授任之帅,担荷极难,所宜仰体绍兴德音,内出一纸,一喻蜀之子弟。
又宜仰遵高宗手诏,亲洒宸翰,以付宣阃之臣,蠲租薄赋,以业流徙,埋胔掩骼,以仁死丧,贷牛借种,以劝耕农,录善恤孤,以继绝世。
生聚教训,还定抚摩,少须过冬,敌不再至,则蜀虽蛊坏剥烂之极,尚有否倾复存之理也。
惟陛下与二三大臣亟图之。
〔贴黄〕臣窃见仁宗尝御迩英,谓讲官曰:「程琳心行不中」。
王洙侍读,闻之。
然上性宽厚,后竟至政府,盖仁宗无宿怒也。
又见孝宗御朝,尝指周必大曰:「此人反覆」。
时宰陈应诚进拟,闻之。
然圣度恢广,必大竟蒙柄用,盖孝宗能忘人之过也。
人臣事君,各尽职分,一时虽被震怒,而终至简眷不衰者,岂有他哉?
君譬则天也,譬则父也,为人为子虽有过误,在天与亲,不无谴责,然事定则止,理久则回,岂终于怒而不解释哉?
臣谓朝廷犯颜敢谏之臣,即他日仗节死义之臣也,更乞以天地父母为心,仁祖孝宗为法,培养扶持,以寿气脉,不胜幸甚。
安癸仲 南宋 · 吴昌裔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一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五、《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五
臣闻纾蜀难者在收军心,收军心者在足兵食。
兵食之匮,总计责也。
为计所言者,多曰生券日增,引直日减,一兵而兼两人之请,斗米而偿三倍之直,岁支增至于五千万缗,而所收仅及于一半,向以二分就籴关外,而今尽仰给于上流,事事筑底,若难措手矣。
然使得赵开之操略,李迨之算计,王之望之通敏,勤彊夙夜,谙知源流,则虽公私赤立之馀,尚可支梧万一。
今有都赋舆之任而无调度之才者,臣岂敢避仇怨而不言乎!
谨按具位安癸仲,品凡而资騃,识闇而气昏,缘先世之勋劳,躐朝廷之官爵。
辛卯之变,帅幕节麾,身兼数器,才闻敌至,径走合阳
朝廷不加谴呵,付以饷事之重,盖谓其能损家赀以助国也。
癸仲不惟丝毫无补,反以囊橐自丰。
冯安世土牢刑人也,乃舍之正堂,以为腹心。
冯异孙等江湖贩贾也,乃假之外幕,以为羽翼。
委官籴于亲属,而一硕一引,与分其利;
掩官井于私家,而一月数万,自操其赢。
根刷及于桩坐而郡计空,科敛至于抵拟而民力困。
支粮杂糠饩而士不饱,衣赐率纰薄而师多寒。
是致敌骑一来,望风辄溃,皆以总所乏粮为词。
癸仲浮家再为遁计,而溃徒尾袭,追及其舟,焚燬一空,仅以家免,其积怨怒盖可知矣。
臣尝游于剑外,见癸仲任内廪无半月之积,帑无经宿之储,至于关表,粮多不给。
今观其节次申状,乃言青涧仓失粮七千八百馀石,黄沙仓失粮三千二百七石,汉沔诸仓失粮一万七千石,约计三百四十万有奇,虚张夸言,漫不可考,不几于大出豁以欺天听乎!
且朝廷每年为之科降度牒,增印引料,拨大宁监盐息,合茶马司羡利,扶助总司,靡不周尽。
癸仲秤提无策,征榷无方,截科降以营私,创回易以罔利,所为若是,岂不有辜朝廷美意乎!
近者癸仲自知手足俱露,日夜求以脱去,既侥抚谕,又觊召还,人言籍籍,咸谓其心计智略不及乃父远甚,而交结营进反有过之,可谓颓其家声矣。
臣愚欲望圣慈特将癸仲镌职罢黜,亟于监司中选差谙晓财赋者一员,令代其任,驱磨其失陷钱物,拘覈其支出米数,以正典刑,则不胜幸甚。
已嫁妻欲据前夫屋业判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三六、《名公书判清明集》卷九
刘有光举首赵氏儿宗姬,两相倾慕,遂成姻对,才貌固未为非偶,然初七日过聘,初八日成亲,似太匆匆。
况纳采于已呈身之后,交爵于未合卺之前,何异于自献乎?
遂事姑置勿论,第赵氏先嫁魏景宣景宣既没,赵氏能守柏舟共姜之志,则长有魏氏之屋,宜也。
今已改嫁刘有光,遂以接脚为名,鹊巢鸠居,岂能免魏景谟等之词乎?
据刘有光赍出杨奎简,则执先有招夫入舍之约。
景谟赍出刘预简,则有权借本家成亲。
一是一非,彼此互持。
但揆之理法,赵氏前夫有子魏汝楫,且生孙矣,其屋同居魏景谟、魏景烈各有分,支书内明言未分。
刘有光非其族类,乃欲据其屋,诚所未安。
况嫌隙已开,若复出入其家,饮食男女于其间,不独面目有腼,亦傍观所羞,稍有气节者将望望而去之。
赵氏以其屋为嫁后自得钱添造。
详魏景谟词,则庆元四年兄弟三人同起造,赵氏于庆元六年方嫁归,无缘为魏氏造屋于未嫁归之前。
所论遗嘱,在官司尤为难信。
自有词以来,但称姑黄氏遗嘱,令景谟等量支钱物,与之招夫及充女荣姐嫁资,即无一语所谓文约
忽于第五状称:去冬招夫间,魏景谟令男汝楫立文约,与儿分还遗嘱钱物,系景烈收此文约,有侄魏唐佐知见。
及唤上各人,累行供对,皆谓无之。
然果有文约,赵氏前此画一供具,深自辨数,当拈为第一义可也,何至第五状然后声说?
又当来立约,魏景谟景烈何不书押,而令其男自书,岂足取信?
况一千五百缗之文约,得之当如获至宝,牢执以为取偿之具,何至仍令魏景烈自收?
既果为收执,先是又无一词,何耶?
且如谓其时忽然病患,面受遗嘱,续又称卧病四年,遗嘱有所讳言。
死者不可复作,而赵氏之词自为异同如此,官司凭何将人根究?
详赵氏初词,止称劝谕二伯少赐周全,今乃纷纷强词,必欲求胜,作伪日拙,不自知其漏逗。
至如论景谟以钱生与儿子汝楫展转田业、车、碓等,寻复称基址系姑黄氏未分之业,不得典卖。
始自称赵将领市舶为夫魏景宣前室所立,寻复论魏景谟诡立赵宗姬等户,买到郭神与等田业,累称系姑黄氏买到,还氏收管其夫,寻复告论魏景谟买到,冒立宗姬等户。
似此尚有之,大抵愈辨而窒,每诘辄穷。
昨来官司未欲遽行定夺,谕令对定,亦欲姑全两家情好耳。
而词说日见支蔓,祇益烦紊。
今据案下笔,惟知有理法耳。
咎魏景谟者,宁不曰不能训诲其侄汝楫,使之游荡,而纵令赵氏改适。
人家子弟不肖之心生,虽亲父尚不能收淑其子,况犹子乎?
赵氏之亲兄忠翊,去年六月内曾论仆使曹八鼓诱其妹赵氏,将首饰财物二千馀贯,以游玩为名,出外恣无忌惮,动经岁月。
县案具存可覆。
则赵氏先已不能安其室,魏氏能勿许其改适乎?
魏景宣非无子孙,且其屋系同居亲共分,法不应召接脚夫。
刘贡士正当以远者大者自期,若小小取舍不能勇决,转为告讦,徒败心术,岂不深可惜耶?
赵氏改嫁,于义已绝,不能更占前夫屋业,合归刘贡士家,事姑与夫,乃合情法。
魏景宣房下一分田产,多为魏汝楫典卖,荣姐乃在室亲女,已拨之田宜与充嫁资。
赵开市舶将领宗姬族姬等户田,魏景谟供系弟景宣前室赵氏置立,虽有违碍,然已年深,景宣与其前妻并亡殁,立户之时,汝楫尚幼,今固难以其罪坐之,关乡司尽数割归本户。
赵氏不应占魏景宣前妻之业,合还其亲男魏汝楫管佃,仍仰尊长魏景烈等纠觉,不得更容典卖。
魏汝楫违法娶娼妇,从末减杖八十,离之。
索到婚书,系魏汝楫自主婚,尊长并无干预。
责汝楫状入案,日下还家承续,如更留县郭,与娼妇复合,并追汤赛赛断。
赵氏所论黄氏遗嘱及已拨还田产,并无照据,委难施行。
魏荣姐为魏氏之血属,宜早嫁遣,仰魏景谟以兄弟为念,当恤其女,或于堂前财物内议行支拨,量具其嫁资,以慰九原之望。
案具所断因依,照限具申使、府外,刘有光经县告论魏景谟诡户,自系两事。
别呈。
郎江东漕兼督参谢平章启 宋 · 李曾伯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五一、《可斋杂藁》卷九
材馆畴咨,秉大钧而播物;
郎闱假宠,将隆指以参筹。
顾负乘之非长,爰循墙而罔避。
强颜交戍,矫首知归。
窃以诸道刺史之分,转输为急;
中兴督府之建,僚属靡轻。
矧朝迹之兼荣,匪时材而罔畀。
魏公用蜀,赵开专领于计权;
叶相临江,雍国实参于兵画。
凡大勋之共济,皆伟望之素孚。
孰谓庸流,乃堪并任。
如某者凋零坠绪,奇蹇微官。
足迹所之,历疆邮而殆遍;
头颅如许,怅岁月之空磨。
自忧患之薰心,已功名之绝念。
属驰边檄,起赞戎旃。
骃骆驱驰,继辱使华之遣;
貔貅出入,敢辞王事之劳!
惭无横草之功,愿毕寝苫之制。
讵期大造,未弃孤踪。
决狱不知几何,复当钱谷之问;
军旅之学未已,仍陪俎豆之陈。
况令鸡省之升班,益重鹈梁之兴刺。
侥踰溢分,感愧填膺。
恭惟某官相汉巨臣,师周大老。
黄阁几年,清风万古,建昔人未有之勋庸;
洪钧一气,寿域八方,流斯世无穷之福泽。
总握枢机之柄,从容帷幄之谋。
讲兵食之大经,坐致三军之给足;
急贤才之先务,未尝一士之遐遗。
遂俾尘劳,亦归器使。
某敢不激昂素志,衔载洪私?
江淮表里之津,当恪恭于厥职;
广天地始终之造,尚对越于宏庥。
谢督相启 宋 · 李曾伯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五二、《可斋杂藁》卷九
位隆上宰,建新府以督师
班陟外兵,缀旧僚而将漕
当多士功名之共赴,而四方观听之云初,小己奚为,大钧首播。
既循墙而罔避,敢敛版以知皈。
窃以部使者之设官,转输为急;
督府之列属,画诺攸资。
况序进于省漕,复宠升于朝著。
中兴而后,建置靡常。
魏公用蜀之时,则赵开主其计;
叶相临江之际,则雍国佐其谋。
是皆伟人,克赞前烈。
然亦未闻于兼任,岂容俯畀于非才。
如某者袜线短能,斗筲小器。
一行作吏,老岁月于征鞍;
千里依人,视家山如传舍。
临书慨叹,抚铗悲怜。
比缀幕以佐戎,与执櫜而从事
曾微毫发,仰答甄镕。
政惟马分之穷,思遂鸥盟之适。
黄阁肇登于硕辅,而青毡未弃于陈人。
给馈饷于关中,曷资奇画;
求文武于幕下,孰匪名流。
顾横草以何功,俾握兰而在列。
人物盛鱼鳞之集,化工先蛇足之成。
白羽传麾,仍问边淮之列戍;
青丝揽辔,聊誇江左之诸公。
顶至踵以受恩,口语心而曷报!
恭惟某官勋在王室,德格天心。
冠三阶符采以色明,握万里舆图而掌运。
相麻初播,士夫交庆以举觞;
公衮盍归,天子兴思于当馈。
持变通之心法以经世,纳偏陂于皇极以待人。
陕西主召,陕东主周,兼二相保釐之寄;
洛北曰温,洛南曰石,无一士罗致之遗。
遂俾疏庸,仍叨简拔。
某敢不镂铭新德,砥砺初心,竭驽钝之驰驱,报鸿庞之覆育?
赞筹帷幄,一微文墨议论之长;
秉轴庙堂,尚备钱谷甲兵之问。
大义略叙(下) 宋末元初 · 郑思肖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三七、心史
德祐后变故,非言所可尽,闻见不详,虑讹其事,不敢悉书。
合舆情所论,误国者,贾似道也。
纵鞑渡江犯京师者,夏贵也。
太皇昏老,太后善懦,嗣君幼冲,内无相,外无将,诸郡皆叛臣,大宋安得不厄阳九之运也!
今咸曰「巍冠儒者误国」,虽实有之,然文公天祥,大忠极烈,超前绝后,岂可例之曰「巍冠儒者误国」乎!
或诿曰「数」,其然岂其然乎!
似道当国十六年,独揽大权,祸福天下,行七司法而吏格日峻,买公田而富家力乏,贬死前丞相吴潜,杀守潭州有功向士璧
在内百官卖谀尸位,在外诸将绝赏生心,人才沮气,日就消铄。
及乎出师无谋,为鞑所袭,一矢不发。
似道误国大矣!
太皇不肯迁奔渡江,京师众大之区,不受鞑贼屠弑之苦,卒受太皇至大之赐。
公论则曰:太皇不当顾悯百姓不迁都,当论正统社稷为重,从丞相陈宜中之奏为是。
大辱叠至,含泪北狩,此时虽有悔心,已无及事。
至今忠义之士,不得不重为三宫大哭大痛也!
犹幸陈丞相密说杨太妃挟二王南奔,火德一脉,不至绝灭。
闽中儒者,咸赋诗讥议其不挟三宫,乃挟二王,此论固是;
陈丞相未尝无死请三宫迁都之议,恐天下公论罪以似道之罪,昔议似道,今自陷其非,所以不敢强胁三宫迁驾,实不得已挟二王行
是时内外公卿、将帅、士卒,指天誓日,委身报国,朝廷悉弃官爵金银买其心,命攻贼;
去未旋踵,朝报某叛、暮报某叛者,即其人,奈何奈何!
乌得不归于大破极坏也!
鞑主忽必烈尝问伪丞相火鲁火孙曰:「俺闻江南百姓率怨俺行事,惟思大宋旧政,既得民心,胡为又失国」?
火鲁火孙曰:「大宋爱民之道有馀,用兵之政不足,率为边将误国卖降」。
火鲁火孙,鞑靼中黠而直者,其见甚有理,亦知大宋得人心如此,失国如此,寓意讽骂忽必烈行事,尽于此见之,奚待多言哉?
鞑人尝语南人曰:「似道出师时,伯颜及诸酋俱怀畏,欲退归江南,或有一战胜,俺俱去,纵未去,亦不敢深入。
始虽渡江,中颇怀惧,不料深入如履平地至家」。
彼语深当。
惟鞑贼进寇漳、泉,及海道寇广,为我军所杀,连年实不计其数。
漳州屡反正,陈某据山洞自守,鞑贼十攻九败,独有此一脉不绝,然欲攻出则未能也。
先南兵畏鞑,如千秋关、独松关冯公岭关、八岭隘关、分水岭关,诸小关隘,闻虏轻兵至,即兵遁关陷。
或能坚守,鞑贼擒土民拷打,诘私路,不语者杀,民畏死,率度地势妄告以路,就驱土民斩荆榛,攀崖岩,果别得新路,突入关隘内,弥望皆贼,即兵遁关陷。
自贼入南,彼此俱无大战。
朝廷内外军器米粮非数可计,独知行在军器库,铜锣亦存四万面,其他兵器为数尤夥。
平江府诸仓米储四百五十馀万石,鞑分兵迁徙。
朝廷车辂、卤簿、诸法物,内外诸路军器、米粮、玉帛、金银、宝贝、文籍,车徙舟运,塞路蔽河,历月逾岁,曾未止歇。
鞑凡得叛去州县乡村,排门数次,胁索金银,曰「撒花」。
不叛地,杀人燬屋,尽劫子女玉帛,曰「打虏」。
所陷城郭,贼悉平为土。
然则金谷非不足也,甲兵非不多也,城郭非不具也,特无人耳!
但我宋列圣无失德,天文无变异,人心无怨怼,艺祖高宗境土,安遽已矣乎?
必有所待而后兴也!
夷狄素无礼法,绝非人类。
昔中国限之于外,但见衣冠礼乐之盛,不染干弋臊臭之毒,一旦莽为夷域,尽见丑恶。
凡虏有姓者,皆中原遗民,今鞑目曰汉人。
鞑靼则无姓,或娶汉女为妇,生子愿有姓者,竟随母姓。
又有畏吾儿,乃鞑靼为父、回回为母者也。
又回回有数十种,亦无姓
回回即回纥也。
鞑靼即今元贼也。
今鞑主即忽必烈,乃蒙哥之弟也。
鞑靼本靺鞨部,唐灭高丽,靺鞨四散遁走,遗种奔逃阴山北,曰鞑靼女真。
西北有蒙国,唐蒙兀部,其人不火食,生啖兽肉,兀术欲灭之,不克。
人虏取金人子女,生子孙渐不类蒙人能火食,忽来与鞑靼通好,合为一鞑靼,即假号曰蒙古国,乃攻金。
旧传鞑靼旧界东接临潢府,西接西夏,南接静州,北接大人国。
鞑靼有数种,黑鞑靼、白鞑靼、熟鞑靼、生鞑靼
忒没真则黑鞑靼也。
忒没真死,无子,其弟干真之子兀窟带立。
及死,兀窟带妻六妇据国。
后兀窟带子阔谷立。
及死,兀窟带弟驼栾又名脱涩别歛之子蒙哥立
及死,蒙哥忽必烈立
驼栾有三子,长曰蒙哥、次曰忽必烈、次曰阿里孛哥,先命据镇回回地面。
开庆间阿里孛哥闻蒙哥死、忽必烈归立传国,阿里孛哥指骂曰:「忽必烈,汝汉种也,乱俺家法」!
蒙哥忽必烈之母,俱汉人也。
阿里孛哥之母,则鞑靼,遂自视为适子,以兵来争,力不胜忽必烈,遗物致和而去。
盖夷狄素重母故也。
阿里孛哥死,弟拔都代其职守,乃干真之孙。
忽必烈江南,颇借回回为兵,皆归消折。
拔都忽必烈曰:「昔蒙哥死,阿里孛哥当立,而汝强立之;
今我代阿里孛哥之权,汝得江南,宜以汝旧有之地与我,汝自去守江南」。
忽必烈与之子女玉帛,屡不为足。
尝遣鞑子汊谷泸及伪相安东为使,复赍物为馈,说其安静,拔都竟留汊谷泸及安东为质。
忽必烈有权臣曰阿合马,回回人也,为伪平章,久擅鞑人一国官职财赋之权,苛剋货利,杀害良善,多夺人之美妻艳女,鞑之内外上下大以为苦,独忽必烈信任焉。
有子四十馀人,半有权职。
窟宅七十馀所,分置子女妻妾。
南内外宝物,俱半匿聚其家。
拔都自僭建宫殿于回回地面,暗通结阿合马,将谋响应,兴兵夺忽必烈之国。
阿合马忽命其子亦掌兵权,伪平章张酋深疑阿合马数子皆据重权,今令子更握兵权,意不良,与其党王著谋。
勇不顾身,归家析弃妻子,密用术计,绐以忽必烈之子真金幽州,急呼阿合马至,持金瓜搥竟挝死在地,军民尽分脔阿合马之肉而食,贫人亦莫不典衣歌饮相庆,燕市酒三日俱空。
阿合马之党,矫忽必烈命,杀张酋、王著等。
忽必烈知矫命妄杀忠良,蔓及别酋,死者几百人,籍阿合马家,生南珠一千八百馀石、蓄马十馀万匹,家口七千馀人并分徙入诸酋家为奴婢,诸子皆斩剐剥皮,尽拘呼市犬令食其肉,仍各籍其家,其妻妾奴婢亦分徙入诸酋家为奴婢,且根穷党类,支蔓无辜,打勘索钞犹未已。
由是回回不许与鞑靼内外事,亦不许佩刀,出者不许还家。
鞑人咸壮王著此举,郎主以下欣然施与真北海青衣澳裒三千件,焚而为祭。
忽必烈用火鲁火孙为伪丞相,行事暂宽诸路苛苦,鞑民方喜,未逾数时,仍酷虐过前。
虏法朝出夕改,反覆不一,鞑人素不自信,阅历熟谙其诈伪也。
拔都纵汊谷泸及安东归,问忽必烈索地,并累索所借回回之兵。
拔都所据守回回之地,皆阿合马族类,谋为阿合马报雠,相与拔都大兴兵攻忽必烈
拔都得回回效死,正寇鞑西边,鞑深受其患。
忽必烈有三子,长曰真金,次曰户合真,又次曰汊谷泸。
僭封户合真为安西王,据镇长安
尝谋篡父位,事泄为父杀。
忽必烈老而病废已久,屡欲传国与真金,族人俱不从,谓「我家无此法。
汝在一日,自为一日」。
彼自忒没真来,素不曾传子。
长安辽东西夏、旧鞑靼地、回回地,皆鞑靼亲族分镇。
真金预鞑国之事,忽必烈死,真金断袭国。
鞑既无传子法,族人必兴兵互相屠戮,净破鞑国乃已。
旧鞑靼所居,并无屋宇,毡帐为家,得水草处即住。
兽皮为衣,无号令,以合同出入。
不识四时节候,以见草青为一年,人问岁数,但以几度草青为答。
自忒没真驱酋入南,嘉定癸酉岁,据古幽州为巢穴,即亡僭称「燕京大兴府」也,学居屋,亦荒陋。
咸淳间,鞑僭取大宋开封府大内式,增大新刱,始略华洁。
虏民咸可造穹庐,与鞑主通语。
鞑法,人凡相见,来不揖,去不辞,卑求尊,跪而语。
鞑礼止于一跪而已。
双足跪为重,单足跪次之。
忽必烈篡江南后,一应习僭大宋制度,犹禽兽而加衣裳,终非其本心。
故辫发囚首,地坐无别,逆心恶行,灭裂礼法,卒不能改也。
始不通国号、年号之事,先叛去者教之。
咸淳初,鞑始僭号元;
宝祐丙辰,鞑始僭年号曰「中统」;
次曰「至元」。
袭亡僭效大宋楮币之法,易名曰「钞」,以通贸易。
高丽、西西夏、北地诸国,莫不为鞑吞并。
自古夷狄凶祸之盛、土地之广,惟鞑最强最逆。
上下好色贪利,如蝇见血,如蚁慕膻,灭天理,穷人欲,罔所不至。
鞑靼人亦自怨其虐,恶极天怒,亡在旦夕。
鞑盛凡六世七十年,僭天子、京师、百官之称。
胡无百年之运,应断在是矣!
其曰忒没真,下暨忽必烈伯颜阿术之称,皆其小字,众皆得而称。
鞑主素以岁二月往陉山避暑,八月幽州
陉山又名炭山,在幽州西北八百里,地坐水乡,旧酋避暑之地,僭升「开平府」,北渐入鞑靼草地旧界。
六月井有冰,水带黄油铁腥臭气,四时雨雪,人咸作土窖居宿。
北去竟无屋宇,毡帐铺架作房,如鸡笼状,门高仅五尺,出入必低头。
或笠帽撞帐房,或脚犯户限,俱犯「扎撒」。
见郎主,鼻衄红涴穹庐毡席为第一罪,即拖犯者绕地三匝,众拳打死。
鞑法兵机甚密,行军甚速,例抽丁充兵曰「签军」,军器粮食皆自备,仍劫虏为活计,统以百户、千户、万户。
出兵,休兵,岁岁验中秋夜,月明为利,即兴兵;
中秋夜风雨晦冥,为不利,即不兴兵。
鞑兵之强,得马之利居多,所以江南出军不若也。
其回回炮法,本出回回国,甚猛于常炮。
至大之木,就地立阱,炮石大数尺,坠地陷入三四尺,欲击远则退后增重发之,欲近反近前。
尝以此炮攻于阗国,彼国以棕榈皮结网悬覆城上,攻不入,竟止。
箭则柳条为之。
两阵议和,则虚挽弓相射,换箭而去。
鞑人甚耐寒暑、雨雪、饥渴,深雪中可张幕露宿,今皆不惧热,且惯于乘舟,高山穷谷马皆可到。
裹粮以肉为麨,乾贮为备,饥则水和而食,甚涨,饱可一二日
搅马乳为酒,味腥酸,饮亦醉。
群虏会饮,杀牛马曰「大茶饭」,但饮酒曰「把盏」,杂坐喧溷,上下同食,举杯互饮,不耻残秽。
饮酒必囚首,毡藉地坐,以小刀刺肉食;
授人,人即开口接食,为相爱。
卑者跪受赐。
行坐尚右为尊。
久不相见,彼此两手相抱肩背,交颈摇首齧肉,跪膝摩肷,为极慇勤。
鞑主剃三搭辫发,顶笠穿靴,衣以出袖海青衣为至礼。
其衣于前臂肩间开缝,却于缝间出内两手衣裳袖,然后虚出海青两袖,反双悬纽背缝间,俨如四臂。
谀虏者妄谓郎主为「天蓬后身」。
衣曰「海青」者,海东青,本鸟名,取其鸟飞迅速之义;
曰「海青使臣」之义亦然。
虏主、虏吏、虏民、僧道男女、上下尊卑,礼节服色一体无别。
云「三搭」者,环剃去顶上一弯头发,留当前发,剪短散垂,却析两旁发,垂绾两髻,悬加左右肩衣袄上,曰「不狼儿」,言左右垂髻,碍于回视,不能狼顾。
或合辫为一,直拖垂衣背。
男子俱戴耳坠,俗不好文身。
鞑贼旧去孔子冕冠衮服,谓不当服天子服
伪爵率有定价,负圊野獠,输财即得伪爵。
受伪爵人,腰插金牌,长尺馀、阔三寸,番书伪爵姓名,凿识牌上。
双虎头金牌爵为重,小爵则授银牌。
诸酋称虏主曰「郎主」,在郎主傍素不识「臣」,唯称曰「䚟奴婢」。
「䚟」者,至微至贱之谓。
又「歹」者,指其异心,亦恶逆之称(䚟,音打。歹,都海切。)
称自己物则曰「梯己物」。
受虏爵人,甲可挞乙,乙可挞丙,以次相治,至为伪丞相亦然;
挞毕,仍坐同治事,例不为辱。
受虏爵之妇,戴固姑冠,圆高二尺馀,竹篾为骨,销金红罗饰于外。
若在北行,妇人带回回帽,加皂罗为面帘,仍以帕子幂口障沙尘。
鞑虏有妻名,有妾名,累十累百,皆曰「小妻」。
被鬵男女曰「驱口」,即江南之奴婢,皆绝买,死乃已。
父死,子皆得全袭父妻为己妻,唯正妻与生子者不可;
或虏主命袭,又不碍,今南入有全袭者。
父犯子妻,反死罪。
鞑靼风俗,人死,不问父母子孙,必揭其尸,家中长幼各鞭七下,咒其尸曰:「汝今往矣,不可复入吾家」!
庶断为祟之迹。
及茶毗,刀断手足肢体为三四段,刀破搅腹肠,使无滞恋之魂。
若葬,亦以刀破腹翻涤肠胃,水银和盐纳腹中,刀断手足肢体,叠小,马革裹尸,乃入棺。
虏主及虏主妇死,剖大木刳其中空,仅容马革裹尸纳于中,复合其木,僭用束之于外,皆归于鞑靼旧地,深葬平土,人皆莫知其处。
往葬日,遇行路人,尽杀徇葬。
供佛则宰杀牛马,刺血涂佛唇,为佛欢喜。
斋僧则僧妇僧子俱来,皆僧形僧服,人家招僧诵经,必盛设酒肉,恣餍饫归,为有功德。
幽州镇国寺,附穹庐侧,有佛母殿,黄金铸佛,裸形中立,目瞩邪僻;
侧塑妖女,裸形斜目,指视金佛之形;
旁别塑佛与妖女裸合,种种淫状,环列梁壁间。
两廊塑妖僧,或啖活小儿,或啖活大蛇,种种邪怪。
后又塑一僧,青面裸形,右手擎一裸血小儿,赤双足,踏一裸形妇人,颈擐小儿枯髅数枚,名曰「摩睺罗佛」。
传此教妖僧,时杀人祭而食,手持人指骨节数珠。
此妖僧乃西蕃人,传西蕃外道邪法,鞑主僭加之曰「帝师」。
岁岁四月佛诞日,二月那吒太子诞日,佛母殿四角置四大银瓮,贮杀童男童女血。
殿角塑立裸佛,仗剑俯视瓮中血。
妖僧裸形作法祷佛,取血涂佛唇为祭,与虏主以次分银瓮血饮。
先办壮白将诞孕妇,裸形中坐。
妖僧作法咒水,自见水底五色毫光,仍咒眩孕妇魂魄,问其「见奇特事否」,一闻曰「见」,众执缚孕妇两手,妖僧执两金篦刺入两乳傍,虏主以次银管插入孕妇乳傍,刺孔吸饮生血。
见孕妇大号叫,为佛欢喜;
小,血乾命断,身更雪白,剖腹分脔肉食。
留头刳为钵盂,漆而金镶,持为饮食器。
至取孕妇心中一点血,涂佛唇为祭。
腹中婴儿亦分脔食,以次分取母子骸骨至尽,各和乳香,纳大香炉中,煆尽成灰,争取灰,藏箧笥归。
妖僧持所咒妖水,令鞑主诸酋拭目,尽见孕妇母子乘䌽云而去。
四月八夜,留妖僧宿于穹庐,虏主妇焚香跪礼妖僧,始与同寝。
众妖僧与鞑主群雌亦然。
至抚摩吮咂佛男形,无所不至,谓之「度佛种」。
妖僧惑郎主曰:「若郎主、郎主妇,若郎主眷属,若我之身,皆同出于佛之所生」。
鞑主惑为然,敬信妖僧过真佛,愿生佛为子,故建佛母殿。
又回回事佛,创叫佛楼,甚高峻。
时有一人发重誓登楼上,大声叫佛不绝,昏眩生妖,忽闻空中佛应声,手持刃自断男根,掷弃于地,竟舍身从楼上攧下,粉身碎骨而死,为事佛感应。
所弃男根,回回争取药封函置,以相传宝。
北地长春宫道士番僧有雠,番僧化鞑主曰:「道经是伪作谎语,蒙哥时道士斗佛法不胜,髡为僧,今宜焚其经」。
鞑主果焚南北州郡《道藏经》,唯许留老子《道德经》,几灭道士,髡为僧。
胡俗妖怪,惨酷如是。
他务谬戾,胡可胜数!
我不与北人密,不入北地游,不详闻熟见其恶,岂能尽书耶!
唯屡闻于人,谓北人受鞑之害者曰:「我本金人,降鞑受害六十年,近始稍苏。
江南富庶,郎主无厌,鞑靼、回回嗜财嗜色如命,富者破家,贫者死有日矣」!
我闻此语,更怆然泪落。
岂谓穷北极阴之气,蠹蚀南土,岁月已深,天地气候,一为变易,人心物性,俱流迁反。
南人狡,北人贪,南人今无聊赖卖智活家,率教北人狡,颇济其贪酷,暴虎生翼,恶何可当!
江南人,稍足者充站马户。
彼曰「站」者,「驿」也;
「站马」者,「驿传」也。
蓄马迎送贼曹,费用甚苦,一站九十里,将鞑主急命者曰「海青使臣」,一昼夜或八站九站,遇站则易马,骑马之人用桫木夹铁拄腰,食不敢饱,饱则呕出心肺,使臣走至马死则有赏。
又有站船。
又富者出人出马充军。
诸州置机房,抑买江南丝,白役机匠,鞭挞别色技艺人,亦学攀花织造段匹,期限甚严。
又诸州僭置平准库,抑买金银归北,私卖买金银皆重罪破家。
又包银则论民屋间架,岁纳银良重,如纳醋息差夫索绵造船等事,排门受苦,及擒勒温暖之家,充重难陪费之役,直破家鬵子女,苦犹不止。
凡与鞑主有货利相绾者,本人或逃或死,直殃及子孙、宗族、亲戚,偿足乃止;
不然,年深其事亦发,摊及无辜陪纳。
一切以不恤不忍行之,苛酷严密,难以言譬。
尚抑逼虏吏增羡,州县诛求货利,增者迁赏,亏者陪偿。
虏酋、虏吏等盗取钞五十贯、米十石者,并坐死罪。
虏酋率不识字,决讼悉出吏手,上下媒糵人过,善以言语支蔓,曲折穷诘,诬加人罪,置于刑名。
如杀百十人之罪,傥能重以财蒙上下,则密纵犯者逃去;
或复输财见鞑主,鬻伪爵,治虏事,前罪竟置不问。
断罪则不用徙流黥绞之刑,唯杖臀,自十七分等加至百单七而止,杖随数加阔重。
斩剐又酷,或生剥罪人身皮,曰「浑脱」,又有三段刬杀。
彼曰「札撒」,此曰「条法」;
彼曰「大札撒」者,大条法也。
鞑法: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猎、八民、九儒、十丐,各有所统辖。
僧为僧官统僧,道士为道官统道士,其杖治罪,与鞑酋听讼同。
僧衣黄衣,僧、道皆可顶笠、穿靴、骑马,甚至透籍单独析居。
又怯怜口户为名隶籍,州县乡村、深山穷谷,各分地面打勘勾当悉莫逃其害。
新自汴河开河直达幽州,诸路役民开掘,深衔怨苦。
根刷弊倖曰「打勘」,实假名苦虏酋、骗财之术也。
州州上下司务,岁一二次打勘。
任此责虏酋,支蔓根穷,贿赂归鞑,州县酋长甚苦。
此为鞑之勾当者,人以鸬鹚为譬:鸬鹚得鱼满颔,即为人抖取;
鸬鹚更取鱼,人又抖取;
劳无穷,利甚鲜。
譬酋吏苛取民财,复为鞑酋胁取归鞑之苦,良善。
更缕数其事,详言其故,实不胜苦。
此皆大宋不忍行之事,一旦尽见之!
杭苏湖秀,不战与贼,虏掠之后,民虽虚空,幸丁丑壬午,岁岁薄稔,未大狼狈;
诸处窘于鞑酋苛取,物价骤腾涌,人民极窘。
四方假「大义」之名,行劫妇而卖、杀人而食之,盗纵横甚炽,已难耕种,或加水旱,人之种亦逮绝矣!
北地称真定府最为繁华富庶,有南人北游,归而言曰:曾不及吴城十之一二。
他州城郭,更荒凉不足取。
宜乎北人来南,遇有所见,率私欢喜嗟讶,意极睥睨江南子女玉帛,谓:「安得变乱,恣打虏之志耶」?
直北人家,屋宇不相连属,小家土为床,土为几案,富家亦陋甚,空洞无织截粉饰。
寒天,地窖藏火,坐卧其上。
地寒少草木,争收马粪曝乾充爨。
北地少雷少雨,多云多寒。
以至风俗景象,一废于靖康,再废于亡,中原太平规模,尽为寒烟衰草之荒凉,所以鞑人绝望江南如在天上,宜乎谋居江南之人,贸贸然来。
江南物货,皆彼所无,诸物皆贵于南地数倍,牛马羊鹿多亦不贱。
出猎射生,纯肉食,少食饭,人好饮牛马乳酪,极肥腯,生啖,衣腥食秽,臭不可近。
回回虽浴,亦臭秽。
彼无好米,见此白米,重之曰「细米」。
土产惟小米、粟、麦。
江南种种物货,鞑输商运,入北不断。
遇岁歉,河北禁人造酒,饮者断臂,饮之者斩。
彼技艺百工,咸不及此地精妙,已半为之勒徙北居。
北人深叹讶江南技艺之人,呼曰「巧儿」。
入北愈深,妇人愈少愈贵,易银二三百两;
亦欲少壮男子,价杀于妇人;
尤喜童男童女。
处处有人市,数层等级,其坐贸易甚盛,皆江南赤子、至易十数主。
今贫乏人,甘绝售与其子女。
有酷嗜利者,诱骗民家子女颇众,甚至用麻药街市懵少壮男子,匿取去,仍日以药懵其不叫,烙足跟俾其艰遁走。
德祐乙亥抵今八年,所虏所买江南赤子,转徙深入鞑靼、回回极北,实数计。
生灵厄运,一至于是!
愿充虏吏,皆习蒙古书,南人率学其字,括以四十八字母,凡平上去入声同一音之字,并通以一字摄,一字十数用,极碍义理。
回回书、畏吾儿书,又可晓。
鞑近袭金人历法,差于我朝颁历一日。
今南人衣服、饮食、性情、举止、气象、言语、节奏,与之俱化,唯恐有一毫不相似。
愚者纷然赍银宝物见鞑主,鬻伪爵,独不思叛臣夏贵有大恩于鞑,彼与其伪爵,尚不与其权,竟闷闷而死。
叛臣如朱祀孙孟之缙等皆然。
独信用叛臣青阳梦炎语,近为阿合马事斥去。
叛臣留梦炎稍得志于鞑,譬如醉夫坠岩谷,睡虎穴中,颠迷忘其为虎,反叫舞狎弄睡虎须颔,速其醒觉,自送死之道也!
媚贼者类是。
鞑酋如伯颜江南阿术维扬,可谓有大功于鞑,阿合马谮其私捲江南银宝玉极多,忽必烈穷其根源,皆受囚系,不及赏。
伯颜阿术辈宁不抱怨入骨?
鞑人无义,不论道理,纯是力、财、色、食四事,彼极恃「气力」二字,为集事之本,言力也、势也、财也。
其所用法,循金人旧例。
金人本女真也,主本无姓,忽慕南人有姓,问「何姓为大」?
南人绐对曰「王姓最大」,乃译曰「元」。
今鞑主亦无姓,尝遽然僭诳曰:「俺亦姓赵」。
夫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人伦也,鞑人皆悖其天,诚禽兽不若,宜其有臣弑君、子弑父之事,此夷狄之所以为夷狄也。
天亦奚忍不早灭鞑兴宋,以救世道耶?
稍有人心者,云胡不大宋之思耶?
昔拓拔氏之盛,南有晋为中国主王猛虽胡人,尚知晋为正统之国,戒苻坚勿攻晋。
孰为忽必烈伯颜阿术辈,曾不及刘聪石勒王猛崔浩辈千百之一,其为中国害则大,惨逆过古之夷狄,鼓祸炽毒,犹未底止。
昔鞑人用兵,所破城邑,纵虏掠杀戮毕,不复守其土地;
自南人教得一州守一州之法,鞑夺襄阳后,主于守土,势脉相应,根深枝连,蔓引恶燄,难遽扑灭。
然古未尝有有阴无阳之天地,亦未尝有纯是夷狄之世。
天旋地转,其机固易!
然七八年来,采访人才,心所思,目所击、耳所入,欲倒一二指,实不可得。
有才智而无忠义,临危必生异志;
有忠义而无才智,其力难办大事。
必兼二者乃可。
降是取其一,求其真忠义、真才智之士,亦未之见。
或观其议论,若有可信;
密窥其心迹,内抱一贪,初无实能。
将才犹难得。
以是朝夕究心,竟不释然于怀。
我尝有诗《题前后臣子檄盟后》曰:「死亦乌可已,丹心阐大猷。
恭承父母教,用剪国家雠。
日破四洲夜,天开六幕
终当见行事,不与世同流」。
又曰:「生或不就绪,死当偿夙愿。
罔俾竟食言,劫劫抱长恨」。
非徒托歌诗寓兴之辞,实生生死死决行之事。
腥彻九天,冤入九地,中国尽诞鞑雏,欲剿其遗育,则不胜诛戮,果何法洗荡,还其清净?
痛痛刺心,魂魄怅惘,反覆谋度,不过此事,如之何而遽已哉!
如之何而遽已哉!
故凡闻见逆邪之事,深怀愤恨,尝铭誓于心曰:「我逆我邪,愿汝灭我;
汝逆汝邪,我誓灭汝!
期救此心,同归于正。
确于不变,一其无极。
我终当与之决,同归于一是之天」!
旦旦颙望中兴,谓即刻可见,不料八年,今尚未复,如抱久饿思食,不能自活。
但恐或者望南既久,意必堕于倦懒,陷北渐深,心亦随之契化,卒陷于伪逆之地,此当世人心之大病也。
愿火德速开中兴之天,立亿千万世人伦之统,正今日之大事,我决为之矣!
德祐八年壬午,追思历年闻见大痛之事,略无次序,多所遗忘,深悔旧不识以日记。
然狂走无朋,千不闻一,纵书之亦不备。
虽闻隐南游北之士,多作日录,书所闻见游历纪述颇详,固未尝见其文。
决知不能为大义一脉死立赤帜,苟非其人,立论必不公正,史之反不如不史,盖无谬见、谬语、谬事以误后世也。
今人深中鞑毒,匝身浃髓,换骨革心,目而花眩,语而谵错,竟忘前日人心人形于清明之天,愈久愈昏,鬼霸灵台,宁复人形而语天理,其史耶?
闻叛臣在彼,教忽必烈僭俾南儒修纂大宋全史,且令州县采访近年事迹,又僭作鞑史,逆心私意,颠倒是非,痛屈痛屈,冤何由伸!
此我《大义略叙》实又不容不作。
《略叙》之作,主乎大义大体,有所不知,不求备载。
我纪庶事,虽不该博于众人,惟主正理,实可标准于后世。
将身讨贼之举,先笔定诛逆之法。
天理明白,一死不惜。
惟意此《略叙》必有差忒,尚有望于后之正直君子。
作史最是至难之事,且处于堂内之人,门外之事闻或不真,两造在庭,尚不得其情,悬隔议度,岂无失误?
一事之中,人人所闻所见,或前或后或得或失,各有异同,况一人又各主一见,故闻于甲者如此,闻于乙者又如此,一犬吠形,百犬吠声,自是讹讹相传矣。
尝泛取目前俱见之事,命众友各作传记,及观其叙情理,操予夺,较当时之事,各争差远。
况作文之士,笔易流滑,据意揣度,随语所向,差之毫釐,谬以千里,更私意去取,岂不重累于作史之实?
过褒不称事情,过贬岂无冥怨?
是为非,非为是,人祸天刑,恐不可逃。
世之秉纪述之笔者,采摭传闻,深察事情,毋但取意语完备,为笔所使,滥于无功,累于无辜。
赏罚当其事,庶无愧于为史,则可以垂训于天下后世矣!
宋德祐遗臣三山郑思肖述,德祐八年岁在壬午之,德祐九年癸未春正月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