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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室推诚保顺同德亮节守正佐运翊戴功臣凤翔雄武等军节度管内观察处置等使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傅太保中书令凤翔尹使持节泰州诸军事泰州刺史上柱国东平郡食邑一万七千一百户食实封四千八百户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追封相王谥孝定墓志铭 北宋 · 王圭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六○、《华阳集》卷五七
相孝定王,盖宣祖昭武睿圣皇帝之曾孙,太宗文睿烈皇帝之孙,韩恭懿王元偓之子,讳允弼字公辅,于今天子为从祖父也。
母楚国太夫人耿氏。
大中祥符元年生于大内东宫真宗亲书小字命之
八岁,为右千牛卫将军,迁右监门卫将军
真宗每召入禁中,令仁宗兄事之。
是时王年尚幼,能自踧踖不敢当,真宗颇爱奇之。
及御楼赐大酺,尝与仁宗并席以观,间又从至资善堂,以金笔格及金铸祥龟赐之。
仁宗为太子时,除英州刺史
及即位,除蔡州团练使,历单州齐州防禦使贝州观察使安化军节度观察留后
宝元二年同知大宗正事
自燕恭肃王薨后,吴、潭、潞、许、邢、润、苏、华诸王,无一在者。
天子念祖宗之后,封建稍不立,无以藩助王室。
庆历四年,始以濮安懿王汝南,以王为北海王,既而拜武康军节度使。
初祠明堂,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换节宁国军,更同判大宗正
嘉祐五年,除兼侍中,为徐州大都督府长史,换节武宁军,遂判大宗正
英宗初,兼中书令、行河中尹,换节护国军,仍徙封东平,诏五日一奉朝。
上登极,拜太保,行凤翔尹,领节凤翔、雄武军,听朝朔望。
王辞者再三,优诏不从。
其秋,从英宗灵驾至厚陵,闻楚国薨,王哀毁之不胜。
及出殡,徒跣舆柩而行。
起复冠军大将军左金吾卫上将军
王方辞未许,会上来奠王子宗述之丧,就幸王馆,上命王坐,王以哀服不敢坐,上见王体甚臞,慰存者久之。
因请愿得终母丧,上曰:「克继以下,皆列章请王起治事,王毋得辞也」。
其后又累辞,乃许之。
王性至孝,其事几筵如事生。
楚国之葬有日矣,王忽得疾不能,乃召诸子谓曰:「我疾日益剧,恐不得襄大事,以尽人子之孝,柰何」?
遂泣下,不复言。
是夕昏雾下庭中,若南方有风雨声,久之乃散。
夜漏上二鼓,王薨,实熙宁三年七月癸酉也,享年六十二。
讣闻,上抚几震悼。
明日,趣驾临哭之恸,所以赙予之甚厚。
上以邸中不常告王疾,官吏以下,皆令有司劾奏之。
辍视朝三日,丁亥行服于苑中,宰相率百官慰崇政殿门下。
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相王。
龙图阁直学士尚书刑部郎中陈荐摄鸿胪卿皇城使昭州团练使入内内侍省押班蓝元震入内东头供奉官勾当御药院刘有方同护葬事。
又遣尚书内省掌簿夫人宋氏,以周恤其家。
于是宫僚李实状王之遗懿上于太常,而博士刘攽考《谥法》,「五宗安之曰孝,纯行不差曰定」,谥王曰「孝定」。
十月丁卯,启殡于西阶,上复临恸之,加面抚其孤婺,赐物又数千。
为制挽词三章,敕使者采石以锢其方中。
十一月癸酉,葬河南之永安,兆在恭懿王园之西,卤簿仪物皆从至原下。
王仪质英迈,行端而识远,自六经诸史百家之言,无所不读。
虽生富贵而临事且戒慎,未始妄笑言。
其奉朝廷,进止有法度,虽服带不易其常。
仁宗常解所服通犀带赐王,然而终不敢服。
初,朝廷以诸王邸第散在京师,非岁时不得相见,因大建睦亲宅,合其族以居之。
乃置大宗正司,王凡总领三十年,尤与濮安懿王共事久,而笃友爱之情。
其教导宗子,使各亲亲不失其谊,而自趋于为善,故上下无骨肉之怨。
庆历中,尝因冬至曲燕崇政殿日暮,帝欢甚,劝王饮,至于沾醉,赐以玉盘、龙脑山、白玉杯,仍诏王至殿门,乘银饰肩舆而归。
故事,大燕无宗室与坐者,皇祐至和间,王以名重而位尊,数命坐以宠之。
王善射,凡从游幸赐射,发必中,帝常解以御箭,累赐袭衣金带。
英宗皇子,王即日入贺禁中。
英宗深怀谦固,久不受命,王又请率属敦劝入内。
博平郡王允初薨,无嗣,为择族子仲速为之嗣。
王素好笔札,间以吟咏自娱,而无车马珍奇之玩。
王子宗绩,尝作清息庵以诵《庄》《老》,孺作明舍堂以探经史,王皆为作诗勉之,以各成其志。
治平初,增诸王宫大小学官,王犹日就习。
既又延伴读姜潜论《孟子》,令诸子北乡而立听之。
前后累赐褒诏,以为王有二献之风。
楚国盛夏遇疾,王昼夜不解带者一月,又以香灼臂而祈于庭。
楚国薨时,盖八十三岁矣。
善积庆流,内无缌麻之服一纪之馀。
自明道以来,行郊祀、籍田、明堂、恭谢、祫飨之事者十一,王为三献者五,为亚献者五,奉九推之礼者一。
功臣累十四字,积阶开府仪同三司,勋上柱国,邑一万七千一百户,四千八百户。
夫人李氏,封崇国夫人昭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赠中书令昭亮之女,淑明有贤誉,上承下接,以宜其族人。
子男七人:长宗述,赠奉国军节度使、祁国公;
次宗艺,赠武宁军节度观察留后彭城郡
次宗绩,左龙武军大将军宁州防禦使
次宗景,左龙武军大将军筠州防禦使
次宗乔,左龙武军大将军泽州防禦使
次宗孺,右龙武军大将军沂州团练使
皆孝谨承家。
女八人:长静安郡主,适皇城使端州团练使李绶
泰兴县,适西京左藏库副使世良
新乐县,适文思副使李馀庆
永安县,适供备库使郭若虚
南阳县,适内殿承制康炳;
宜春县,适内殿承制李宗说;
德安县,适内殿承制李宗迪;
次未适。
孙男二十人:长仲俶,右武卫大将军眉州刺史
次仲诱,右武卫大将军茂州刺史
次仲虺,右武卫大将军春州刺史
次仲罃,右监门卫大将军
次仲沃、芮、仲雪、仲敔、仲靡,并右千牛卫将军
次仲颀、仲霤、仲吟、仲酬、仲逢,并太子右监门率府率
次仲诰、仲諲、仲慥,并太子右内率府率
馀未命。
臣伏观自昔同姓诸侯王,多溺于骄奢之志,甚者又或至于祸败而不可救,岂其势使然耶?
孝定王为四朝近属,而温仁恭俭,行足以高一时,名足以动后世,顾虽河间沛国,恐未能以远过也。
使其去京师、就土宇,则利民泽物之迹岂少哉?
铭曰:
有宗神灵,系本天发。
太宗八王,恭懿维哲。
丛光合釐,其发有原。
有来轩轩,皇室是藩。
既王北海,又荒东平
衮衣淑旂,宠莫与京。
在贵靡流,在盈靡缺。
有贤维王,孰能之遏?
帝日万几,罔不在民。
治王族,麟题振振。
内亲外化,如尧之时。
天星皇祉,与王同娱。
王位四朝,岂不驾驭?
其处深宫,虽远亦虑。
仁曰仲兄,英曰叔父。
天子曰于,岂予敢侮?
名施彷徉,善则多积。
胡不万年?
丧我元戚。
磐石之亏,势将安援?
矧其族人,孰考孰宪?
五陵之旁,表封墓门。
冠剑下从,虽没犹存。
内侍蓝元震减岁月特迁御批熙宁五年十月甲辰 北宋 · 宋神宗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五一、《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三九
元震自擢领近职,忠勤谨畏,由内侍押班入内押班,今已五年有馀,可与减残零岁月特迁之也。
修实录欧阳修 宋 · 叶涛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七六
字永叔唐太子率更令询之后。
询裔孙万,为吉州安福,其子孙因家焉,至父观始徙居永丰
四岁而孤,母郑氏力教以读书为文。
及冠,举进士,翕然有声,补西京留守推官,召试学士院,迁镇南军节度掌书记馆阁校勘
范仲淹以陈时政得失不顾避,忤宰相意,贬知饶州,论救者甚众,而谏官高若讷独含胡不言。
以书质责若讷,至以为不知人间有羞耻事,若讷大愤,连其书以闻,坐贬峡州夷陵
光化军乾德,改武成军节度判官,迁太子中允馆阁校勘,预《崇文总目》。
书成,改集贤校理知太常礼院,出通判滑州
庆历初吕夷简以老病在相位,主断既久,天下事积成抏弊,不思所以振治,而最后元昊盗边陕右,师老兵顿,天子忧之,未知所出。
一日夷简罢相,夏竦枢密使,既除复罢,而更用杜衍
范仲淹富弼韩琦同时擢执政,收揽一时名士,增谏官员,而首在选中,擢太常丞知谏院
极力左右时事,屡请召对,执政责以时所可为,于是仁宗天章阁,给二府笔札,令具所以施行条上。
其后下诏劝农桑,兴学校,于侥倖多所裁革,修之发明居多。
是时执政素所厚善,而所言事一意径行,略不以形迹嫌疑顾避,亦卒无怀利附会之实;
天下之士知其立朝有本末,质行正直,颇推许之。
于是小人自此侧目,而党人之论作矣。
初,石介作《庆历圣德诗》,言进贤退奸之不易,其指以美杜衍等进而见黜也。
既怀不满,因与其党造为「党论」,目仲淹及修为党人。
乃上《朋党论》,其大略言:「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如《书》曰:『受有臣亿万,惟亿万心;
周有臣三千,惟一心』。
亿万人各异心,可谓无朋矣,而用以亡;
武王之臣三千人,可谓大朋矣,而周用以兴。
盖君子之朋虽多而不厌故也」。
俄擢同修起居注,阅月,拜右正言知制诰
于是为「党论」者恶,擿语其情状,至使内侍蓝元震密上疏言:「范仲淹欧阳修尹洙余靖,前日蔡襄谓之『四贤』。
斥去未几,复还京师,『四贤』得时,遂引蔡襄以为同列,以国家爵禄为私惠,胶固朋党,苟以报谢当时歌咏之德。
今一人私党止作十数,合五、六人,门下党与已无虑五、六十人。
使此五、六十人递相提挈,不过三、二年,布满要路,则误朝迷国,谁敢有言?
挟恨报雠,何施不可?
九重至深,万机至重,何由察知」?
仁宗终不之信也。
会被旨使河东河东自陕西兵兴,刍粮久不继,言者屡请废麟州
请移兵就食滨河诸堡,使缓急不失应援,平时可省馈运,麟州以故不废。
又建言:「忻、代州岢岚火山军故时并边皆民田,潘美患虏入寇,乃使民内徙,空其地,号禁地,自后虏人岁盗耕不已。
请益募民赋田入租,岁可得谷数百万斛给边,仍计顷出丁为兵。
不者,他日尽为虏所有矣」。
朝廷从之。
保州兵叛,出修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仁宗面谕曰:「勿为久居计,有事第言之」。
对以:「谏官乃得风闻。
今在外,使事有指,越职罪也」。
仁宗曰:「事苟宜闻,岂可以中外为辞耶」?
尝上疏言:「今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相继罢去,天下皆知其有可用之贤,而不闻其有可罢之罪。
自古小人败事,其说不远。
欲广陷良善,不过指为朋党,欲动摇大臣,必须诬以专权者,盖去一善人而众善人尚在,则未为小人之利,欲尽去之,则善人少过,难以一一求瑕,唯是指以为朋,则可一时尽逐。
至如自古大臣已被主知而蒙信任,则难以他事动摇,惟有专权是上之所恶,方可倾之。
夫正士在朝,群邪所忌;
谋臣不用,敌国之福。
今此四人一旦罢去,而使群邪相贺于内,四夷相贺于外,此臣所以为陛下惜之也」。
于是为「党论」者愈益忌之。
初,妹适张龟正。
龟正卒,无子,而有女。
女实前妻所生,甫四岁,以无所归,其母携养于外氏。
及笄,以嫁族兄之子晟。
会张氏在晟所,与奴奸,事下开封狱。
狱吏因附致其言,以及,诏以户部判官苏安世内侍王昭明杂治之,卒无状,乃坐用张氏奁中物置田,立欧阳氏券,左迁知制诰、知滁州
久之,迁起居舍人、知扬州,徙颍州,复龙图阁直学士、知应天府
以母忧去。
既免丧,入见,仁宗恻然怪发白,问在外几年,今年几何,恩意甚至,命判流内铨
小人恐复用,乃伪为奏,乞汰内侍挟威令为奸利者。
宦者人人忿怨,杨永德者阴以言中,出知同州
外议不平,仁宗复悟,留刊修《唐书》,为翰林学士,加史馆修撰勾当三班院,改侍读学士、知蔡州
未行,复为翰林学士判太常寺
文士以磔裂怪僻相尚,文体大坏。
及是,知贡举,深革其弊,前在高第者尽黜之,务求平淡典要。
士人初怨怒骂讥,已而文格卒变。
右谏议大夫判尚书礼部,又判秘阁秘书省,加兼侍读,辞不受。
同修玉牒,兼龙图阁学士权知开封府,以给事中罢,同提举司库务,改群牧使
《唐书》成,拜礼部侍郎,为枢密副使
尝因水灾,凡再上疏,请立皇子,言甚激切。
未几,参知政事,与韩琦等协定大议,立英宗
已而英宗力辞宗正之命,进曰:「宗室不领职事,今忽有此除,天下皆知陛下将以为嗣也,则不若遂正其名。
宗正诰敕付閤门,故得不受。
若立为皇子,则止降一诏书,大事定矣,不可辞也」。
仁宗以为然,遂下诏。
英宗以疾未亲政事,慈圣光献太后垂帘,二三大臣主国论。
每帘前奏事,或执政聚议,事有未可,未尝不抗是非力争。
台谏官政事堂论事,事虽非己出,同列未及启口而直前折其短,以至士大夫建明利害及所祈请,前此执政多媕阿不明白是非,至必一二数之,曰某事可行,某事不可行,用是怨诽者益多。
英宗尝面称曰:「性直,不避众怨」。
亦尝称诵故相王曾之言曰:「恩欲归己,怨使谁当」?
及上即位,御史蒋之奇帷箔事,事连其长子妇吴氏。
杜门请付有司案治。
先是,妻之从弟薛宗孺坐举官被劾,内冀会赦免,而乃言不可以臣故徼幸,乞特不原,以故宗孺坐免官,而怨切齿。
因构为无根之言,苟欲以污辱
刘瑾亦素仇家,乃腾其谤以语中丞彭思永思永间以语之奇
之奇始以私议濮王事与合,而特荐为御史,时方患众论指目为奸邪,及得此,因亟持以自解。
于是诏诘语所从来,之奇得之思永,思永以与同乡里,且相习熟,故力抵以为风闻。
天子为其辞穷,降思永黄州之奇道州酒,遣中使手诏慰安
遂称疾,力乞解机务。
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亳州,时修年六十,乃连六表乞致仕,不从。
兵部尚书,知青州,以擅止散青苗钱,诏特放罪。
检校太保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三辞不受。
徙知蔡州,以老病乞骸骨,章数上,乃为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
卒,年六十六,赠太子太师
太常谥曰「文」,常秩曰:「有定策之功,请加以忠」。
谥曰「文忠」。
初,英宗即位,按祖宗故事,追赠宗室尊属,至濮安懿王中书以本朝未有故事,请付有司详议。
英宗谦恭重其事,诏须大祥后议之。
后乃诏礼官待制以上详议,而有司以为王当称伯,改封大国
朝廷以典礼未正,再下尚书省集议,而皇太后手书以议事诘责执政,于是手诏权罢议,令有司博求典故以闻。
御史吕诲等弹奏首开邪议,琦、公亮、槩附会不正,请如有司所议。
论本生之亲改称皇伯,历考前世皆无典据,进封大国则又礼无加爵之道。
已而皇太后出手书曰:「濮安懿王及谯国太夫人王氏、国太夫人韩氏、仙游县君任氏,可令皇帝称亲」。
仍尊濮安懿王为皇,三夫人并称后。
是日手诏,欲遵太后手书称亲,而不敢当追崇之典,范纯仁傅尧俞赵瞻赵鼎论列不已。
英宗执政当如何,对曰:「御史以为理难并立。
若以臣等有罪,即留御史
若无罪,则惟圣旨是听」。
英宗犹豫良久,乃令出御史
其后著《濮议》,引《丧服记》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报,报者齐衰期也,谓之降服。
亲不可降,降者降其外物尔,丧服是也。
其必降者,示有所屈也。
以其承大宗之重,尊祖而为之屈尔,屈于此以伸于彼也。
生莫重于父母,而为之屈者,以见承大宗者亦重也。
此以义制者也。
父子之道,天性也,临之以大义,有可以降其外物,而本之于至仁,则不可绝其天性。
绝人道而灭天理,此不仁者之或不为也。
故圣人制服为降,三年为期,而不没其父母之名,以见服可降而名不可没也。
此以仁存心者也」。
又曰:「今议者欲以为人后之故,使一旦反视父母若未尝生我者,其绝之已甚矣。
使其真绝之欤?
是非人情也。
迫于义而伪绝之欤?
是仁义者教人为伪者也」。
所议大略如此。
国朝接唐、五代末流,文章专以声病对偶为工,剽剥故事,雕刻破碎,甚者若俳优之辞。
杨亿刘筠辈,其学博矣,然其文亦不能自拔于流俗,反吹波扬澜,助其气势,一时慕效,谓其文为昆体,时韩愈文,人尚未知读也。
始年十五、六,于邻家壁角破簏中得本学之,后独能摆弃时俗故步,与司马迁贾谊扬雄刘向班固韩愈柳宗元争驰逐侵,寻乎其相及矣。
是时尹洙亦以古文倡率学者,然材下,人莫之与。
修文一出,天下士皆向慕为之,唯恐不及,一时文字大变从古,庶几乎西汉之盛者,由发之。
然至论《易》则以《系辞》非孔子之言,论《周礼》则疑非周公所作,是以君子之爱其文者,犹叹息于斯焉。
修性刚直,处善恶黑白分明,于当路有权势者虽知其设机阱见待,必直前触发之不顾。
其放逐流离,至数年者屡矣,而复振起志气,故自若也。
虽以文雄一时,然无忌前好胜之气,喜推毂贤士而身下之,一时闻人多出其门。
嘉祐间,朝廷进人之路狭,建言以馆阁多蓄人材。
后诏韩琦曾公亮各举六人欧阳修、赵槩各五人,一时得士为多。
集三代以来金石,刻为一千卷,颇是正󸈠谬。
所著《易童子问》三卷,《诗本义》十四卷,《居士集》五十卷,内外制、奏议、四六集又四十馀卷。
子发、奕、棐、辩。
按:《欧阳文忠公集》附录卷三,四部丛刊初编本。
廷对策宝祐癸丑科) 南宋 · 姚勉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二八、《雪坡舍人集》卷七
臣对:臣恭惟皇帝陛下十诏宾兴,九临轩御,求贤靡倦,博采刍荛。
兹者进臣等于廷,策之以选举之八事,而欲得夫学术才智之二者以扶世道,真之用心也。
臣来自远方,怀忠欲吐,意陛下必策之以当世之务,理乱安危之机。
而圣问所及,乃止于此,其虑臣等触时讳而不使之言乎?
抑虑臣等有待对之帖括而问其所不备乎?
甚非策士之本意也。
虽然,人才亦国家之重事
陛下求学术者,则欲其达性命而学圣贤,挺气节而发言议。
求才智者,则欲其理国家而究民事,裕邦计而捍边陲,亦皆时政之大者。
臣敢因陛下之问而条其所以对,然后以臣所欲言者为陛下言之,惟陛下试垂听焉。
臣闻求天下之士以文,不若淑天下之士以道。
以道而淑天下之士,正其心也;
以文而求天下之士,蛊其心也。
上帝降衷,蒸民有则,孰非良心善性之赋?
惟民生厚,因物有迁,则教之者非其道耳。
《中庸》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言古先圣王所以教天下者,惟修其性中之道也。
大学》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
言古先圣王明其心之明德,以新天下之民,而皆止于义理之极也。
古之所以淑天下者如此。
自乡举里选首废于周,而策士有科始见于汉,既非古意矣,犹未至以词章也。
隋唐以来,始有进士
科目之诱既设,利禄之习亦牢,然后天下之士愈不知所谓道。
心术日坏,以至于今,士习之趋,犹唐旧也。
虽然,变今之士习,臣犹以为易致力焉,何也?
绝响以来,士不知道,隋之世惟一王通,唐之世惟一韩愈,然皆得圣门仿佛,莫造斯道之精微。
如通以圣人之心迹有殊,以人之性有三品,其于圣道,皆昧指归。
学道之士且然,而况科目之士,故士习难骤变焉。
天开我朝,道统复续。
艺祖皇帝赵普曰:「天下何物最大」?
对曰:「道理最大」。
此言一立,气感类从,五星聚奎,异人间出。
濂溪周惇颐倡其始,有河南程颢程颐衍其流,有关西张载翼其派。
南渡以来,有朱熹以推广之,有张栻以讲明之。
于是,天下之士亦略闻古圣人之所谓道矣。
虽为科目之学蛊其心术,而道学之功,每从而救之,识之明者,亦多觉焉。
臣故曰:变今之士习为易。
使上之人不专以文求天下之士,而专以道淑天下之士,则学术才智之士,宜出而为国家用矣。
陛下聪明天锡,问学日新,接精一执中之传,得《中庸》、《大学》之旨,陛下可谓知道之君矣。
抑臣犹愿陛下推是道以淑天下之士也。
而陛下之所以策臣者,则未免于以文尔,是非所以淑天下之士也。
教之无素,求而得之者亦陋矣。
间有能为天下用者,亦天资暗合耳,岂以道用天下者哉。
古之盛时,自八岁入于小学,其所学则洒扫应对进退之节也,礼乐射御书数之艺也。
十有五而入大学,其所学则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序也。
此古之士所以多全才也。
后世以来,所习者词章,所志者利禄。
进士可以求仕,则挟书假手者有之矣。
学校可以求进,则诡名冒贯者有之矣。
世禄之家,能学有几。
里社之人,可试尚多。
贤良惟僻书奥传之观,而道则不知。
词科惟奇文丽藻之习,而道则闇。
武科则岂真有山西将帅之学,遗逸则不过惟终南捷径之求。
道之不闻,弊乃至此!
无他,上之人求之者以文,则下之应之者亦惟以文也。
陛下而欲一新乎士习,盍亦先正乎人心。
人心正则士习新,虽以科目求士,亦皆得人矣,尚何学术才智之乏哉!
臣请为陛下疏言之,谨昧死上愚对。
臣伏读圣策曰:「朕临政愿治,夙夜不遑康宁。
每惟自昔帝王莫不急亲贤之为务,今选举之法未背于古,而得人之效有不如人意,所以每当馈而叹。
子大夫咸造在庭,其相与茂明之」。
臣有以见陛下求治之切,欲得人以为用,而叹选举之难得士也。
臣闻求于末者,不若求于本。
心术者本也,选举者末也。
本之正,则选焉而得,举焉而获。
本之不正,惟欲于末以求之,虽日变其法而使详,日讲其术而使精,天下之所以应之者,亦止于如是之人耳。
何则?
本之不求而求之末,固如是也。
求之本则道矣,求之末则文矣,文岂足以观人才乎!
故成周之时,以德行道艺兴天下之贤能。
德则六德,知、仁、圣、义、中、和也;
行则六行,孝、友、睦、姻、任、恤也;
艺则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也。
而独不言所谓道,岂非道贯乎三者之中,而有德行艺者,皆不可以不知道乎?
是以文武不殊科,有武者亦皆有文。
将相不殊途,可相者亦皆可将。
古之人何以能如是也?
无所不通之谓道,知道则无所不能也。
成周曷尝求之选举之末哉!
乡以三物教万民而宾兴之,先教后兴,盖有素矣。
兴而曰宾,盖有礼矣。
岂若后世圜棘以试之,糊名以考之,待之者亦甚贱乎!
况乎古之所以用乎士者,所献之书虽登于天府,所仕之地则不出其乡闾,故天下之士皆知所以自重,而无所谓奔竞之习。
今之所以教天下,则异是矣。
六艺云者,古之人所谓末节也,今之士亦皆不复知矣,而况所谓六德、六行哉。
未仕者志高科,已仕者志高位,不得不止,贪,弃父母,左亲戚,背坟墓,远乡邦,逐逐然惟利禄之计,则科举之法有以坏之也。
科举已久其行,何敢轻议变革。
臣但愿陛下以道而淑天下,使天下之士知天爵之可贵,而人爵之不足贵,知义荣之可尊,而势荣之不足尊,利禄之心轻,则科举之念亦轻。
不得已而后应科举,则恬退静重之士出,而顽钝无耻之风亦可少息矣,安有得人之效不如人意者哉?
臣伏读圣策曰:「夫学术者,君子所以维持斯道者也。
达于性命之原,穷乎圣贤之指,形于气节,见于言议,平昔之所讲贯,其要可得闻欤?
才智者则所以经纶斯世者也,或识国家之大体,或知民事之本末。
材术足以裕邦计,谋略足以捍边陲,平昔之所蕴蓄,其亦有所本否欤?
今朕所以搜罗天下士者,无所不用其至,而膺斯选者,卒无其人,何欤」?
臣有以见陛下思得夫学术才智之士以为天下用,而慨今世未有其人也。
臣闻学术才智一事也,学术其体,而才智其用也。
有学术而有才智,其人则君子;
有才智而无学术,其人则小人。
陛下之求人才,必皆求其两全之人,最不可各求其一也。
至圣问所及学术之四事,才智之四事,则脉络相贯,事理相关,亦不可以异观者。
是故达性命之原,则能穷圣贤之旨矣。
秉正直之气节,则能发忠鲠之言议矣。
识国家之大体,则知民事之本末矣。
有裕邦计之材术,则全捍边陲之谋略矣。
臣请为陛下条陈之。
夫圣贤教人,惟性命之学而已。
在天为命,在人为性,命则天命之自然,性则仁义体智四端之固有也。
是故为士者当全天所畀付之命,而尽人所固有之性。
天命之性,则有善而无恶,不可执气质之性以为性也。
四端之性,则一真而非伪,不可泥释老之所谓性以为性也。
圣贤教人,不过如此。
今之学者,则异是焉。
资禀之下者,局于功利之申韩;
资禀之高者,溺于虚寂之释、老。
高谈性命,藐视辈流。
好虚议论者,无实事功,尚虚声名者,无实践履。
程颢之体认天理二字者谁欤?
程颐之求所乐何事者谁欤?
朱熹之欲为朝廷措置大事者谁欤?
明善忱身之言,资士大夫谈柄而已,固不知善若何而明,身若何而忱也。
格物致知之说,窃先儒之绪论而已,固不知物若何而格,知若何而致也。
道之在天下,体可以达用,精可以贯粗。
而今之言道者,则以为无用之空谈,不能见于有用之实学,圣贤岂如是乎!
臣故曰:达性命之原,则穷贤圣之指者,此也。
夫议论者,自气节而发也,天下安有无气节而有议论者哉?
王素谏官,以独击鹘见称,则王素之气节为之也。
刘安世之在言路,以殿上虎见惮,则安世之气节为之也。
欧阳修之气节,则能排夏竦之奸邪;
王拱辰则初虽弹夏竦,而终则攻杜衍矣。
吕诲之气节,则能劾王安石之巧诈;
常秩则始虽立节,终则附安石矣。
无气节而有议论,天下有是理哉?
今之士大夫,气节言议,视先正似若少逊矣。
以讦直为矫亢,以缄默为安静,以随声附和为不立异,以无所指斥为不近名。
陛下非不容受直言也,又非不舍己从人也,而曾未有言焉者。
今天下之窃议时政,惟曰内批也,营缮也。
近习之弄权,而外戚之除授也,然而缴还内降如杜衍者谁欤?
张尧佐四使如唐介者谁欤?
请不再建玉清昭应宫者谁欤?
任守忠节度,指曾觌龙大渊奸利者又谁欤?
苟有一言,臣知陛下必从之也。
无一人为陛下言者,而徒诿曰恐陛下之不受,得毋类于欺君乎?
是皆气节不立之过也,而何言议之有?
故曰:秉正直之气节,则必发忠鲠之言议者,此也。
国家大体,其本在仁。
艺祖皇帝陈桥驿之言,紫云楼之誓,子孙万世,根本在斯,爱养元元,是为大务。
胡今膏泽不下于民,陛下仁厚论中所谓以术辅贪、以材济虐者,往往皆是。
有如去岁,叠见重灾,九郡生灵,为鱼鳖之墟,众大民居,为灰烬之地,不加赈恤,民命谓何?
撤阛阓而广通衢,略无救正之谏。
侈土木而穷事力,第先应办之谋。
以至监司守令之官,罔知承流宣化之任,而诸路台节,旷职甚多。
弄印不除,褰帷何有。
贪吏脧民之脂髓,虐吏戕民之肌肤,陛下深拱九重,亦安知此?
是盖不知有国,故不知有民也。
臣故曰:识国家之大体,则知民事之本末者,此也。
今之备边,重在兵食,食苟不足,兵何由强。
而今之兵财,体统乖异。
制阃则曰食少,总饷则曰兵多;
制阃则曰乏粮,总饷则曰虚籍。
岁行和籴,内斲本根,边有屯田,竟无效验,徒耗物力。
不立规模,寇至则逃,敌去则舞,乘虏之退,则以为功,愚弄朝廷,希觊醲赏。
侧闻壬子之蜀祸,甚于丁酉之虏兵,而掩败不言,惟以捷告。
观其夺回虏掠三十万计,则知残害鱼肉凡几何人。
生聚良难,岂堪频蹂。
边之不能禦,政坐不能练兵足食以为备,而徒以欺朝廷为心也。
臣故曰:有裕邦计之材术,则全捍边陲之谋略者,此也。
是皆不知道而然也。
无道中之实用,而尚虚文以欺世,其失固宜矣。
故臣愿陛下求才智于学术之中,而无求才智于学术之外。
苟不求其学术,而第求其才智,虽求士无所不用其至,非所谓至矣。
陛下而先审乎此,则选举入事,臣得以次第而熟数于前。
臣伏读圣策曰:「进士一科,自唐而重。
祖宗盛时,或一榜才百二十人,而得四贤相。
或胪传之际,日有五色,而多得名臣。
果何道而臻此欤?
近岁州乡贡举,率多混淆。
考覈之法,有不容略。
故既选于礼部,又覆试于中书,朕拳拳于作新者至矣。
棫朴之茂,丰芑之仁,子大夫其亦有以称朕意者欤」?
臣有以见陛下加意于进士之科,而欲如祖宗得人之盛也。
臣闻求天下之士者,科目也;
坏天下之士者,亦科目也。
士不务道,惟知工于声病之文。
用不适时,惟知习于套括之学。
其未仕也,用力惟在于此,其既仕也,从政曷知其方?
失在于所学非所用,所用非所学也,非科目坏之乎?
大抵科目之取士,惟在于文,不在于道,故天下之士不习乎道,惟习乎文。
每至三年,谓之大比,群聚以考其艺,誊录以观其文。
不求之乡评,不本之宿望,惟其文足以惑有司足矣,初不必素行之可以服乎乡里也。
惟能窃用先儒之言,而谓之明理学足矣,初不必用力真在乎义理也。
词赋不本乎理致,日以雕镌;
经义不求其指归,日以穿凿。
至于论策之作,欲观其通达之才,而乃俪叶骈华,抽黄对白,竞为纤巧之制,无复浑厚之文。
世变如斯,可为太息。
然此犹自能之者也。
固有平时不稔于文声,一旦忽腾于榜帖,由私径以鬻举,挟厚赀以倩人。
公道益亡,科举遂陋。
臣观有唐取士,乡贡以荐而充,虽或间有私情,不敢大废公论。
有如武陵之托杜牧一赋,韩愈之荐侯喜数人,允为得才,今岂能及。
故唐之世虽曰私,而犹有公议;
今之世虽曰公,而实用私情。
臣为科举之谋,其说有二:一曰严考校于其始,二曰公覆试于其终。
科举所选考官,必由出身科第之人,然后可在考校之列。
不知出身之士,半是假手之人,以若持衡,安能得士?
臣愚以为方今诸州贡士之际,以至省闱廷对之时,精选考官,以惠多士。
其或谬得科第,决不使与校文,则不至于滋谬种种矣。
仁祖朝用欧阳修典贡举事,一脱西昆之体,丕变嘉祐之文,用能革险怪之刘几,得名世之苏轼,皆考官得人之验。
故曰:严考校于其始。
今日省闱取士之后,必行覆试,可谓良规。
于州县取解之时,虽有帘引,未免文具。
使乡举果皆得实,则省闱安有不通?
而州郡之间,奉行不恪,以覆护为长厚,以驳放为过苛,不知取此庸流,他日又将安用。
臣谓州郡奉行之意不恪,亦由朝廷连坐之法不严。
倘自今以往,省闱覆试不通者,所属州郡真行连坐之罚,则必可以得实材矣。
前日都堂覆试,已极堤防,然虽能察张奭曳白之庸,未能觉温岐潜救之巧,似闻掩覆,大是吏奸。
今已噬脐,后当加意,毋使人谓清明之世而犹有是也。
艺祖时徐士廉登闻诉榜不公,始命覆试。
当时考覈,可谓至公。
虽以陶谷之子登科,亦必在所审察,此覆试尽公之法也。
臣故曰:公覆试于其终。
虽然,此犹未为淑其心也。
朱熹同安,尝因县酺明布训谕,俾父兄毋为子弟假手,以教之欺。
陛下倘能以道淑人心,使人知此义,则能而肆假手,庸而求假手者,皆愧矣。
榜才一百二十人,而得四贤相,廷唱之际,五色云见,而得名世臣,何患不如祖宗盛时乎!
臣伏读圣策曰:「学校之设,所以教养作成。
庆历中,湖学最盛,置治道斋,以讲明世务,遂取其法,以教大学
胡瑗职教京师二十年,是岂徒校一日之长者欤?
今负箧担簦,云集行都,来者甚众,而与选者甚寡,朕心为之恻然。
其当何道,使无道路之劳,而坐收教养之实欤」?
臣有以见陛下轸念天下学校之士,而欲加教养之功也。
臣闻学校者,最近民而易化民者也。
今之天下莫不有学,而学校以养士,科目以取人,两不相关,学遂虚设。
于其艺而不于其行,考其暂而不考其常,能为发策决科之文,则曰能事已毕,问其根本当然之事,则茫然不知。
气习一浮,风俗遂薄,内则有燕居废学之实,外则有佻达在阙之愆,逐利惟竞于锥刀,养指遂失其肩背。
失在于所养非所教,所教非所养也。
大学四方所聚,实系天下观瞻,而乃诡冒成风,遂成奸弊之薮,祈恩趋利,尤开侥倖之门。
大学尚然,况乎天下有如省闱之试,辄求泛免之恩,使朝廷确然不行,则倖门何由而启。
而乃务为姑息,复与放行,弊例一滋,公法何在?
朝廷曩欲士子之安乡井,乃遍州郡而行类申。
曾不几时,又复中变,于是补闱之士云集京师,无鼓箧逊业之风,如鍪弧先登之状,蹂死不可胜计,仁人岂所忍闻。
是皆启侥倖之心,所以激纷纭之祸。
迩者廷臣欲分路而试,其法亦可谓良。
而臣为学校之谋,其说有二:一曰定教育之良法,二曰示奖励之微机。
夫养士欲养之为异日用也,而可徒教以无益之时文哉!
是必教之以三纲五常之道,教之以修齐治平之序而后可也。
今天下监司郡守,有能知理道之人,乃于学校之外,创立精舍,讲明理义,意固善矣。
而精舍讲道,学校习文,然则学校之士不必知道乎?
又不当如此异其趋也。
昔先儒程颢有言曰:「治天下以正风俗、养人材为本,宜访经术克备,足为师表,笃志好学,才良行修者,朝夕相与讲明正学,其道必本乎人伦,明乎物理,自洒扫应对以至修其孝弟忠信,明善忱身以至于化成天下,其学皆中于是者为成德。
取材识明达可进于善者,使之受其业」。
此言,则臣所谓教育之良法也。
科目学校,自是两途,欲立学校之规,当于科目之外。
方今大学舍选,亦与科举并行,固亦此意。
然舍选所取,亦惟其文,其所谓行则坐斋满季,无私过议罚之谓耳。
行止如是而已乎?
此特蔡京之法也。
大学为然,而天下之学皆不然乎?
程颢又曰:「择学明德尊者为大学之师,次以分教天下之学。
择士入学,县升之州,州宾兴于大学,聚而教之,岁论其贤者能者于朝。
凡选士之法,皆以性行端洁,居家孝弟,有廉耻礼节,通明学业,晓畅治道者」。
此言,则臣所谓奖励之微机也。
虽然,师儒则每难于择焉。
仁祖朝,命胡瑗以为大学师,取湖教以为大学法。
教人以有用之学者也。
当时伊川程颐实在表倡之列,天下之士,安有不知道者乎!
陛下而以道淑天下,取程颢之言以为法,命胡瑗之类以为师,则士无道路之劳,而有教养之惠矣。
臣伏读圣策曰:「资荫入仕,与寒畯同升。
患其不学,故严程试。
近岁浸成文具,若祥符之诏令。
于国学习书二年,乃送审官考试。
淳熙之议,欲令铨试,本经法律,各取其半。
今举行之,可欤?
书判之选,唐铨部尝用之,至有龙筋凤髓之誉。
建隆天圣拔萃科,或于内殿,或于秘阁
朕比以吏道之衰,复书判于吏部,以考狱官县令之能否,亦唐世与祖宗之旧也。
其法可加详否欤」?
臣有以见陛下欲察任子于未仕之初,且欲察县令狱官于已仕之后也。
臣闻已仕未仕之人,皆当使之知道。
苟不知道,则未仕者固无所取材,已仕者又何所取材哉。
臣请先以任子言之。
方今冗官之弊,全在任子之多。
三载取士,仅数百人,而任子每岁一铨,以百馀计,积至三岁,亦数百人矣。
泛观州县之仕,为进士者不十之三,为任子者常十之七,岂进士能冗陛下之官哉!
亦曰任子之众耳。
阀阅鼎盛,亲故复多,挟厚赀而得美除,结奥援而图见次,考第未满,举削已盈。
寒畯之流,亦安能及。
使任子其人皆能才识如吕端,问学如张栻,岂不足以为天下之用,独斯人不多得
身燠锦绮,岂知陛下之民之寒;
口饫膏粱,岂知陛下之民之馁,庸者受成胥吏,虐者擅作威福。
寒畯生长诗书,明习礼义,决不至有是也。
臣谨按《春秋》讥尹氏之世卿,讥仍叔武氏之子弱,则任子之不当有明矣。
臣观古人赏曰「延仕曰世禄」,使之有田禄而已,初非使之世其官也。
任子之法,起自汉朝,必父兄真知子弟之有才,然后保任而授之位,非如今之官及则任也。
儒者未仕之前,皆知任子之可抑。
才玷郎秩,荫可及门,则不复为是言矣。
是私也,非公也,为己子之计,故不复以任子为非也。
是必为父兄者,如先正之不为子弟祈恩;
为子弟者,如先正之自取儒科,不受门荫,则善矣,然而难能也。
臣谓任子之恩,朝廷当加裁抑,不至冗纷。
三岁一郊,少减奏荐之数。
每岁一铨,必严考覈之法。
祥符之诏令,于国学习书二年,使稍知道,然后如淳熙之议以试之,斯可矣。
否则亦文耳,文岂足知任子之贤否哉。
至若令录之官,尤当深识道理,使为县令者常有学道爱人、弦歌为邑之意,为狱官者常有失道民散、哀矜勿喜之心,则书判虽不试而何害。
苟惟不尔,虽有龙筋凤髓之誉,徒美观也。
中书判拔萃之科,亦虚文也。
士而能为文章,安有不能书判?
此但可以观其是非曲直之识耳。
其贪如狼,其苛如虎者,亦何自而知之哉。
虽然,臣犹幸铨闱之试,尚可以惧愚騃之任子。
书判之试,尚可以惧庸谬之令录也。
抑臣闻之,试则当公,不公则不必试。
闻之道路,铨闱固可捐厚赀而得传义书判,亦可先嘱省吏而得案牍也。
傥或无之,言之者固无罪。
万一有此,闻之者不足以为戒乎?
试已非古矣,试而私焉,曷若不试乎?
惟陛下察之。
臣伏读圣策曰:「贤良之举,祖宗以收魁垒杰特之士,如富弼张方平辈出焉。
自熙宁以试进士策与大科无异,由是罢之。
绍兴淳熙追思前宪,下诏复置,而应者绝少。
今可复之,茂异之才,其出否欤?
自绍圣以宏词十二体取该博华藻之士,比年以来,应选亦稀。
朕方患词采之衰,欲令四方人士共兴其习,议者乃谓立法未尽善,何欤」?
臣有以见陛下欲复贤良之科,以收魁垒杰特之士,又欲新宏词之科,以收该博华藻之士也。
臣闻异等大科,皆当知道。
苟不知道,名贤良者固无足观,名宏博者亦无足观也。
臣请先以贤良言之。
今世贤良久废不举,盖自淳熙以后无之矣。
夫贤良者,所以待非常间出之士也。
三岁大比之时,所得恐或常士,于是又设贤良之科以取之。
能谋王断国,斯可谓之贤良,能直言极谏,斯可谓之贤良,此名未易当也。
熙宁之朝,以贤良与策士无异,由是罢之,盖有深意。
苏轼兄弟以直言对策,仁宗,其后立朝,风节坚劲,争论新法,积忤大臣。
故当时怒影移木,并贤良之科而罢。
然而本朝贤良知道,盖亦有数。
富弼,如张方平,如苏辙,是真贤也,是真良也。
奸邪之夏竦,倾险之李清臣,亦谓之贤良,可乎?
读人所不知之书,何如知人所共由之道;
为世所不能之文,曷若为世所可用之才。
千门万户之书,何补于晋之衰;
济水帝邱之对,何益于唐之乱。
公孙弘之贤良,固不若董仲舒之贤良;
牛僧孺之贤良,固不若裴垍之贤良也。
贤良今不复试矣,贤良之才,臣不敢诬天下以无人也。
但所以取之当以其道耳。
臣谨按《春秋左氏传》,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邱》,而《祈招》之诗,则不能知以救楚围之法。
是知记问之浩博,足以为玩物丧志也。
贤良之策亦始于汉朝,观其策董、公孙之徒,无非问之以谋国之大方,为政之大略,初未尝以隐僻难知之事而策之也。
臣记杨万里上书孝宗皇帝,有曰:「孟子之时,去周未远也。
而诸侯去周之籍,孟子已不闻其详。
孟献子孟子尤近也,而有友五人,孟子已忘其三,则记诵非孟子所能也。
乃若孟子,则有所能矣。
孟子曰:『天之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
孟子之所能也。
今贤良之科,不求孟子之所能,而乃求孟子之所不能」。
万里此言,则上所以策贤良之道也。
程颐亦有言曰:「汉策贤良,犹是人举之,如公孙弘犹强起乃就对。
至如后世贤良,则自求举耳。
若曰廷对,欲直言天下事则尚可。
若志富贵,则得志则骄纵,失志则放旷与悲愁而已」。
此言,则下所以为贤良之道也。
至若词学之科,其文犹当贯道。
文不载道,虽华奚观。
文章所以黼黻皇猷,号令所以鼓舞天下。
词气萎薾,世道系之,不可不加意也。
陛下近者明诏四方,自今三年省闱别立一小词科一试,激昂表厉,陛下可谓得其术矣。
但愿陛下力而行之,必有蔚赡之才出应搜罗之意,谨毋以舍大就小,即易去难,为浮议所摇,方行而复辍也。
又既设此科,当寿其脉。
倘使真无可取,亦当短中求长,市骨而骏马自来,悦画而真龙必至。
苟进取之无阶,则习尚之无益。
然臣闻之,异科之才,多负劲气,出为世用,每不见容。
熙宁之罢贤良,盖以苏轼兄弟之故。
近时词科之不取士,陛下亦知之乎?
亦由前日词臣忤于当国,既已逆其心而拂其意,所以止其身而罢其科。
不然,何名存而实废也,惟陛下察之。
臣伏读圣策曰:「右科之设,本以示右武而求韬略,非徒校虚文而课骑射也。
兵兴累年,未闻慷慨以英略著者,其故何欤」?
臣有以见陛下慨念时艰,思欲得武略之士以为之用也。
臣闻以武设科,虽曰右武,以文求武,反不得人
今之武科,臣得而议之矣。
贡荐额狭,选举路艰,于是以武为捷径而求为右科之试。
能诵兵法者,罕能兼骑射之习;
能便弓马者,罕能兼刀笔之长。
于是能文者代课《七书》,能武者代执鞭弭,是无非欺朝廷也。
间有能兼二者之长,亦不过苟一时之试。
求其英略,阒尔无闻。
今之文科,必有五削而后京官。
今之武科,不出十年,可至郡守
既登武级,复试文闱,换授其官,已在通籍之上矣,此天下之士所以指右科为速化而竞以趋之也。
陛下于此,方且求其英略焉,可谓按图而索骏矣。
寇准器兼将相,非右科也;
韩琦范仲淹才兼文武,非武举也。
此犹文士也。
岳飞韩世忠诸将,亦尝自武举中来乎?
臣愿陛下以道淑天下之士,毋使人指武举为速化之地,则英略者出矣。
臣伏读圣策曰:「遗逸之召,当取于岩穴,如艺祖之招王昭素太宗之召陈抟,真宗之起种放,有光简策矣。
今日未闻有可副明扬之旨者,抑又何欤」?
臣有以见陛下广罗人才,而取遗逸于科目之外也。
臣闻逸民之举,天下归周,幽人之求,民心附汉。
遗逸固有国之所先也,然而不求闻达而后可谓之遗逸,阶此以钓名者非也;
不慕荣贵而后可谓之遗逸,借此以媒进者非也。
汉有樊英终于败节,唐有藏用亦至损名。
本朝邵雍常秩,其初亦无大异,审观其后,然后伪而真矣。
其羹藜饭糗,非不欲膏粱也,衣制芰,非不愿文绣也,将有所待也,是作伪也,非真隐也。
夫治天下者,进恬退之人,固可以风奔竞之士,然而恬退之伪者进,则奔竞者竞矣。
恬退之伪,奔竞之真也。
种放之出,人犹议之,况又不及者乎。
王昭素陈抟,斯可矣。
臣愿陛下以道淑天下之心,毋使人以遗逸为仕宦之捷径,然后诏内之侍从、台谏,外之监司郡守,举有道之士不事科目者而旌用之,则竞科目、逐利禄者,亦可以少弭矣。
陛下之所以策臣,与臣所以奉大对者,已略陈其槩。
而陛下于其终,复策之曰:「夫是八者,上之所以求于下。
法意之未尽,可为商确者,固朕所欲闻。
若学术才智二者,则下所以应上之求,有关于世道之大。
子大夫贲然来思,必不耻于自言,其合而具陈之,毋略」。
臣有以见陛下求言之意有加无已,以八者责之己,而以二者责之臣等也。
愚臣浅陋,何足以仰承圣问。
抑臣之意,则终愿陛下以道淑天下之士,而不必求之法也。
今之法意,亦可谓尽矣。
而陛下犹以为未尽者,是无乃详于法而略于道乎?
今日之患,正在于下之求上者切于上之求下。
上之所以求于下者虽广其路以招延之,亦密其防而检束之,已非求士之意。
而下之所以求于上者,投牒觅举,肆欺售伪,无所不至,又岂止如汉人之自鬻哉!
是尤非古意也。
若是者既皆不以为耻,又岂特耻于自言而已乎!
风俗益薄矣,陛下不以道挽而回之,臣不知其后之所趋,又当何如也。
然此选举事也。
臣观陛下发策大廷,前乎此时,莫非问以当世之大务。
独惟己丑壬辰,不敢深及时政,此则陛下养明晦之时,而当路忌言之日也。
而今亦若是焉,何哉?
甚非臣之所望也。
臣欲深而言之则僣,欲隐而不言则欺,敢因陛下之所及而略言之可也。
圣问之中,有气节言议之说。
臣于今日,正不满于是二者,敢以二说为陛下献焉:一曰立中道以用天下之贤,二曰奖直言以作天下之气。
何谓立中道以用天下之贤?
汤之执中也,曰立贤无方;
武王之建极也,曰无偏无党。
是故周而不比,和而不同,而后可谓君子。
君子者未尝有所谓党,而上之人亦不当以党视之。
禹、皋叶忠于事舜,而言焉不合,则有吁咈,不苟同也。
旦、同心于辅周,而事有不可,则或不悦,不诡随也。
唐有白居易不附僧孺,亦不附德裕
本朝有苏轼,不徇熙、丰,亦不附元祐。
君子之所自立者如此,若之何而以党视之?
小人之欲空人之国者,必惑其君而指君子以为党。
空党锢以危汉,空清流以祸唐。
而指元祐臣僚为奸党者,当宣、靖之时,空国而无君子,其祸尤不忍言也。
独惟有道之朝,虽倡为朋党之论而不胜。
方庆历诸贤之用事也,夏竦等辈结内侍蓝元震,上疏谓仲淹、洙、靖,前日蔡襄谓之四贤,四贤得时,遂引以为同列,以国家爵禄为私惠,胶固朋党以报谢当时歌咏之德。
仁宗虽不之信,未几诸贤相继皆去。
仁宗之明如此,而小人亦得以行其动摇之术也。
独惟仁皇之天宇终定,浮云暂蔽,白日即昭。
循至嘉祐之时,皆用庆历之彦,而成功致治,竟是当时指为朋党中之人。
然则君子之党,何负于人之国哉?
何代无贤,固有居今之时,义胆忠肝如庆历诸贤者,而或者以哗竞朋比目之,陛下本无是心也,臣意必有倡为是论者矣。
夫使真哗竞,真朋比,固可嫉矣,第恐以好论国事为哗竞,以志同道合为朋比耳。
夫以好论国事为哗竞,则喑默唯阿、辕驹仗马者为是乎?
以志同道合为朋比,则怀奸相结、根蟠株据者为是乎?
此臣之所不能晓也。
大概今日之弊,在于用一宰相,则用一般人。
一相既去,则凡在其时者,皆指为某相之党而尽去之,非如范仲淹既出而吴育犹奏行其事者也,非如张浚既罢而赵鼎犹不变其所用之人者也。
去年以庶官而论台谏者有二,前日大臣进拟,其一乃已得衡山之麾,其一则犹絷白驹之
得非前日之论台谏者,其台臣已去,故可以擢用;
后之论台谏者,其谏臣犹在,故有所妨嫌耶?
今之谏臣,心乎体国,则必如彦博之不憾唐介,夷简之不憾仲淹,夫亦何嫌于此。
西蜀之贤,乃其所劾,亦已得郡乎。
而乃同罪异罚,一用一舍,臣恐非中道也。
中者执一之谓也,元祐调停,为祸不细,建中靖国,何所谓中!
陛下至德深仁,矜念远谪,谓除误国殄民之外,并有令自便之恩,而初议指撝,他皆未及。
独惟前日之柄相,密党数人,首拜此惠,是得无类于调停以平旧怨者乎?
夫其据言路、为宰属之时,陷忠良不知其,误国殄民,孰有大于此!
而首蒙湔濯,臣甚为执事者羞之。
臣愿陛下与大臣,自今进退人才,秉持公道,不肖者终身可弃,忠良者一眚不遗。
且毋使大夫有东人西人之讥,毋使天下有川党洛党之说,则人才之气节者出矣。
臣故曰:立中道以用天下之贤者,此也。
何谓奖直言以作天下之气?
舜闻一善,若决江河;
禹闻昌言,下车以拜。
切直之言,明主所欲急闻,而入有法家拂士,则出无敌国外患也。
汉有汲黯淮南为之寝谋
唐有温造,悍将为之堕胆。
二鲍可以歛贵戚,一勉可以尊朝廷。
直言之有功于人国者如此,上之人安可以轻视之。
古之危邦,未尝不钳谏者之口以自涂其耳目。
贺琛之言,未为切直,梁武罪之。
他日侯景之祸,竟无与言。
张九龄之谏可谓忠鲠,唐明皇黜之。
它日禄山之变,曾不知觉。
泛观史传,如此甚多,不可枚数也。
独惟盛时,则不若是。
仁祖朝士气最盛,直言最多,攻夏竦枢密,十八疏上而竟行其言;
陈执中宰相,十九疏上而竟可其奏。
叩铜镮之呼,事关宫禁也,仁祖虽以是出仲淹,竟以是擢仲淹
灯笼锦之诋,事关廊庙也,仁祖虽以是谪唐介,亦以是召唐介
仁祖之容养直言者如是。
陛下端平初政,天日昭苏,积郁顿舒,久蛰咸奋。
谏官论事,御史斥奸,侍从有论恩之忠,百官有轮对之直。
以至草茅投匦,学校上书,华国直言,何减庆历。
当时天下延颈太平,徒以一鉴早亡,诸贤失助,相踵而去,渐已销声。
淳祐初年,柄相当国,纯用私党,布满朝端,示缙绅以意而使之不敢言,扼学校之吭而使之不敢议,于是直气日销矣。
今虽更化,稗政未收,噤无能言,萎瘁滋甚。
泛观士大夫之奏疏,无复我先正之绪馀。
凡所封事之文,类如举子之策,平平论事,小小立言,惟恐伤时,姑以塞责。
臣谓直言之不振,原于直气之久销。
陛下责诸臣以先正能言之风,当责圣躬以祖宗受言之事。
陛下圣度天广,靡直不容。
然而直臣去朝,竟未有如范仲淹唐介再蒙显用者,得非陛下虽能容批鳞之直,而终不能无逆耳之厌乎?
台谏许以风闻,祖宗自有典故。
陛下迩者宸翰,乃责其廉访之不真。
如必待其真而后言,臣恐自此无言者矣。
况其一台臣已去职,其一则犹未至国也,而并罢之,可乎?
夫其逊避再三,久而后就,臣意其人必有可言,而恐不见听者。
陛下曾不待其一言而去,其为结言者之舌,不亦甚乎!
前日台臣之罢,或如圣训之言,然而外议纷纷,则不谓是,咸曰台臣之仆隶,怒于近倖之貂珰,浸润密行,由此遂去。
臣知此事万万无之,第惟台臣未去之先,偶有仆隶交斗之事,是以外议不能无疑。
心固不然,迹则相似,万一因循不革,遂长此风,则汉之常侍必横干司隶,唐之中尉必横于南衙矣。
陛下固不纵其至此,然亦不可不防其微、杜其渐也。
苏轼有言曰:「奸邪之始,以台谏折之而有馀;
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
又曰:「弹劾积威之后,虽庸人亦可以奋扬;
风采委靡之馀,虽豪杰不能以振起」。
今日之患,深似此言。
臣尝终日废餐,终夜不寐,以为方今事势,盖有莫大之隐忧。
火未及然,安于薪寝,所赖朝廷有见远识微之士,必能为陛下陈长虑却顾之谋
迩日以来,言者畏忌,天下有患,谁与陛下销之?
臣愿陛下上法仁祖之盛时,次用端平之初政,广开言路,旁通下情,言不可从,置之无害,倘或可用,岂小补哉,则人才之言议者出矣。
臣故曰:奖直言以作天下之气者,此也。
臣草茅愚生,不识忌讳,忠爱一念,与生俱生。
陛下可为忠言,故敢于圣问之外,竭其狂瞽,亦可谓出位犯分矣。
大则殛而投之鼎镬,小则退而屏之山林,其甘如饴,九死无悔。
虽然,陛下必不然也。
陛下自即位以来,未尝以直言罪士,岂以臣一蝼蚁而累陛下天地之仁哉!
第惟臣言历议弊端,旁忤贵倖,将恐第刘蕡之策者,虽嘉其忠,而不敢进之陛下之前耳。
然而臣自幼以来,所学者道。
事君之始,安敢不忠?
且谀悦以取高科,非臣本志。
苟有一语,可裨时政,虽黜不恨也。
臣固万不及刘蕡,而堂堂天朝,岂唐比哉,臣可以无恐矣。
惟陛下矜其愚忠而幸听之。
臣不胜惓惓。
臣谨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