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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度辽将军临行上疏 东汉 · 陈龟
 出处:全后汉文 卷六十
龟蒙恩累世,驰骋边垂,虽展鹰犬(《文选·陈琳袁绍豫州》注引《谢承书》,「鹰犬」下有「搏击」二字。)之用,顿毙胡虏之庭,魂骸不返,荐享狐狸,犹无以塞厚责,答万分也。
至臣顽驽,器无铅刀一割之用,过受国恩,荣秩兼优,生年死日,永惧不报。
臣闻三辰不轨,擢士为相;
蛮夷不恭,拔卒为将。
臣无文武之才,而忝鹰扬之任,上惭圣明,下惧素餐,虽殁躯体,无所云补。
西州边鄙,土地塉埆,鞍马为居,射猎为业,男寡耕稼之利,女乏机杼之饶,守塞候望,悬命锋镝,闻急长驱,去不图反。
自顷年以来,匈奴数攻营郡,残杀长吏,侮略良细
战夫身膏沙漠,居人首系马鞍。
或举国掩户,尽种灰灭,孤儿寡妇,号哭空城,野无青草,室如悬磬。
虽含生气,实同枯朽。
往岁并州水雨,灾螟互生,稼穑荒耗,租更空阙。
老者虑不终年,少壮惧于困厄。
陛下以百姓为子,品庶以陛下为父,焉可不日昃劳神,垂抚循之恩哉!
唐尧亲舍其子以禅虞舜者,是欲民遭圣君,不令遇恶主也。
故古公杖策,其民五倍;
文王西伯,天下归之。
岂复舆金辇宝,以为民惠乎!
孝文皇帝感一女子之言,除肉刑之法,体德行仁,为汉贤主。
陛下继中兴之统,承光武之业,临朝听政,而未留圣意。
且牧守不良,或出中官,惧逆上旨,取过目前。
呼嗟之声,招致灾害,胡虏凶悍,因衰缘隙。
而令仓库单于豺狼之口,功业无铢两之效,皆由将帅不忠,聚奸所致。
凉州刺史祝良,初除到州,多所纠罚,太守令长,贬黜将半,政未逾时,功效卓然。
实应赏异,以劝功能,改任牧守,去斥奸残。
又宜更选匈奴、乌桓护羌中郎将校尉,简练文武,授之法令,除并、凉二州今年租更,宽赦罪隶,埽除更始。
则善吏知奉公之佑,恶者觉营私之祸,胡马可不窥长城,塞下无候望之患矣(《后汉·陈龟传》)
卜疑 曹魏 · 嵇康
 出处:全三国文 卷四十七
有弘达先生者,恢廓其度,寂寥疏阔
方而不制,廉而不割。
超世独步,怀玉被褐。
交不苟合,仁不期达。
常以为忠信笃敬,直道而行之,可以居九夷,游八蛮。
浮沧海,践河源。
甲兵不足忌,猛兽不为患。
是以机心不存,泊然纯素,从容纵肆,遗忘好恶,以天道为一指,不识品物之细故也。
然而大道既隐,智巧滋繁。
世俗胶加,人情万端。
利之所在,若鸟之追鸾。
富为积蠹,贵为聚怨。
动者多累,静者鲜患。
尔乃思丘中之隐士,乐川上之执竿也。
于是远念长想,超然自失。
郢人既没,谁为吾质?
圣人吾不得见,冀闻之于数术。
乃适太史贞父之庐而访之,曰:「吾有所疑,愿子卜之」。
贞父乃危坐操,拂几陈龟,曰:「君何以命之」?
先生曰:「吾宁愤陈诚,谠言帝庭,不屈王公乎?
将卑懦委随,承旨倚靡,为面从乎?
宁恺悌弘覆,施而不德乎?
将进趣世利,苟容偷合乎?
宁隐居行义,推至诚乎?
将崇饰矫诬,养虚名乎?
宁斥逐凶佞,守正不倾,明臧否乎?
傲倪滑稽,挟智任术,为智囊乎?
宁与王乔赤松为侣乎?
将进伊挚而友尚父乎?
隐鳞藏彩,若渊中之龙乎?
将舒翼扬声,若云间之鸿乎?
宁外化其形,内隐其情,屈身随时,陆沈无名,虽在人间,实处冥冥乎?
将激昂为清,锐思为精,行与世异,心与俗并,所在必闻,恒营营乎?
宁寥落闲放,无所矜尚,彼我为一,不争不让,游心皓素,忽然坐忘,追羲农而不及,行中路而惆怅乎?
将慷慨以为壮,感慨以为亮,上干万乘,下凌将相,尊严其容,高自矫抗,常如失职,怀恨怏怏乎?
宁聚货千亿,击钟鼎食,枕藉芬芳,婉娈美色乎?
将苦身竭力,剪除荆棘,山居谷饮,倚严而息乎?
宁如伯奋仲堪,二八为偶,排摈共鲧,令失所乎?
将如箕山之夫,颖水之父,轻贱唐、虞而笑大禹乎?
宁如泰伯之隐德潜让而不扬乎?
将如季札之显节义,慕为子臧乎?
宁如老聃之清净微妙,守玄抱一乎?
将如庄周之齐物,变化洞达而放逸乎?
宁如夷吾之不吝东缚,而终立霸功乎?
将如鲁连之轻世肆志,高谈从容乎?
宁如市南子之神勇内固,山渊其志乎?
将如毛公蔺生龙骧虎步,慕为壮士乎?
此谁得谁失?
何凶何吉?
时移俗易,好贵慕名,臧文不让位于柳季,公孙不归美于董生,贾谊一当于明主,绛灌作色而扬声。
况今千龙并驰,万骥徂征。
纷纭交竞,逝若流星。
敢不惟思,谋于老成哉」?
太史贞父曰:「吾闻至人不相,达人不卜。
先生者,文明在中,见素表璞。
内不愧心,外不负俗
交不为利,仕不谋禄。
鉴乎古今,涤情荡欲。
夫如是,吕梁可以游,汤谷可以浴。
方将观大鹏于南溟,又何忧于人间之委曲(本集。案:此拟《卜居》)」!
岳将军 清 · 严遂成
 押词韵第三部 出处:海珊诗钞卷第八
公讳钟琪,前宁远副将军,后提督四川己巳春,入觐京师,还止望都传舍,余谒见,长身赪面,被服儒素,为言金川形势及纳降事。盖虏夙重公,故卧护十年卒无事,唐以李世绩为长城,信然。然公雅能诗,即席千言立就,食前方丈,行厨之费不赀,此外固无一毫负公也。将星已没,当为天下惜此人。
万山插天天无际,江深无底下无地。
迫隘碉楼俯射人,围之数重持久计。
将军素能得虏情,深入招来虏环涕。
反唇而惎申申詈,杀降阻我归降意。
达赖喇嘛再世生,香火氛氤铜佛诣(二句注见前。)
皇帝曰可赦勿诛,归视尔师保西鄙。
无烦充国营屯田,但效武侯罢置吏。
耆定功成反掌间,一身万里安危系。
邮亭戾止识公面,袖衣博带儒者气。
参宴则成卫率诗,赡生丰过宾游费。
大星夜陨东西川,可惜生埋文武器。
突厥祠刊仁愿铭,鲜卑墓致陈龟祭。
注:此与前二篇所述事迹均足备国史探取不但文章光焰可以照耀一时。
徐府君墓志铭嘉定八年正月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五一、《漫塘集》卷二八
余先君云茅居士尝举乡党笃行之士以训诸子曰:「若张君子容、徐君叔珍,可谓孝矣」。
某亟拜问故,先君言:「二家翁皆乡党自好者,知学之益,不惮裹粮束脩以成其子。
二君知亲之志,蚤夜孜孜,惧弗克力以为亲羞。
其所师友皆一时名人。
既学成行修,大家贵人争为书币愿馆致,而州县亦礼请入学。
二翁幸有子,欣欣然乐而忘其老,皆踰九十以终。
小子识之,是殆庶乎能养志者」。
某时仰祗明训,退考行事,窃以为就二君言,徐为尤难。
盖世俗以场屋去取论士,张虽不第,及其亲无恙时,犹再举于乡,徐试辄不效。
而乡评不以是致重轻,其亲亦泰然不芥蒂,盖知其业之精,艺之成,亦既中有司之程,特以小不合黜,非战之罪。
是君不但自信,而人信之,不但能以命义自安,亦有以安其亲矣,可不为难乎!
张君讳溥,与云齐年,仕未几而没。
没数年,云亦下世,其不肖孤所藉以慰,犹有先君之执友在,而今亡矣,则缅焉,此情可但遇一哀而出涕。
而徐君三子忽缟衣雁行来言,曰:「先墓将宿草矣,敢请铭」。
余故不辞,首述家庭旧闻,而后绪次君之颠末。
君讳蒙,叔珍字也,世居金坛
曾祖昱、祖中立、父璋,皆潜德不耀。
君之学笃于《易》,著《易补传》十卷藏于家。
又以其馀力旁通阴阳医卜之书,间亦诵道言
其奉亲既先立乎大者,其养必谨,其丧必哀,以常不书。
靖康之乱,外氏孙尽室沦丧,君追惟母志,祀享必时。
伯姊适建昌伯坚伯坚建昌,微君宛转当路无以归。
既归,而生者须养,而又白其亲,斥家财助之,始克复常产。
少与仲兄好古齐名,好古有学行,蚤世,君教其子迄于成立。
其长子既昏而贫且死,君为之葬,仍嫁其女,其妻携二孤育于母家。
君病革无他治命,顾其子曰:「某侄之子长矣,而不自食,不闲于教训,我死汝必携以归,教育之,俾毋坠先兄之后」。
诸子曰:「诺」。
乃瞑。
盖其夙昔之念如此。
配谭氏,故大理少卿知柔之族,夙有令德,以宜其家。
子春申、石遂,各执一经。
女一人,归忠翊郎舒州兵马监押赵汝徐,前没。
孙男女九人,男嘉谋、嘉猷,次未名。
女皆未行。
淳熙丁酉朝廷病士之补国学者滥,限其来,立待补法,除岁贡外,枚数预试者三十取一,最后十五取一以为常。
而君家父子姓名无岁不上下其间,乡党以是益知君,而重叹君之不遇。
君之生后谭夫人一岁,而死前一月,实嘉定甲戌中秋后十日,享年七十有二。
诸孤以明年正月十有三日癸酉合葬君夫人于西阡之原,东距县十里。
铭曰:
养以志,亲以遂;
拊以恩,族以存。
积之厚,启厥后。
勒斯铭,贲幽扃。
周大将军闻嘉公柳遐墓志铭 北周 · 庾信
 出处:全后周文卷十七
君讳字子升河东解县人也。
秦始征晋之地,汉开平越之乡,律中夷则,星居鹑首。
况复庄谋于卫,既为社稷之臣;
喜对于齐,无废诸侯之职。
叔珍宋员外散骑常侍义阳内史
徐邈之应对,居于散骑之省;
汲黯之正直,理于淮阳之郡。
父季远,临川王咨议参军宜都太守
兰台石室,是所洽闻;
白马飞狐,逾高词气。
西都吴融,擅名江表,言谈相会,宛如旧焉。
君膺令德之灵,禀冲天之气,龆龀髻发,夙智早成。
爱敬自天,虔恭得性,含仁抱义,履信居贞。
世父仪同忠惠公特加器异,乃谓公曰:「吾昔逮事伯父太尉公,见语云:『构汝登一高楼,楼尽峻丽。
吾以坐席乞汝。
汝或富贵,恨吾不及见耳』。
吾向聊复昼寝,又梦将昔时坐席还复赐汝,汝官位当复见及」。
王祥佩刀,世为卿族;
鲍永骢马,家传司隶
以此连类,差无惭德。
轻车西昌侯作藩襄汉,君时年十二,以民礼修谒,进止端详,神情雅正,侯目送之不辍。
试遣左右践君衣裾,欲视举动。
君徐步稍前,曾我顾眄。
魏侯之见刘廙,不觉敛容;
汉主之观田凤,遂令题柱
比这今日,曾何足云!
骠骑、庐江王帝子出藩,悬衡高选,以君华望,召为主簿
张坦直谏,既称荀令之香;
邹湛知言,弥见羊公之德。
咨议府君于都薨背,君奔赴,六日即届京师,形骸毁瘁,不复可识,灵柩朔江,中川薄晚,乱流乘选,回风反帆,舟中之人,相视失色。
抱棺号恸,誓不求生。
俄尔之间,风波即静。
咸以君精诚所臻。
成都孝子,自赴江流,桂阳先贤,身彰野火,并存灵柩,咸可伤嗟。
太夫人乳间发疮,医云:「惟得人吮脓血,或望可差」。
君方寸已乱,应声即吮。
旬日之间,遂得痊复。
君之事亲,可谓至矣。
从兄右卫,拥旌岭表,苦相携致。
昔马游志气,为马援所知;
班嗣才学,为政彪见赏。
复闻于今日矣。
乃除永化县
静寻欹案,或吟长岑之远;
乍抚鸣琴,不以河阳为陋。
日南金柱,合浦泉,莫肯经怀,未常留目
解巾平西邵陵王法曹参军,仍转尚书工部侍郎
始入礼闱,既登兰阁。
尚书仆射陈郡谢举,人望国华,引君言论。
谓同坐曰:「江汉英灵,见于此矣」。
西中岳阳王以绿车之重,临西河之牧,敕用君为本州治中,寻迁别驾
王叔理以品物流名,陈仲举以题轩驰誉,君之展骥,兼而有之。
及乎大盗移国,王室骚然,月动星摇,云平虹直。
岳阳王承制陕左,当壁汉南,天纲所顿,英贤毕集。
授君吏部员外郎散骑常侍、兼太子侍讲
监储甲观,事重史丹侍讲桂宫,名高张禹
俄迁车骑大将军侍中开府仪同三司,余如故。
方之骖乘,霍去病侍中
璧彼将兵,公孙敖为骠骑。
足以照曜六府,谟明九德,岂直允谐上将,匡赞中军而已哉。
既而言从梁国,服政酆都。
管仲有辞,即受下卿之礼;
臧孙见德,还奉嘉宾这宴。
有诏授使持节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霍州诸军事霍州刺史
犀节去关,衮衣驰传,迎郊则文学前驱,宾卫则邦君负弩。
直以五溪辽远,马伏波之思归;
三湘卑湿,长沙之不愿。
是以宜城刺史,直会鹿门
白沙故地,仍留龙种。
夭厉弗戒,奄然终极,天和某年,归窆于襄阳白沙之旧茔。
君器宇详正,风鉴弘敏,澡身浴德,游艺依仁,汝南令望,抚风长者。
不言财利,王夷甫之为德;
不谈人物;
阮嗣宗之为人。
从容乱离之机,保此令德;
舒卷风云之际,无妨贵仕。
张衡浑仪之后,即赋《归田》,杜预沉碑已来,遂停乡里。
王仲宣有读书之楼,诸葛亮有弹琴之宅,实欲因此谢病,闲居终焉。
鸣琴在膝,或对故人;
宝剑自随,时过雉子。
百年俄顷,呜呼哀哉!
遂使君子之陵,止埋铜剑,贤臣之墓,唯铭石函。
其铭曰:
有庄有惠,居鲁居卫。
义是随时,才堪济世。
北部尚书东京司隶
必复其始,侯君相继。
华盖一岳,文昌一星。
青衿辩志,童子离经。
义勖非典,书勤映萤。
往年灵柩,漂泊江沲。
以君哀恸,川后停波。
扬名北海,驰誉西河
谁登九折,不入朝歌
蔚炳胥变,攀陪遂远。
白鹿随轩,丹翚附冕。
位参上将,荣兼本选。
蛇盘绶结,龟回印转。
来朝平乐,归政咸阳
蕃维即启,军幕仍张。
起兹礼数,峻此戎章。
长离宛宛,刷羽陵江
世急奔流,年催惊隼。
灭没顿辔,扶桑摇轸。
智士石折,贤人星殒。
西鄂芝枯南阳菊尽。
怆焉启手,生荣终极。
相杵辍舂,鸣机罢织。
茕茕胤子,视阴余息。
霜露履之,哀哉栾棘。
龙巢北望,凤阙前观。
长风远,地厚泉寒。
书埋简落,琴覆弦宽。
赠行之册,书而纳棺(《文苑英华》九百四十八)
钦宗论择相书靖康元年二月 宋 · 雷观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一
二月初五日太学生雷观谨昧死百拜,上书于皇帝陛下:臣生三十六年矣,自十五总角为学校诸生,执经之暇,喜引古以论天下事。
当是时,擅权之臣新钳天下之口,臣父兄师友闻臣小有激昂,则必深戒力止,以谓宁结舌以保身,毋多言以取祸。
臣亦自知远方寒士徒譊譊,实无益,惟不信权臣能绝人言,以蔽人主聪明也。
岁在戊戌,例贡辟雍,复移太学,首尾九载,具知一二权臣果能以身塞言路,恣其奸恶。
台谏官徒备员以进身,閒或有言,非己所不利,则是必为人之鹰犬,不然摘细故以塞责耳。
呜呼!
祖宗纲纪法度,埽地殆尽,使天下之民咸不得其所,饮恨宿怒,无所告诉。
至使夷狄猖獗,兵连祸结,成今日之事者,皆言路不通、上下蒙蔽之失也。
言路不通,而微臣因以杜口二十年矣。
顷为宰臣者建言置局,讲议天下之事,聚十数辈亲附之人,观望阿谀,所论皆毫末之细,议罢一事,夺于权倖,则朝言而暮复旧矣,何尝有一大利害及于生民哉!
善乎,臣之友生高阅之言曰:「天下之利害,当使天下之人议之」。
阅因对充讲议司策,而为此言,诚至言也。
何者?
天下之广,岁月之深,事之利害不可殚举,苟非身受其害,岂能尽得其实,今日张官置吏,文书往来,而欲为天下除害兴利,岂不缪哉?
是故古先哲王求谏纳善,惟恐其不广也,置敢谏之鼓,植告善之旌,垂殷戒之鼗,立司过之士。
犹惧其未也,又设官制,以言为常。
由是史有书,瞽为诗,工箴谏,大夫规诲,士传言,庶人谤。
尚恐其怠也,每岁孟春,遒人以木铎徇于路而振警之,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其或不恭,邦有常刑。
其所访闻,不甚广欤?
夫如是,则王之身、国之政,其有不善欤?
天下之利害,其有不达欤?
兹所谓当使天下之人议之也。
天下之人得以利害之言尽闻于上,则当言之人虽欲缄默取容,不可得也。
官已尽其职,则执政之臣虽欲取容为人,不可得也。
言路通而辅相得人,则太平之治,岂难致哉?
恭惟皇帝陛下孝友之性、恭俭之德、仁民爱物之心,本于生知而行,以至诚格于上下久矣。
临御之初,臣已知天下利害从此必得闻于上,而下情无有不通者。
未几,求言之诏果下,旨意丁宁。
臣伏读感泣者累日,且语诸友生曰:「前日之言,固以为恨。
今而不言,岂不负愧?
咸宜罄所闻见以报吾君焉」。
然诏下踰月,上封事不减千数,而未闻晓然有求言之实,臣窃疑之。
岂求言之诏徒为文具邪?
抑献言者皆猥冗,不足取耶?
无乃付之有司,而执事者尚徇前弊,沮遏而不行耶?
不然,何故惟闻陛下每勤乙夜之览,而未闻缘某人言某事实为利,令行之,缘某人言某事实为害,令罢之?
此献言者不能无疑也。
《说命》曰:「非知之难」。
传曰:「忠言逆于耳而利于行」。
则求言者斯受厥咎。
今日求言之诏徒为文具,或执事者沮遏不行,天下之人复钳口结舌如前日矣。
臣将见夷狄盗贼之祸未易扑灭,天下必至于大乱矣。
倘其所言皆屑屑细故,不切时务,则当再下明诏以申谕之,不可谓其言无足取而遂已也。
臣恐士大夫尚以前时直言掇祸为戒,未能披赤心以仰承陛下求言之诚,此臣所以首陈之也。
臣素愚直,敢以切至之言上干冕旒,陛下果能行与否焉。
诏旨之所询朝廷之阙失、政令之僻违、保邦御俗之方、安边禦戎之策之数,言者固皆国家之所急也,而当今之务,有急于此者,止一言而已,陛下知之乎?
已知则当不待微臣之言,若犹未也,臣谨为陛下言之。
所谓一言何也,论相是也。
盖人主无他职事,惟在乎论一相,得人则百官皆贤,百官称职则庶事咸理,否则乱矣。
商之衰,中国失道,四夷交侵,高宗卒能伐夷狄,治中国,成汤孙之绪,致中兴之基者,其本在于得傅说以王命居冢宰之任,总百官之职,进言乎王,陈为治之本,亦曰惟治乱在庶官而已。
何则?
庶官得人则治,庶官失人则乱,天下之治乱系乎庶官之得失。
庶官之得失,系乎一相之贤否。
宰相者,天子之职;
进退百官者,一相之事。
高宗以命为急,傅说以庶官为急,此商之所以中兴也。
国家崇宁以来,毕张治具,欲饰太平,而天下靡靡日入于衰乱者,皆由相非其人也。
相非其人,庶官以类而进,私昵者官之,恶德者爵之,贤能之士乃斥逐不用,惟用奸党。
其治乱不待今日而后见,识者已分于崇宁之初矣。
虽欲正刑明辟,严误国之诛,固自无及,言之复何益乎?
然不极其为乱之阶,则莫知其拨乱之道。
臣为陛下略摭前朝宰相奸术之大者言之:假「绍圣」二字以行己之诈,假「国是」二字以售己之奸,假「享上」二字以充己之私,进直言者概以狂妄斥之,立正论者概以邪说禁之,善阿谀者乃以纯正用之。
奸术既行,无所忌惮,故败坏法度,紊乱纲纪,无所不为,莫可胜举。
致使黠虏几危社稷,而陛下莫大之屈辱者,皆相臣非其人之故也。
陛下即位已来,见于施为者,慨然有求治之心,而论相之职亦未为称。
此臣所以为当今之急务也。
白时中老缪无用,罢相之日,公议称快,咸谓陛下必能择贤而相之,中兴之治可立待也。
翼日宣麻,但递迁李邦彦张邦昌尔。
士民大失望,皆言邦彦邦昌亦前朝辅相之无状者,未能罢黜犹之可也,其可遂相之乎?
以臣观之,邦彦邦昌虽未若前者数辈为大奸恶,察其操术,亦不过持两可以固位养恩而已。
前日辅相之无状,姑置勿论,第自陛下即位以来一二大事,邦彦邦昌会有慷慨一言乎?
肯以身徇国,自当一面乎?
邦昌康王入虏营为质,不得已也,至无耻也,贤者必不肯当宰相之任而甘心为此行也。
邦彦邦昌于无事之时,妄有除授,召收亲党,以为强助。
及多事之际,假使命散遣亲党,以送妻孥,其何以率百官为国藩捍乎?
闻播迁之说则乐从,画效死之计则退缩,其何以安百姓、为国柱石乎?
虏所言者从之,虏所欲者与之,不闻有忠义一言,奋然以折敌人之心,其何以威抚四夷,而使之畏服乎?
蠹国害民、启戎招盗,实为巨奸,天下之人思食其肉不餍,而邦彦邦昌初不敢谁何,致因人言,稍稍罢黜,讵能不畏强禦而退不肖乎?
当此纷扰,其所进用尚皆亲党,抡选百官或不当职,能以公灭私,进贤者乎?
总统百官,安堵百姓,威抚四夷,进贤退不肖,皆相事也。
邦彦邦昌疏谬如此,决不可当今日之危急也。
陛下知求言从谏,而未知论相,何先后缓急之失序也?
使中外臣寮士庶诚如诏旨,尽言所询利害,上闻之日,陛下独能行之,抑须付之辅相能行之耶?
独能行之,非人主无为之道;
付之辅臣,如邦彦邦昌无能为也
陛下知以是为急乎,亦未尝以此访之群臣乎?
窃虑有为陛下言者,必曰:「天下安,注意相;
天下危,注意将。
今日金人逼城,宜以命将遣师为急,馀事姑缓可也」。
此殆误国之尤者,臣以为不然。
天下安危皆在注意于相,相得其人,则将必成功,相非其人,则将必败事。
盖将之出入谋画,必须以相为腹心,将虽良而相不贤,则谋画有画饼之讥,临敌有掣肘之祸,几何不误其事哉!
裴度为相,李愬淮西之功;
杨国忠为相,哥舒翰潼关之失。
此事之灼然者,其鉴不远也。
前朝自蔡京为相,遂以童贯为将,兴西北边事二十馀年,西北之良将劲兵所丧失者莫知其几矣,竭天下之力给二边之费者莫计其数矣。
今日之事为利耶,为害耶?
此目前之监也。
陛下以邦昌身在虏营,未可遽罢,则邦彦何为久留也?
陛下若不急罢邦彦,则虽有贤将,必不成功,祇益取辱尔。
臣闻道路之言,谓邦彦与二三党类坚主割地之
阃外之事,未能一切付之将帅,割地一事系国家之利害,臣知建言者已熟计备陈矣,臣不复缕缕。
臣惟知邦彦罢则庙谋必振,将权必专,割地之必不行,丑虏之势必灭亡矣。
臣又虑有为陛下言者必曰:「邦昌邦彦曩在政府,亦常以燕云之事不可图,童贯不可再遣。
今果如其
正当相之」。
臣以谓不然。
邦彦邦昌政府日,果知如此,则当力陈其未可状,至不见听,则以死继之;
纵未能以死诤,则宜求去职位亦可。
其如邦彦邦昌卒持禄不诤,致此危急。
其心不过畏童贯之祸也,岂有持禄畏祸之人而能为相乎?
臣又虑有为陛下言者必曰:「用则为虎,不用则为鼠,人才顾用之何如耳。
邦彦邦昌在前朝未能信用,姑试之可也」。
臣以谓不然。
人臣起自布衣,致身政府,其宠禄亦可谓盛矣,其职位亦可以有为矣。
邦彦邦昌立朝以来,曾建一言、行一事,有当于人心者,今相之可也;
而二人所为,不过凭附权势,交结宦官,希旨道谀,以速显仕而已,岂复有他学术乎?
今天下之势甚于倒悬,纵之惟患其不疾,又岂可以相事而复试无能之人也?
臣又虑有为陛下言者必曰:「邦彦邦昌不矜智能,以任群材,乃得为相之道」。
臣以谓不然。
甄天下之才而用之,使之各当其位,各尽其职,以治庶务,为之相者坐享其成功,如柳宗元梓人之,此非真有相才者不能如此。
邦彦邦昌以私害公,所引用者多非其人。
或因他荐得一贤士,则又处之非其宜,用之不尽其才,贤者多自引退。
若久在相位,必不能为陛下进天下贤才,真成相业也。
臣又虑有为陛下言者必曰:「宰相之任不可轻付,须于贵臣中选擢,难以骤用」。
臣以谓不然。
今日之祸,皆由肉食者之过,正当择人而用之。
或有功于社稷者,或士民所望者,虽小官可升任,虽商议皆可起而用,不必拘于资格。
傅说版筑之贱,高宗立之为相不疑,而中兴之业仰成于,此岂素贵乎?
东汉陈龟曰:「三辰不轨,拔士为相;
四夷不恭,拔卒为将」。
今何等时,递迁贵臣耶?
臣又虑有为陛下言者必曰:「今日金贼直犯京邑,亦天数也,非人力所能止也,不独辅臣之罪也」。
此尤奸之甚者,臣以谓不然。
自前朝失谋,与北虏结好,人皆知其必为中国患。
邦彦少宰踰年,邦昌政府又久,何不为国家长虑却顾,预为之备,致令猖獗,直造于此?
前日边臣以虏必败盟为言,邦彦邦昌曾莫之省。
传曰「颠而不扶,危而不持,焉用彼相」,其可归之天命耶?
臣又虑有为陛下言者必曰:「金贼之祸,乃邦彦邦昌辈阿谀所致,必使之任其责,不可于扰攘閒听其求去」。
此乃妾妇愤懑之,非为国之道也,臣以谓不然。
知贤而不能用,知不肖而不能去,此最有国家者之大患。
邦彦邦昌既无智虑谋之于其微,必无计策禦之于其后,逐之而专任贤者可也。
世有为人之佣工者,取其直食而败其事,则主人必去之,岂有谋吾之国既已误国,复固执而责成耶?
二人党类为之地者,臣言之极矣,不识陛下曾此等先入之言乎?
若有一端之尝误圣听,则可以概察其馀,而邦彦邦昌不可相决矣。
二相如此,其馀在政府者尤多不才,不足论也。
《周官》曰:「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
又曰:「官不必备,惟其人」。
茍得其贤者一二在位足矣,阘茸之人虽布满朝廷,顾何益于事,而必优容宽假之,不略加沙汰哉!
太宗皇帝尝谓侍臣曰:「国家若无内患,必有外忧;
若无外忧,必有内患。
外忧止不过于边事,皆可预防,惟奸邪无状,若为内患,深可惧也。
帝王用心,常须慎此」。
呜呼,圣训不其切至欤!
今日金贼犯顺如此,可谓外忧矣,若用非其人,更为内患,则陛下如何为国,臣所以寒心也。
愿陛下稽考太宗皇帝之圣训,而蚤加慎焉。
然则,当今论相如之何而可?
臣愚以谓必智虑忠纯,学术正当,德足以服人,才足以应变,通知祖宗以来典故,而于进退百官之閒能以公灭私,不畏且怯者,然后可以锄去奸恶,汲引贤能,革极弊之事,而布惟新之政,以济生民,以保国家,则中兴之业,陛下成之易矣,金寇何足虑乎!
自祖宗以来,相臣多以言官论列,直指某人可相,某人不可相,无非天下之公议,此最为我宋之盛典。
比来台谏一蒙时相拔擢,则多怀私恩,无有直言者矣,此亦不可不察也。
今日之相,莫若陛下诚心广求,虚己任用,不可听厚诬之言,谓天下无其人也。
仁宗皇帝至和中陈执中相,而并用文彦博富弼二相,久有人望,正衙宣麻,朝士相贺。
仁宗皇帝密遣小黄门于百官班中探其论议,闻有相贺得人之语,喜谓欧阳修曰:「自古人君用人,或以梦卜,茍不知人,当从人望,梦卜岂足凭耶」?
兹事著之宝训,传之士大夫,至今为甚盛之举,不诚韪欤。
陛下求贤,必能用仁宗之操柄,探缙绅之公言,从中外之人望,不待愚臣之喋喋也。
臣伏目睹陛下诏书求言,便欲少竭愚衷,以伸二十年区区之志。
窃念臣人物至微,若论细事则不如不言之为愈。
前草大利害书未及上,而陛下先已施行,恐成观望,遽即寝罢。
今乃辄言二相非人,深若僭越。
然臣尝谓郑子产不毁乡校,犹使议及执政之善否,况天子建大学,以取士论政为本,而又有求言之诏,且申诫曰:「毋曲隐以溺于导谀」。
茍若畏祸而不陈其愚,臣实耻之。
干冒天威,臣无任战慄待罪之至。
按:《三朝北盟会编》卷三五。又见《国朝诸臣奏议》卷四八,《宋宰辅编年录》卷一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一,乾隆《汀州府志》卷四二,《宋代蜀文辑存》卷四○。(李文泽校点)。
吴侍御(杰)疏请唐陆宣公从祀文庙得旨俞允赋诗敬纪二首 其一 丁亥戊子 清 · 祁寯藻
七言律诗 押阳韵 出处:䜱䜪亭集卷十三
帝德儒风重阐扬,已闻俎豆及刘念台。)(石斋。)
长公意在陈龟鉴,文党名应继讲堂。
不独乡贤增慨慕宣公嘉兴人。),定知国史有辉光。
独怜翰苑流传注,断简何人为弆藏(吾乡张荪圃先生佩芳著《翰苑集注》二十四卷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