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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文库 正文
击皿干开议 西汉 · 赵充国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九
武贤欲轻引万骑,分为两道出张掖,回远千里。
以一马自佗负三十日食,为米二斛四斗,八斛,又有衣装兵器,难以追逐。
勤劳而至,虏必商军进退,稍引去,逐水草,入山林。
随而深入,虏即据前险,守后厄,以绝粮道,必有伤危之忧,为夷狄笑,千载不可复。
而武贤以为可夺其畜产,虏其妻子,此殆空言,非至计也。
武威县张掖日勒皆当北塞,有通谷水草。
臣恐匈奴与羌有谋,且欲大入,幸能要杜张掖酒泉以绝西域,其郡兵尤不可发。
先零首为畔逆,它种劫略。
故臣愚册,欲捐皿干开暗昧之过,隐而勿章,先行先零之诛以震动之,宜悔过反善,因赦其罪,选择良吏知其俗者抚循和辑,此全师保胜安边之册(《汉书·赵充国传》:酒泉太守辛武贤奏请击皿干开。天子下其书充国,令与校尉以下吏士知羌事博议,充国长史董通年以为云云。天子下其书公卿。)
上书谢罪因陈兵利害 西汉 · 赵充国
 出处:全汉文 卷二十九
臣窃见骑都尉安国前幸赐书,择羌人可使使罕,谕告以大军当至,汉不诛罕,以解其谋。
恩泽甚厚,非臣下所能及。
臣独私美陛下盛德至计亡已,故遣开豪雕库宣天子至德,罕开之属皆闻知明诏。
先零羌杨玉,此羌之首帅名王将骑四千及煎巩骑五千,阻石山木,候便为寇,罕羌未有所犯。
今置先零,先击罕,释有罪,诛亡辜,起一难,就两害,诚非陛下本计也。
臣闻兵法「攻不足者守有馀」,又曰「善战者致人,不致于人」。
今罕羌欲为敦煌酒泉寇,饬兵马,练战士,以须其至,坐得致敌之术,以逸击劳,取胜之道也。
今恐二郡兵少不足以守,而发之行攻,释致虏之术而从为虏所致之道,臣愚以为不便。
先零羌虏欲为背畔,故与罕、开解仇结约,然其私心不能亡恐汉兵至而罕、开背之也。
臣愚以为其计常欲先赴罕、开之急,以坚其约,先击罕羌,先零必助之。
今虏马肥,粮食方饶,击之恐不能伤害,适使先零得施德于罕羌,坚其约,合其党。
虏交坚党合,精兵二万馀人,迫胁诸小种,附著者稍众,莫须之属不轻得离也。
如是,虏兵浸多,诛之用力数倍,臣恐国家忧累繇十年数,不二三岁而已。
臣得蒙天子厚恩,父子俱为显列。
臣位至上卿,爵为列侯,犬马之齿七十六,为明诏填沟壑,死骨不朽,亡所顾念。
独思惟兵利害,至孰悉也,于臣之计,先诛先零已,则罕、开之属不烦兵而服矣。
先零己诛而罕、开不服,涉正月击之,得计之理,又其时也。
以今进兵,诚不见其利,唯陛下裁察(《汉书·赵充国传》:上拜辛武贤破羌将军,以书敕让充国充国上书谢罪,因陈兵利害。)
奏击罕开 西汉 · 辛武贤
 出处:全汉文 卷三十三
郡兵皆屯备南山,北边空虚,势不可久。
或曰至秋冬乃进兵,此虏在竟外之册。
今虏朝夕为寇,土地寒苦,汉马不能冬,屯兵在武威张掖酒泉万骑以上,皆多羸瘦。
可益马食,以七月上旬三十日粮,分兵并张掖酒泉合击罕、开在鲜水上者。
虏以畜产为命,今皆离散,兵即分出,虽不能尽诛,亶夺其畜产,虏其妻子,复引兵还,冬复击之,大兵仍出,虏必震坏(《汉书·赵充国传》:酒泉太守辛武贤奏言,天子下其书充国,令与校尉以下知羌事者博议。)
段纪明段颎字纪明 东汉 · 延笃
 出处:全后汉文 卷六十一
得知穷兵极远,大捷而反,虽齐桓之制令支服流沙,霍将军之封祁连辛武贤之截丑虏,蔑以加焉。
莫不鱼烂云除,震惧稽颡矣(《书钞》一百十七《兵势》)
上封事表 中唐 · 李渤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十二
臣渤言。臣伏见今月一日赦。
闻中外僚例应有策略可济时者。悉许上陈。
无有所隐。臣窃以陛下登极已来。
擢自岩野者。惟一人而已。
臣感殊奖。不合私身。
身既不私。岂宜爱死。
若臣者。得死于义。
则荣于生远矣。以元和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奏平贼三术。
并皆请不舍元济。其上是感。
其次是守。其下是战。
又言感不成不失为守。守不成不失为战。
此求庙战。为陛下万全之谋也。
其直言必战者。是见无礼于君。
如鹰鹯之逐鸟雀。奋不顾身。
真陛下义勇之臣也。昔汉代先零羌反。
赵充国守屯田。辛武贤请讨袭。
宣帝两行之。虽各成本功。
岂如陛下雄迈独断。竟斩灭凶虏。
则微臣前者上言。为国之道也。
今扫清淮西。是陛下之圣也。
社稷之福也。臣独不胜恳款。
愿朝廷增修德政。以享外宁之功。
辄复自忘幽朴。远献刍言。
冀以尘露。少裨海岳。
窃以陛下天纵生知。又嗜学不倦。
故臣敢依托经史。敷陈下情。
特乞圣慈容其迂繁。曲赐终览。
则疏退小臣。死骨不朽矣。
臣某中谢。臣昔负薪。
偷暇读书。至周礼见春官外史掌三皇五帝之书。
楚灵王所谓三坟五典是也。书叙又云。
三坟言大道也。五典言常道也。
然则三五之君。君之至者矣。
臣曾学易。见三皇之道。
加之以书。见五帝之德。
加之以诗礼。见三王之仁。
加之以春秋。见五霸之义。
寻战国策。极于隋史。
见沿代得失。参以百家。
统以九流。又遗其繁华。
摭其精实。收视黜听。
顺其所自。故游涉中理也。
髣髴三皇之化。自冥于天。
天法道者。不疾而速。
不行而至。范围天地。
曲成万物。易称先天而天不违。
又云。鼓万物不与圣人同忧。
是三皇在上。至朴未散。
天下大同。无思无为。
逍遥而已。五帝之教。
自冥于地。地则天者。
其德广运。乃圣乃神。
乃武乃文。书曰。
天聪明自我人聪明。天明畏自我人明威。
孔子曰。唯天为大。
唯尧则之是也。五帝在上。
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百姓不知。其德至矣。
三王之政。自冥于仁。
仁效地者。不识不知。
无思不服。本以六德六行。
文以五礼五乐。孔子曰。
以仁理人。又曰。
克已复礼。天下归仁焉是也。
三王在上。上仁下义。
仁义相感。天下太和。
故行苇天保之诗作。袭政。
刑措四十年。至于五霸。
力义统盟。功过糅駮。
伤坏王猷。秦政贼隳周法。
刬去井田。残蚀六国。
知及之。仁不能守之。
二世而亡。汉高帝宽仁大度。
与人同利。任能使。
善听纳。竟甸万国。
孔子曰。其或继周者。
虽百代可知也。彼辈。
生于秦。长于秦。
习于秦。惑于秦。
不尽刷秦恶。特见制度。
与夫三代联辉。此其未至也。
然皆根于忠朴与清静。其世代长久者亦在此。
文帝躬约素德。罢搆露台。
千里马。熙然与刑措无异。
贾谊尚以为皇号甚美。论德不称。
岂非兼以造程裁范。未抵大中欤。
景武昭宣。亦各有美。
皆以乐贤从谏。风流无穷。
元成哀平。过有轻重。
皆以黜贤嬖佞。稔謺亡国。
光武皇帝白水。乘旧德。
贼莽百万。且溃且溺。
又平赤眉铜马陇蜀诸寇。非项氏等夷。
其佐命与三杰亦异。挍其武踪。
功次高祖。若乃稽古宅周。
勋臣寿。儒学光。
教化浃洽。躬践理平。
自牧以谦。自勤以劳。
兢兢若不及。过矣无次也。
明帝孝思。敦九族。
旰食以达幽枉。无倖私。
无矜色。章帝性仁厚。
行春令。建胎养法。
赋贫人以苑地。和帝抑符瑞。
省贡献。有明章馀风。
洛都之令主。自殇已下。
不足徵也。桓灵不道。
偫丑侵政。诛灭贤俊。
流毒蒸人。鬻官于朝。
列肆于内。偫盗大起。
腥闻在上。赤帝之祚。
其亡也忽焉。蜀先主任托孔明
有仁人风烈。魏文帝席父业。
擅妄大言。轻议舜禹。
摧末疏本。其昏塞剧矣。
然灾眚罪已。罢劾三公
终制省薄。亦足称也。
此外无他胜略。继以荒允邻豪。
敌臣奸雄。延数代而亡。
实为幸矣。晋武承三叶权力。
通一淮海。焚怪服。
让泥金。容刘毅直辞。
辉光蔼然。然违钦言峤议。
使黼衣左衽。数百年华风不振者罪圬(疑)矣。
南北分朝。质文术背。
造邦者挺雄才。骋奇算。
约之以勤俭。必有夏吕之功焉。
残国者皆淫逸其心。猜毒溺私。
移之以务禽奢奔。必有共鲧之败焉。
嗣主善恶紊駮。三者拟诸二汉。
凶或逾之。美不及者也。
大槩吴风巧。其失也浮。
虏俗愚。其失也鄙滞。
名不胜质。故陈灭于隋。
汉世祖帝陇蜀。更诏以书。
贵服其心。耻以虚为胜也。
何以造以岛夷索虏相济。得不愧颜于让畔通乐乎。
自隋没唐祚。十一帝颁
向二百年矣。革土垂号。
亚姬敌刘。但房杜病同
祖述秦汉。宪章周隋。
使周邵得擅美于前代者。龟玉毁于椟中矣。
玄宗中兴。崇敏璟直。
敏未达。直不深。
皆辅理名才。不宜责以经国也。
李林甫元载媚君以佞谀。迷君以嗜好。
引同诛异。封其邪志。
致逆羯启衅。燎原不灭者。
非二子而谁。异代同𠌤。
共污三纪。遂使朝多忌讳。
俗尚苟容。波惊云挠。
荡动未息。易曰。
通其变。使人不倦。
神而化之。使民宜之。
穷则变。变则通。
通则久。自天祐之。
吉无不利。窃闻至德以来。
天下常思太平。君臣之心。
非不恳切。迄于今来未称者。
是人倦而不知变。虽君侪尧禹。
臣越。诏如尚书典诰。
日下既不行之。行之亦何由得通且久乎。
易曰。化而裁之存乎变。
推而行之存乎通。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默而成之。不言而信。
存乎德行。天祚圣唐。
以变通之。数遗陛下。
顺而革之。则悠久大历。
必自此而更始矣。臣观前代嗣帝。
功未有如陛下今日之盛也。宜乘今戮淮寇之势。
以德制恒兖。则恩威兼畅矣。
恩威兼畅。而又加之以舍小过举贤才。
则陛下虽欲让太平之勋美。臣知必不得明矣。
伏望廓开圣德。以拨乱意自兼。
剧秦灭政。志于炎昊间。
再造鸿业。与天地惟新。
驰之于无穷。昔舜禹以匹夫宅四海。
其烈如彼。今圣代以五朝营太平。
其难如此。臣又窃闻之。
陛下使工伎必能。是不欲其两伤也。
如此推而进之。则建皇极。
致雍熙。如指诸掌乎。
臣疑宰相公卿蕴其略。但启沃之次第未及。
使陛下翘思文武。凝望殷汤。
主忧臣辱。孰不愤叹。
今陛下蹈道据德。安仁存义。
则三皇五帝三王五霸之美兼矣。与人同利。
从谏如流。尚约素。
斥珍奇。则汉高孝文之美兼矣。
尊儒学。兢兢若不及。
幽枉必达。无倖私。
无矜色。则光武孝明之美兼矣。
任托不惑。容受直言。
蜀先主晋武之美兼矣。约以高祖太宗之善训。
贯以陛下之明圣。总萃前美。
混论消息。融而为至德。
发而为元化。以王道为尺。
以大中为刀。度时之宜。
裁酌古今。引知荡冤。
驱末还本。正六官
叙九畴。举王制。
仿月令。调兵食。
崇孝悌。敦九族。
辟谏路。显儒学。
退文华。黜选举。
复俊造。定四人。
省道释。明刑以行令。
理兵以禦戎。然后经之以礼乐。
纬之以道德。推诚信以化之。
播风雅以畅之。坐明堂。
登灵台。休息乎祥气之间。
陛下袭羲轩于上。公卿侪于中。
黎元欢鼓腹于下。挹甘露。
醴泉。禽畜四灵。
不为难矣。臣愚寡闻。
不识远大。伏望下宰相公卿大夫议之。
如瞽言可采。伏乞搜岩封野。
博引海内巨儒耆德元识明断之士。大开学馆。
与朝贤参讲。令其稽古应时。
据经更俗。仍使切磋周洽
复出精义。重作制度。
使合乎宣父继周之旨。夫正气振。
彼承家鼠寇。戎狄裔夷。
若槁叶迎霜。轻冰涉暑。
瞥然已去。閒然已亡。
固不足尘于圣虑矣。今臣谨竭管见。
献五事如后。是非疏密。
悬在天鉴。蕞尔昏塞。
何能自分。若乃沿革次第。
时政所切。伏计宰辅必已详奏。
亦不敢更言。臣今幸生圣代。
又曾谬处谏垣。逢中兴将启之期。
太平必成之术。实惧不言为罪也。
狂瞽微臣。不胜感恩中愤之过。
谨勒祇承人某奉表被露丹恳以闻。臣渤诚惶诚恐。
论讨岭南利害九事奏熙宁九年六月1076年6月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四、《乐全集》卷二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二七六、《宋名臣奏议》卷一四三、《右编》卷三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商丘市
臣窃惟百粤之区,三代为荒服,正朔声教所不加。
秦并天下,始开置三郡,曰南海桂林象郡,乃今广州桂州交州
汉武平南越,拓为九郡,元帝弃儋、崖,但存七郡,以至后汉交州刺史部郡七,县五十六。
今自岭以南,皆七郡之地,而交趾得其三郡二十二城。
其土地下湿,多瘴疠,人短折,性躁悍,好雠怨,相杀害,易兴逆节。
历吴、晋至隋,皆内属,除吏,供赋役。
南海节度岭南五府经略使,交州是为安南府
唐末,刘陟窃据岭外,并有交州
国初,交州吴昌文卒,管内十二州大乱,其大将丁部击定之。
部死,子琏承袭。
太祖刘鋹,琏请内附,因而抚纳,授安南都护
自昌文至今,争夺篡盗,已易四姓。
太平兴国中,其大将黎桓篡丁氏,太宗下诏讨伐,兴兵由邕、广水陆两路入,诸将孙全兴等逗挠擅退,并戮于邕州市。
黎桓上表谢罪,降诏赦之,遂除安南都护
景德中,桓死,诸子争立,国复乱,广州守臣奏请乘衅取之,真宗不许。
既而大校李公蕴又篡黎氏,朝议以其遐荒异俗,置之度外,因亦用桓故事,授公蕴旄节,及此传四世矣。
向自日南贡职已废,朝廷阔略不问,边臣茍慢,防禁益弛,凶恶盗贼、奸蠹之民、诸配徙者不无逋逃,颇从亡匿。
亦有士人顽嚚不逞,挺身亡命,赴其招集,教之治兵,助为邪计。
故令乾德敢奸王命,凶党用事,多是华人。
往时遣使,例抵其国,见城中无居民,府舍湫陋,有竹屋数十百区,以为军营,兵器有弓弩、木牌、梭枪、竹枪,弱不堪用,势不能为中国患,故远而易之。
至景德中,李氏窃此疆域,及今七十馀年,王人久不涉其地,不复知其虚实。
今闻其城栅隍堑,乃有数重兵力,民众必益充足,颇略旁占城等诸小国,事势施设比前为强大。
岭南长吏犹习故常,本非经远之才,又忽不虞之戒,狂妄轻脱,为国生事。
蛮性狠悍,有不能堪,告诉不听,投书不受,事情壅塞,积成忿恨。
及其战舰抵岸,军鼓叩城,如入无人之境,略无交锋之备。
寇兵所至,城邑为墟,迁致其货财,系累其妇女,封豕长蛇,恣其酷毒,传闻其事,可为痛心!
然此为既往之咎,方当虑将来之策。
昔汉诛南粤,兵会番禺,道便近,故为功易。
后汉马援交趾缘海而进,随山刊道,千馀里崎岖,三年始得贼,讨袭转战至九真、日南境上,以定汉界,吏士得还者十四、五,而象郡南境由是竟分为林邑国
历代或小叛乱,寻即平之。
隋破林邑,以其地入于交州,终亦不能有也。
唐懿宗时安南都护李琢侵暴獠民,群獠引林邑蛮攻安南府,遣将率江西、湖南之兵赴援。
既而交州陷,遂集诸道兵赴之,积六年方破蛮众,收复安南
而藩镇之兵犹戍桂林徐州,戍卒遂倒戈剽掠湘潭,破宿州徐州滁州和州濠州,攻围泗州,扬、楚、庐、寿、兖、、沂、密、曹、濮皆被其害。
诏会蕃汉诸镇之兵十八将进讨,又二年方殄凶逆。
由是天下骚敝,跨接五代,遂为异域。
太祖皇帝弃之,不欲勤中国以事荒徼,列之外蕃,使隔限诸蛮,此天机神算,长辔远御之术也。
逮今百馀年,故无岛夷之患。
此时窃发,穷凶极毒,逆天理,黩神道,自古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未有如是之暴害也。
天衷惨恒,为之旰食,顾此滔天之恶,遂兴问罪之师。
天下切齿,恨不即执其凶徒,诛裂菹醢之,潴其邑落,以为凶虚,宣九庙之威灵,谢一方之冤痛。
伏惟命将行军,授成制胜,既已审之于岩廊,定之于帷幄,攻取形势,谅无遗策。
然臣闻处重位,食厚禄,国之休戚,义当共之,不待迫于咎责而后励勉也。
况臣虽守陪都,服在近职,上恩眷,无补圣明,岂可自同常人,坐观国家之事,犹秦人视楚人之肥瘠,无惨动怵惕之心?
思虑所及,敢怀不尽,谨条九事,列于左方,上达衡石,冒尘睿鉴。
傥有一得,微助涓尘,至于填沟壑之日,亦无遗恨焉。
一事:即今淮甸两浙江东西、湖南北州县仍岁旱蝗,陂泽竭涸,野无青草,人户流散,穷荒极敝,事可忧痛,方当散利薄征,缓刑弛役,布德施惠,以抚存保息。
而盗起南裔,王师大兴,正出荆、潭之路,此时民力何以复堪赋发?
后汉永和中,日南、象林徼外蛮夷数千人反乱,交阯刺史交阯、九真二郡兵万馀人救之。
兵士惮远役,遂反攻其府,州郡并力讨之,不能制,为所攻围岁馀,而兵谷不继。
朝廷以为忧,召公卿百官、四府掾属问以方略,皆议遣大将,发荆、扬、兖、豫四万人赴之。
李固驳以七不可之说,而请选有勇略仁惠、材任将帅者以为刺史太守,令募蛮夷,使自相攻击,转输金帛以为其资,有能反间致头首者,许以封侯列土之赏。
因荐祝良张乔可任用。
四府悉从议,即拜祝良九真太守张乔交阯刺史
至,开示慰诱,并皆降散;
九真,单车入贼中,设方略,招以威信,降者数万人。
由是岭外复平。
今南蛮叛乱,始由长吏侵扰,积忿无告,及其致寇,曾无戒备,故令屠陷城邑,流毒一方。
然事已失之于前,谋当善于其后。
臣愚以谓今兹上策,当以谋取,不可以力胜。
谓宜且择广、桂二守臣精密毅重、识略足任者,属之方面,付以便宜,使各选举部下文武将吏
其两路职司官,朝廷为之慎选,令协力从事,招集户口,各安本业。
为发禁卒以代荆、湖见兵,益令募本土丁壮,分屯缘边城邑,使足以保守要害,更相救赴,则贼不敢复窥徼内,自取歼夷。
峙糗粮,积刍藁,惟事事乃其有备,揣情观变,临事制宜,岁年之时,经营进取。
盖中国御蛮夷固有大体,图功宜审,虑害宜深,务在保威灵,纾民力,全士马之用,惜金帛之费,先收多福,以绝后虞,此为全胜之算,经远之道。
傥谓业已兴举,难于散遣,犹有中策,具诸下条。
二事:蛮寇自入钦、廉,以至陷邕州,残暴黎庶,践食城邑,既而席卷还其薮穴,及今已累月。
朝廷旌死事者,而录其孤,推恩厚矣,然及民之惠,犹有阙者。
《春秋传》:鲁与齐战,曹刿请见鲁君,问将何以战,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
曰:「此可以一战」。
盖谓其重人之命也。
谓宜特降德音下广南、荆湖,以慰安远人之情,使知陛下哀痛伤恻之意。
凡四路百姓耗病之事,加意优恤之,庶国家仁恩有所下逮。
至如宥释罜误,以安吏卒之反侧;
开设赏募,以招溪洞之酋豪;
祭酹其亡魂,掩藏其残骼,皆前代常行之事也。
夫文之所加者深,即武之所服者大;
德之所施者博,即威之所制者广。
震耀杀戮,生殖长育,功用相承,此天之道也。
三事:东南六路,灾荒已甚,官私匮乏,莫相救恤。
又缘青苗、助役、市易之法,农民困于输钱,工商窘于射利,谓之钱荒,人情日急。
今王师薄伐,聚于荆潭,调发赋输,即以军兴从事,荐饥之际,供亿实劳。
臣闻安民丰财,用兵之本也。
所有荆湖南北、广南东西四路青苗、助役、市易法,伏望特赐先罢其役法,令复依旧制施行,以此宣布德泽,慰悦民心(《易》曰:「悦以先民,民忘其劳;悦以犯难,民忘其死;悦之大,民劝矣哉!」)
四事:臣闻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忧深而思远。
知天知地,胜乃可全。
地者,远近、险易、广狭、生死也。
彼蛮之举事,非谓其众可以抗王师,非谓其智谋可以胜中国,而敢为暴害至是者,负山海之险,林薮之深,可以出为寇患,难以入与战斗,乘我无备,因而得逞。
传闻蛮界,其崖壑阻处,篁竹丛薄,不通人行,人有操持器仗者,纵横不得回转。
顷年贡象治路,劣容象行,谓之象路,象过寻复蓊塞。
蛮行如鸟兽,穿窜山薮间,自知其路,外人不得而入也。
汉武之伐南粤时,淮南王安已上书谏曰:粤地草木深昧而多水险,中国人入其地,虽百不当一,攻之不可暴取也。
兵入其地,必逃散依险阻,委而去,则复相群聚;
留守之,历岁经年,则士卒罢倦,食粮乏绝。
方夏暑湿,瘅热呕泄霍乱之病皆作,水居蝮蛇蠚虫,曾未接刃,死伤者已众矣。
兵法曰:地形者兵之助。
故用兵有九地,行山林阻险沮泽,凡难行之道者为圯地;
所由入者隘,所从归者迂,彼寡可以击吾众者为围地。
李靖《兵法》亦曰,夫决胜之策者,在乎断地之形势,观时之利宜。
历观前代征蛮者,未尝举大众,非不欲一举殄灭之,地利形势,众不得用也。
以故率常羁縻驯养,不使至于决骤,候察警戒,以固疆圉而已。
今业已失备,致蛮寇,又悉众而归,王师于征,是行天讨,非救急之兵也。
救急则欲速,行讨则要之致诛而已,不许收功之缓,当图全胜之策。
今兴师十万,日费千金,锐士不可久于瘴乡,骁骑不能驰于鸟径,营栅无所立,粮道不能通,长兵无所施,利器无所用,财殚力屈,徒沮国威,先有自困之形,未见必举之势。
何也?
若士马而得为用,则蝼蚁之众何足平?
若士马而不得用,则熊虎之力无所展。
傥今蛮未扑灭,则前春兵须抽退,更图后举,臣窃难之。
臣识闇志衰,安知军旅之事,但以古今方册,亦足比测事宜。
向者岭南有万兵,蛮何敢轻入?
窃谓今来吊伐,兵在于精,不在于众,可以计取,难以力争。
况淮、浙、江、湖,公私罄匮,人至相食,岂有蓄积?
计置刍粮,财费过倍。
若令诸军且驻襄、邓,将佐僚吏省去冗员,随行厢军量留充役,自馀浮食一切勒回,以宽转输,省赍送,国财民力,实为大计。
襄、邓间比年丰稔,仓庾充实,军留就食,足支岁月,士饱马肥,暮秋引发,乘锐诛贼,军气自振,后无艰乏,方可图功。
五事:臣观蛮事可以计取,难以力争。
交阯气俗与诸蛮不类,诸蛮贵种姓,服从贵种,义不可夺。
交阯自国朝已来,已易四姓,皆由大校以权党篡夺,乃是唐末藩镇遗风,故其势易为翻动。
窃闻乾德尚幼,诸酋共事而主谋者三人。
今入寇大获金帛子女,各得所欲,蛮夷不义,惟利是贪,归国争功,岂能相下?
如裂其三郡,分授三酋,各为主领,被之告命,使达蛮中,事纵不行,必生猜贰,以至他日衅端常在,多方以挠之,则功易举矣。
兵法曰:军莫亲于间,事莫密于间。
非精知微密,不能用间。
用间之术,神妙之道也。
惟时会之为难得,今实得其时会,惟陛下深念所以可付之人,诚上策矣。
六事林邑国交阯南境,本象林之地,汉时列为郡县,后有功曹区连者杀县令自立为王,因别名国
江南六朝,常羁属之。
隋仁寿中,击破其国,寻而自复,至唐,朝贡不绝。
国朝以来,为交阯所隔,遂不复至。
然自晋、宋,历代常侵寇交州,《南史》以为林邑素无土田,贪日南地沃,常欲略有之,故乘衅即入日南、九德诸郡,辄留不去。
唐末,亦是为群獠构扇,以陷交州,为中国患。
今揣能害交阯者惟林邑,且林邑与交阯相去才千里,本共象林一州之地,今桂州邕州尚十四程,则是林邑、交阯之间,比邕、中间程途犹近。
意者募能使外国之人,谕以讨交阯事,约之师期,使自一面入会王师,如能破交阯者,以日南、九德之地委之。
蛮夷贪重利,必自为力,亦伐国一奇也。
七事:窃见安南后军,见在本府待师期,所领南京一将外,又泾原秦陇之兵约二千五百骑。
闻约取七月到本府,正是六、七月间在路,到此又便南行。
夏秋盛热,比至桂州,已行万里。
臣前已陈蛮界山林崖壑之险,不通人行,马实难用。
顷年侬贼构乱,狄青破之,闻在邕州西北适近山坂,地势宽平,马得施力,故当时破贼,马军之力为多。
今日行军深入蛮地,事与侬贼不同。
侬贼,溪洞一首领,入我郡县之间,止是剧盗,击破即糜烂矣。
交阯自是一国,窃有土宇,恃其险远,主客势殊。
秦渭马军、弓箭手本备羌戎,皆是捍边锐兵劲骑。
有到京师,犹谓不伏水土,辄生疾病,而乃驱之瘴雾沮洳之中,巉崿𥰭蘖之地,水多沙毒,草无藁秸,进又不可以驰突决胜,其能还者无几矣。
况西北戎虏睢盱顾望,如闻王师远出,边骑多行,忽起风尘,来犯亭障,东西往还,万里莫相赴应,又不比海隅之失备矣。
凡言国家大事,必曰军马。
军马者,戎事之本,不可忽也。
今边塞简选一锐士,调习一壮马,甚不易得,尽心于国者方知之尔。
所有昨召边要将官及备边骑兵,愿各遣还本道;
使荆湖多募丁壮,蒐补诸土军
其将士服习土风,谙识山川地利;
其骑亦只用南马,格式虽小,筋力自壮,惯行险隘,安其水草。
使与中国之人相先后,势之便者也。
且使戎虏知朝廷之力,一方有警,边备晏然,不为动也。
八事:伏见安南招讨司期诸留兵,以八月中旬悉至潭州潭州桂州十四程。
窃闻岭外岚瘴,八月九月尤甚,谓之黄茅瘴,草黄时瘴气方盛,十月已后,气候始肃。
湖南饥荒,粮草难致,久留就食,实费供输;
若便引行,触冒瘴毒,士马未用,恐多病疫。
若展一月期会,可省一月刍粮,湖湘之民大宽事力。
比至其时,新米已熟,暮秋湖外风土调适,免致人骑枉有损伤,国计军行,两为便利。
九事:汉宣帝时先零羌背畔犯塞,用后将军赵充国将击羌虏。
充国以为击虏以殄灭为期,必先计策,以待利便。
酒泉太守辛武贤持异,请出击之。
帝下其书,令充国校尉以下吏士知羌事者博议。
充国执意如初,下其书公卿,议者多同武贤
帝以书敕责充国,督之出战,充国上书谢,因陈兵利害。
六月戊申奏,七月甲寅玺书报从充国计。
其秋帝复赐书,令因吏士锐气击虏。
充国策虏有必可破之形,上奏请罢骑兵屯田,以待其敝。
上报书曰:「皇帝问后将军,言欲罢骑兵万人留田。
将军之计,虏当何时伏诛?
兵当何时得决?
熟计其便,复奏」。
充国上状,言屯田得十二便,出兵失十二利。
上复赐书报曰:「皇帝问后将军,言十二便,闻之,将军其更熟计复奏」。
充国奏言兵以计为本,故多算胜少算,因策虏情以闻。
充国奏每上,辄下公卿,议臣初是充国计者什三,中什五,最后什八。
有诏诘前言不便者,皆顿首服。
丞相魏相曰:「臣愚不习兵事利害,后将军数画军册,其言常是。
臣任其计必可用也」。
上于是报充国曰:「皇帝问后将军,上书言羌虏可胜之道,今听将军将军计善」。
明年充国上言:羌本可五万人军,凡斩首七千六百级,降者三万一千二百人,溺河饥饿死者五、六千人,定计遗脱入杂羌亡者不过四千人,请罢兵。
奏可。
宣帝承汉之盛业,天下富实,四夷宾服,先零小羌顾未足为患害。
遣将出兵,充国陈皆全师保胜安边之册;
及上屯田之利,止用吏士万人留屯,因田致谷,以省大费,不失农业,而为武备。
宣帝玺书往复问难,可谓筹计精熟矣,而犹每下公卿议者,以参其得失,其于兵事详重如此。
本朝祖宗有边防大事,亦尝博采群议。
安南之举,兴师十万,万里讨伐,涉危渡险,利害甚多,然圣志先定,国论已协。
伏愿特降玺书,内外近职之臣各令献策,以示博访之道,使四方知陛下重慎之意,三军知陛下忧轸之怀,观其否臧,亦以见群臣之材识。
愚者千虑,尚须有得,采择所长,不为无补。
赵充国用心可重1100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六五、《苏文忠公全集》卷六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九、《古今人物论》卷一一 创作地点:广东省韶关市
始予观充国先零、匈奴情伪,曰:「何其明也」!
又观遣彫车行羌中告谕,阻辛武贤先攻䍐、頢,守便宜不出师。
画屯田十二利,专务以恩信积谷招降,以谓此从容以义用兵,与夫逞诈谖疲人于一战者绝殊。
最末,观其语将校曰:「诸君皆便文自营尔,非为公家忠计也」。
郎中曰:「是何言之不忠也?
吾固以死守之」。
浩星赐曰:「吾老矣,岂嫌伐一时事以欺明主哉!
老臣不以馀命为陛下言之,卒死,谁当复言之」?
卒以其意白上云。
呜呼,使有位君子皆用其心如充国,则古今天下岂有不治者哉!
尝观于内,公卿士大夫之议曰:「法当然,柰何」!
观于外,将之议曰:「诏如是,不当违诏也」。
凡在我,一入一出,未有止障也。
脱有能言一事,其言不用,则矜语于人曰:「某事吾尝言之,上不我用也,我则无负」。
终不更犯颜色,往复论也,况于以死守而不欺,岂复有哉!
而以馀命受禄位者,并肩立也。
岂特才不及充国,忠又不如,可叹也。
充国之用心,人臣常道尔。
然与充国同时在汉廷人,未闻皆然,而充国独然,故可重也。
噫,今之人,不及往时远矣,则充国益可重也。
予既观充国而感今之人,又观宣帝与之上下议论,而格排群疑用之,遂无劳兵下羌寇,不知其能功名,亦遇主然也。
噫,宣帝充国可重也,况三代君臣间哉。
下不肯有欺上,上其容有间然乎?
而观扬子云赞,不及此区区论功尔。
功古今岂无大者哉,不若原其心以励事君也。
班固又不出语。
山东气俗,故著云尔。
太皇太后三代告词 其四 太皇太后继隆楚王告词1087年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四、《栾城集》卷三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敕:朕惟祖宗功臣,能父子相继勋业不坠者,惟曹氏、高氏。
克显于世,而皆笃生圣女,辅成二宗之内治。
今予神母,实亲庶政,均覆内外。
是用宠其先人,以慰慈心。
太皇太后祖某,武力自奋,家声益茂。
出拥旄节,入董环卫
汉辛氏武贤庆忌,唐李氏西平、大凉较长挈大,罔有惭德。
兹予大享于合宫,思与懿戚共享其福。
大邦名城,尔实宜之。
肇封荆楚,以福尔后。
可。
兰陵王碑阴(碑载,王名肃字长恭北齐文襄之子。按《北史》直书长恭而没其名,盖当时以字行而史失其详尔。王有武略,善抚士,每得一瓜数李,必分甘饵众。金墉之战,免胄先登,推功第一。今《兰陵王曲》即凯歌也。为后主所忌,得疾不治,而卒以鸩薨。碑阴刻王弟延宗一诗,甚哀。墓在滏阳西南十里,道占其东。夏潦所凑,垄已半圮。碑字大兼寸,隶法有古气而不著书人名,文乃卢思道也。庚申九月十日赋)1080年9月10日 北宋 · 贺铸
 押词韵第十五部 创作地点:河北省邯郸市磁县
齐室生武贤兰陵乃颇牧。
析瓜飨虎士,餍饫(原作尉餍,据四库本改)比粱肉。
金墉免胄战,破阵何神速。
乐府有遗声,当歌凯旋曲。
盘宗既不寿,霸祚宜尔促。
十代六百年,人间换陵谷。
荒途接幽垄,谁复禁樵牧。
窆石半攲摧,钩锄断鳌足。
苍苔蚀瑑(四库本作琢)刻,仰睇眩尘目。
操翰无愧辞,千言不为辱。
流湍齧马鬣,客土日危蹙。
霪潦并年间,弥漫即川陆。
昔多万两送,今无一抔筑。
人生妄区别,共尽同草木。
何待雍门,令君泪盈匊。
拟御试武举 北宋 · 陈师道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六八、《后山居士文集》卷八、《皇朝文鉴》卷一一○、《永乐大典》卷一三○八二、一三四五三、《经世八编》卷七八、《经济类编》卷五六
问:汤武之兵无敌于天下,然而或曰出其不意,或曰天命未也。
晋文公伯者尔,然欲用其民,则曰教之义,示之礼与信。
夫出其不意,诡道也;
诸侯不期而会者八百矣,然而犹曰天命未也,其故何哉?
能用其民以礼义信,然而不曰王者之事,何也?
昔之誓师者,或曰「孥戮女」,或曰「有常刑」,或曰「有大刑」,或曰「有无馀刑,非杀」,其不同何也?
司马迁读《司马兵法》,曰虽三代未能究其义、如其文也。
今其书尚在,其义难尽,其文难遵者何与?
墨子之诎公输,九攻而九拒之,诸葛之服孟获七擒七纵之,其智安出哉?
诸羌犯汉,辛武贤段纪明则谓当大击之,赵充国张奂则谓兵可罢。
以罢之为是,而纪明之战克;
以击之为便,而充国之算胜。
或谋同而功异,或论殊而效同,何以然也?
子大夫习于论兵,造庭待问,其以所学,具著于篇。
臣惟陛下学以明王度,德以善方俗,材以成世务,而不自贤圣,托于寡昧,延见田里之士,究观文武之宜。
臣愚无以奉明问,广圣志,顾常闻之,薮宅善牧,川居善渔,昧者听微,右废者便左。
臣诚不佞,顾无游居之习、偏左之能,以成陛下好问之志,而幸万一之得哉,谨冒死以对。
臣闻孔子曰:「俎豆之事常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
夫兵非圣人之学,其所学者无事于兵。
虽然,兵者政之出也,能尽俎豆之事,则军旅得矣。
圣人虽不学,盖能之矣。
刑者政之馀,兵者刑之末,非圣人所优为也。
故武未尽善,不若舜、禹之修文也。
古之为国者,兵设而不试,战习而不用,应而不倡,服而不侮,临敌而人不战,得国而市不乱,此王政也。
若夫之战,斗事也;
孙、吴之书,盗术也,不足陈于王者之前。
尝以臣之所闻敬奉明诏,其有不称,乃臣寡陋之罪,非圣人之道有所不宜也。
臣闻古之言无敌者,非谓战胜、守固,天下不能敌也,谓其愿为之臣而莫与敌焉。
昔者商汤东征则西怨,南征则北怨,可谓不敌矣。
夏桀,则其众曰:「时日曷丧,余及汝皆亡」。
非商亡夏,夏自亡也。
夫以不敌攻自亡,以天下当一夫,安用诈?
三王之伐,行天讨也。
是故谋于蓍龟,询于臣民,以定其论;
法以正名,刑以正罪,以成其词;
诏于鬼神,谕于公侯,诰之于国,誓之于军,以致其众;
数之以文,惧之以武,声之以钟鼓,与天下共之。
惟公与义,诈何施焉?
故以为出不意以伐者,盖不知义也。
臣闻命者天之道,视人则知矣,天从人者也。
周文之时,三天下而有二,天之去商旧矣,不待盟津而知。
臣以为文武后之,非命后也,君子之道同而各有行也。
如权之称物,惟其所重。
文王屈义而伸仁,以同于天;
武王屈仁而伸义,以顺其命。
孔子以为文王至德也。
夫优为之与不可已而为之者异矣。
文王之为文,武王之为武也。
盟津之会,臣无传焉,其汉儒之说乎,故以武王为还师以待时者,盖不知命也。
臣闻君子内德而外行,有其德而无其行者有矣,有其行而无其德者有矣,故君子贵其全也。
《易》曰「君子以成德为行」,君子之行出于德也,德则有化。
礼义信者,德之行也。
是故王以安行,霸以利动。
利之者伪也,君子耻之。
夫德形于身而加于民谓之化,教其可、禁其不可谓之政。
无化则不革,无政则不行,本末相用,王者之事也。
晋文公则不然,蒐田以示礼,伐原以示信,勤王以示义。
夫上无化,下无教,造事举善,以耸观听,此岂有意于成俗,文之以为名尔。
然能用其民,盖有政焉。
王者尚政,行之以刑,有行而无其德,有政而无其化,此晋之所以不王也。
臣读征誓之书,知后世之刑重也。
虞之誓曰「其克有勋」,刑盖未用也。
夏、商之誓曰「孥戮汝」,周之誓曰「有显戮」,盖尚刑也。
夏商之孥,周之罪隶也。
鲁之誓曰「有常刑」、「有大刑」、「有无馀刑非杀」。
越逐诱盗则服常刑,常刑者劓刖也;
材不足用则服无馀刑,或孥或戮,犹未至于杀也。
无馀者,尽之之词也;
刑尽而非杀,犹今之言罪止于流者也。
饷不足食则服大刑,刑至于杀则极矣。
传者以谓无馀之刑,戮及妻子,臣不知其说也。
夫罚弗及嗣,皋陶之善舜也。
罪人以族,武王之伐纣也。
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周公之命康叔也,而伯禽为之乎?
先王之刑,有至于杀而无相及者,以非其罪也。
故刑至于杀不以为暴,而迁刑则暴也。
虽无誓师而至于杀,不亦甚乎?
夫三代异尚,惟其时也。
周有三典,施于五刑,惟其宜也。
军事尚威,其用重典乎!
天下有道,征伐出于天子,鲁之军刑,盖周制也,臣则知其仁焉。
先之以誓,期于不悖,示之以刑,期于不犯,未足为仁。
师克则鲜死焉,负则多矣,伸之以威,以逭死也,其仁至矣。
仁以济义,义以行信,此其所以贤也。
臣闻齐威王使其大夫追论古者司马兵法,附以先齐大司马田穰苴之说,号曰司马穰苴兵法
夫所谓古者司马兵法,周之政典也;
所谓司马穰苴兵法太史迁之所论,今博士弟子之所诵说者也。
周公作政典,司马守之,以佐天子平邦国而正百官、均万民,故征伐出于天子。
及上废其典,下失其职,而周衰矣,故征伐出于诸侯。
典之用舍,兴坏系焉。
迁徒见七国楚汉之战以诈胜,而身固未尝行道也,遂以仁义为虚名,而疑三代以文具,可谓不学矣。
史称迁博极群书,而其论如此,所谓虽多奚为者也。
臣谨案传记所载司马法之文,今书皆无之,则亦非齐之全书也。
然其书曰「礼与法表里,文与武左右」;
又曰「杀人以安人,杀之可也;
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
以战去战,虽战可也」;
又曰「冬夏不兴师,所以兼爱民也」。
此先王之政也,何所难乎?
至其说曰「击其疑,加其卒,致其屈,袭其规」,此穰苴之所知,秦汉之所行,迁之所见,而谓先王为之乎?
臣惟墨子之拒公输,匠之事也;
武侯之屈孟获,将之事也。
此百官群吏之能,非王法也。
墨子为守,屈其一世,而不以守名,自惟其术有大者焉。
墨子之所不为,臣愚敢为陛下道哉?
崇墉浚川,完廪众民,可以守矣,然而不守者,民散故也。
故曰地利不如人和也。
封沟委积,所以保民也。
民固矣,而后城郭可得而守也,米粟可得而食也,墨子之术可得而用也;
不然,寇将保之,巧何施焉?
武侯之纵敌,务胜其心以持久,专意东方而无后忧,可谓善画矣。
虽然,智以服人,可以终侯之世,不可继也,此霸者之术也。
君子制法,中材守之,所谓百世之道也。
《书》曰:「柔远能迩,惇德允元,而难任人,蛮夷率服」。
又曰:「无怠无荒,四夷来王」。
夫行法于身而效于四海之外,臣谓王者之功易也。
臣闻先汉西羌之叛,辛武贤则欲攻,赵充国则欲守,臣愚以谓充国之议是也。
后汉东羌之叛,张奂则欲广恩,段颎则欲极武,臣愚以谓皆非也。
臣惟武贤之议非为国远计,冒危要幸以自利耳。
此边吏之常态,国之大患也。
臣惟充国之议有大焉,其说曰:「帝王之兵,以全取胜,是以贵谋而贱战。
战而百胜,非善之善也。
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夫虑胜而战,度得而攻,可谓善矣,非全师坐胜之道也。
不战而胜,不攻而取,此充国所谓善之善者,屯田是也。
虏所保者众,所恃者地,夺其田里,则人畜失职而众不保矣。
购之以利,则有罪者可得,亡辜者可致,此坐支解虏之道也。
逸以待劳,久以待变,亡费而有备,可谓善矣,臣犹以为未也。
兵久则顿,役久则怠,内有盗贼乘间之虞,外有夷狄相因之变,防患于未然,收利于将来,有先王之意焉。
夫治外与内异,譬之于家,盗在内攻之可也,在外备之可也,千金之子不开门穴垣与盗争死,况于国乎?
臣故曰充国之议是也。
汉居属羌于三辅,与民杂处,而武备不修,将吏不选,扰以致怨,利以启贪,以故数叛。
夫御失其宜,杀之则怨,宽之则侮,张奂不惟其本,而袭儒者之弊,以恩易武,力穷则服,利而后动,一切苟安,非至计也。
段颎穷兵以尽敌,此蛮夷相攻,非中国之政也。
王者之师,务明善恶,罪人得则畏威,善人伸则怀德
二者各得其一,臣故以谓皆非也。
以臣之愚,驱之度塞,限以封略,羁以恩信,完聚缮守以待其来,则汉长无事矣。
臣闻王者之治夷狄,自治而已。
譬诸身焉,气血外彊,精神内守,则邪疠不干;
本虚末弛,则风湿暑寒,乘间而作。
惟其所致,疾何能焉?
其视夷狄若鸟兽然,不足计曲直,校得失。
备禦之道,因其盛衰,来则抚之,去则已之,其来不怡,其去不戚,外之也。
文王事昆夷,武王通道九夷八蛮,太王去邠,宣王薄伐至于太原,因时之宜,非异道也。
太王,诸侯之事也。
上无王,下无霸,既不能拒,又不能去,是危道也。
宣王,王者事也。
拯民以去乱,武之经也;
逐之尽境以限内外,天之制也。
如鸟之攫,如兽之搏,驱之则已。
暴者为之,则覆巢熏穴,戮及麛卵,不可谓政。
彊则事之,文王是也;
弱则怀之,武王是也。
两彊不相下则相伤,故下之,以保民也。
孟子曰:「仁者能以大事小,乐天者也;
智者能以小事大,畏天者也。
乐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国」。
乐天者与天同也,畏天者同于天也。
高而能降,以无我也;
大而能覆,以无物也。
物我两亡,君子之德也。
以身与人则身重,以身与天下则身轻。
屈小以伸大,君子之事也。
以大事小,以贤事不肖,先人后身,所以为至德。
贾谊以谓天子贡夷狄为倒置,此少年之气、褊者之心也。
故其论,内则欲削诸侯,外则欲事匈奴以尊天子,其申、韩之馀意乎!
至其去国千里则忧寿不长,一失其职则涕泣以卒。
无以自容,其能容匈奴乎?
《诗》云「惟其褊心,是以为刺」,之谓也。
智有得失,材有能否,德则无不尽也。
充国可谓智矣,而内徙降羌令居、金城,驯致后患,务便于近而忘其远。
夫料敌决胜,诚非儒者之能;
见微虑远,建万世之安,亦非武人、文吏之所及也。
臣闻禹伐有苗,三旬不克,禹不以为耻,舜不以为罪,盖德不怀则修刑,刑不服则明德,君子固自反也。
德刑更用,舜之政也。
自反而不责人,舜之所以贤也。
以舜之政,以益佐禹,不能得志于有苗,而兵家之书有必胜之术,非臣所知也。
夫以禹、益之智,诸侯之师,岂不足以一战?
君子胜人不以力,有化存焉,化者诚服之也。
故曰「满招损,谦受益」,「至諴感神,矧兹有苗」。
然则舞干羽于两阶,又岂足以感人哉,所以偃革而修文也,夫惟有德可以服人。
臣又闻柳下惠曰「伐国不问仁人」,问且不及,而兵家之书奋然自任,欲一试之,幸而不得,则又以遗人,是乐祸也。
故术不可不慎。
臣愿陛下循大禹之事,服下惠之言,而却兵家之图书,将不敌于天下而威行万世,区区之虏,何足留圣意哉!
陛下幸诏愚臣,敢有隐情?
不敏之诛,惟陛下赦之。
择将篇(上)1085年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六四、《柯山集拾遗》卷八、《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一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将主于智而勇为下。
智之必有勇,勇之不必智。
智者能使勇,勇者不能使智。
立军于此,则智者上而勇者下。
将军拱手而不能射,无害也,战士之箭不穿札则斥之矣,用众于此,则智者谋而勇者行。
譬之人身,手足之为力者,搏击于前,耳目为之观听者,夫何事于动作也。
故曰将主于智而勇为下。
今夫天下之将,其智足以观成败,审彼我,术足以役百万之众而无疑于胸中,则其遇敌之隙有不能袭,而见我之利有不能动者耶?
夫疑畏不勇,见害而不能避,见利而不敢赴者,必于利害不明故也。
使其视利害如平日之白黑,则变至于前,有不能为之应者乎?
天下固有气淩三军而才不足以治一邑,勇陷万夫而术不足以守一垒,故曰智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智。
童子出令而不失,则豪奴悍仆趋于堂下。
雕鹗之力未必不能制人也,然人实用之,未闻雕鹗之能制人也。
故曰智者能使勇,勇者不能使智。
所谓择将者,非择勇也,将以择智也。
一乡之人,铢铢而程其力,则必得一人焉,力足以雄一乡。
夫力足雄一乡,则一乡之勇人也,是故天下不患乎无勇。
夫至于一乡之中求一人焉,智足师一乡,使之顺令从教,畏而不敢议,则百乡之中未有一人。
盖千室之邑必有令,万室之郡必有守,天下固郡邑十数,而无一贤守令者矣。
有一人焉,而况乎付以百万之众,而临仇怨之敌,决成败可否于俄顷之胜负者,何啻求之百乡之中而未有一人,虽半天下未必有也。
智常难得如是,则勇者有所不必择,而智者不可一日而不求。
虽然,天下之智将非徒如是也,盖知之至难,用之为尤难。
何者?
万人之众,至多也,欲程其勇乎合围而畋。
虎豹兴乎前,熊罴勃乎左,袒裼徒搏,大呼直前而不畏者,必勇于党者也。
畏缩而不敢先,与夫随众而进退者,其常材也。
夫终日而畋,则万夫勇怯,吾能数之矣,故勇者易知。
夫般、倕之巧于创室也,非巧于斧斤也。
百匠斲木而成屋,般、倕傍睨而杜口,则谁知般、倕之智过于百匠哉?
使般、倕虽为之言,然授之斧斤而不能运,遣之斲削而不能工,则信般、倕之为巧者,盖百人未有一人也。
故智者难知。
辛武贤汉宣帝画伐先零之策,宣帝不终朝而从之。
赵充国,智将也,为之陈屯田之计,谋已审矣,宣帝反覆诘难,督使进取,非充国之坚守不顾,则其说几不行。
其后充国之计已效,而武贤之计与充国之策终两用之。
夫何其劲劲不忍弃于进取之武贤,而黾勉不获已于持重之充国也,盖人君乐用勇将而不快于用智将。
非独人君于将为然也,凡人之情皆然。
一家而有二子焉,一力农,一为商。
为商者冒山险,涉江湖,征利而不顾其身,不终年而获千金。
力农者终岁勤力,安居不出,非大丰多收,则终岁之入不足以为喜。
故人之父母未有不快为商之千金,而以终岁常安之人为庸庸也。
冒险而商者,勇将也;
勤力务农者,智将也。
故勇将以乐用而不遗,智将以不快而遭废。
虽然,一日覆舟败车而不能反,使家失壮子,忽丧其千金之积者,必行商者也。
力耕而不废,竭力而不失,历年而积之,持久而得富焉者,十八九。
故不计其后日之患,则不能胜其初用之喜。
故用智将之为尤难。
夫知人之明,各得诸心,而不能以自言。
则夫将求之智者之心,是宜不可以言语达,而明者或逆得之于心。
然大率临事不乱,虑事不遗,治繁多而力有馀,更变故而术不穷者,必智也。
夫无遗事固与卤莽者异形,而无乱志固与狼狈者殊观,力不足者自不能为有馀,而术易竭者岂可使不穷?
则其迹又有较然必见于外而易别者。
此亦睹智者之一道也。
夫决万全之生死,事之至危者也;
谋人之国都,技之至难者也。
事至危者,非先有至安之地则不可动;
技至难者,非先得至易之术则不可行。
二者非要以持久,则至安至易之道不可以遽得。
故人君于此,必有坚忍不拔之心,小挫不足以败成计,而小胜不足以易至谋。
以吾从容勿迫之心,要于必成之地者,用智者之道也。
择将篇(下)1085年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六四、《柯山集拾遗》卷八、《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一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前之所论者,智将勇将之轻重矣,试更言智与勇之效。
古之伐匈奴,而能力战深入致死不顾者,莫如卫青去病
凡七出而去病凡六出,其为攻战不为不多,当其出也,必有所俘斩。
计两人之出,杀掠不知其几何,则其为捕虏不为不至。
如史之所载,元狩四年,两军之讨匈奴者,出塞之马十有四万,比其返也,存者三万而已。
自是推之,则士卒之耗,铠甲之亡,而货财辎费所以振赡三军者,自始至终几不可计矣,则其为用财不为不厚。
夫攻战如此之多,捕虏如此其众,而用财如此之广,则虽尽得匈奴之国,系单于而献之阙下,不足多怪。
而二将之功止于俘斩获掠,而不能大有所经制,仅能筑区区之朔方,降惧诛之浑邪而已。
愚尝论匈奴之盛与唐之突厥,其初未甚相远也。
冒顿之盛,尝一至晋阳,自是而后,侵盗边境杀掠吏民则有之矣,不闻遂能涉中原、近都邑而惊近甸之民。
突厥之盛,自隋以来,侵边境杀吏民者,乃其所常患。
太宗之威强,与李靖李绩之勇智,而颉利长驱中原,至犯天下都邑,盖尝一至渭桥,与太宗隔水而阵。
太宗突厥之初,以事考之,比之武帝匈奴则又甚矣。
李靖三千骑出恶阳岭,捣其不意而破坏其腹心,一战而复定襄,即披其巢穴,卒以奇策而擒颉利。
当是时,俘获之众尚千万计,则颉利之势亦未至于甚弱,然复定襄常安之地,踰阴山,绝大漠,唐遂以无突厥之患。
匈奴于汉未大盛也,何卫、霍费心竭力之多,而武帝竭财历时之久,而所得之效止于斥地数郡,得一降将。
李靖用力如此其少,费财如此之简,而历时如此之速,又能大破积强之突厥,至覆其国而虏其君。
呜呼!
何其所遇之敌则同,而用力之劳逸与成功之巨细异耶?
盖卫、霍勇将也,知战而已,不足于谋。
李靖智将也,谋与战二者无所不可。
知战而已,则其用力固多而不足于谋也,所以数出而少功。
谋与战二者无所不可,则当其战也,非苟胜而已。
谋定虏中,斩一夫如得万夫,破一阵如陷万阵,捣其要害,中其危病,则用力少而为功多者,固无足怪。
夫战有时,动有机,因其时,敌不能支,乘其机,敌不暇思。
夫卫、霍岂足与言时与机之动哉,直战而已矣!
彼其失时与机而犹能胜者,特出于其勇,使无勇则败矣。
之御突厥,大率再战而已,提兵再战而收卫、霍百战之效者,乘时趋机而不独取办于战故也。
而或者以谓卫、霍当匈奴之盛,而突厥之饥馑。
武帝之深入穷追,历岁之久,其蹂践焚荡之所残,孕重堕殰之所失,叛降离贰之所分,雨雪饥馑之所困,不可胜计,单于乃更思和亲之利,则其国亦尝衰矣,以谓所遇盛衰之不同者,非也。
夫青之渡漠,盖尝一对单于而不能得,苏建失军而不敢戮。
去病之降浑邪,至戮八千人,而常弃大军,天幸不至亡失。
夫伐不测之匈奴而不遇其军者,皆李靖之所深惜,而去病之服浑邪,何独倚斩艾之威,盖已危矣,至于不戮苏建而弃大军,此宜靖之所深笑。
故愚以是知卫、霍勇将而已。
夫用勇将者,足以快意目前,然多费历时而少大功。
用智将者,虽滞于伺待,然费轻省战而收奇功可见矣。
宣帝之时先零扰乱,而赵充国叹曰:「往者举可先行羌者,吾举辛武贤,而丞相御史乃用义渠安国,竟沮败羌。
吾尝谓耿中丞,积粟三百万斛,虏不敢动矣,今所积才四十万石而已。
失此二策,故羌人敢为不顺,所谓失之毫釐,差以千里」。
辛武贤乃始区区于力征深入,以谓足以制敌。
呜呼!
智将之收功者,常在于未兆之前,而勇将之成败,乃在于胜负之后。
则夫勇将之功,是智将之所遗,而智将之设施,勇将终身由之而不悟也。
彼卫、霍者,勇将之尤者,而犹如此,况其下者乎?
郭节度父墓志铭 宋 · 陈与义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八五、《简斋集》卷一
自古将帅之世,其功名福祚鲜有克全。
汉辛武贤父子,始传世为名将,史氏贤之,又发于序传,荣华至今。
本朝郭氏乃有累世之美,勋业书于竹帛,阀阅耀于一时,至殿帅益显,遂以宿将用也。
不见其形,愿察其影,其受祉若此,则其所行可知矣。
夫当颂以规者,同郡之至情也。
天下方有难,非血诚壮烈,不足以解国家忧。
殿帅勉之,亦以告意气之同者。
汉书杂论下 宋 · 刘子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五九、《屏山集》卷四、《南宋文范》卷五三
或曰:武帝不冠不见汲黯,此足称者。
余谓君臣相与,在贵以诚心,不在贵虚礼也。
武帝为社稷之臣,是非不知也。
进言未尝一听,画策未尝一用,弘、汤之阿谀顺旨,皆超躐见用,至谓为甚戆,谓为不学,谓为妄发,卒见斥逐,则不冠不见是虚礼也。
后拜淮阳太守,欲借其威重以靖寇也。
不受印绶,强予之曰:「吾今召君矣」。
此绐,欲令之淮阳也。
淮阳十年,竟不召也。
高祖骑其项而问周昌,据床而见郦食其,可谓亡礼矣。
然其计策行,其身名显,故高祖虽有嫚侮之讥,而英雄乐为之用者,盖其诚心相与,不责以虚礼也。
武帝力征匈奴主父偃严安徐乐引危亡之事谏之甚切,帝曰:「公辈皆安在,何相见之晚也」!
悉拜为郎,然征伐竟不已。
又包南山民田为上林苑东方朔陈三不可,帝拜大中大夫给事中,赐黄金百,然遂起上林苑
武帝知受谏为人君之美,故不吝爵禄以旌宠之也。
然有赏谏之名,无受谏之实,何益于治乎?
孔子曰:「法语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
此之谓也。
哀帝定陶王,从傅、相、中尉入朝,成帝问之,对曰:「令诸侯王朝得从其国二千石,傅、相、中尉皆国二千石也」。
中山王,不能对,帝乃贤定陶王
哀帝年十七,元帝即位时年二十七矣,不省召致廷尉为下狱,萧望之,以此言人君一日二日万几,岂可不练达世务也哉?
元帝好儒,宣帝曰:「乱我家者必太子也」。
汉业自元帝而衰,知子莫若父,信矣。
杜钦王凤曰:「王章所坐事密,天下不知章实有罪,而以为坐言事也。
宜因事举直言极谏,则流言稍释,疑惑著明」。
行其策,史称补过将美,皆此类也。
王章上封事指言专权蔽主,宜废勿用,乃陷以大逆。
死不以罪,天下冤之。
谋主,言无不听也,不能救章之死,又为此谋,盖恶诬善,天下果可欺耶?
奸人之雄也。
专权,尝戒之,又令乞骸骨。
王章上封事,称疾笃,欲遂退。
当是时,刘氏王氏之祸几解矣,乃力说凤起视事,
内结心而外取虚名,故其谋反覆如此。
元帝举直言,专指后宫,谓外戚亲属无乖剌之心,阴为地,谷永之流也而机险过之。
史臣责而恕,且谓浮沉当世,好谋而成,非夫浮华博习之徒所能窥也,其然岂其然乎!
张汤杜周,酷吏也,皆子孙荣显,侯爵数世。
史称虽酷烈,及身蒙祸,其推贤扬善,固宜有后,此牵合之论也。
深刻排陷,流毒一时,其称引一二掾史,何足掩其过伐。
安世、延年之德器,自应绵远,未必由
舜之帝,禹之王,岂必自瞽、鲧耶!
公孙宏徒步数年至宰相封侯,于是起客馆、开东阁以延贤人,一时称焉,然不闻有所引荐也。
董仲舒卒挤排之,何贤人之能得耶。
若所招延唯谄谀软美之士,则宏之客馆与屈氂之奴婢室无以异也。
史称贾山自下剂上,邹阳枚乘游于危国,然卒免刑戮者,以其言正也。
审如是,则比干子胥谏吴,皆不免刑戮者,岂其言不正耶。
君有明暗宽暴,由其所遭有幸与不幸也。
太史公以儒、墨、阴阳、名、法、道德为六家,较其短长而论其指要,刘子曰:「夫儒何所不通哉,不通非儒也」。
其论墨者曰:「强本节用,人给家足之道也。
孔子曰:『与其奢也,宁俭』。
有子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易》曰:『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
则墨家之长,吾儒之为也」。
其论阴阳家曰:「叙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孔子曰:『行之时』。
《易》曰:『变通莫大乎四时』。
又曰:『君子以治历明时』。
则阴阳之长,吾儒之为也」。
其论法家曰:「尊主卑臣,分职不相踰越,不可改也。
孔子:『君在踧踖如也,君命召不俟驾而行』。
《易》曰:『君子以辩上下、定民志』。
则法家之长,吾儒之为也」。
其论名家曰:「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
孔子曰:『必也正名乎』。
又曰:『惟名与器不可假人』。
又曰:『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
则名家之长,吾儒之为也」。
其论道家曰:「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澹足万物。
孔子曰:『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易》曰:『以此洗心,退藏于密』。
又曰:『无思无为,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则道家之长,吾儒之为也」。
以是观之,则五家之长,吾儒通之明矣。
其论儒者之短,则曰:「以六艺为法,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
是以迹论儒也。
孔子曰:「一以贯之」。
又曰:「予欲无言」。
然则所谓六艺者,果可以病儒哉?
论儒之迹而不论儒之道,非知儒者也。
不蔽于一偏,不滞于一隅,以之治世,以之脩身,无不可焉,兹所谓通儒也。
若曰殊途而同归,百虑而一致,则纷纷之论,不发亦可。
昌邑王贺废,宣帝即位,心内忌,诏山阳太守张敞谨备。
,察其言语,跪起不常。
即奏曰:「故王清狂不惠」。
由此知不足忌。
者,可谓无道之主,非清狂不惠者也。
忧不免张敞之来,故于言语跪起之间,为颠蹶以免祸也。
霍光时,令受诏,贺曰:「闻天子有争臣七人,虽亡道不失天下」。
观此应对,岂清狂不惠者耶?
虽昏于治国,亦善于保身,其得终其天年,抑有由也。
丙吉丞相掾吏,有罪臧,终无所案验,后因以为故事。
且吏不敢为奸臧者,畏刑法也。
刑法不加,彼何惮焉?
奸臧之吏,踪迹诡秘,幸而一败,又获善脱,蠹国害民多矣。
赏罚之柄,诏王驭臣,相之职也。
治远自近,掾吏之奸臧不案,欲责百司郡县之廉,可乎?
丙吉驭吏尝从吉出,醉呕丞相车上,容之。
后赤白囊至,驭吏刺知虏入云中代郡,以白曰:「二千石有老病不任兵马者,宜可预视」。
吉召曹案,科条其人,会帝召问,具以对,宣帝称其忧边思职。
叹曰:「不先闻驭吏言,何见劳勉之有」!
掾吏由是益贤
丞相,百僚之表也,驭吏呕车,其伤体貌甚矣,且时方多警,边郡二千石长吏可不预知耶?
老病不任,可不预择耶?
仓卒之间,偶得驭吏之言而见劳勉,又何足贤?
噫,,汉之名臣,兹不足以贬其盛德,史臣载为美谈,亦已陋矣。
赵充国罢骑兵屯田,欲不战以破先零,其计得矣。
然须迟以岁月,以待其敝,而宣帝责成甚速,遂诏别将辛武贤等出击,斩获数千,其馀尽降。
先零之破,虽充国计画已定,然当时多言武贤出击之功。
或使充国宣帝言屯田不战,先零必破,策之上也。
用兵则有胜有负,负则其患滋多,后勿轻战,未为失也。
继乃罢遣武贤,更不论赏,此则过矣。
使之率三军冒万死,既已成功,安可不赏?
武贤深恨充国,告其子卬他事,卬自杀,充国亦罢,遂为世雠,盖作不顺而施不恕也。
夫争功招祸,自古多矣,余独于充国惜之。
史称隽不疑学以从政,临事不惑,遂立名迹,始终可述。
疏广行止足之计,免辱殆之累,亦其次也。
余观不疑为政,初亦尚严,赖贤母之训,故不至残酷耳。
其议论容饰,颇近豪侠,然不疑诚奇才,考之当世,其伦匹尚多也。
西汉士大夫持禄保位,习以为风。
广、受独行止足之计,名重一时,廉顽立懦,后世犹想其风采焉。
其人非不疑之所能先也。
以游、夏之文学,冉、季之政事,宰、贡之言语,列于四科,不得先之德行,圣人之意深矣。
元帝欲御楼船,薛广德免冠曰:「宜从桥」。
诏曰:「大夫冠」。
广德曰:「陛下不听臣,臣自刎以血污车轮,陛下不得入庙」。
帝不悦。
张猛曰:「乘船危,就桥安,圣主不乘危」。
帝曰:「晓人不当如是耶」?
乃从桥。
噫,广德刎血之言诚过矣,然广德不先发此言以激上心,则张猛之言未必见听也。
事君有犯无隐,广德有之,然元帝亦可谓能纳谏矣。
武帝车千秋,一言寤主,何哉?
智有馀也。
武帝惑于鬼神,故千秋太子之冤,托以白头翁教臣言,武帝亦曰:「此高庙神灵使公教我也」。
武帝晚年多病,尤信巫蛊之说。
卫太子传》曰:「久之,巫蛊事多不信。
上知太子惶恐无他意车千秋复讼太子冤」。
千秋逆知武帝有悔恨心,故乘间而开说也。
不然,千秋为高寝郎,当追捕太子时,何不言耶?
因其悔恨之心,挟以鬼神之事,故一言寤主,岂非智有馀耶?
传中亦言千秋敦厚有智,千秋无他施为,所谓有智者,岂当时史臣亦微见此意耶?
薛方、蒋栩之流,汉高士也,附于他传,仅见姓名。
东方朔》一传几万馀言,考其所载,皆滑稽戏弄不经之谈。
孔子曰:「辞达而已矣」。
亦盍剪其繁芜乎!
萧望之谏官出为平原太守望之上疏曰:「选经术之士以为内臣,外郡不治,岂足忧哉」?
此有激而言,非通论也。
史称元帝优游不断。
萧望之中书本用宦者,非国旧制,欲退宏恭、石显,更置士人。
元帝谦逊,重改作,议久不定,此优游不断也。
后恭、望之,请召置廷尉,请免为庶人即免为庶人,请诎之牢狱即诎之牢狱,又何勇决耶?
盖由听受不明,故忠直之言难行,谗昵之言易入也。
长史谮杀张汤武帝后杀三长史
谮杀萧望之元帝竟不加罪。
此人君之所以贵英断也。
望之既死,帝为之却食,涕泣哀恸,每岁时遣使祠祭,无所不尽其至焉。
生不能用,又杀其身,既死乃为此纷纷,何耶?
哀公仲尼子贡所以讥之也。
魏相为扬州刺史,考案郡国守相,多所贬退。
丙吉与书曰:「朝廷已深知弱翁治行,方且大用矣,愿少慎事自重」。
相心善其言,为霁威严。
相所贬退皆当耶,不可已也;
失之过耶,箴之可也;
不当以朝廷方见用而为慎事之计也。
之贤犹如此,况其下乎?
后之人慎事自重而致身荣显者,率遵此言也。
班固平当逡巡有耻,又谓当持禄保位,被阿谀之讥。
孔子曰:「行己有耻」。
又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亦耻之」。
若审阿谀,乌得谓之有耻乎?
当为相才数月,观其不受侯而过于公孙宏、稚圭之流矣。
高祖田横,至尸乡自杀,其客二人亦自刭。
高祖惊,以客皆贤也,尽召之。
其徒五百人,闻横死,皆自杀。
于是乃知田横兄弟能得士也。
余谓史溢美之言也,五百人时在海中,闻横死惧而逃散耳,或有与同死生者,亦不过数人,海上辽邈,因遂传以为皆死未可知也。
窜海中,其徒五百人若果能皆为横死,则方其盛时,据三齐之地,所得死士可胜论哉?
兄弟之贤,得死士如此之众,夫孰能当之?
兄弟亦屡与诸侯兵战矣,未尝一胜,则所谓死士者,皆安在耶?
史臣盖欲成田横得士之名,因世俗之传,遂实其说。
袁盎虽引义慷慨,然捭阖之士也。
尝谓文帝有高世之行三,且曰:「陛下至代邸,西乡让天下者三,南乡让天子者再。
许由一让,陛下过许由四矣」。
方汉大臣诛诸吕,迎文帝,帝与宋昌决策而来,岂有许由之志哉,再三之让,姑欲谦谦尽力耳,乃谓过许由之让四,何谄谀之甚耶!
文帝甘受其言,使庸庸之君,岂不张其骄心哉。
《书》曰:「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
帝王以此观人,则邪与正岂不洞然耶?
张良圯上,见老父授以一编书,乃《太公兵法》也。
初老父与约:「五日平明与我期」。
往,父已先在,怒曰:「与老人期,后何也」?
又五日鸡鸣往,父又先在。
又五日,半夜往,有顷,父来,喜曰:「当如是」。
《兵法》曰:「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
老父之意,默得之,故未传兵书,而先许之也。
张良所画计策,高祖用之,以成汉业。
及招四皓安太子,则高帝亦堕其计中矣。
欲从赤松子游,盖婉其辞以脱世网,所谓「鸿飞冥冥弋人何慕焉」。
高祖雍齿有故怨,尝欲杀之,后诸将欲反,用张良计,乃封雍齿王陵坐与雍齿善,亦最后封。
噫,以高祖宽仁大度,犹未能于此释然,乃知不念旧恶,亦是难事。
韩信王楚,召辱己少年令出跨下者以为中尉,曰:「此壮士也」。
观此,则信岂庸庸武夫耶?
有告韩信反者,高帝初欲发兵,陈平劝帝伪游云梦,信必郊谒,即执缚之,此计亦适行耳。
据《韩信传》,高祖且至,楚欲发兵,自度无罪;
欲谒上,恐见擒。
已明知高祖欲擒之矣,使信决策发兵以袭高祖,事固不测也。
或说钟离昧,楚亡将,汉捕之甚急,初匿之,今发之,是自暴其罪也,以此求免,难哉。
噫,信诚无他,然高祖卒疑之者,岂两雄不并居耶?
韩信料敌制胜,可谓明矣,而不知高祖之疑己,是天夺其鉴也。
高祖兵败成皋自称汉使,晨驰入军,未起,即入卧内,夺其印符、麾召诸将,易置之,乃知独汉王来,大惊,则高祖疑信之迹彰矣。
封齐王,会垓下项羽死,高祖袭夺军,徙楚王,则高祖疑信之迹,又昭昭矣。
殊不觉,故武涉蒯通之言,如水投石焉。
初谓汉王亲信我,不夺我齐。
既夺齐,又谓我无罪。
既见缚,始知汉王畏恶其能,遂称疾不朝。
呜呼,何信知之晚也!
夺军徙地,出其不意,相疑甚矣,三尺童子亦须觉悟,而不知,岂暗昧至此哉?
天夺其鉴也。
项羽引兵欲渡乌江亭长舣舟待,请急渡,不渡,乃战死。
盖是时汉购千金、邑万户,亭长之言甚甘,疑其欺己也。
意谓丈夫途穷,宁战死不忍为亭长所执,故托以江东父老之言为解尔。
使果无东渡意,岂引兵至此哉?
至东城才二十八骑,与汉兵战,斩二将,杀数百人,汉军披靡,使尽用其众,决死垓下,岂易当哉?
所以去垓下者,犹冀得脱也,乃为田父所绐,陷于大泽。
知人心不与己,安知亭长不出田父之计哉,此羽之所以战死也。
武帝之时,异人并出,史臣方之版筑饭牛,斯言过矣。
公孙宏、倪宽之儒雅,专事阿谀,皆佞人也。
张汤赵禹之定令,多务严急,皆酷吏也。
李延年倡优善歌,乃许之协律
宏羊剥民聚敛,乃许之运筹。
至如严助张骞之徒,皆启唱边事以资进取。
三代之时,不免乎流放窜殛者也,尚何才之足云。
汲黯苏武一时杰出,而武帝疏远之,肆其私心,祸流四海,则以朝无人也,史臣之言过矣。
爵禄者人主之柄也,褒贬者史官之柄也。
史官之柄与人主相为权衡,以劝善惩恶。
孔子作《春秋》,后之作史者取法焉。
莫尊于丞相陶青刘舍相也,不得立传;
莫贵于通侯,扶柳成侯也,不得立传。
严彭祖不为宰相李广不封侯,当时惜之,然皆有传焉。
孟眭以议郎立传,江公以博士立传,苏武典属国立传,严安以骑马立传,贾山邹阳之徒以诸侯之客立传,不以爵禄之崇,所以励善也。
春秋澶渊之会,卿当书,以其无信,不书;
召陵之盟,屈完不当书,以其贤,故特书,盖此意也。
佞倖、货殖何以立传?
希恩冒利之人,茍一时之荣,非求名于万世也,史必立传,所以惩恶也。
《春秋》书三叛人名,盖此意也。
史官之柄,与人主相为权衡,而励善惩恶也。
班固作《汉书》,惟《纪》最为严密,事皆详载于《传》,而撮其要书于《纪》,自名之曰「春秋考纪」,其言有深意焉。
余尝考之,吴王濞约六国举兵,齐王后悔,背约城守
济北王为其郎中令劫守,不得发兵。
败,遂得不诛。
班固书曰:「皆举兵反」。
何以书「皆举兵反」?
初意皆反也。
戾太子江充矫制发兵,武帝刘屈氂捕斩反者,班固书曰:「太子以节发兵,与丞相刘屈氂大战长安」。
何以不书反?
初无反意也。
张汤凌折三长史长史阴事,曰:「谋陷者三长史也」。
遂自杀。
武帝尽诛三长史
班固书曰:「张汤有罪自杀」。
何不书陷
有罪也。
弘恭石显萧望之不悔过,请诎于牢狱,塞其怏怏心,望之自杀,有司奏望之有罪,请绝其爵邑。
班固书曰:「中书令弘恭石显望之,令自杀」。
何不书有罪?
谮之也。
太子矫制不书反而书以节发兵,讥武帝惑巫蛊而致乱祸也。
望之自杀不书有罪而书谮,讥元帝信阉宦而杀其师傅也。
凡此之类,不可殚举,固自谓「春秋考纪」者,岂以得《春秋》之意耶?
班固作史赞,非独详于纪善也,又重美之;
非独略于记过也,又婉其辞。
其记善也,虽小善必录;
其记过也,非大过不书。
文帝之仁言俭德,赞中总列十数条,叹曰:「呜呼仁哉」。
于景帝赞又曰:「至于孝文,加以恭俭」。
武帝赞又曰:「文景务在养民」。
非详于记善,又重美之乎?
武帝之穷兵奢侈,其赞曰:「雄材大略,不改文、景之恭俭,诗书所称,何以加焉」?
非略于记过,又婉其辞乎?
元帝之号令温雅,成帝之穆穆之容,皆见称述者,不以一失废其他长也。
故曰虽小善必录。
吕后之宠产、禄,景帝之杀晁、周,皆略而不言者,不以小疵玷其全美也,故曰非大过不书。
史赞诸帝皆称述,独高祖赞推其世系运统而已,无所称也。
盖以高祖之盛德大业,不假言而自著,亦非一二言可赞也。
故赞卫、霍不言征伐之功,赞相如不论文章之美,其他则片善寸长,赞皆言之,有馀易见,不足难知故也。
高祖辍洗受言,吐哺销印,其从谏若转圜也,至于废太子则虽得百张良无益。
文帝身衣弋绨,慎夫人衣不曳地,其俭无以加也,至宠邓通则赏赐辄钜万,并举铜山与之,何相戾哉?
盖惑于所爱,虽圣主贤君,犹不能自免也。
四皓入见而嬖姬舞泣,申屠一言而弄臣碎首,此二帝所以称贤圣哉。
冯公励大学士致政归太原 元末明初 · 周伯琦
七言律诗 押先韵
中外扬名五十年,安车一旦赋归田
德星移次天光近,老圃宜秋晚节全。
滹沱冰坚桥路稳,井陉雪霁驿程便。
午庄未许裴公隐,淇澳重歌卫武贤
深处诗 元 · 周崇厚
 出处:御选元诗卷三十四
知君雅性恒爱竹,几年封植当华屋。
此君结根羡得所,风雨年年长苍玉。
绿阴满地荫阶墀,拂云香叶何参差。
万竿总含霜雪操,数亩尽带潇湘姿。
芸窗昼启无俗客,秀色时能映缃帙。
猗猗堪比卫武贤,青青差拟王猷宅。
我来蓟北正天寒,雪中无处寻琅玕。
坐想君家最深处,便拟敲门试一看。
歧亭十咏(在咸昌公上) 其五 竹林翠烟辛酉 明 · 李滉
 押先韵 出处:退溪先生文集卷之三
万玉森森擢岸边,寒枝瘦叶摇苍烟。
龙拿虎攫竞长,雪虐风饕节弥坚。
啸咏谁知袁尹真,切磋还思卫武贤
安得湖州入神笔,为写一幅山家传。
孟津殿下新建书堂得请赐额勉学书院恭赋 明 · 区大相
七言律诗 押先韵
玉槛银潢接颍川,肯堂新沐帝恩偏。
奏诗早擅河间誉,好学今称卫武贤
东壁赐书光列邸,西斋留客咏初筵。
游梁虽能赋,何似奚斯颂鲁年。
矩亭李先生墓下 明末清初 · 顾炎武
 出处:亭林诗集卷之五
人生无贤愚,大节本所共。
蹉跎一失身,岂不负弦诵。
卓哉李先生,九流称博综。
心鄙马季长,不作西第颂。
屏居向郊坰,食淡常屡空。
清修比范丹,聪记如应奉。
力学不求闻,终焉老家巷。
同时程中丞,一疏亦惊众。
玉玺安足陈,亟进名臣用中丞名绍德州左卫巡抚河南漳河旁得玉玺上疏言秦玺不足珍国家以贤为宝荐党籍诸臣十馀人不纳遂谢病归)
党论正纷挐,中朝并嚚讼。
世推山东豪,三李尤放纵。
祠奄与哭典,后先相伯仲(名并见钦定逆案)
初踰士类闲,竟折邦家栋
悲哉五十年,风尘尚澒洞。
我来拜遗阡,增此儒林重。
虽无謦咳接,犹有风流送。
自非随武贤,九原谁与从(后汉书马融传为梁冀作大将军西第颂以此颇为正直所羞应奉传少聪明自为童儿及长凡所经履莫不暗记读书五行并下汉司隶校尉鲁峻碑休神家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