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书朱雀阙 汉 · 阙名
出处:全后汉文 卷一百六
天下大乱,曹节王甫,幽杀太后,常侍侯览,多杀党人,公卿皆尸禄,无有忠言者(《后汉·曹节传》,熹平元年,窦太后崩,有何人书朱雀阙言。)。
与司徒刘劭书 东汉 · 陈球
出处:全后汉文 卷六十一
公出自宗室,位登台鼎,天下瞻望,社稷镇卫,岂得雷同容容无违而已?今曹节等放纵为害,而久在左右,又公兄侍中受害节等,永乐太后所亲知也。今可表徙卫尉阳球为司隶校尉,以次收节等诛之。政出圣主,天下太平,可翘足而待也(《后汉陈球传》,又见袁宏《后汉纪》二十四,有小异。)。
上窦太后疏 其一 东汉 · 陈蕃
出处:全后汉文 卷六十三
臣闻言不置而行不正,则为欺乎天而负乎人。危言极意,则群凶侧目,祸不旋踵。钧此二者,臣宁得祸,不敢欺天也。今京师嚣嚣,道路諠哗,言侯览、曹节、公乘昕、王甫、郑等与赵夫人诸女尚书并乱天下。附从者升进,忤逆者中伤。方今一朝群臣,如河中木耳,汛汛东西,耽禄畏害。陛下前始摄位,顺天行诛,苏康、管霸,并伏其辜。是时天地清明,人鬼欢喜,柰何数月复纵左右?元恶大奸,莫此之甚。今不急诛,必生变乱,倾危社稷,其祸难量。愿出臣章,宣示左右,并令天下诸奸,知臣疾之(《后汉·陈蕃传》)。
上书请合葬窦太后 其一 东汉 · 李咸
出处:全后汉文 卷六十一
臣闻禹、汤闻恶,是用无过,桀、纣闻善,以亡其国。中常侍曹节、张让、王傅等,因宠乘势,贼害忠良,谗谮故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虚遭无刑之舋,被以滔天之罪。陛下不复省览,猥发雷霆之怒。海内贤愚,莫不痛心。武以殁矣,无可柰何。皇太后亲与孝桓皇帝共奉宗庙,母养蒸庶,系于天心,仁风丰霈,四海所宗。礼,为人后者为人之子。陛下仰继先帝,岂得不以太后为母?存既未蒙顾复之报,殁又不闻谅闇之哀。太后未崩,武先坐诛。存亡各异,事不相逮,而恚武不已,欲贬太后,非崇有虞之孝,昭蒸蒸之仁。八方闻之,莫不泣血。昔秦始皇母后不谨,陷幸郎吏。始皇暴怒,幽闭母后,感茅焦之言,立驾迎母,置酒作乐,供养如初。夫以秦后之恶,始皇之悖,尚纳茅焦之语,不失母子之恩。岂况太后,不以罪没。陛下之过,有重始皇。臣谨冒昧陈诚,左手赍章,右手执药,诣阙自闻。唯陛下揆茅焦之谏,弘始皇之寤,复母子之恩,崇皇太后园陵之礼,上释皇乾震动之怒,下解黎庶酸楚之情也。如遂不省,臣当饮鸩自裁,下觐先帝,且陈得失,终不为刀锯所裁(袁宏《后汉纪》二十三,「熹平元年六月,河南尹李咸执药上书」。)。
上书请合葬窦太后 其二 东汉 · 李咸
出处:全后汉文 卷六十一
臣伏惟章德窦后虐害恭怀,安思阎后家犯恶逆,而和帝无异葬之议,顺朝无贬降之文。至于卫后,孝武皇帝身所废弃,不可以为比。今长乐太后尊号在身,亲尝称制,坤育天下,且援立圣明,光隆皇祚。太后以陛下为子,陛下岂得不以太后为母?子无黜母,臣无贬君,宜合葬宣陵,一如旧制(《后汉·陈球传》,「熹平元年,窦太后崩。曹节、王甫以为,梁后家犯恶逆,别葬懿陵。武帝废黜卫后,而以李夫人配食。今窦氏罪深,岂得合葬先帝乎?太尉李咸诣阙上疏,于是议者乃定。」案:此与《袁宏纪》所载互异。)。
对诏问灾异八事 其一 东汉 · 蔡邕
出处:全后汉文 卷七十
光和元年七月十日,诏书尺一召光禄大夫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议郎张华、蔡邕、太史令单《风易》诣殿金商门,引入崇德殿,署门内南辟帏中为都座。漏未尽三刻,中常侍育阳侯曹节、冠军侯王甫,从东省出,就都东面,十门刘宠、庞训北面,杨公南面,日磾、华、邕、《风易》西面,受诏书各一通,尺一木板草书。两常侍各谕旨。朝廷以灾异忧惧,特旨密问政事所变改施行,务令分明。赐等称臣再拜受诏书,起就坐,五人各一处,给财用笔砚为对。臣邕言:「今月十日,诏召金商门,问臣邕灾异之意。臣学识浅薄,心虑愚暗,不足以答圣问。综众变,征营怖悸,谨别状上。臣顿首顿首(本集)」。
上疏陈事 东汉 · 吕强
出处:全后汉文 卷九十五
臣闻诸侯上象四七,下袭王土,高祖重约非功臣不侯,所以重天爵明劝戒也。伏闻中常侍曹节、王甫、张让等,及侍中许相,并为列侯。节等宦官祐薄,品卑人贱,谗诌媚主,佞邪徼宠,放毒人物,疾妒忠良,有赵高之祸,未被轘裂之诛,掩朝廷之明,成私树之党。而陛下不悟,妄授茅土,开国承家,小人是用。又并及家人,重金兼紫,相继为蕃辅。受国重恩,不念尔祖,述修厥德,而交结邪党,下比群佞。陛下惑其琐才,特蒙恩泽。又授位乖越,贤才不升,素餐私幸,必加荣擢。阴阳乖剌,稼穑荒蔬,人用不康,罔不繇兹。臣诚知封事已行,言之无逮,所以冒死干触陈愚忠者,实愿陛下损改既剌,从此一止。臣又闻后宫彩女数千馀人,衣食之费,日数百金。比谷虽贱,而户有饥色。案法当贵而今更贱者,繇赋发繁数,以解县官,寒不敢衣,饥不敢食。民有斯厄,而莫之恤。宫女无用,填积后庭,天下虽复尽力耕桑,犹不能供。昔楚女悲愁,则西宫致灾,况终年积聚,岂无忧怨乎!夫天生蒸民,立君以牧之。君道得,则民戴之如父母,仰之犹日月,虽时有征税,犹望其恩之惠,《易》曰:说以使民,民忘其劳;悦以犯难,民忘其死」。储君副主,宜讽诵斯言;南面当国,宜履行其事。又承诏书,当于河间故国起解渎之馆。陛下龙飞即位,虽从藩国,然处九天之高,岂宜有顾恋之意。且河间疏远,解渎邈绝,而当劳民单力,未见其便。又今外戚四姓贵幸之家,及中官公族无功德者,造起馆舍,凡有万数,楼阁相接,丹青素垩,雕刻之饰,不可单言。丧葬逾制,奢丽过礼,竞相放效,莫肯矫拂。《谷梁传》曰:「财尽则怨,力尽则怼」。《尸子》曰:「君如杅,民如水,杅方则水方,杅圆则水圆」。上之化下,犹风之靡草。今上无去奢之俭,下有纵欲之敝,至使禽兽食民之甘,土木衣民之帛。昔师旷谏晋平公曰:「梁柱衣绣,民无褐衣;池有弃酒,士有渴死;厩马秣粟,民有饥色。近臣不敢谏,远臣不得畅」。此之谓也。又闻前召议郎蔡邕对问于金商门,而令中常侍曹节、王甫等以诏书喻旨。邕不敢怀道迷国,而切言极对,毁刺贵臣,讥呵竖宦。陛下不密其言,至令宣露,群邪项领,膏唇拭舌,竞欲咀嚼,造作飞条。陛下回受诽谤,致邕刑罪,室家徙放,老幼流离,岂不负忠臣哉!今群臣皆以邕为戒,上畏不测之难,下惧剑客之害,臣知朝廷不复得闻忠言矣。故太尉段颎,武勇寇世,习于边事,垂发服戎,功成皓首,历事二主,勋烈独昭。下既已式序,位登台司,而为司隶校尉阳球所见诬胁,一身既毙,而妻子远播。天下惆怅,功臣失望。宜徵邕更授任,反颎家属,则忠贞路开,重怨以弭矣(《后汉吕强传》。)。
上书劾朱瑀 东汉 · 番忠
出处:全后汉文 卷六十六
臣闻治国之要,得贤则安,失贤则危,故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汤举伊尹,不仁者远。陛下即位之初,未能万机皇太后念在抚育,权时摄政,故中常侍苏康、管霸应时诛殄。太傅陈蕃、大将军窦武、尚书令尹勋知中官奸乱,考其党与,志清朝政。华容侯朱瑀知事觉露,祸及其身,遂兴造逆谋,作乱王室,撞蹋省达执夺玺绶,迫胁陛下,聚会群臣,离间骨肉母子之恩,遂诛蕃、武及尹勋等。因共割裂城社,自相封赏。父子兄弟被蒙尊荣,素所亲厚布在州郡,或登九列,或据三司。不惟禄重位尊之责,而苟营私门,皮剥小民,甚于狼虎。多蓄财货,缮治第舍,连里竟巷。盗取御水,以作鱼钓,车马服玩,拟于天家。群公卿士,杜口吞声,莫敢有言。州郡牧守,承顺风旨,辟召选举,释贤取愚。故虫蝗为之生,夷寇为之起。天意坟盈,积十馀年矣。故频岁日食于上,地震于下,所以谴戒人主,欲令觉悟,诛锄无状。昔高宗以雉雊之变,故获中兴之功。近者神祇启悟陛下,发赫斯之怒,故王甫父子应时馘截,路人士女莫不称善,若除父母之雠。诚怪陛下复忍孽臣之类,不悉殄灭。昔秦信赵高,以危其国;吴使刑人,身遘构其祸。虞公抱宝牵马,鲁昭见逐乾侯,以不用宫之奇子、家驹以至灭辱。今瑀等并在左右,陛下春秋富盛,以不忍之恩,赦夷族之罪,惧惑佞谄,以作不轨,奸谋一成,悔亦何及!臣为郎十五年,皆耳目闻见,瑀之所为,诚皇天所不复赦。愿陛下留漏刻之听,裁省臣表,埽灭丑类,以答天怒。与瑀考验,有不如言,愿受汤镬之诛,妻子并徙,以绝妄言之路(袁宏《后汉纪》二十四,光和三年。又见《后汉·曹节传》)。
昌言下(此下篇名并缺) 其七 东汉 · 仲长统
出处:全后汉文 卷八十九
宦鉴者,传言给使之臣也。拼埽是为,超走是供,传近(本作「传延」,从《文选·宦者传论》注改。)房卧之间,交错妇人之闲,又亦实刑者之所宜也。天文,宦者四星,在帝坐傍,而《周礼》有其官职。至于武皇游宴后庭,置中书之官,领受军事(「天文」下三十四字,从《文选宦者传论》注补。)。孝宣之世,则以弘恭为中书令,石显为仆射。中宗严明,二鉴不敢容错其奸心也。后暨君元,常抱病而留好于音乐,悉以枢机委之石显,则昏迷雾乱之政起,而仇忠害正之祸成矣。呜呼,父子之间,相监至近,而明暗之分若此,岂不良足悲邪?孝桓皇帝起自蠡吾,而登至尊,侯览、张让之等,以乱承乱,政令多门,权利并作,迷荒帝主,浊乱海内。高命(「命」借为「明」,《易·系辞》而命之」,《释文》孟本作「明」。)士恶其如此,直言正论,与相摩切。被诬见陷,谓之党人。灵皇帝登自解犊,以继孝桓。中常侍曹节侯览等,造为维纲,帝终不寤,宠之日隆,唯其所言,无求不得。凡贪淫放纵,僭凌横恣,挠乱内外,螫噬民化,隆自顺、桓之时,盛极孝灵之世,前后五十馀年,天下亦何缘得不破坏邪?古之圣人,立礼垂典,使子孙少在师保,不令处于妇女小人之间,盖犹见此之良审也(《群书治要》。)。
与袁粲褚渊刘秉书 南朝宋 · 刘休范
出处:全宋文卷十四
夫治政任贤,宜亲疏相辅,得其经纬,则结绳可及,失其规矩,则危亡可期。汉承战国之馀,伤周室衰殄,立磐石之宗,而致七国之乱。魏革汉典,创于前失,遂使诸王绝朝聘之礼,是以根疏叶枯,政移异族。今宗室衰微,自昔未有,泰宁之世,足以为譬。孤子忝枝皇族,预关兴毁,虽欲忘言,其可得乎?
高祖武皇帝升睿三光,涤纷四表。太祖文皇帝钦明冠古,资乾承历,秉钺西服,鸣銮东京,搜贤选能,纳奇赏异。孝武皇帝岐嶷天纵,先机雷发,陵波静乱,宏业中兴,储嗣不腆,遂贻祸难。于时建安王以家难频遘,宜立长主,明皇帝恢朗渊懿,仁润含远,奉载南面,允合天人。而太尉以年长居卑,怨心形色,柳欣慰等规行不轨,事迹披猖。骠骑以忤颜失旨,应对不顺,在蕃刻削,怨结人鬼。先帝明于号令,岂枉法为亲,二王之衅,实自由己。但司徒巴陵王劳谦为国,中流事难,有不世之勋,奉时如天,事兄犹父,非唯令友,信为国器。唐叔之忠,而受管蔡之罪,亲戚哀愤,行路嗟叹。王地籍光洁,德厌民望,并无寸罪,受毙谗邪。先帝穆于友于,留心亲戚,去昔事平之后,面受诏诲,礼则君臣,乐则兄弟,升级赐赏,动不移年,抚慰孜孜,恒如不足,岂容一旦阋墙,致此祸害,良有由也。先帝寝疾弥年,体疲膳少,虽神照无亏,而虑有失德,补阙拾遣,责在左右。于时出入卧内,唯有运长、道隆,群细无状,因疾遘祸,见上不和,知无瘳拯,虑晏驾之日,长王作辅,夺其宠柄,不得自专。是以内假帝旨,外托朝议,谀辞诡貌,万类千端,升进奸回,屠斥贤哲,外矫天则,内诬人鬼。是以星纪违常,羲望失度。昔魏颗择命,《春秋》美之;秦穆殉良,《诗》有明刺。臣子之节,得失必书,不及匡谏,犹以为罪。交间苍蝇,驱扇祸戮,爵以货重,才由贫轻,先帝旧人,无罪黜落,荐致乡亲,遍布朝省。谄谀亲狎者,飞荣玉除;静立贞粹者,柴门生草。事先关已,虽非必行;若不咨询,虽是必抑。海内远近,人谁不知。未解执事,不加斧钺,遂致先帝有杀弟之名,丑声遗于君父,格以古义,岂得为忠?先帝崩殂,若无天地,理痛常情,便应赴泣。但兄弟枉酷,已陷谗细,孤子已下,复触奸机。是以望陵坟而摧裂,想銮旂而抽恸。虽复才违寄宠,而地属负荷,顾命之辰,曾不见及。分崩之际,诏出两竖,天诱其衷,得居乎外。若受制群邪,则玉石同碎矣。以宇宙之基,一旦受制卑琐,刘氏家国,使小人处分,终古以来,未有斯酷。昔石显、曹节,方今为优,而望之、仲举,由以致弊。至于遭逢丑慝,岂有古今者乎。
诸贤胄籍冠冕,世历忠贞,位非恩树,勋岂宠结,忧国勤王,社稷之镇,岂可含纵谗凶,坐观倾覆。自惟宋室未殒,得以推移者,正内赖诸贤,防勒奸轨,外有孤子,跨据中流。而人非金石,何能支久,使一亏落,则本根莫庇。当今主上冲幼,宜明典章,征虏之镇,不见慰省,逆旅往来,尚有顾眄,骨肉何雠,逼使离隔。禽兽之心,横生疑贰,经由此者,每加约截,同恶相求,有若市贾。以孤子知其情状,恒恐以此乘之,钳勒州郡,过见防御。近遣西南二使,统内宣传,不容恐惧,即遣启并有别书。若以孤子有过,便应鸣鼓见伐;如其不尔,宜令各有所归。与杀不辜,宪有常辟,三公之使,无罪而斩、鄙虽不肖,天子之季父,卑小主者,敢不如是乎。孤子承奉今上,如事先朝,夙夜恭谨,散心云日,晦望表驿,相从江衢,有何亏违,顿至于此。既已甘心,其可再乎。如往来所说,以孤子纳士为尤,此辈惧其身罪,岂为国计。在昔四豪,列国公子,犹博引广纳,门容三千。况孤子位居鼎司,捍卫畿甸,且今与昔异,咸所知也。狡虏陵掠,江淮侵逼,主上年稚,宗室衰微,邪僭用命,亲贤结舌,疆埸婴涂炭之苦,征夫有勤役之劳,瓜时不代,齐有致祸,况长淮戍卒,历年思怨,不务拓远强边,而先事国君亲戚,以此求心,何事非乱。又以膳治盆垒,复致嚣声,自晋、宋之灾,积贮百万,孤子到镇,曾不数千里,且修城池,整郭邑,为治常理,复何足致嫌邪?若以中流清荡,则任农夫不应实力强兵,作镇姑孰,俱防寇害,岂得独嫌于此。昔成王之明,而为流言致惑,若使金滕不开,则周公无以自保。乐毅归赵,不忍谋燕,况孤子礼则君臣,恩犹父子者乎。所以枕戈泣血,只以兄弟之雠尔。观其不逞之间,岂可限量。设使遂其虐志,诸君欲安坐得乎?唇亡齿寒,理不难见。桂蠹必除,人邪必剪。枉突徙薪,何劳多力。望便执录二竖,以谢冤魂,则先帝不失顺悌之名,宋世无枉笔之史。
此州地居形要,路枕九江,控弦跨马,越关而至。重气轻死,排薮竞出,练甲照水,总戈成林,剿此纤隶,何患不克。但千钧之弩,不为鼷鼠发机,欲使薰莸内辨,晋阳外息尔,功有所归,不亦可乎?便当投命有司,谢罪天阙,同奉温清,齐心庶事。伊霍之任,非君而谁?周邵之职,颇以自许,左提右挈,无愧故人。昔平、勃刚断,产、禄蚤诛,张、温趑趄,文台扼腕。事之枢机,得失俄顷,往车今辙,庶无惑焉。近持此意,申之沈攸,其愤难不解诸王致此,既知祸原,锐然奋发,蓄兵厉卒,以俟同举。张兴世发都日,受制凶党,扬飏直逝,遂不见遇,孤子近遣信申述奸祸,方大惆惋,追恨前迷,比者信使、每申勤款。王奂佐郢,兵权在握,厥督屠枉,朝野嗟痛,犹父之怨,宁可与之比肩。孤子此举,增其慷慨,义之所劝,其应犹响。诸君或未得此意,故先告怀。徙倚一隅,迟及委问。孤子哀疾尪毁,穷尽无日,庶规史䲡,死不忘本。临纸荒哽,言不诠第(《宋书·桂阳王休范传》。)。
扈从温泉同紫微黄门群公汎渭川得齐字 唐 · 苏颋
五言排律 押齐韵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引用典故:钓璜 傅舟
虹旗映绿荑,春仗汉丰西。
侍跸浮清渭,扬舲降紫泥。
近临钧石地,遥指钓璜溪。
岸转帆飞疾,川平棹举齐。
傅舟来是用,轩驭往应迷。
兴阕(一作发)菱歌动,沙洲乱夕鹥。
对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策 中唐 · 刘蕡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四十六
问。朕闻古先哲王之理也。元默无为。端拱司契。陶氓心以居简。凝日用于不宰。立本以厚下。推诚而建中。繇是天人通。阴阳和。俗跻仁寿。物无疵疠。噫盛德之所臻。夐乎其莫可及已。三代令王。质文迭救。而巧伪滋炽。风流寖微。自汉魏已降。足徵益寡。朕顾昧理道。祇荷丕构。奉若谟训。不敢荒宁。任贤惕厉。宵衣旰食。讵追三五之遐轨。庶绍祖宗之鸿绪。而心有所未达。行有所未孚。由中及外。阙政斯广。是以人不率化。气或堙厄。灾旱竟岁。播植愆时。国廪罕蓄。乏九年之储。吏道多端。微三载之绩。京师诸夏之本也。将以观理。而豪猾踰检。大学明教化之源也。期于宣化。而生徒多惰业。列郡在乎颁条。而干禁或未绝。百工在乎按度。而淫巧或未衰。俗隳风靡。积讹成蠹。其择官济理也。听人以言。则枝叶难辨。御下以法。则耻格不形。其阜财发号也。生之寡而食之众。烦于令而鲜于理。思欲究此缪盭。致之治平。兹心浩然。若涉泉水。故前诏有司。博延偫彦。伫启宿懵。冀臻时雍。子大夫皆识达古今。志在康济。造庭待问。副朕虚怀。必当箴主之阙。辨政之疵。明纲条之所紊。稽庶富之所急。何术斯革于前弊。何泽斯惠于下土。何施而理古可近。何道而和气可充。推之本源。著于条对。至若夷吾轻重之权。孰辅于理。严尤底定之策。孰叶于时。元凯之考课何先。叔子之克平何务。推此龟鉴。择乎中庸。期在洽闻。朕将亲览。对。褐衣小臣蕡。沐浴斋戒。伏于彤庭之下。谨顿首上言皇帝陛下。臣诚不佞。有匡国致君之术。无位而不得行。有犯颜敢谏之心。无路而不得达。但怀愤抑郁。思有时而一发耳。常欲与庶人议于道。商旅谤于市。得通上听。一悟主心。虽被妖言之罪。无所悔焉。况逢陛下以至德嗣兴。以大明垂照。询求过阙。咨访谟猷。下制中外。举能直言极谏者。臣既辱斯举。专承大问。敢不悉意以言。至于上之所忌。时之所禁。权幸之所讳恶。有司之所予夺。臣愚不识。伏惟陛下少加优容。不使圣朝有谠直而受戮者。乃天下之幸也。非臣之所望也。谨昧死以对。伏以圣策有思先古之理。念元默之化。将欲通天人以济俗。和阴阳以煦物。见陛下慕道之深也。臣以为哲王之理。其则不远。惟陛下致之之道何如耳。伏以圣策有祇荷丕构而不敢荒宁。奉若谟训而罔有怠忽。见陛下忧劳之至也。若夫任贤惕厉。宵衣旰食。宜黜左右之纤佞。进股肱之大臣。若夫追踪三五。绍复祖宗。宜鉴前古之兴亡。明当时之成败。心有所未达。以下情蔽而不得上通。行有所未孚。以上泽壅而不能下达。欲俗之化也。在修已以先之。欲气之和也。在遂性以道之。救灾旱在致乎精诚。广播植在视乎食力。国廪罕蓄。本乎冗食尚繁。吏道多端。本乎选用失当。豪猾踰检。由中外之法殊。生徒惰业。由学校之官废。列郡干禁。由授任非人。百工淫巧。由制度不立。伏以圣策有择官济治之心。阜财发号之叹。见陛下教化之本也。且进人以行。则枝叶安有难辨乎。防下以礼。则耻格安有不形乎。念生寡而食众。则可罢斥。惰游。念令烦而理鲜。要在察其行否。博延偫彦。愿陛下必纳其言。造廷待问。则小臣其敢爱死。伏以圣策有求贤箴阙之言。审政辨疵之令。见陛下咨访之心勤也。遂小臣屏奸豪之志。则弊革于前。守陛下念康济之言。则惠敷于下。邪正之道分。而治古可近。礼乐之方著。而和气克充。至若夷吾之法。非皇王之权。严尤所陈。无最上之策。元凯之所先。不若唐尧考绩。叔子之所务。不若虞舜舞干。且俱非大德之中庸。未可为上圣之龟鉴。又何足为陛下道之哉。或有以系安危之机。兆存亡之变者。臣请披沥肝胆。为陛下别白而重言之。臣前所言哲王之理。其则不远者。在陛下慎思之。力行之。始终不懈而已。臣谨按春秋。元者气之始也。春者岁之始也。春秋以元加于岁。以春加于正。明王者当奉若天道。以谨其始也。又举时以终岁。举月以终时。春秋虽无事必书。首月以存时。明王者当奉若天道。以谨其终也。王者动作。始终必法于天者。以其运行不息也。陛下既能谨其始。又能谨其终。懋而修之。勤而行之。则可以执契而居简。无为而不宰矣。广立本之大业。崇建中之盛德矣。又安有三代循环之弊。而为巧伪滋炽之渐乎。臣故曰惟陛下致之之道何如耳。臣前所谓若夫任贤惕厉。宵衣旰食。宜黜左右之纤佞。进股肱之大臣。实以陛下诚忧劳之至也。臣闻不宜忧而忧者国必衰。宜忧而不忧者国必危。今陛下不以家国存亡之计。社稷安危之策。而降于清问。臣未知陛下以为布衣之臣。不足与定大计耶。或万几之勤。而圣虑有所未至也。不然。何宜忧者而不先忧乎。臣以为陛下之所虑者。宜先忧宫闱将变。社稷将危。天下将倾。海内将乱。此四者乃国家已然之兆。故臣谓圣虑宜先及之。夫帝业既艰难而成之。胡可容易而守之。昔太祖肇其基。高祖勤其绩。太宗定其业。元宗继其明。至于陛下。二百有馀载矣。其间明圣相因。扰乱继作。未有不委用贤士。亲近正人。而能绍兴徽烈者也。或一日不念。则颠覆大器。宗庙之耻。万古为恨。臣谨按春秋。人君之道。在体元以居正。昔董仲舒为汉武帝言之略矣。其所未尽者。臣得为陛下备而陈之。夫继故必书即位。所以正其始也。终必书所终之地。所以正其终也。故君者。所发必正言。所履必正道。所居必正位。所近必正人。臣又按春秋。阍寺弑吴子馀祭。书其名。春秋讥其疏远贤士。昵近刑人。有不君之道矣。伏惟陛下思祖宗开国之勤。念春秋继故之戒。将明法度之端。则发正言而履正道。将杜篡弑之渐。则居正位而近正人。
远刀锯之残。亲骨鲠之直。辅臣得以专其任。庶寮得以守其官。柰何以亵近五六人。总天下之大政。外专陛下之命。内窃陛下之权。威摄朝廷。势倾海内。偫臣莫敢指其状。天子不得制其心。祸稔萧墙。奸生帷幄。臣恐曹节侯览。复生于今日矣。此宫闱之所以将变也。臣谨按春秋。鲁定公元年春。王不书正月者。春秋以为先君不得正其终。则后君不得正其始。故曰定无正也。今忠贤无腹心之寄。阍寺专废立之权。陷先帝不得正其终。致陛下不得正其始。况皇储未建。郊祀未修。将相之职不归。名分之宜不定。此社稷之所以将危也。臣谨按春秋。王札子杀召伯毛伯。春秋之义。两下相杀不书。而此书者。重其尊王命也。夫天之所授者在君。君之所操者在命。操其命而失之者。是不君也。侵其命而专之者。是不臣也。君不君。臣不臣。此天下所以将倾也。臣谨按春秋。晋赵鞅以晋阳之兵叛入于晋。书其归者。以其能逐君侧之恶人。以安其君。故春秋善之。今威柄陵夷。藩臣跋扈。或有不达人臣之节。首乱者以安君为名。不究春秋之微。称兵者以逐恶为义。则政刑不由乎天子。征伐必自于诸侯。此海内所以将乱也。故樊哙排闼而雪涕。袁盎当车以抗词。京房发愤以殒身。窦武不顾而毕命。此陛下皆明知之耳。臣谨按春秋。晋狐射姑杀阳处父。书襄公杀之者。以其君漏言也。襄公不能固阴重之机。处父所以及戕贼之祸。故春秋非之。夫上漏其情。则下不敢尽意。上泄其事。则下不敢尽言。故传有造膝诡词之文。易有失身害成之戒。今公卿大臣。非不欲为陛下言之。虑陛下必不能用之。陛下既忽之而不用。必泄其言。臣下既言之而不行。必婴其祸。适足以钳直臣之口。而重奸臣之威。是以欲尽其言。则有失身之惧。欲尽其意。则有害成之忧。故低徊郁塞。以俟陛下感悟。然后尽其启沃耳。陛下何不以听朝之馀。明御便殿。召当时贤相。与旧德老臣。访持变安危之谋。求定倾救乱之术。塞阴邪之路。屏亵狎之臣。制侵陵迫胁之心。复门户扫除之役。戒其所宜戒。忧其所宜忧。既不得理于前。当理于后。不得正其始。当正其终。则可以虔奉典谟。克承丕构。终任贤之效。无旰食之忧矣。臣前所谓若夫追踪三五。绍复祖宗。宜鉴前古之兴亡。明当时之成败者。臣闻尧舜之为君而天下大理者。以其能任九官四岳十二牧。不失其举。不二其业。不侵其职。居官惟其能。左右惟其贤。元凯在下。虽微而必举。四凶在朝。虽强而必诛。考其安危。明其取舍。至秦之二代。汉之元成。咸愿措国如唐虞。致身如尧舜。而终败亡者。以其不见安危之机。不明取舍之道。不任大臣。不辨奸人。不亲忠良。不远谗佞。伏愿陛下察唐虞之所以兴。而景行于前。鉴秦汉之所以亡。而戒惧于后。陛下无谓庙堂无贤相。庶官无贤士。今纲纪未绝。典刑犹在。人谁不欲致身为王臣。致时为升平。陛下何忽而不用之邪。又有居官非其能。左右非其贤。其恶如四凶。其诈如赵高。其奸如恭显者。陛下又何惮而不去之邪。神器固有归。天命固有分。祖宗固有灵。忠臣固有心。陛下其念之哉。昔秦之亡也。失于强暴。汉之亡也。失于微弱。强暴则贼臣畏死而害上。微弱则奸臣擅权而震主。臣伏见敬宗皇帝不虞亡秦之祸。不剪其萌。伏惟陛下深轸亡汉之忧。以杜其渐。则祖宗之鸿绪可绍。三五之遐轨可追矣。臣前所谓陛下心有所未达。以下情塞而不得上通。行有所未孚。以上泽壅而不得下浃者。且百姓有涂炭之苦。陛下无由而知。则陛下有子惠之心。百姓无由而信。臣谨按春秋。书梁亡不书取者。梁自亡也。以其思虑昏而耳目塞。上出恶政。人为寇盗。皆不知其所以然。以其自取灭亡也。臣闻国君之所以尊者。重其社稷也。社稷之所以重者。存其百姓也。苟百姓之不存。则虽社稷不得固其重。苟社稷不重。则虽国君不得保其尊。故理天下者。不可不知百姓之情也。夫百姓者。陛下之赤子。陛下宜命慈仁者亲之育之。如保傅焉。如乳哺焉。如师之教导焉。故人之于上也。敬之如神明。爱之如父母。今或不然。陛下亲近贵倖。分曹建署。补除卒吏。召致宾客。因其货贿。假其气势。大者统藩方。小者为牧守。居上无清惠之政。而有饕餮之害。居下无忠诚之节。而有奸欺之罪。故人之于上也。畏之如豺狼。恶之如雠敌。今四海困穷。处处流散。饥者不得食。寒者不得衣。鳏寡孤独者不得存。老幼疾病者不得养。加以国权兵柄。专在左右。贪臣聚敛以固宠。奸吏夤缘而弄法。冤痛之声。上达于九天。下入于九泉。鬼神为之怨怒。阴阳为之愆错。君门九重。而不得告䜣。士人无所归化。百姓无所归命。官乱人贫。盗贼并起。土崩之势。忧在旦夕。即不幸因之以师旅。继之以凶荒。臣以谓陈胜吴广。不独生于秦。赤眉黄巾。不独生于汉。臣所以为陛下发愤扼腕。痛心泣血也。如此则百姓有涂炭之苦。陛下何由而知之乎。有子惠之心。百姓安得而信之乎。致使陛下行有所未孚。心有所未达者。固其然也。臣闻昔汉元帝即位之初。更制七十馀事。其心甚诚。其称甚美。然纪纲日紊。国祚日衰。奸凶日强。黎元日困者。以其不能择贤明而任之。失其操柄也。自陛下御宇。忧勤兆庶。屡降德音。四海之内。莫不抗首而长息。自喜复生于死亡之中也。伏愿陛下慎终如始。以塞万方之望。诚宜揭国权以归其相。持兵柄以归其将。去贪臣聚敛之政。除奸吏夤缘之害。惟忠贤是近。惟正直是用。内宠便辟。无所听焉。选清慎之官。择仁惠之长。毓之以利。煦之以和。教之以孝慈。导之以德义。去耳目之塞。通上下之情。俾万国欢康。兆人苏息。则心无所不达。而信无所不孚矣。臣所言欲人之化也。在修己以先之者。臣闻德以修己。教以导人。修己也。则人不劝而自至。导人也。则人敦行而率从。是以君子欲政之必行也。故以身先之。欲人之从化也。故以道御之。今陛下先之以身。而政未必行。御之以道。而人未从化。岂不以立教之旨。未尽其方耶。夫立教之方。在乎君以明制之。臣以忠行之。君以知人为明。臣以匡时为忠。知人则任贤而去邪。匡时则固本而守法。贤不任则重赏不足以劝善。邪不去则严刑不足以禁非。本不固则人流。法不守则政散。而欲教之使必至。化之使必行。不可得也。陛下能斥奸邪不私其左右。举贤正不遗其疏远。则化洽于朝廷矣。爱人以敦本。分职而奉法。修其身以及其人。始于中而成于外。则化行于天下矣。臣前所谓欲气之和也。在遂性以导之者。当纳人于仁寿也。夫欲人之仁寿也。在乎立制度。修教化。夫制度立则财用省。财用省则赋敛轻。赋敛轻则人富矣。教化修则争竞息。争竞息则刑罚清。刑罚清则人安矣。既富则仁义兴焉。既安则寿考生焉。仁寿之心感于下。和平之气应于上。故灾害不作。休祥荐臻。四方底宁。万物咸遂矣。臣前所言救灾旱在致乎精诚者。臣谨按春秋。鲁僖公一年之中。三书不雨者。以其人君有恤人之志也。鲁文公三年之中。一书不雨者。以其人君无恤人之心也。故僖致精诚而不害物。文无悯恤而变成灾。陛下诚能有恤人之心。则无成灾之变矣。臣前所言广播植在视乎食力者。臣谨按春秋。君人者必时视人之所勤。人勤于力则功筑罕。人勤于财则贡赋少。人勤于食则百事废。
今财食与人力皆勤矣。愿陛下废百事之用。以广三时之务。则播植不愆矣。臣前所谓国廪罕蓄。本乎冗食尚繁者。臣谨按春秋。臧孙辰告籴于齐。春秋讥其国无九年之蓄。一年不登而百姓饥。臣愿斥游惰之徒以督其耕植。省不急之务以赡其黎元。则廪蓄不乏矣。臣前所言吏道多端。本乎选用失当者。由国家取人不尽其材。任人不明其要故也。今陛下之用人也。求其声而不求其实。故人之趋进也。务其末而不务其本。臣愿覈考课之实。定迁序之制。则多端之吏道息矣。臣前所言豪猾踰检。由中外之法殊者。以其官禁不一也。臣谨按春秋。齐桓公盟诸侯不书日。而葵邱之盟特以日者。美其能宣天子之禁。率奉王官之法。故春秋备而书之。夫官者五帝三王之所建也。法者高祖太宗之所制也。法宜画一。官宜正名。今又分外官中官之员。立南司北司之局。或犯禁于南。则亡命于北。或正刑于外。则破律于中。法出多门。人无所措。实由兵农势异。而中外法殊也。臣闻古者因井田以制军职。间农事以修武备。提封约卒乘之数。命将在公卿之列。故兵农一致。而文武同方。可以保乂邦家。式遏乱略。暨太宗皇帝肇建邦典。亦置府兵。台省军卫。文武参掌。居闲岁则櫜弓力穑。将有事则释耒荷戈。所以修复古制。不废旧物。今则不然。夏官不知兵籍。止于奉朝请。大将不主兵事。止于养勋阶。军容合中官之政。戎律附内臣之职。首一戴武弁。嫉文职如仇雠。足一蹈军门。视农夫如草芥。谋不足以剪除奸凶。而诈足以抑扬威福。勇不足以镇卫社稷。而暴足以侵轶里闾。羁绁藩臣。干陵宰辅。隳裂王度。汨乱朝经。张武夫之威。上以制君父。假天子之命。下以驭英豪。有藏奸观衅之心。无仗节死难之义。岂先王经文纬武之旨耶。臣愿陛下贯文武之道。均兵农之功。正贵贱之名。一中外之法。还军伍之职。修省署之官。近崇贞观之规。远复成周之制。自邦畿以刑于万国。始天子而达于诸侯。则可以制豪猾之强。而无踰检之患矣。臣前所言生徒惰业。由学校之官废者。盖以国家贵其禄而贱其能。先其事而后其行。故庶官乏通经之学。诸生无修业之心矣。臣前所言列郡干禁。由授任非人者。臣以为刺史之任。理乱之根本系焉。朝廷之法制在焉。权可以抑豪猾。恩可以惠孤寡。强可以禦奸寇。政可以移风俗。其将校有曾经战阵。及功臣子弟。各请随宜酬赏。如无理人之术者。不当任此官。则绝干禁之患矣。臣前所言百工淫巧。由制度不立者。臣请以官位禄秩。制其器用车服。禁以金银珠玉。锦绣雕镂。不蓄于私室。则无荡心之巧矣。臣前所言辨枝叶者。在考言以询行也。臣前所言形于耻格者。在道德而齐礼也。臣前所谓念生寡而食众。可罢斥游惰者。已备之于前矣。臣前所谓令烦而理鲜。要在察其行否者。臣闻号令者。乃理国之具也。君审而出之。臣奉而行之。或亏益止留。罪在不赦。今陛下令烦而理鲜。得非持之者为所蔽欺乎。臣前所言博延偫彦。愿陛下必纳其言。造庭待问。则小臣岂敢爱死者。臣闻晁错为汉昼削诸侯之策。非不知其祸之将至也。忠臣之心。壮夫之节。苟利社稷。死无悔焉。今臣非不知言发而祸应。计行而身戮。盖所以痛社稷之危。哀生人之困。岂忍姑息时忌。窃陛下一命之宠哉。昔龙逢死而启殷。比干死而启周。韩非死而启汉。陈蕃死而启魏。今臣之来也。有司或不敢荐臣之言。陛下又无以察臣之心。退必受戮于权臣之手。臣幸得从四子游于地下。固臣之愿也。所不知杀臣者。臣死之后。将孰为启之哉。至于人主之阙。政教之疵。前日之弊。臣既言之矣。若乃流下土之惠。修近古之治。而致和平者。在陛下行之而已。然上之所陈者。实以臣亲承圣问。敢不条对。虽臣之愚。以为未及教化之大端。皇王之要道。伏惟陛下事天地以教人敬。奉宗庙以教人孝。养高年以教人悌。育百姓以教人慈。调元气以煦育。扇太和于仁寿。可以逍遥而无为。端拱而成化。至若念陶钧之道。在择宰相而任之。使权造化之柄。念保定之功。在择将帅而任之。使修阃外之寄。念百度之求正。在择庶官而任之。使专职业之守。念万姓之愁痛。在择长吏而任之。使明惠养之术。自然言足以为天下教。动足以为天下法。仁足以劝善。义足以禁非。又何必宵衣旰食。劳神惕虑。然后以致其理哉。谨对。
雁奴后说 北宋 · 宋祁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七、《宋景文集》卷四八
《周官·醢人》:「箈菹雁醢」。六贽:「大夫执雁」。庄周舍故人家,主人杀雁。雁为羞品旧矣。大江之南,阳鸟攸居,馀菰稆稻,群翔辈唼者动数百千计。乡人或夜经大泽,连巨缴而掩之,然常苦雁奴之觉也。乡人说曰:雁奴,雁之最小者,性尤机警。每群雁宿,雁奴独不瞑,为之伺察。或微闻人声,必先号鸣,群雁则杂然相呼引去。后乡人益巧设诡计,以中雁奴之欲。于是先视陂薮雁所常处者,阴布大网,多穿土穴于其傍。日未入,人各持束缊,井匿穴中。须其夜艾,则燎火穴外。雁奴先警,因急灭其火。群雁惊视无见,复就栖焉。如是三燎三灭,雁奴三叫,众雁三惊,已而无所见,则众雁谓奴之无验也,互唼迭击之,又就栖焉。少选,火复举,雁奴畏众击,不敢鸣。乡人闻其无声,乃举网张之,率十获五,而廑有脱者。以是江湖之民尤嗜雁,或贱售于人。予闻其事不甚谛,后有隐民冯生者,与予善,他日问之而信。冯生工属文,尝为《雁奴说》,叹其以诈相笼,以祸相嫁也。其言曰:「奚独雁哉!人固有之。李斯,秦之警也,赵高诈燎而胡亥击之,国入于汉。陈蕃,汉之警也,曹节诈燎而孝灵击之,家获于魏。由是观之,可不为之大哀耶」!予尝爱其文。今冯生遁老,访其书不获,姑掇其切著于篇,还以旧名题云。
后汉太尉陈球碑跋 北宋 · 欧阳修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一、《欧阳文忠公集》卷一三六、《集古录》卷三、《六一题跋》卷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右汉《太尉陈球碑》,云君讳球,字伯真,广汉太守之元子也。又云除郎中、尚书符节郎、慎陵园令,换中东城门候,迁繁阳令,拜侍御史。其后又云拜将作大匠。其馀磨灭仅存。按《后汉书》球传云:父亹,广汉太守。阳嘉中,球举孝廉,稍迁繁阳令。太尉杨秉表球○陵太守,后累拜司空。光和元年,迁太尉,坐日食免。复拜光禄大夫,与司徒刘合等谋诛宦官曹节等,不果,下狱死。球在○陵,破贼胡兰、朱盖有功,威著南邦。今碑破兰、盖事班班可读,与传皆合,惟不著诛宦官事。至其卒时,文字磨灭不可识,惟云六十有二,亦与传合。予所集录古文,与史传多异,惟此碑所载与列传同也。治平元年四月晦日书。
上皇帝书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一八、《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五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二、《文编》卷一三、《文章辨体汇选》卷七八、《四续古文奇赏》卷三、《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六三、《古文渊鉴》卷四七、《古今图书集成》宫闱典卷一三五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嘉祐三年十二月一日,眉州布衣臣苏洵谨顿首再拜,冒万死上书皇帝阙下。臣前月五日,蒙本州录到中书劄子,连牒臣:以两制议上翰林学士欧阳修奏臣所著《权书》、《衡论》、《几策》二十篇,乞赐甄录。陛下过听,召臣试策论舍人院,仍令本州发遣臣赴阙。臣本田野匹夫,名姓不登于州闾。今一旦卒然被召,实不知其所以自通于朝廷。承命悸恐,不知所为。以陛下躬至圣之资,又有群公卿之贤,与天下士大夫之众,如臣等辈,固宜不少,有臣无臣,不加损益。臣不幸有负薪之疾,不能奔走道路,以副陛下搜扬之心,忧惶负罪,无所容处。臣本凡才,无路自进。当少年时,亦尝欲侥倖于陛下之科举,有司以为不肖,辄以摈落。盖退而处者,十有馀年矣。今虽欲勉强扶病戮力,亦自知其疏拙,终不能合有司之意。恐重得罪,以辱明诏。且陛下所为千里而召臣者,其意以臣为能有所发明,以庶几有补于圣政之万一。而臣之所以自结发读书,至于今兹,犬马之齿几已五十,而犹未敢废者,其意亦欲效尺寸于当时,以快平生之志耳。今虽未能奔伏阙下,以累有司,而犹不忍默默卒无一言而已也。天下之事,其深远切至者,臣自惟疏贱,未敢遽言;而其近而易行,浅而易见者,谨条为十通,以塞明诏。其一曰:臣闻利之所在,天下趋之。是故千金之子欲有所为,则百家之市无宁居者。古之圣人,执其大利之权,以奔走天下,意有所向,则天下争先为之。今陛下有奔走天下之权而不能用,何则?古者赏一人而天下劝,今陛下增秩拜官,动以千计,其人皆以为己所自致,而不知戮力以报上之恩。至于临事,谁当效用?此由陛下轻用其爵禄,使天下之士积日持久而得之。譬如佣力之人,计工而受直,虽与之千万,岂知德其主哉?是以虽有能者,亦无所施,以为谨守绳墨,足以自致高位。官吏繁多,溢于局外,使陛下皇皇汲汲求以处之,而不暇择其贤不肖,以病陛下之民,而耗竭大司农之钱谷。此议者所欲去而未得也。臣窃思之,盖今制天下之吏,自州县令录幕职而改京官者,皆未得其术,是以若此纷纷也。今虽多其举官而远其考,重其举官之罪,此适足以隔贤者而容不肖。且天下无事,虽庸人皆足以无过,一旦改官,无所不为。彼其举者曰:「此廉吏,此能吏」。朝廷不知其所以为廉与能也,幸而未有败事,则长为廉与能矣。虽重其罪,未见有益。上下相蒙,请托公行。涖官六七考,求举主五六人,此谁不能者?臣愚以为,举人者当使明著其迹曰:某人廉吏也,尝有某事以知其廉;某人能吏也,尝有某事以知其能。虽不必有非常之功,而皆有可纪之状,其特曰廉能而已者不听。如此,则夫庸人虽无罪而不足称者不得入其间,老于州县,不足甚惜。而天下之吏必皆务为可称之功,与民兴利除害,惟恐不出诸己。此古之圣人所以驱天下之人,而使争为善也。有功而赏,有罪而罚,其实一也。今降官罢任者,必奏曰某人有某罪,其罪当然,然后朝廷举而行之。今若不著其所犯之由,而特曰此不才贪吏也,则朝廷安肯以空言而加之罪?今又何独至于改官而听其空言哉?是不思之甚也。或以为如此,则天下之吏,务为可称,用意过当,生事以为己功,渐不可长。臣以为不然。盖圣人必观天下之势而为之法。方天下初定,民厌劳役,则圣人务为因循之政与之休息;及其久安而无变,则必有不振之祸。是以圣人破其茍且之心,而作其怠惰之气。汉之元、成,惟不知此,以至于乱。今天下少惰矣,宜有以激发其心,使踊跃于功名,以变其俗。况乎冗官纷纭如此,不知所以节之,而又何疑于此乎?且陛下与天下之士相期于功名,而毋茍得,此待之至深也。若其宏才大略,不乐于小官而无闻焉者,使两制得以非常举之,此天下亦不过几人而已。吏之有过而不得迁者,亦使得以功赎,如此,亦以示陛下之有所推恩,而不惟艰之也。其二曰:臣闻古者之制爵禄,必皆孝弟忠信,修絜博习,闻于乡党,而达于朝廷以得之。及其后世不然,曲艺小数,皆可以进。然其得之也,犹有以取之,其弊不若今之甚也。今之用人最无谓者,其所谓任子乎。因其父兄之资以得大官,而又任其子弟,子将复任其孙,孙又任其子,是不学而得者尝无穷也。夫得之也易,则其失之也不甚惜。以不学之人,而居不甚惜之官,其视民如草芥也固宜。朝廷自近年始有意于裁节,然皆知损之而未得其所损,此所谓制其末而不穷其源,见其粗而未识其精,侥倖之风少衰而犹在也。夫圣人之举事,不惟曰利而已,必将有以大服天下之心。今欲有所去也,必使天下知其所以去之之说,故虽尽去而无疑。何者?恃其说明也。夫所谓任子者,亦犹曰信其父兄而用其子弟云尔。彼其父兄固学而得之也,学者任人,不学者任于人,此易晓也。今之制,茍幸而其官至于可任者,举使任之,不问其始之何从而得之也。且彼任于人不暇,又安能任人?此犹借资之人,而欲从之丐贷,不已难乎?臣愚以为父兄之所任而得官者,虽至正郎,宜皆不听任子弟。惟其能自修饰,而越录躐次,以至于清显者乃听。如此,则天下之冗官必大衰少,而公卿之后皆奋志为学,不待父兄之资。其任而得官者,知后不得复任其子弟,亦当勉强,不肯终老自弃于庸人,此其为益岂特一二而已。其三曰:臣闻自设官以来皆有考绩之法。周室既亡,其法废绝。自京房建考课之议,其后终不能行。夫有官必有课,有课必有赏罚。有官而无课,是无官也;有课而无赏罚,是无课也。无官无课,而欲求天下之大治,臣不识也。然更历千载而终莫之行,行之则益以纷乱,而终不可考,其故何也?天下之吏不可以胜考,今欲人人而课之,必使入于九等之中,此宜其颠倒错谬而不若无之为便也。臣观自昔行考课者,皆不得其术。盖天下之官皆有所属之长,有功有罪,其长皆得以举刺。如必人人而课之于朝廷,则其长为将安用?惟其大吏无所属,而莫为之长也,则课之所宜加。何者?其位尊,故课一人而其下皆可以整齐;其数少,故可以尽其能否而不谬。今天下所以不大治者,守令丞尉贤不肖混淆,而莫之辨也。夫守令丞尉贤不肖之不辨,其咎在职司之不明。职司之不明,其咎在无所属而莫为之长。陛下以无所属之官,而寄之以一路,其贤不肖当使谁察之?古之考绩者,皆从司会而至于天子。古之司会,即今之尚书,尚书既废,惟御史可以总察中外之官。臣愚以为可使朝臣议定职司考课之法,而于御史台别立考课之司。中丞举其大纲,而属官之中,选强明者一人,以专治其事。以举刺多者为上,以举刺少者为中,以无所举刺者为下。因其罢归而奏其治要,使朝廷有以为之赏罚。其非常之功,不可掩之罪,又当特有以偿之,使职司知有所惩劝,则其下守令丞尉不容复有所依违。而其所课者又不过数十人,足以求得其实。此所谓用力少而成功多,法无便于此者矣。今天下号为太平,其实远方之民穷困已甚,其咎皆在职司。臣不敢尽言,陛下试加采访,乃知臣言之不妄。其四曰:臣闻古有诸侯,臣妾其境内,而卿大夫之家亦各有臣。陪臣之事其君,如其君之事天子。此无他,其一境之内,所以生杀予夺,富贵贫贱者,皆自我制之,此固有以臣妾之也。其后诸侯虽废,而自汉至唐,犹有相君之势,何者?其署置辟举之权,犹足以臣之也。是故太守、刺史坐于堂上,州县之吏拜于堂下,虽奔走顿伏,其谁曰不然?自太祖受命,收天下之尊,归之京师。一命以上皆上所自署,而大司农衣食之。自宰相至于州县吏,虽贵贱相去甚远,而其实皆所与比肩而事主耳。是以百馀年间,天下不知有权臣之威,而太守、刺史犹用汉唐之制,使州县之吏事之如事君之礼。皆受天子之爵,皆食天子之禄,不知其何以臣之也。小吏之于大官,不忧其有所不从,惟恐其从之过耳。今天下以贵相高,以贱相谄,奈何使州县之吏,趋走于太守之庭,不啻若仆妾,唯唯不给。故大吏常恣行不忌其下,而小吏不能正,以至于曲随谄事,助以为虐。其能中立而不挠者,固已难矣。此不足怪,其势固使然也。夫州县之吏,位卑而禄薄,去于民最近,而易以为奸。朝廷所恃以制之者,特以厉其廉隅,全其节概,而养其气,使知有所耻也。且必有异材焉,后将以为公卿,而安可薄哉?其尤不可者,今以县令从州县之礼。夫县令官虽卑,其所负一县之责,与京朝官知县等耳。其吏胥人民,习知其官长之拜伏于太守之庭,如是之不威也,故轻之;轻之,故易为奸。此县令之所以为难也。臣愚以为州县之吏事太守,可恭逊卑抑,不敢抗而已,不至于通名赞拜、趋走其下风。所以全士大夫之节,且以儆大吏之不法者。其五曰:臣闻为天下者,必有所不可窥。是以天下有急,不求其素所不用之人。使天下不能幸其仓卒,而取其禄位,惟圣人为能然。何则?其素所用者,缓急足以使也。临事而取者,亦不足用矣。传曰:「宽则宠名誉之人,急则用介胄之士。今者所用非所养,所养非所用」。国家用兵之时,购方略,设武举,使天下屠沽健儿皆能徒手攫取陛下之官。而兵休之日,虽有超世之才,而惜斗升之禄。臣恐天下有以窥朝廷也。今之任为将帅,卒有急难而可使者,谁也?陛下之老将,曩之所谓战胜而善守者,今亡矣。臣愚以为可复武举,而为之新制,以革其旧弊。且昔之所谓武举者盖疏矣,其以弓马得者,不过挽强引重,市井之粗材;而以策试中者,亦皆记录章句,区区无用之学。又其取人太多,天下之知兵者不宜如此之众。而待之又甚轻,其第下者不免于隶役。故其所得皆贪污无行之徒,豪杰之士耻不忍就。宜因贡士之岁,使两制各得举其所闻,有司试其可者,而陛下亲策之。权略之外,便于弓马,可以出入险阻,勇而有谋者,不过取一二人,待以不次之位,试以守边之任。文有制科,武有武举,陛下欲得将相,于此乎取之,十人之中,岂无一二?斯亦足以济矣。其六曰:臣闻法不足以制天下。以法而制天下,法之所不及,天下斯欺之矣。且法必有所不及也,先王知其有所不及,是故存其大略,而济之以至诚。使天下之所以不吾欺者,未必皆吾法之所能禁,亦其中有所不忍而已。人君御其大臣,不可以用法,如其左右大臣而必待法而后能御也,则其疏远小吏当复何以哉?以天下之大而无可信之人,则国不足以为国矣。臣观今两制以上,非无贤俊之士,然皆奉法供职无过而已,莫肯于绳墨之外为陛下深思远虑,有所建明。何者?陛下待之于绳墨之内也。臣请得举其一二以言之。夫两府与两制,宜使日夜交于门,以讲论当世之务,且以习知其为人,临事授任,以不失其才。今法不可以相往来,意将以杜其告谒之私也。君臣之道不同,人臣惟自防,人君惟无防之。是以欢欣相接而无间。以两府、两制为可信邪,当无所请属,以为不可信邪,彼何患无所致其私意,安在其相往来邪?今两制知举,不免用封弥誊录,既奏而下御史,亲往莅之,凛凛如鞠大狱,使不知谁人之辞,又何其甚也?臣愚以为如此之类,一切撤去,彼稍有知,宜不忍负。若其犹有所欺也,则亦天下之不才无耻者矣。陛下赫然震威,诛一二人,可以使天下奸吏重足而立,想闻朝廷之风;亦必有倜傥非常之才,为陛下用也。其七曰:臣闻为天下者可以名器授人,而不可以名器许人。人之不可以一日而知也久矣。国家以科举取人,四方之来者如市,一旦使有司第之,此固非真知其才之高下大小也,特以为姑收之而已。将试之为政,而观其悠久,则必有大异不然者。今进士三人之中,释褐之日,天下望为卿相,不及十年,未有不为两制者。且彼以其一日之长,而擅终身之富贵,举而归之,如有所负。如此,则虽天下之美才,亦或怠而不修;其率意恣行者,人亦望风畏之,不敢按。此何为者也?且又有甚不便者。先王制其天下,尊尊相高,贵贵相承,使天下仰视朝廷之尊,如太山乔岳,非攀援所能及。茍非有大功与出群之才,则不可以轻得其高位。是故天下知有所忌,而不敢觊觎。今五尺童子,斐然皆有意于公卿,得之则不知愧,不得则怨。何则?彼习知其一旦之可以侥倖而无难也。如此,则匹夫轻朝廷。臣愚以为三人之中,茍优与一官,足以报其一日之长。馆阁台省,非举不入。彼果不才者也,其安以入为?彼果才者也,其何患无所举?此非独以爱惜名器,将以重朝廷耳。其八曰:臣闻古者敌国相观,不观于其山川之险、士马之众,相观于人而已。高山大江,必有猛兽怪物,时见其威,故人不敢亵。夫不必战胜而后服也,使之常有所忌,而不敢发;使吾常有所恃,而无所怯耳。今以中国之大,使夷狄视之不甚畏,敢有烦言以渎乱吾听。此其心不有所窥,其安能如此之无畏也?敌国有事,相待以将;无事,相观以使。今之所谓使者亦轻矣,曰此人也,为此官也,则以为此使也。今岁以某,来岁当以某,又来岁当以某,如县令署役,必均而已矣。人之才固有所短,而不可强;其专对、捷给、勇敢,又非可以学致也。今必使强之,彼有仓惶失次,为夷狄笑而已。古者,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利社稷则专之。今法令太密,使小吏执简记其旁,一摇足,辄随而书之。虽有奇才辨士,亦安所效用?彼夷狄观之,以为樽俎谈燕之间,尚不能办,军旅之际,固宜其无人也。如此,将何以破其奸谋,而折其骄气哉?臣愚以为奉使宜有常人,惟其可者,而不必均。彼其不能者,陛下责之以文学政事,不必强之于言语之间,以败吾事。而亦稍宽其法,使得有所施。且今世之患,以奉使为艰危,故必均而后可。陛下平世使人,而皆得以辞免;后有缓急,使之出入死地,将皆逃邪?此臣又非独为出使而言也。其九曰:臣闻刑之有赦,其来远矣。周制八议,有可赦之人而无可赦之时。自三代之衰,始闻有肆赦之令,然皆因天下有非常之事,凶荒流离之后,盗贼垢污之馀,于是有以沛然洗濯于天下。而犹不若今之因郊而赦,使天下之凶民,可以逆知而侥倖也。平时小民畏法,不敢趑趄,当郊之岁,盗贼公行,罪人满狱,为天下者将何利于此?而又糜散帑廪,以赏无用冗杂之兵,一经大礼,费以万亿。赋敛之不轻,民之不聊生,皆此之故也。以陛下节用爱民,非不欲去此矣。顾以为所从来久远,恐一旦去之,天下必以为少恩;而凶豪无赖之兵,或因以为词而生乱。此其所以重改也。盖事有不可改而遂不改者,其忧必深;改之,则其祸必速。惟其不失推恩,而有以救天下之弊者,臣愚以为先郊之岁,可因事为词,特发大号,如郊之赦与军士之赐,且告之曰:「吾于天下非有惜乎推恩也,惟是凶残之民,知吾当赦,辄以犯法,以贼害吾良民。今而后赦不于郊之岁,以为常制」。天下之人喜乎非郊之岁而得郊之赏也,何暇虑其后?其后四五年而行之,七八年而行之,又从而尽去之,天下晏然不知,而日以远矣。且此出于五代之后、兵荒之间,所以姑息天下而安反侧耳,后之人相承而不能去,以至于今。法令明具,四方无虞,何畏而不改?今不为之计,使奸人猾吏养为盗贼,而复取租赋以啖骄兵,乘之以饥馑,鲜不及乱矣。当此之时,欲为之计,其犹有及乎?其十曰:臣闻古者所以采庶人之议,为其疏贱而无嫌也。不知爵禄之可爱,故其言公;不知君威之可畏,故其言直。今臣幸而未立于陛下之朝,无所爱惜顾念于其心者。是以天下之事,陛下之诸臣所不敢尽言者,臣请得以僭言之。陛下擢用俊贤,思致太平,今几年矣。事垂立而辄废,功未成而旋去,陛下知其所由乎?陛下知其所由,则今之在位者,皆足以有立;若犹未也,虽得贤臣千万,天下终不可为。何者?小人之根未去也。陛下遇士大夫有礼,凡在位者不敢用亵狎戏嫚,以求亲媚于陛下。而谗言邪谋之所由至于朝廷者,天下之人皆以为陛下不疏远宦官之过。陛下特以为耳目玩弄之臣,而不知其阴贼险诈,为害最大。天下之小人,无由至于陛下之前,故皆通于宦官,珠玉锦绣所以为赂者络绎于道,以间关龃龉贤人之谋。陛下纵不听用,而大臣常有所顾忌,以不得尽其心。臣故曰:小人之根未去也。窃闻之道路,陛下将有意去而疏之也。若如所言,则天下之福。然臣方以为忧,而未敢贺也。古之小人有为君子之所抑,而反激为天下之祸者,臣每痛伤之。盖东汉之衰,宦官用事,阳球为司隶校尉,发愤诛王甫等数人,磔其尸于道中。常侍曹节过而见之,遂奏诛阳球,而宦官之用事,过于王甫之未诛。其后窦武、何进又欲去之,而反以遇害。故汉之衰至于扫地而不可救。夫君子之去小人,惟能尽去,乃无后患。惟陛下思宗庙社稷之重,与天下之可畏,既去之,又去之;既疏之,又疏之。刀锯之馀必无忠良,纵有区区之小节,不过闱闼扫洒之勤,无益于事。惟能务绝其权,使朝廷清明,而忠言嘉谟易以入,则天下无事矣。惟陛下无使为臣之所料,而后世以臣为知言,不胜大愿。曩臣所著二十篇,略言当世之要。陛下虽以此召臣,然臣观朝廷之意,特以其文采词致稍有可嘉,而未必其言之可用也。天下无事,臣每每狂言,以迂阔为世笑。然臣以为必将有时而不迂阔也。贾谊之策不用于孝文之时,而使主父偃之徒得其馀论,而施之于孝武之世。夫施之于孝武之世,固不如用之于孝文之时之易也。臣虽不及古人,惟陛下不以一布衣之言而忽之。不胜越次忧国之心,效其所见。且非陛下召臣,臣言无以至于朝廷。今老矣,恐后无由复言,故云云之多至于此也,惟陛下宽之。臣洵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谨书。
陈蕃 北宋 · 苏辙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一、《栾城后集》卷八、《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
《易》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故鸷鸟将击,必匿其形。非以智御物,而事不得不尔。谋未发而使人知之,未有不殆者也。陈蕃将与窦武共诛宦官,蕃自谓外从人望,内有德于窦后,事无不克,乃先事露章,曰:「臣闻言不直而行不正,则为欺乎天而负乎人。危言极意,则群凶侧目,祸不旋踵。均此二者,臣宁得祸,不忍欺天。今道路讻讻,皆言侯览、曹节、公乘昕、王甫、郑飒等,与赵夫人诸女尚书并乱天下,若不急诛,必生变乱,倾覆社稷。愿出臣章,宣示左右,令诸奸知臣疾之」。太后不从,闻者莫不震恐。谋未及发,曹节等矫诏杀之。时蕃七十馀矣。闻难,将官属、门生八十馀人,拔刃入承明门,攘臂大呼,适遇王甫,甫收杀之。呜呼,天之将亡汉邪!蕃一朝老臣,名重天下,而猖狂寡虑,乃与未尝更事者比,几乎「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斯岂孔子所谓贤哉?
贻吕公著书 北宋 · 常安民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六三、《宋史》卷三四六《常安民传》、《少微通鉴续编节要》卷八、《宋元通鉴》卷四一、《宋史纪事本末》卷四三、《续资治通鉴》卷八○
善观天下之势,犹良医之视疾,方安宁无事之时,语人曰「其后必将有大忧」,则众必骇笑。惟识微见几之士,然后能逆知其渐。故不忧于可忧,而忧之于无足忧者,至忧也。今日天下之势,可为大忧。虽登进忠良,而不能搜致海内之英才,使皆萃于朝,以胜小人,恐端人正士,未得安枕而卧也。故去小人不为难,而胜小人为难。陈蕃、窦武协心同力,选用名贤,天下想望太平,然卒死曹节之手,遂成党锢之祸。张柬之五王中兴唐室,以谓庆流万世,及武三思一得志,至于窜移沦没。凡此者皆前世已然之祸也。今用贤如倚孤栋,拔士如转巨石,虽有奇特瑰卓之才,不得一行其志,甚可叹也。猛虎负嵎,莫之敢撄,而卒为人所胜者,人众而虎寡也。故以十人而制一虎则人胜,以一人而制十虎则虎胜,奈何以数十人而制千虎乎?今怨忿已积,一发其害必大,可不谓大忧乎?
朋党(上) 北宋 · 秦观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七九、《淮海集》卷一三、《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四、《宋元学案补遗》卷九九
臣闻朋党者,君子小人所不免也。人主御群臣之术,不务嫉朋党,务辨邪正而已。邪正不辨而朋党是嫉,则君子小人必至于两废,或至于两存。君子小人两废两存,则小人卒得志而君子终受祸矣。何则?君子信道笃,自知明,不肯偷为一切之计。小人投隙抵巇,无所不至也。臣请以《易》道与夫尧舜汉唐之事明之。《易》以阳为君子,阴为小人。一阳之生则为《复》,《复》者反本也。三阳用事则为《泰》,《泰》者亨通之时也。而五阳之极则为《夬》,《夬》者刚决柔也。以此见君子之道,必得其类,然后能胜小人也。一阴之生则为《姤》,《姤》者柔遇刚也。三阴用事则为《否》,《否》者闭塞之时也。而五阴之极则为《剥》,《剥》者穷上反下也。以此见小人之道,亦必得其类,然后能胜君子也。阴阳相与消长,而为惨舒,为生杀;君子小人相与胜负,而为盛衰,为治乱,然皆以其类也。臣故曰朋党者,君子小人所不免也。尧之时有八元、八凯十六族者,君子之党也。又有浑沌、穷奇、梼杌、饕餮四凶族者,小人之党也。舜之佐尧有大功二十者,举十六相,去四凶而已,不闻以其朋党而两废之,亦不闻以其朋党而两存之也。臣故曰人主御群臣之术,不务嫉朋党,务辨邪正而已。东汉钩党之狱,海内涂炭二十馀年,盖始于周福、房植,谓之甘陵南北部。至于李膺、陈蕃、王畅、张俭之徒,遂有三君、八顾、八俊、八及、八厨之号。人主不复察其邪正,惟知震怒而已,故曹节、侯览、牢修、朱并得以始终表里,成其奸谋,至于刑章讨捕,锢及五族,死徙废禁者六七百人,卒不知修、并者,乃节、览之党也。唐室之季,朋党相轧四十馀年,搢绅之祸不解,盖始于李宗闵、李德裕二人而已。嫌怨既结,各有植立,根本牢甚,互相倾挤。牛僧孺、李逢吉之属,则宗闵之党也。李绅、韦处厚之属,则德裕之党也。而逢吉之党,又有八关、十六子之名。人主不复察其邪正,惟曰:「去河北贼易,去此朋党难」。而其徒亦曰:「左右佩剑,彼此相笑」。盖言未知孰是也。其后李训、郑注用事,欲以权市天下,凡不附己者,皆指以为二人之党而逐去之,至于人人骇慄,连月雺晦,卒不知训、注者,实逢吉之党也。臣故曰邪正不辨而朋党是嫉,则君子小人必至于两废,或至于两存。君子与小人两废两存,则小人卒得志,君子终受祸矣。
谕俗文 其四 恤邻里 北宋 · 郑至道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一三
古者五家为比,使之相保;五比为闾,使之相爱;四闾为族,使之相葬;五族为党,使之相救;五党为州,使之相赒;五州为乡,使之相宾。如此,则百姓之情欢欣交通,而和睦之道著矣。孟子曰:「乡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则百姓亲睦」。盖为此也。《礼记》言居乡之礼,年长以倍,则父事之;十年以长,则兄事之;五年以长,则肩随之。见父之执,不使之进,不敢进;不使之退,不敢退;不问,不敢对。其于道路,则父之齿随行,兄之齿雁行。所任轻则并之,重则分之,以至斑白者不负戴于道路,则古人所以待乡党之老者,又如此也。乡饮酒之礼,于岁十二月,率乡党之民,会聚饮酒,以正齿位。长者坐,少者立;老者食以厚,少者食以薄;所以示民以孝悌之道也。其有祸患,则邻里之人同其忧。故曰:「邻有丧,舂不相;里有殡,不巷歌。行吊之日,不饮酒食肉焉」。汉万石君居乡里,其子庆为内史,醉归,入外门,不下车。万石君闻之怒而不食。庆惶恐请罪,万石君责之,曰:「内史入闾里,里中长老皆走避,内史坐车中自如,岂当如此」?自后,庆及诸子入里门,常趋至家。王吉居长安,东家有大枣木垂吉庭中,其妇取以啖,吉后知之,乃去其妇。东家闻之,欲伐其枣,邻里共止之,因请吉,令还妇。里中为之语曰:「东家有树,王阳妇去。东家枣全,去妇复还」。又曹节素仁厚,邻人有失豕者,相似,诣门认之,节不与争。后所失豕自还,邻人大惭,送前所认豕并谢,节笑而受之。夫古人所以睦邻里者如此。今尔百姓以富役贫,以强凌弱,以少犯长,岂知古人所以交邻里之意哉?
窦武何进论 宋 · 杨时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九○、《杨龟山先生集》卷九、《十先生奥论注》后集卷九
桓灵之间,昏弱相仍,女后临朝,权移近习久矣。王甫、曹节以台厮之贱,便嬖宠昵之私,窃弄神器,固天下之所同疾也。窦武倚元舅之亲,操国重柄,招集天下名儒硕德布在王庭,相与仗义协谋,剿绝凶类,正犹因迅风之势以扬糠秕耳,岂不易哉!然而身败功颓,贻国后患者,几事不密,而祸成于犹豫也。方武之不受诏,驰入步军营,召会北军五校士数千人,势犹足以有为也。张奂北州之人豪,素非中人之党,可以义动也,不能乘机决策收为己用,而乃迟回达旦,使逆贼得与奂等合,岂不惜哉!何进亲见窦氏之败,而不用陈琳、郑公业之谏,躬蹈覆辙,引奸凶而授之柄,卒成移鼎之祸,进实兆之也。范晔乃引天废商之言,岂不谬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