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汪伯彦除同知枢密院制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二一、《鸿庆居士文集》卷二六、《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二
朕惟列圣储休,千龄累洽,军政隳坏,将帅堕骄,胡寇长驱,京邑震扰。博延群臣之议,人莫与能;檄召天下之兵,士无斗志。卒罹变故,几至阽危。肆畴佐命之功,共济经邦之业。具官某学贯千载,知出万夫。沈谋有先物之几,居简得镇时之望。参华延阁,出总藩符。属时访落之谋,实预扶衰之义,肇开莫府,爰整师干。丰邑故人,莫重萧、曹之冠;云台诸将,独高寇、邓之勋。是用顺考佥言,蔽自朕意,擢司兵柄,进贰机庭。干予心膂之忧,实赖股肱之旧。胜残去杀,期臻奠枕之安;保大定功,共享销兵之福。往承茂渥,永厎丕平。
镇洮军节度使除太尉制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二一、《孙尚书大全文集》卷二六
门下:价藩经武,久资戎翰之良;帅阃畴庸,增重本兵之寄。眷予哲艾,惟国老成。敷告路朝,诞扬褒律。具官某才堪大受,学富多闻,沈谋有先物之几,居简得镇时之望。出际明良之会,具宣夙夜之勤。勋相我家,定吁谟而入告;脩和有夏,迪彝教以求宣。维陕服之奥区,宅洮河之巨屏。斋坛推毂,俾专阃外之权;幕府运筹,旋边师中之吉。令闻令望,屡达予听;懋官懋赏,实允佥言。申加徽数之隆,褒进武阶之长。神旗豹尾,对三接以疏荣;虎韔镂膺,总十连而敌忾。尽护诸将,作屏大邦。于戏!说礼乐而崇诗书,既备元戎之选;戢干戈而橐弓矢,无忌懿德之求。益壮远猷,服我休命。
回宜黄邓令启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三二、《鸿庆居士文集》卷一四
自投黮闇,莫望高明。每想孟嘉之风流,固应小异;未识紫芝之眉宇,空有此生。遽膺伐木之求,大慰望梅之渴。恭惟某官文传家法,学冠儒流。居简临民,燕坐得拥䌷之佚;正容悟物,鸮林怀食葚之甘。大启黉宫,作新俊造。追踪千载,壮观一时。洋洋弦诵之音,籍籍舞雩之咏。伟矣大贤之事业,蔚为多士之仪刑。猥属庸虚,谬当纪次。赋滕王之高阁,辄援笔而不辞;续淮西之仆碑,但临文而自愧。
贺梁守到任启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三二、《鸿庆居士文集》卷一四、《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二三
四海声名,夙著宗儒之望;一时人物,独高政事之科。方启共理之求,允属承流之寄。恭惟某官劳谦下士,居简临民。哲艾王之荩臣,岂弟古之循吏。拥东方之骑,已大慰于遐瞻;憩南国之棠,宜少留于高躅。睹二天之风采,溢千里之春声。自怜投老之馀,获占分光之地。繄大贤之高致,奚俟先游;缀贺客之下陈,自惭未至。
静治堂记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八○
昔曹参以百战百胜之功,佐高帝定天下,相悼惠王治齐七十城,舍盖公问焉,而得所以治齐者。后九年,代萧何为丞相,又以所治齐者治天下,画一之歌,至于今诵之。方参起沛中小吏,杖一剑征伐四方,定诸侯,为一时功臣之最。其相齐也,是宜举贤尚功,变法定令,以镌磨锻鍊其民,如素所治军者。参始幡然,因齐人厌乱之心,绌诸老生异同之论,专用道家清净之说,一切反其故,顺民之欲,与之休息,而无作焉,齐以大治。盖治军如御猛兽也,扰龙伐蛟,络马穿牛,要使不能为暴,而虎豹噬人则杀之,养民如牧羊也,去其败群者耳。若尧牵而舜驱之,则羊之死者过半矣。参为将相,一弛一张,文武异用,达乎居重驭轻之权,而不胶于所蔽,故大儒之效炳然,为汉开基之冠。而高后、惠帝时,民务稼穑,衣食滋殖,参之功为多也。今夫接于人而推徙无常者,天下有无穷之事;循于道而汎应无方者,天下有不易之理。揆天下之事而以一贯理之,则居简可以临民,正容可以悟物。储精蠖濩之中,可以逆釐三神;谈笑尊俎之间,可以折冲万里。而世之君子好奇喜事,不安于其故始,为独言异行以駴天下,简发数米,问羊知马,先事候情,机开楗闭,设为钩距,以示神明。民之视其上,赫然如雷霆,鬼神莫测也。求其大治,必至于大乱。常,古毗陵郡也。并楚之冲,滨吴之要,为东南舟车走集之地,素号乐土。自建炎被兵之后,伏尸流血者十五年。属者圣心悔祸,屈己销兵,南北解仇,江皋彻警,及是创夷呻吟疲瘵之馀,始一愒焉。而检详陈公适临是邦,乃直守居之北牖,辟而为堂,名之曰「静治」,取盖公所谓「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者,所以宣布上之仁,禁暴戢兵,与民息肩之意。为吏守家法,遇吏有爱利,未尝辄笞辱,邦人安乐之,无失职之叹。今犹未尽知也,去后乃见思耳。余观西汉文、景、武、宣之世,最称得士,而班固传循吏,不过如是六七人。渤海盗起,宣帝召龚遂为太守,而问所以屏盗之方,遂曰:「欲臣胜之耶?将安之也」?帝曰:「选用贤良,固欲安之也」。夫治盗贼犹欲安之,况吾赤子,安用柱后惠文弹治之乎?今公以宽厚清静为一州率,民不见吏,吠犬生氂,真得古循吏之遗。乃书而刻之堂中,以俟后之君子,庶几相循,如古之召、杜为民父母云。公讳正同,字应之,故靖国名臣谏议大夫了翁之子也。绍兴十三年六月日,晋陵孙某记(《鸿庆居士文集》卷二二。又见光绪《常郡艺文志》卷二。)。
者:原无,据《全集》卷三○补。
观文殿学士左通议大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汪澈乞致仕不允诏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七、《玉堂类稿》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卿厚重有常,直方居简。进服廊庙,谋猷允臧;出临藩维,政事罔缺。奉祠养疾,昔不得已而听之。今乃辞禄未及之年,在卿止足之计则善矣,独不体朕眷眷老成之意乎?勉思自持,毋或他虑。所请宜不允。
段元恺墓志铭(绍熙二年秋)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七六、《省斋文稿》卷三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段氏自唐成式刺吉州,后家永新,至讳准者徙居郡城,故为庐陵人。准生居简,居简生世臣。族系骎蕃,兄弟继登科,号称儒家。世臣生子冲,字谦叔,一上南宫,不肯为新学,退筑云斋,藏书数万卷,朝夕雠校,自号潜叟。郡以遗逸八行荐,不就。政和中,太守程祈学有渊源,尤工诗,在郡六年,日与谦叔唱酬,其《和梅花》辗转千咏,人叹其博。所著书号《螺川集》,多至百卷。程为前序,资政忠简胡公作后序。是生五子,君次居三,名元恺,字达信。仪表伟岸,襟度坦夷。始从进士举,值兵乱弃去。轻财周急,乡里仁之。遇有持论不公、行己弗正者,辄面折不少恕,人更服其义。忠简公与谦叔有师友婚姻之契,待君甚厚,每觞咏必连旬。暨予卜居城东,与君为邻,君长予二十五岁,而精神非予所及,独棋品酒量均劣,可相追随。淳熙二年正月,予赴行在所,君来宿舟中,饮弈达旦而别。五年夏,予在玉堂犹得其书,是秋乃闻君以七月十一日卒,享年七十有八。后二年十月丁酉,葬本县儒行乡橘井之原。妻刘氏,前卒,茔相望也。二子:人杰世其家,人鉴为季父鑅后。孙男六人:希尹、希晏、希说、希周、希颜、希韩。孙女三人:长适欧阳兴祖,次适刘庆远,一尚幼。初,君疾革,语其子曰:「胡公知我深,今居里中,必有诗文哀我,铭则属诸内相,小子志之」。既没,其子以遗命告,虽诺未暇。迨一星终,予奉祠归,人杰泣申前请,乃为之铭曰:
惟利与名,逐逐营营。外物重焉,在己必轻。孰如达信,乐以全生。尚论潜德,庶几天民。
均州黄使君牧之墓碣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九四、《平园续稿》卷三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黄氏豫章著姓,其派丰城县进以儒而显以才者,均州使君也。君讳牧之,字稚卿,世县人。曾祖表,妣叶氏、吕氏。祖得礼,进士起家,尝尉武陵郡之桃源,获盗当改京秩,谢不就,终柳州推官,赠左朝议大夫;妣范氏。六子,三擢第,而君之父次山宣和释褐第一,名声籍籍,绍兴间擢吏部郎,终左朝散大夫,赠通奉大夫,兵部尚书程瑀志其墓。配李氏、章氏。君八岁丧父,十岁丧母,哀动吊者。父泽补将仕郎,自幼不群。女兄归浮梁李氏。族长户部侍郎椿年主席,君年十三,机警详雅,李举以训其子弟。逮志学,乡人工部侍郎徐琛以女妻之。从临川徐世英传《春秋》学,经史百家无不贯穿。踰冠,求监潭州南岳庙,宿其业。秩满,调江陵府司户参军。太史李焘将漕湖北,兼行帅事,高明少许可,选君领秋苗,寅入酉出,悉蠲加耗。松滋、潜江两邑之间有虎渡堤,蓄水溉田数万亩,久不葺。松滋令欲葺,潜江曰否,郡贰主潜江,焘属君定。君曰:「从松滋则暂劳永逸,潜江所谓惜近费忘远忧也」。焘喜,荐于朝。太府少卿李安国总六路财赋,军储在江陵者大出万计,命君掌出纳,无分毫差。乾道辛卯旱,癸巳疫,拯饥疗疾,咸赖以济。尝行狱掾,盗不应死,帅欲杀之,公执不可,帅徐阅案牍,喜曰:「他日无忘此心」。诸司交荐,淳熙元年改宣教郎、知建昌军广昌县,正身率下,黠吏奸民皆退听。罢预借科罚,讼至平心处之,狱犴皆清,里正户长当役惟恐后。暇日按吏卒习射,中的者赏,盗发辄得。赵丞相汝愚漕江西,以治绩闻。请去,令为京西安抚司干办公事。八年,赐绯衣银鱼。汉江齧城,调夫筑堤岸,部役非其人,众情不安。君摄倅董之,不日讫工,坚壮加旧,明年水大至,尺寸弗垫。宜城水渠出中庐之西山,拥鄢水入于沔,后汉王宠复凿蛮水益之,溉田六千顷。岁久废坏,治平中县令朱纮始修复,郑獬为作记,欧阳文忠公赋诗美之。兵火后渠又废,君躬行相视,计日役二千工,一月可成。诸司列上,诏可。荒野为腴田,自君启之。转江西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多所平反。宁都寨土兵群集于外台,诉衣粮不时,传闻汹汹。君白其长代支,徐治为首者,众乃帖然。属邑负经总制钱五万缗,虚额两倍,文书追扰。使者用君言输实欠,馀悉除之。所至上官荐其才能,十三年擢知均州,兼管内安抚。陛对,乞刺举狱官,以清刑罚;免民兵科敛,试其艺;籴襄阳粟实塞下,省湖南漕运费。上皆嘉纳。至则请修城池,备器械。章下本路,或已疑其生事。复疏汉水滩水浅可涉,害之大者,又欲录用归正胥朝、杜海、马清子孙。予在庙堂嘉其不茍,多为奏行。会武当归正人辛居简九家逸去,不察者从而攻之,贬秩一等,寻复报罢,绍熙元年春也。厥初军粮吏俸皆不足,满岁仓库充盈,士民遮道惜其去。是岁七月辛酉卒于乡,得年五十。官自迪功郎,九转至朝请郎。明年十一月己未,葬抚州临川县延寿乡金峰山之原,近吏部茔,盖素志也。配封安人。三男:峦,文林郎、靖州州学教授;绍宗,从事郎、江陵府司理参军;嵘,将仕郎。四女:适罗阜臣,前死;次适叶侍孙、罗仲孺、曾冕。孙男:文综、文度。女七人。君早失怙恃,于祭享极其孝敬。吏部聚书万卷,章硕人取《资治通鉴》授君曰:「读此足矣」。故能明于古今治乱及天时人事。当官每汲汲功业,为文操笔立就,尝著《刍荛十议》。吏部侍郎晁公武、侍左郎官公溯兄弟望高一时,皆以显用期君。公溯赠诗有「过我问道我不如」之句,而天不假年,抱能未试,议者惜之。二兄崇道、义宁早世,教育二侄畴若、逢吉,皆贡春官。逢吉死无子而有常产,其母求继于君,君以侄孙思永绍其后,郡守赵烨义之。性廉清,薄奉养,兼官例却添给。闻人善,称扬推挽。笃意教子,峦暨绍宗连登科,文有家法。其犹子畴若笔力益高,状君遗事,具言赖叔父之教遂践世科。至是峦以墓碣为请,乃书而系之以铭曰:
世有底法之基,身抱绝人之资。粤趋事其赴功,在得位与逢时。畴克备此三者,君有之宜似之。嗟陆沉于郡邑,仅得半于期颐。相存亡之交咈,莽天命之难知。尚庆源之不竭,眷后人而永贻。
答程允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一五
龟山曰:「宰我问三年之丧,非不知其为薄也,只为有疑,故不敢隐于孔子」。只此无隐,便是圣人作处。
龟山之意当是如此。然圣人之无隐与宰我之无隐,亦当识其异处。
伊川舟行遇风,端坐不为之变,自以为诚敬之力。烈风雷雨而舜不迷错,其亦诚敬之力欤?
舜之不迷,此恐不足以言之。
善为说辞,则于德行或有所未至。善言德行,则所言皆其自己分上事也。
此说得之。
「善与人同」,以己之善推而与人同为之也。「舍己从人」,乐取诸人以为善,以人之善为己之善也。
此说亦善。
贤贤、事父母、事君、与朋友交,此四者皆能若子夏之言,可以言学矣。然犹有「虽曰未学」之语,若犹赖乎学者。盖虽能如是而不知其所以能如是者从何而来,则所谓行之而不著、习矣而不察者也。
此句意思未见下落,请详言之,方可议其得失也。
羞恶之心义之端,故人不可使之无廉耻。无廉耻则无以起其好义之心,若之何而可化?圣人之于民,必使之有耻且格者,此也。
人自是不可无耻,不必引羞恶好义为言也。
知敬亲者其色必恭,知爱亲者其色必和,此皆诚实之发见,不可以伪为。故子夏问孝,孔子答之以色难。
据下文恐是言承顺父母之色为难,然此说亦好。
「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君子循理之所在,周流天地之间,无不可者。其亲之也,理之所当亲也;其远之也,理之所当远也,何比之有?
尊贤容众,嘉善而矜不能,此之谓周。溺爱徇私,党同伐异,此之谓比。周,周遍也;比,偏比也。不必言周流天地之间。
谢上蔡曰:「慎言其馀、慎行其馀皆有深意,惟近思者可以得之」。盖言行有丝毫不慎,则于理有丝毫之失,则与天地不相似矣。
「慎言其馀,慎行其馀」,藉用白茅之意。似此推言,于理不害,然恐未遽说到此也。
小人之陵上,其初盖微僭其礼之末节而已。及充其僭礼之心,遂至于弑父弑君,此皆生于忍也。故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敢僭其礼,便是有无君父之心。
人有中虽不然,而能勉彊于其外者,君子当求之于其中。中者,诚也;外者,伪也。故父在当观其事父之志。行者,行其志而有成者也。父没,则人子所以事父之大节始终可睹矣,故父没当观其事父之行。事父之行既已终始无愧,而于三年之间又能不失其平日所以事父之道,非孝矣乎?
此说甚好,然文义似未安。
「敏于事」如「必有事焉」之「事」,当为即为,不失其几也。
事只是所行之事。「必有事焉」,不知寻常如何说,请详论之,乃见所指之意。大抵说经以彼明此固为简便,然或失其本意,则彼此皆不分明,所以贵于详说也。
「子贡曰贫而无谄」至「告诸往而知来者」,此为学之法也,亦可以见圣贤悟入深浅处。凡穷理自有极致,观圣人如此发明子贡,则可见矣。
此章论进学之实效,非论悟入深浅也。「悟入」两字既是释氏语,便觉气象入此不得。《大学》所谓知至格物者,非悟入之谓。
死生一理也,死而为鬼,犹生而为人也,但有去来幽显之异耳。如一昼一夜,晦明虽异而天理未尝变也。
死者去而不来,其不变者只是理,非有一物常在而不变也。更思之。
子闻之曰:「是礼也」,三字可以见圣人气象宏大,后世诸子所不及也。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与「《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皆圣人教人读《诗》之法。
此类言之太略,不晓所主之意。恐其间有差,或致千里之缪也。
见实理是为智,得实理是为仁。
惟仁者能得是理,而以得实为仁,则仁之名义隐矣。
理之至实而不可易者莫如仁。义、礼、智、信,非仁不成。如孝、弟、礼、乐、恭、宽、信、敏、惠,皆仁之用也。
此数句亦未见下落。
学者须先有所立,故孔子「三十而立」。又曰「患所以立」,然则若何而能立?曰穷理以明道,则知所立矣。
立是操存践履之效,所说非是。「患所以立」承「不患无位」而言,盖曰患无以立乎其位云尔。
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如诸葛孔明草庐中对先主论曹、孙利害,其后辅蜀抗魏、吴,其言无一不酬者。盖古人无侈心,故无侈言如此。
所引事不相类。
刘器之问诚之目于温公,曰:「当自不妄语入」,此《易》所谓「修辞立其诚」也。
近之。
子谓公冶长可妻也。长之可妻,以其平昔之行也,非以无罪陷于缧绁为可妻也。
虽尝陷于缧绁,而非其罪,则其平昔之行可知。
「吾斯之未能信」,言我于此事犹未到不疑之地,岂敢莅官临政,发之于用乎?
此「事」谓何事?
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孔子以此问子贡,则子贡之才亦颜曾之亚。然其所以不及二子者,正在于以见闻为学。孔子未欲以见闻外事语之,故姑云「吾与女弗如」。他日乃警之曰:「汝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欤」?道非多学所能识,则闻一知十,亦非所以为颜子。
子贡言闻一知二知十乃语知,非语闻也。见闻之外,复谓何事?请更言之。
忠与清皆仁之用,有觉于中,忠清皆仁;无觉于中,仁皆忠清。
以觉为仁,近年语学之大病,如此四句,尤为乖戾。盖若如此,则仁又与觉为二而又在其下矣。
「又敬不违」,非从父之令,谓事亲以礼,无违于礼也。所谓起敬起孝。
「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则不得已而从父之令者有矣。「劳而不怨」,则所谓「悦则复谏」,不敢疾怨也。若不从而遂违之,则父子或至于相夷矣。
居简而行简,则有志大略小之患,以之临事,必有怠忽不举之处。居敬而行简,则心一于敬,不以事之大小而此敬有所损益也。以之临事,必简而尽。
居敬则明烛事几而无私意之扰,故其行必简。
为仁固难欤?曰,孔子不以易启人之忽心,亦不以难启人之怠心。故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又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
仁固不远,然不欲则不至。仁固难,为之则无难。
致知以明之,持敬以养之,此学之要也。不致知则难于持敬,不持敬亦无以致知。
二者交相为用固如此,然亦当各致其力,不可恃此而责彼也。
「丘之祷久矣」,圣人与天地合其德,与鬼神合其吉凶,我即天地鬼神,天地鬼神即我,何祷之有?
自他人言之,谓圣人如此可也。圣人之心岂以此而自居耶?细味「丘之祷也久矣」一句,语意深厚,圣人气象与天人之分、自求多福之意皆可见。
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此圣人之事也,非与天同量者不能。颜子所以未达一间者,正在此。故第曰「尝从事于斯」,非谓己能尔也。
此正是颜子事,若圣人则无如此之迹。有如此说处,便有合内外之意。如舜善与人同,舍己从人,好察迩言,用中于民,必兼言之。惟颜子行而未成,故其事止于如此耳。
子绝四,盖以此教人也,故曰「毋」。毋者,戒之之辞。
「毋」,《史记》作「无」,当以「无」为正。
「未见其止也」,学必止于中,而「止」非息也,于中止行耳。百尺竿头犹须进步,岂有止法乎?
据上下章,「止」字皆但为止息之意。学止于中,乃止其所之止,非止息之意,字同用异,各审其所施。竿头进步,狂妄之言,非长于譬喻者。
四科乃述《论语》者记孔氏门人之盛如此,非孔子之言,故皆字而不名,与上文不当相属。或曰《论语》之书出于曾子、有子之门人,然则二子不在品题之列者,岂非门人尊师之意欤?
四科皆从于陈蔡者,故记者因夫子不及门之叹而列之。
君子之道,本末一致。洒扫应对之中,性与天道存焉,行之而著、习之而察则至矣。孰谓此本也宜先而可传,此末也宜后而可倦哉?譬诸草木,其始植也,为之区别而已。灌溉之,长养之,自芽蘖以至华实,莫不有序,岂可诬也。然学者多慕远而忽近,告之以性与天道,则以为当先而传;教之以洒扫应对,则以为当后而倦焉,躐等陵节,相欺以为高。学之不成,常必由此。惟圣人下学上达,有始有卒,故自志学充而至于从心不踰矩,自可欲之善充而至于不可知之神莫不有序,而其成也不可禦焉。观孟子谓徐行后长者为尧舜之孝弟,则洒扫应对进退之际苟行著而习察焉,乌有不可至于圣者?
子夏言我非以洒扫应对为先而传之,非以性命天道为后而倦教,但道理自有大小之殊,不可诬人以其所未至。唯圣人然后有始有卒,一以贯之,无次序之可言耳。二先生之说亦是如此。但学者不察,一例大言,无本末精粗之辨,反使此段意指都无归宿。须知理则一致,而其教不可阙,其序不可紊耳。盖惟其理之一致,是以其教不可阙,其序不可紊也。更细思之。
「笃,实也」,学当论其实。论其实则与君子者乎,与色庄者乎?君子,有实者也;色庄,无实者也。
得之。
克己之道,笃敬致知而已。非礼勿视、勿听、勿言、勿动,笃敬也。所以知其为非礼者,致知也。
克己乃笃行之事,固资知识之功,然以此言之,却似不切。只合且就操存持养处说,方见用力切要处。
言顾行,行顾言,故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中庸》曰:「力行近乎仁」。《论语》司马牛问仁,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
答司马牛之意更宜思之。
质直而好义则能修身,察言而观色则能知人。内能修身,外能知人,而又持之以谦,此盛德之士也。虽欲不达,得乎?此与「禄在其中」同意。名实相称之谓达,有名无实之谓闻。察言观色,如孟子所谓「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哉」。
孔子所言三句,皆诚实退让之事。能如此,则不期达而自达矣,非谓能修身知人而持之以谦也。说知人犹远正意。
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凡不教而杀,不戒视成,慢令致期,皆无以先之也。既有以先之,又当有以劳之。帝尧曰:「劳之来之」。凡生之而不伤,厚之而不困,皆劳之之谓也。此尧舜之政也,其要在力行耳,故复告之以无倦。
先之谓以身率之,劳之谓以恩抚之。二者苟无诚心,久必倦矣,故请益,则曰无倦而已。
簿书期会各有司存,然后吾得以留意教化之事。故曰先有司。
先有司然后纲纪立而责有所归。
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四一。又见《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四,同书学行典卷四、九九。
简轩铭 南宋 · 王质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一四、《雪山集》卷一○
古以永兴为壮县,今未必古之如,然亦壮矣。君来为政,弗以壮为病,从容閒暇,酬之必有道焉,而人莫之或知也。简轩之建,略呈露圭角,出谈笑而挥浩穰也。固宜君居东越识晦庵,此理其知之矣。铭曰:
敬居简行,奚太之云?简不属境,实在此心。四壤百里,边淮接湖,事至物来,与云烟俱。求简弗简,则有阙遗,我简尔繁,殊途同归。莫富于坤,坤以简能,易从有功,其大亦宏。旁多嘉山,亦夥奇水,意举目到,简即其理。一寸湛然,七窍灿然,随叩随应,湛者弗迁。人嘻君劳,我莞君佚,秋乘凉风,春玩华日。何必抚弦,乃堪怡神,谷音泉声,皆君之琴。
论论语 其二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二九、《慈湖先生遗书》卷一○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此门弟子纪录之辞,若夫孔子之心,则知鬼神之实在也,不止于「如在」。何以明鬼神之实在?知人则知鬼神矣,知我则知彼矣。人不自知,我故亦不知鬼神。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盖以明死即生,人即鬼神。鬼神者,无形之人;人者,有形之鬼神。夫人之所以为人者,以其神也。神无形,无形故无限量。《易大传》言「范围天地之化」,《中庸》言「圣人之道发育万物」,圣人与人同耳。圣人先觉,我心之所同然耳。举天下万古之人皆能范围天地,发育万物,而人自不知也。知人之神心无方无体,无所不在,则知鬼神亦无所不在。孔子自信,故亦信鬼神,以为鬼神实在,非意之也。
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此师挚之始乱,洋洋盈耳之音也,师挚能知其音,不达其道;孔子能知其音,又达其道。此乐而不淫,即人之乐而不淫;此哀而不伤,即人之哀而不伤。此不淫不伤之妙,至矣哉!至坦明,至简易。从心所知,自乐自不淫,自哀自不伤,自怒自不迁,自惧自不慑。人之本心自如此,不昏不放,则常如此;微昏微放,则不如此。意起则昏,意起则放。
子曰:「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此惟指人心放逸之病。至于子张祭思敬,丧思哀,其可已矣。思敬思哀,虽异乎不知耻者,然亦伪已。导学者为伪,不可。子游曰:「丧致乎哀而止」。此亦意说。曾子曰:「吾闻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亲丧乎」。夫子发明人之道心如此端的,亦异乎子游矣。人之本心临丧自哀,临祭自敬,敬与哀乃道心之变化;迁于物,动乎意,则昏矣,肆矣。
子曰:「知者利仁」。深知仁之为美为利,故好之。「好德不如好色」,未知仁之为美为利故也。何思何虑之妙,静虚纯明,如天地日月;融融和乐,无始无终,如春风和气。此唯知者知之,仁者安之。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仁者欲恶与众人同,至于不以其道得之,则不处不去,则与众人异。志于仁,用力于仁,则必不处不去。自古知道者大不易得,比一二十年觉者浸多。子曰:「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勉学者用力于仁也。盖知者虽觉,而旧习久固,未精未一;唯纯明无閒辍,始能尽仁。知者所觉,造次颠沛,已无非妙用矣。然蒙养未精一,与已精一者不同,此曰「必于是」者,明精一也。圣言一字不苟,学者感圣训明切罔极之恩,何以报也!
子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呜呼,圣言至矣!造次颠沛,始信不可置意、必、固、我于其中,始信忠信即我之道心,始信涉河丈人出入风波之中不过忠信,无他奇巧。孔子使弟子志其事者,此也。子曰:「知者动」。惟得天下之至动,斯可以言知及之。惟吾心之喜怒哀乐、造次颠沛如天地之变化,四时之错行,而未始不寂然,而后知知者之动,而后知丈人出入于风波之中即仁即忠信。
学者观孔子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往往切意饮食之外,自有所谓仁之道,以此求仁,却行而求前也。不知夫举匙施筴,仁也;咀嚼厌饫,仁也;别味知美恶,仁也。但于其中微起意焉,则心始动、始迁、始不仁矣。仁,人心也。人心清明,澄然如鉴,万象毕照,而不动焉。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知仁者鲜,好仁尤鲜。既知而后可以言好,不知则安所好?仁,人心也,何知之难?求仁于心外,故难;求仁于心内,亦难。心无实体,安有内外?微起意象,辄昏辄迷。意实非意,象实非象,直心直意,实无内外,变化万状,实无作止。智者知之,故得动中之妙。无所似之,托言乐水。仁者不惟知之,又能好之。斯好非意,斯好非为,常静常明,山或似之。好仁固鲜,知不仁而恶之者亦鲜。何以明之?仁既难知,则不仁亦未易知。不仁之粗者易知,不仁之微者难知。意象微起,即为不仁;意象微止,亦为不仁。此类无穷,不可备述。孔子绝四,止绝学者四病。意、必、固、我,无越四者。病本不去,祸流无穷,众蔽百恶,皆自此出。尽知不仁之病,则不仁渐除,仁道渐著矣。颜子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盖尝自以为道如是矣,又知以为如是者意也,非道也。既知以为如是者非道矣,又知以为如是非道者,亦意也,非道也。穷之而益远,测之而益深,夫是以有弥高弥坚之叹,以为如是者皆未离乎意,知其尤为不仁而恶之也。又曰:「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夫欲从,未离乎意。夫子之所绝而恶之者,恶其不仁也。惟颜子知夫不仁之病如此其微,故他日获至三月不违之妙。用力于仁之力,异乎他人之所谓力。他人之用力,乃意、必、固、我之力,故有不足;用于仁之力,乃不识不知之力,故无不足。盖有之矣,谓他人。
子曰:「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虽已闻道,而未精未一,奚可不用其力?是力非思非为,故孔子未见力不足。「盖有之矣」,谓他人,他人不知道,用思为之力,故有不足。孔子得道,道心无思无为,而如日月之光,无所不照,故其力未见不足。君子道心初明,旧习未释,断不可不用力。未精未熟,岂能遽绝思为?久而精纯,泯然无际。孔子曰「用力」,其旨甚明。特其初不免于思为,然亦至平至易。过失之泯如雪入水,道心发光如太阳洞照,无拟议,无渐次,不可度思,矧可射思,自然无力不足之患。彼小人之中庸,荡然无忌惮者,则以为无所用其力,此学者之大患。孔子教学者,惟言仁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仁则常觉常明,如日月,如水鉴,如天地。《中庸》曰「力行近乎仁」,仁非徒知不行之谓。果实核中之所藏曰仁,此仁无思无为,而能发生。仁道亦然。圣人正名百物,而寓教焉,其旨微矣。曾点咏归之妙,夫子所与,而逮大杖挞曾子,气绝几死,则亦不用力之故也。孔子曰:「我学不厌」。孔子犹用力,而况于他人乎?至于耳顺,从心所欲不踰矩,则无所用其力。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说者曰党,偏也。某年六十四,始省偏与党相近而微不同。党者,意好所向。人心本清明,动于意欲,使有过;知意欲之为过,则知意欲之不作为仁矣。仁者,复其本心之清明,如鉴,如日月,万物毕照,而未尝思为也。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党,偏也。动乎意则有所倚,故曰党。倚则有过。观动意有倚有过,则知不动乎意,庸常平直,虚明日用,非思非为,斯仁矣,中庸矣。大过易知,小过难知,知过不尽,以过为仁。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精神虚明无体,未尝生,未尝死,人患不自觉耳。一日洞觉,则知死生之非二矣,则为不虚生矣。
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此心在道则不在物,在物则不在道。耻恶衣恶食,是堕在事物中,为事物移换。未能格物,而欲致之,是无理也。格物不可以「穷理」言。文曰「格」耳,虽有「至」义,何为乎转而为「穷」。文曰「物」耳,初无「理」字义,何为乎转而为「理」?据经直说,格有去义,格去其物耳。程氏倡穷理之说,其意盖谓物不必去,去物则反成伪。既以去物为不可,故不得不委曲迁就,而为穷理之说。不知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古人谓欲致知者在乎格物,深病学者之溺于物,而此心不明,故不得已为是说,岂曰尽取事物屏而去之耶?岂曰去物而就无物耶?有去有取,犹未离乎物也。格物之论,论吾心中事耳。吾心本无物,忽有物焉,格去之可也。物格则吾心自莹,尘去则鉴自明,滓去则水自清矣。天高地下,物生之中,十百千万,皆吾心耳,本无物也。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天下何思何虑?事物之纷纷起于念虑之动耳,思虑不动,何者非一?何者非我?思虑不动,尚无一与我,孰为衣与食?必如此而后可以谓之格物。格物而动于思虑,是其为物愈纷纷耳,尚何以为格?若曰今日格一物,明日又格一物,穷尽万理,乃能知至,吾知其不可也。程氏自穷理有得,遂以为必穷理而后可,不知其不可以律天下也。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无适无莫,非学而至者也,君子之心本如此也。岂独君子之心如此,举天下人心皆本如此也。本如此而或者蔽之,故有偏倚,有适莫。若曰:我欲如此,我不欲如此,我方寸中窒矣碍矣,安能惟义之从?君子之心如太虚,安得有适与莫也?人心皆然,识我之心则识君子之心。
汲古问:「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先儒谓君子安安而能迁,小人则怀居矣。君子以刑为体,小人则惟利之从。而又谓乐善、恶不善,所以为君子;苟安务得,所以为小人。其说是否」?先生曰:「上之德政则一,而怀之者不同。君子怀其德,又怀其刑,以其不及无辜。小人则怀其土,得安土不扰,故得其惠」。
曾子曰:「君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忠恕之意,正不必推大之,深求之。若曰「忠譬则流而不息,恕譬则万物散殊」,皆未得曾子之意。曾子见夫子之道,只寻常忠恕之心便是,故曰忠恕而已。言不必外求,只此已足。且何以知其已足?夫子之道,穷之则无穷,究之则难尽。曾子何所见而谓尽在于此?此非君子胸中洞彻无疑,岂敢为此断然之论?向者曾子知有孝弟而已,知事吾亲而已,他不知也。事亲之心自是事亲之心,与他人之心自是与他人之心,断不相似。一旦闻夫子一贯之诲,正触此机,忽通其碍,向之二,今之一也。忠恕之心即吾孝友之心,即吾事亲之心也,一而不二,通而无间,不可别择。谩举一事言之,即夫子之道,何浅何深,何内何外?不曰孝弟,而曰忠恕,盖曾子从其所通处言之。使曾子纵言之,则曰「仁义而已矣」,亦可也;曰「礼敬而已矣」,亦可也;曰「和乐而已矣」,亦可也;曰「中而已矣」。曰「正而已矣」,曰「顺而已矣」,亦可也;曰「洒扫应对而已矣」,亦可也;曰「事亲从兄而已矣」,亦可也。读书不可只读纸上语。
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此语甚善。子思曰:「忠恕违道不远」。此语害道。忠恕即道,岂可外之?以忠恕为违道,则何由一贯?
或问:「『吾道一以贯之』,而曰『忠恕而已矣』,则所谓『一』者,即仁否」?程正叔曰:「然。此『一』字当子细体认。一还多在忠上,多在恕上」?曰:「多在恕上」。曰:「不然,多在忠上。才忠便是一,恕即忠之用」。此论殊为蔽窒。既已谓之一矣,何多何少?「体认」两字,便见用意积力之状。孔子未尝教人体认,惟曰「一以贯之」,别无注脚。曾子曰「忠恕」,发明亦坦夷明白。不谓后世学者穿凿撰造至于此,其病甚著。
「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善求夫子之道者,不求诸夫子,而求诸吾之心。夫子之忠恕,固夫子之心也,亦吾之心也,天下同然者谓之心。或者贱己而贵圣人,平时妄虑纷纭,恶习深固,织织藩篱,复复限阈,一旦语夫子之道,固望而惊,畏而遁,慊然自以为不敢企及。闻曾子之言曰「忠恕而已」,固以为曾子姑以其浅者告之,不然则夫子之忠恕必非常人之所谓忠恕也。是不可不推而大之,曰「忠犹流而不息,恕犹万物散殊」,又曰「忠则无我,恕则无物」。呜呼,此夫子之道所以愈昏昏于天下,乾坤易简之理所以戛戛乎始返而为难。善乎孟子之言曰:「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又曰:「仁,人心也」。可谓大明白而无隐情。知尧舜之道无出于孝弟,则知夫子之道无出于忠恕。尧舜之道不出乎徐行后长之间,夫子之忠恕固不出于众人之日用。众人日用,此心茍与人而诚,孰非此忠?苟待人以宽,孰非此恕?忠则忠直,恕则平恕。夫子之道,坦然甚明,无有馀蕴。谓之一贯,信乎其为一贯,何往而非此心?何往而非此忠恕?天得此忠恕而高明,地得此忠恕而博厚,日月得此而明,四时得此而行,鬼神得此而灵,万物得此而散殊于天地之间,人得此忠恕而为君臣、父子、兄弟、夫妇、长幼。人惟裂于其私,囿于所见,夺于其形,执于其名,断断然谓天地必不与我相似,万物必不与我一本。四体之间,其喜、其怒、其哀、其乐,与夫语默意虑,少壮衰老,尚不得而一,而况自身之外?如天地万物之纷错,又乌得而一?略不思天地之所以施生运化者,不可得而知;日月之所以明,四时之所以行,亦不可得而知;鬼神之吉凶,万物之生生不穷,飞鸣蠢动、走伏潜跃者亦不可得而知;人之能视能听,能言能动,能思能虑,能喜怒,能哀乐,能爱敬恤睦者,亦不可得而知。可以知则可以异,不可以知则不可以异。可以异则二,不可以异固一也。自夫不可以异者而观之,则天之气,地之形,与万殊之不可胜穷,与人之位乎两间,皆同体而异形,同机而异用。如人之耳目鼻口手足而一身也,如木之根干枝叶华实而一木也。顺是而达之,曰仁曰义,曰礼曰智,曾子之谓忠恕,又谓之孝,子思之谓中庸,又谓之诚。逆是而行之,则为不仁不义、不礼不智,为愚、为小人,亦曰不忠恕。然而此私也,非公也,妄也,非诚也。曾子指其诚者而告人,故曰「忠恕」。孟子指其全体而告之,故曰「仁,人心也」。人虽甚不肖,忠恕之心盖每发见。是心之发,不由矫激,不由要誉,悠然出于其天,而不由乎人。此固夫子之大全,天地之大用,尧舜之大德,而非曾子一人之论也。人皆有此心,皆闻曾子之言,往往直信而不疑者,千百无一二,若信而思,以为未必然者,皆是也。此非曾子之言犹有隐乎尔也。指金而告人曰「此金也」,识者固信,不识者固疑。然则奈何?曰夜半㸑火息灭,饥者索食,对烛而坐,不知烛之为火也,则亦终饥而已。忠恕之论,烛喻也。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天地内外,人物有无,变化万状,未始不一,不必言贯。以曾子未觉,姑言贯以启之。曾子既唯、既觉悟,此心日用无非此道。与人忠信,恕人如己,此道也。日用见于忠恕者多,故曰忠恕。孝、此道也,弟、此道也,礼、此道也,乐、此道也。不必贯而本一也。《中庸》篇曰「忠恕违道不远」者,子思记言之讹欤?
先生问汲古曰:「『忠恕』二字,晓得否」?汲古对曰:「忠以尽己,恕以及人。此合体用而言,只是一道」。汲古又问曰:「曾子指忠恕为夫子一贯之道,则忠恕即道矣。至《中庸》却谓『忠恕违道不远』,如何」?先生曰:「曾子言『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此语甚善。子思言『忠恕违道不远』,此言未安。忠恕即道,岂可外之?以忠恕为违道,则何由一贯?一贯是一片,无间断」。
汲古谓:「《易》云『德不孤』者,以其敬义之立也。《论语》曰『德不孤』者,以必有邻。未晓此所谓德不孤者如何」?先生曰:「人心之善谓之德,此心天下之所同。同然之机,翕然而应,众所共服;茍动乎意,则邪枉而民不服。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又曰:『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又曰:『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直心感动之妙如此」。
子游曰:「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数生于放心,心茍不放逸,日用常在不识不知中,安得有繁数之事?事君与朋友而数,虽出于忠,未离私欲。
汲古问:「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未达圣人何以取其器质之美」?先生曰:「《明堂位》云夏后氏之四琏,殷之六瑚,周之八簋,皆黍稷器也。子贡达于事理,而未达其道,故不及君子之不器」。汲古又问:「子曰:『君子不器』。此言君子之广大无方,非拘于一用,是否」?先生曰:「器则可名,生于有意。无意、必、固、我,则不器」。
先生曰:「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汝晓此否」?汲古对曰:「漆雕开自以为其学未能见信于人,未可以仕。故夫子喜其知己而笃学」。先生曰:「漆雕开可以仕而不仕,故子使之仕。夫圣人以为可以仕则仕,异乎子张之干禄,仲弓、子路之为季氏宰矣。乃曰『吾斯之未能信』,惟曰『斯』者,以所觉不可信而言也。曰道曰德,则可得而言,而非漆雕开之所觉。孔子以觉为知及之,又必仁能守之。漆雕开虽已觉此不可容言之妙,可曰知及,而用力于仁,蒙养之功未至纯明。虽颜子三月不违,而三月之外亦或违;虽不远复,终未纯明。漆雕开未自信其纯明欤。惟曰『未信』,不复详言,蒙养之妙,非思非为、略言即泯,不可度思,矧可射思,是宜子说」。
夫子之文章也、性也、天道也,其名言不同,而一物也,而子贡以为三,又以文章为可闻,以性、天道为不可闻。是安知可闻之即不可闻,不可闻之即可闻也哉!故夫子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群弟子率求夫子之道于日用之外,率以不一之见见夫子,夫是以得其门者寡矣。天地间何物不一?人自不一。起思起意,绝然殊异,不知一贯无二。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张横渠以为圣人深美之辞,若曰再斯可矣,况能三耶?所以明夫思之可贵,所以明夫思之不可不深。曰「思曰睿,睿作圣」,曰「思无邪」,曰「思之弗得,弗措也」。周公仰而思之,夜以继日,何止于三而已乎?又曰:「思之一门,其大矣哉」!横渠之论甚有味乎其言。但圣贤立言,不必以一定论。执言语以求圣人之道,非但圣人所望于学者。横渠发挥思之一义尽美尽妙,而不可以此论「再斯可矣」之旨。圣贤之言,有时如此论,有时不如此论,要当会圣贤之意,不可执圣贤之言。况季文子之思乃每事必三思而后行。思曰睿,终身思可也。思之弗得弗措,终年思可也。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夜以继日思之可也,至于日用之事,茍每事必三思而后行,则过矣,滞矣,不通矣。随遇辄应而不思,固不可;思之思之又思之,每事如此,亦不可。随遇辄应,谓之太简;每事三思,谓之太详。太简谓之不及,太详谓之过。太简未是,太详亦未是。太简则有简之意,太详则有详之意,皆非无意无必、大中至正之道也。是道也,初非绝思虑之谓。得此中,虽终日思虑,终年思虑,不可谓动心也;失此中,虽终日不思虑,终年不思虑,不可谓不动心也。周公日夜以思,乃圣人之道;原壤登木之歌,乃反而用之,智者知其动心也,圣人叩之,以为老贼。此非得圣人大中之道,未易辨此。
子曰:「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其知有才智者或能之,其愚非有道者不能。有一点动心处,便不能愚也。故宁武子之不可及,至于愚乃见。
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狂是过,简是不及。狂是为,简是不为。狂是动,简是静。狂是进,简是止。过非此道,不及亦非此道。为非此道,不为亦非此道。动非此道,静亦非此道。进非此道,止亦非此道。此道甚坦夷,惟人动其心,斯失之矣。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圣人何为深耻乎此?人皆有此良心,有此质直心,此质直心即道心。而合也昏迷颠倒,驰放不返,为诈为变,为巧为机,为鬼为魅,故圣人深恶深羞之。或者曰:「此圣人深诛小人变诈之心耳,未可遽谓发明道心,道心恐不止于质直而已」。是不然。独不闻圣人曰「主忠信」,忠信之心乃大本,使圣人于此姑言其浅者,则其深者为如何?圣人之言无浅深,无本末。吾圣人之道所以至于今不明于天下,正以学者不知孝弟忠信即天下大道。夫是以圣人之道往往以平易见卑于高明之士,而异端空虚寂灭之论满天下。孔子曰:「莫我知也夫」。又曰:「知我者,其天乎」!言人不我知也。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观圣人此语,益信圣人之道不为难也。夫子亦尝曰「主忠信」,是忠信圣人之主本。今十室之邑即有忠信如圣人,则茍诚实无诈伪,即已得圣人之主本,但以不好学不能通达耳。然则圣人之道朴实无诈伪而已,岂不甚易?观此,则忠信之士不可不自信。然此自信亦复难,常以语人,人终未信,非直不信,终不无疑者亦多矣。固有天资纯朴,确诚无伪,宛然有圣人之质而自不知,良可惜哉!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太简乎」?子曰:「雍之言然」。由道心而发,其居自敬,其行自简。居不敬则慢,行不简则扰。居敬行简,乃道心之常,意念微作,即有微偏。君子不器,以其无意、无必、无固、无我,故人不得名之以器。子桑伯子则为孔子所名,故孔子亦以此微贬之,使不可以简名,则善矣。敬简不偏,本于无意,好恶微偏,人即得以名之。
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知道者有之,好学者难得。如闵子骞、冉伯牛、仲弓与夫曾子诸贤,不可谓无日至月至,至于三月不违,非颜子不能。颜子纵有怒、过,怒不迁而旋止,过不贰而旋释,意念微动,便自寝息。他人岂无志于学者,往往不能旋止旋释。怒、过以暴露而不可掩,乃徐救之,或自以为小过无伤于义,姑纵而迟之。此皆怠惰之故,虽已至于道者,犹有此病。则圣人谓独颜子一人好学,他人不与。信乎,他人不可得而与也!此病惟曾、闵诸公知之,未至于道者亦不知。
怒已动于心矣,颜子何为而能不迁?过已作于心矣,颜子何为而能不贰?以颜子之心本无怒,动乃有怒;颜子之心本无过,动乃有过。今颜子既知其动而改矣,则复不动如故。不动,则尚不知心之为心,孰为怒?孰为过?曾子曰:「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皓皓无际,荡荡无涯,融融无止,是中安得有怒与过也?
孔门诸贤孰不愿学,何独称颜子好学?日至者终一日不动于意,纯明精一,是为至道。月至者终一月如此,亦非众人之所能矣。犹不得谓之好学,盖比于三月不违仁者,勤惰有间矣。好学之所勤,非思虑之所到,非继续之可言,本一也,本不动也,本清明也。此学日至月至者之所共知,惟弗如颜子之勤尔。孔子学不厌,亦此勤也。
子华使于齐,孔子不与之粟者,君子周急不继富也。冉子不知此道,乃为其母请粟。孔子亦不以其不当与而固执不可之义。盖冉子来请,又生变通之义焉。与之釜,釜六斗四升,亦兼示不当与之义。冉子又不悟而请益,孔子亦不执不与之义,又益之以庾。庾十六斗。既不深绝冉子之请,又兼明不当与之义,此与尧试鲧同道。虽明知鲧方命圮族,不可用,以佥岳并荐,谕之不从,而姑从众。于戏!此尧之所以如天,孔子所以亦如天也。冉子擅与粟五秉,孔子亦不怒,惟曰:「君子周急不继富」。亦略明大旨而已。于戏!孔子真如天矣!
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学者常情往往多与冉有同,而孔子断然不以为力不足,以为自画止者,何也?斯道无不通,人自阻碍。斯道无思无为,人自起意。意起则碍矣,道本无所碍。孔子所谓力不足者,非谓学道者于斯道之中有力不足也,谓徒步远行而力不足则中道而废,负任而行而力不足则中道而废,谓此类也。夫斯道忠信而已矣,何思何为,何阻何碍,而曰力不足乎?足与不足,皆人心自作此见,道初不如此,不作足不足之见,则人心之灵未始不一贯。非力不足而自不学者谓之画也,而曰「止于此,吾不进也」。学者多此类也。惟圣人则不画,日月至者亦不画,馀皆画也。
学道安得有力足不足?足与不足皆人心自作此见,道初不如此,不作足不足之见,则人心之灵未始不一贯。冉有乃自画。
汲古问:「学者用力,果有不足处否」?先生曰:「学道安得有力不足?足与不足是人心自为之。如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故孔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汲古问:「用力于仁又如何」?先生曰:「用力于仁,无思无为,精明纯一」。
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圣人如此明告,不知学者何为乎不省?视听言动者道也,俯仰屈信者道也,寐如此,寤如此,动如此,止如此。徒以学者起意欲明道,反致昏塞;若不起意,妙不可言。若不起意,则变化云为,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故孔子每每戒学者毋意。
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圣言如此明告,不知学者何为乎不省。日用云为,无非变化,无非斯道。视者斯道,所视之形色亦斯道;听者斯道,所听之音声亦斯道;思者斯道,所思之人情事理亦斯道。自清浊未分,以至于既分,阴阳交而四时行,百物生,皆斯道。动静有无皆斯道,不劳思索,念念皆妙。曰天,曰地,曰人,曰物,曰事,名谓不同尔,何者不妙?学者惟毋动乎意。
野不可,史亦不可,何故?野偏,史亦偏,偏皆未离乎意。惟文质彬彬,庶乎无意。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此直非刚直不温和之谓,乃直正之直。子又曰:「一物失理,乱亡之端」。又曰:「茍违此道,民叛如归」。人惟睹不直而生者满天下,故玩忽以未必然,而妄言妄行者多,略不思圣人曰此乃幸免尔,其不免者皆不直也。圣言无不验,天下后世当深思幸免警告切至之旨。
孔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自古学者几千万人,解释论辩,自以为知之矣,而实不可以为知。此知不属思虑,有思虑不可以言知。知者,孔子谓「知及之」。好,如颜子好学。日至月至者可以言知之,不可以言好学。「不如好之者」,专为日至月至者发,言其怠也。若孔子则好而乐之矣。子曰「为之不厌」,亦好也。知斯好,好斯乐。好与乐,孔子谓仁能守之。
孟子曰:「人皆可以为尧舜」。而孔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何也?盖孔子之言非谓中人以下不可以为尧舜,但其气质昏甚,难以语上,「不可」云者,难之之辞也。又曰:「唯上知与下愚不移」。亦非谓其断不可移也,特甚言下愚之不可告语,不肯为善,亦犹上知之不肯为不善,故曰「不移」。然又曰「性相近,习相远」,孟子亦曰:「尧舜与人同耳」。又曰:「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孔子又曰:「心之精神是谓圣」。然则所谓中人以下者自昏自迷耳,一日内明忽开,方悟吾性本与圣贤同,殊不相远。「心之精神是谓圣」,乃孔子所以告子思。此可谓圣人至言,而《论语》不载,首篇乃多载有子之言,有子乃曾子之所不可者,则记《论语》者固不足以知圣人之至言也。
东溪先生集序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七一、《水心文集》卷一二、《文献通考》经籍考六六、《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四八四 创作地点:江苏省镇江市丹阳市
君名伯熊,字元朝,姓刘氏,居简东溪,号东溪先生。始冠,有荣人杨先生爱其赋,诲之曰:「无为俗学」。君谢,闭户焚昔稿,束注解,读经必自识,然后纵观他书。如是馀十年复见,杨先生曰:「可也,吾畏子矣」。君高远独出,无拘留泥滓间意。学已成,谓当直施用,不曲步捷行以渐巧取之。论说必穷尽,欲砭时陋,扶世坏。文不为扶疏茂好,惟自根极而成者,无不具也,故不得志于科举。至转富入贫,本业微析,终不动,一以溪山云月为家宅,笔墨简策为性情。常覃研竟日夜,曰:「孔、颜不如是乎」!绍熙五年,君之无服弟起居郎德修,学于君者也,时镇夔门,君来视之。会起居召入,因请与东下,遨西湖上,赋诗徘徊。叹曰:「古人虽闲客,用即帝王师,若余空疏,何为者哉」!庆元元年,还至南徐州,病甚,腰膂不能据身,脉乍有乍无,神将离形,犹峭绝凛立,谆谆皆仁义语。呜呼!使君老不酬,又万里外死,浮柩以归,人为君伤之,君不自伤者,命耶?性耶?德之上下不伦,学之高深无穷。余观子贡为卫将军语弟子行,而孔子笑曰:「汝次为人矣」。为言夷、齐、赵武、士会、老莱子、羊舌大夫等,皆洙、泗以前人也。士不景行古人,积实弥长,而夸近以足己,难哉!余晚见君,不及反复其议论,以所闻于德修,读其书,可以考焉。六月日。
王迪功墓志铭 南宋 · 孙应时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九三、《烛湖集》卷一二
予友馀姚赵君景孟,以书来曰:「吾邑四明乡王氏,吾舅氏之姻家也。四明南山瀑布之胜,有汉刘君、樊夫人登仙之遗迹,吾尝往游焉。过王氏之居,奇峰四环,水竹幽茂,庭宇华洁,主人庞眉皓首,杖屦出延客,一见可知其善人长者。子孙列立,皆孝谨修饬,杜少陵所谓『祗疑淳朴处,自有一山川』者也。吾心喜之,为留三日。已而数数相闻。今其主人死,将葬矣,子孙辍哭聚谋,思所以表扬其亲,不遂与木石同埋没,非托铭于州邑之贤而文者不可,而吾子其人也,敢为之请」。予谢不敢当,赵君再书曰:「子有疑于吾言乎?夫铭之义,称美而不称恶。古之君子,缘孝子慈孙之心,弗忍却也。矧王君行无纤恶,吾实知之,问诸其乡而皆曰然,子复何靳于铭,不以劝为善乎」?于是王君之孙业进士者曰日华,奉其事实候于门。予曰:「景孟非欺我者」。乃受而铭之。王氏先繇越之山阴徙馀姚七世矣。曾大父哲,大父彦诚,父延贵。府君讳永富,字德厚,早孤,无兄弟。以谨信质厚为众所敬爱,自力有家,赀产日饶,而不急利贾怨,故终身不至官府。姻族邻党,恩意周洽,急难婚丧,多所倚办。割膏腴、倡义役以弭仇讼;岁凶,饥者食之,不足者贷之。平生大率如此。既老,以家事属其子,优游自适。客至辄留,尽其欢。塾舍延良师,训诸子以学。国有大庆,赐高年爵,人强之上其名,授迪功郎致仕,非府君意也。嘉泰二年十二月九日终于家,实年七十有六。娶陈氏,先十八年卒。二子:文宪、文浩。四女,适汪宗甫、方时用、赵锜、金正纪。孙男四:日华、居简、日新、日章。汪氏女与居简先卒。孙女四,曾孙男女八。明年十月己酉,葬其乡徐隩之原,合陈夫人之兆。铭曰:
善足以诏其家,惠足以及其乡。生无祸兮乐康,死有传兮不亡。猗嗟若人兮,天之所祥。子孙其兴兮,山川其光。
净慈西堂简敬叟 南宋 · 韩淲
西菩无道潜,西林无义铦。
两山钱塘湖,鱼鸟空毫纤。
咄哉简敬叟,老丑复何有。
火燄里翻身,冷地里合口。
谁谓天地大,而今岁月淹。
冬寒倍冽冽,夏暑常炎炎。
众生难化度,少病少魔否。
引领而望汝,平荷荫堤柳。
初度 南宋 · 释居简
七言律诗 押先韵
苕溪初度思亲泪,滴尽依前不及泉。
借使无言还自寿,便教有法与谁传。
五穷各自争为祟,百巧还他弗解禅。
为问季秋几望月,几回照我未生前(以上《北涧诗集》卷三)。
送吴尚书温州之官 南宋 · 释居简
七言律诗 押先韵
才指金华饯阿连,永嘉迓吏复联翩。
东藩等是二千石,此乐已无三百年。
学士即真尤鲜俪,使君独立恐难先。
懒云倘借鲜风便,容与东西刺史天(以上《北涧诗集》卷九)。
卢蒲江雪夜约同直省中出示采菊读书煎茶种橘四诗索危秘书诸名胜同赋 其四 南宋 · 释居简
七言绝句 押阳韵
青压低枝欲破香,秋迟风燥未曾霜。
枳蕃江北令人笑,更试仙山与道乡(以上《北涧诗集》卷五)。
三月三十日 南宋 · 释居简
七言绝句 押支韵
笑贾长江惜语离,苦留春到五更时。
怕伤怀似阳关别,何似悠然睡莫知(以上《北涧诗集》卷七)。
过泖 南宋 · 释居简
七言绝句 押萧韵
问骨水驿夜迢迢,泖阔风微水不摇。
船似井莲花叶小,不禁吹鬓冷萧萧(以上《北涧诗集》卷八)。
山藏主得李参政总持 南宋 · 释居简
七言绝句 押支韵
半绕绳床付总持,独龙冈上旧全提。
龙门千仞无留客,雨过大峨山画眉(以上《北涧和尚外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