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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文库 正文
伯充兄唱酬二首一赠伯充一寄高仲贻 其二 1123年 北宋 · 苏过
七言律诗 押真韵 创作地点:河北省河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定州市
家风凛凛嗣前尘,元祐庵中老道人(自注:仲贻家庵,自谓老道人。)
形似子綦独枯槁,诗如开府日清新。
功名轩冕真馀事,富贵籧篨误此身。
不有胸中陂万顷,肯教白发负青春。
代人谢启 其二 1114年 北宋 · 苏过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斜川集》卷四、《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三○ 创作地点:山西省太原市
将漕逾年,已愧无功于飞挽;
司刑一道,蔑闻有补于澄清。
方怀沙汰之虞,复冒转输之寄。
自惭尸禄,空祗汗颜。
窃惟爵禄者,待天下之有劳;
食货者,乃生民之先务。
故重选多才多艺之士,用成足食足兵之功。
岂惟迁有无而懋化居,盖使实仓廪而知礼节。
矧此冀州旧壤,全晋奥区。
地介两河,寇临二虏。
仰给于官者环数千里,取赋于民者逾二十州。
责当任于赢虚,材必资于果艺。
尽山川之曲折,虏在目中;
权货殖之重轻,钱流地上
如某者仅能寡过,初乏治称。
才不足以分庙堂之忧,宠已惊于逾蝼蚁之分。
静思忝冒,实自吹嘘。
录其岁月之劳,借以齿牙之论。
此盖某官弼亮元圣,师表万民。
才全而德不形,任重而道愈远。
以求贤取士为报国,以丰财裕民付有司。
致此恩荣,下逮疏远。
谓其已试于折狱,盗贼偶宁;
庶几有益于理财,公私俱济。
某敢不激昂志节,尽瘁国家。
上酬天地生成之恩,捐躯未已;
次答卵翼始终之惠,没齿难忘!
代人谢启 其三 1123年 北宋 · 苏过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斜川集》卷四 创作地点:河北省河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定州市
奉使十年,愧无功于毫发;
转输一路,复冒宠于云天。
自惭燕雀之微,辄厕鹓鸿之列。
省躬无有,抚己若惊。
惟国家留意于远人,而庙堂责成于使者
委以观风于千里,考其治行于三年。
内则与主计者任赢虚,外则与牧民者同休戚。
眷兹重寄,宜属异能。
而某才不逮人,学专为己。
远惭齐相,素无狱市之容;
近类绛侯,不知钱谷之对。
夫何忝冒,下逮庸虚!
此盖某官杞梓良材,圭璋重器。
以经术润吏事,以仁义陈王前。
嘘枯吹生,得育才之三乐;
绝长补短,无求备于一夫。
致此恩荣,尽吹借。
代人谢启 其五 1123年 北宋 · 苏过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斜川集》卷四 创作地点:河北省河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定州市
缪膺使指,方愧无功,宠畀漕权,复叨重寄。
自顾才能之谫薄,猥当金谷之转输。
迁徙有无,乏桑羊之心计;
重轻殖货,愧刘晏之钱流。
偶缘岁月之劳,遂玷云天之泽。
迹其忝冒,实自吹嘘。
某官名重搢绅,望隆朝野。
器藏清庙之瑚琏,材并豫章之楩楠。
治行已著于,人物独高于许、郭。
借其馀论,得被甄收。
愧驰谢之未遑,辱赐书之先及。
报琼瑶之赠,但为箧笥之珍。
河东提刑崔公行状政和五年 北宋 · 苏过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许昌市
曾祖讳裔,故赠工部侍郎
祖讳峄,故任刑部侍郎,赠特进
考讳度,故任朝散大夫,累赠宣奉大夫
公讳钧,字元播姓崔氏
系出于魏相琰,至唐世有显人,为天下望族。
其先占籍光州,徙居开封,不知所从来。
特进公帅庆阳,乃家于雍。
公以特进公荫授将仕郎,守将作监主簿
初任泾州酒税,积官至朝散大夫
泾州酒税,历迁知凤翔扶风瀛州河间磁州武安县签书辽州判官通判岢岚军,知南渠、均、遂三州,领利州路转运判官提点梓州河东刑狱,河东路转运副使
初知扶风,以母忧去官,河间丁父忧,皆不能终任。
知南渠州,被旨改提点大辽顿事,不赴。
凡出仕四十有四年,终始一节。
公为人温厚靖深,喜愠不见于色。
少读书,以功名自任,不苟于吏事。
初宰武安,州既以整办称矣。
时深、冀水潦,民流移于武安者以千数。
诱说豪右出,平其直,籍贫民,使得市,而公自临视之。
至秋大熟,迄无殍殕。
黄发垂髫,扶携而归,皆曰:「活我者,崔公也」。
武安之民,纪公善政,闻于朝,愿再留三年。
诣阙下者,五百馀人,时惊异之。
其后出守,专以清净不扰为政;
务在举大纲,略细故,与吏民立教,期于无犯。
推毂士类,率先寒素。
掾属有故人子,诡以其父书求荐章,置金函中。
公举之有物,笑谢而却之,然卒加荐引。
人以此多公,笃于故旧而能掩人之私也。
崇宁中,有诏天下建置佛祠,榜曰「天宁万寿」。
公时为遂宁守,奉诏矍然,曰:「此地,上始封之国,可使不先他郡乎?
然民不可劳也」。
乃因城南废寺,庀材治具,躬自督视,鼓舞吏民,不踰月而告成。
民视轮奂之鼎新,初不知追胥之扰也。
大观初太行有黠盗曰李免者,聚徒山谷,时出寇掠,惊扰郡邑。
朝廷遣将兵捕虏无功,乃自梓州路提点刑狱移公河东,专董其事。
公入境,以方略授诸将,按劾其逗挠疲懦、素无状者数人。
由是人人自力,皆倍其勇。
未几,披其党聚。
贼穷请命,诏释之,太行以宁。
请改转运副使
河东地瘠民贫,漕挽岁常不足。
公曰:「民不可取也」。
乃尽索诸郡贡赋、山泽之籍与廪吏养兵储边之费,计入以为出。
罢不急之务,讲在官之利,宽恤民力。
明年,储廥皆盈。
初行均籴法,河东俗少种麦,民无以输。
吏恐不能塞责,公独抗疏于朝,论其不可敷办之状。
有旨遂罢籴,公私便之。
诏天下言便民事,公在职以八事应诏:一曰议升贡,二曰重守令,三曰经漕运,四曰慎举官,五曰罢榷酤,六曰议财货,七曰罢时估,八曰重农事。
其言皆切于世务,可以见公行己之大略矣。
久之,复除本路提刑
发伏擿奸,郡吏震悚。
先是,有浮屠氏者,为狱词逮引,目以妖贼馀党,久未就捕。
一日,获于晋州,诏公案治。
众谓必诛死,公独辨其非党与,谳于朝,贷之,复为浮屠如初。
人方知公嫉恶出于天资,而其详刑法,民自以不冤,实长者也。
公在河东凡十馀年,既倦游,慨然有归志,乃买田阳翟将老焉。
方筑室,会以事罢,乃竟请归。
阖门不治外事,绝宾客,专以道家养生鍊气之术为意。
无何,无甚疾而终,享年六十有六,时政和五年七月十四日
公兄弟二人,季曰龠,字元量,布衣从公南北,友爱未尝相舍。
大礼,恩当任子,舍其息以先龠,朝廷不从。
叹谓龠曰:「吾弟未禄仕,吾无以见先君」。
既得归,乃谢事,以恩授龠。
命下两月而公卒。
呜呼,可谓君子哉,若人也!
公娶周氏,朝请大夫宗问之女,累封宜人,先公五年卒。
子男三人:曰琥,曰讽,皆早世;
曰嵩,将仕郎
孙男二人:曰孝彦、孝纯,尚幼。
是年八月十七日合葬于阳翟县某原周宜人之茔。
公平生无他嗜好,唯喜藏书,蓄古器,倾家赀以求之不惮。
善作诗,传于士大夫之间,编集于家二十卷。
又自取《唐史》,撰次其人物之美者,各为诗以纪之,名曰《易览》,亦藏于家。
过昔从仕太原,公为部使者,数得以事见。
公风姿秀整,气温而色庄,口不论臧否,言不及世故。
独好问长生之术,与方士内外丹之诀,熊经鸟伸、吐故纳新之说,靡不造其精微。
盖自弱龄从事于兹,晚岁亦专心致志焉。
曰黄金可必成,飞仙可必学,故年高而齿发不衰,颜如婴儿,殆有得于出世间法者。
夫重于内者必轻于外,故公所至,能以身徇义,爱民利物。
不求赫赫之名,去而人辄思之。
过尝辱公之知,论荐于朝。
又与其弟元量游,复同闾里,讲公生平为详。
乃状其行事,以告当世君子,庶几采摭以志其墓𡑞云尔(《斜川集》卷五。又见《永乐大典》卷二七四四。)
知:原脱,据祠本补。
宋故翰林学士莫公墓志铭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九四、《鸿庆居士文集》卷三八、《吴都文粹续集》卷四五
绍圣初,新宰相用事,首按元祐诸臣变更法度、和戎弃地之罪。
生者削籍,流窜岭海;
死者追贬,禁锢子孙。
不用赦除,以示永废。
已而蔡京当国,尽疏名氏,第为四等,立石朝堂号「奸党碑」。
嗟乎!
立法本以便民,当适变通之宜;
御戎本以安边,欲纾战斗之祸。
而权臣修怨,建为绍述,胁制上下。
凡议论之臣,疆埸之吏,辄有一言议令便民,解仇安边,皆以「阴怀异意,动摇国事,沮坏先烈」,入元祐党。
以故士大夫避谗畏祸,便文自免。
蔡京之世二十六年,犹有险佞中伤,文致疑似,为害绍述,而触大罪者。
靖康之变,金人拥骑数万,长驱河朔,直犯京阙,于时台谏争请和戎,以备仓猝不测之难,皆斥废不用。
而二三狂生抗首大言,乘险徼幸,起于小吏,骤擢将相,试之一掷,卒至误国。
二帝蒙尘,中原陷没,亿万生灵,肝脑涂地,太上皇狩维扬,移跸临安
国步阽危,至此极矣。
而进取之士,尚循绍述之利,终以和戎为讳。
翰林莫公所以投閒置散,至于老死不用,固其理也。
靖康元年十一月粘罕河东来,顿兵州南青城
阿离不自河北来,顿兵州北刘家寺,遣使请渊圣会盟,复三关故地。
时公为翰林学士,为馆伴,又命防御使高世赏副公报聘。
公抵粘罕帐中,或折以义理,或谕以逆顺,祸福甚辩。
凡四反,粘罕始改请宰相议和,亲王割地。
何㮚执政、宗室代行,粘罕大怒,不交一谈,攻围日急,驯致城陷。
始遣李若水司马朴王伦等告知,扈渊圣幸青城,予三镇外,又割河中府十数州。
粘罕置酒端诚殿,面约土地人民还南,宋尽敛城内金银犒军而去。
酒罢,渊圣还内,而富室大家占吝宝货,莫肯赴国家之急。
虏中移书皇帝,卜日再会。
何㮚入见请行。
群臣力争,谓金银不厌其意,故邀天子为质,且云卜日,设有期会,尚当辞行,虏情叵测,讵可再乎?
不听。
诘朝,渊圣再幸青城,群胡有献计者曰:「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废立之义,盖启于此矣。
于是宰执侍从、中贵人、卫士,悉分置诸寨,中外隔绝不相闻。
逾月,张邦昌冯澥曹辅以下五十馀人,公亦在遣中得还。
邦昌进数从官于政地,日诣延和殿后驾玉轩会议,俟归师渡河,请昭慈太后御帘听政;
访大元帅所在,劝进践天子位,外廷无知者。
五月太上皇济州至,登至尊。
六月李纲入相,尽按邦昌共事者为伪命,入之法,除名。
公自述古殿直学士责授宁江军节度副使潮州安置。
建炎三年,遇恩北归。
议者论徽宗皇帝北迁,公与孙傅送虏檄十人之数,再徙韶州
公既就道,妻淑人刘氏诣阙讼冤,仍引少保高世则户部侍郎王俣等十数公为證。
朝廷下其问,验实如章。
其年八月,得旨改正自便,脱然无事矣,而言者终不置也。
呜呼噫嘻,命矣夫!
公莫氏,讳俦字寿朋
其先吴兴人,徙钱塘,又徙平江,今为平江吴县人也。
曾祖延正;
祖渊,左侍禁,赠通奉大夫
考卞,中元祐四年进士甲科,以文行为当世大人所器,尤为故相郑公达夫知,枢密院张公宾老所厚。
尚书郎卫尉少卿直秘阁、知河中府,以公贵,赠正奉大夫
太淑人朱氏。
公为儿时,英妙秀发,不类童子,诵书日千馀言,操笔为文,不由师授,自中律吕。
年十八,补太学生
一年升内舍,二年升上舍
四年,当政和三年,大比试廷中,徽宗皇帝擢为第一,授承事郎
越日,特奏名第一人适与公同姓名,徽宗曰:「非其伦也,名实混矣」。
命去偏旁名寿。
比公入谢,会正奉公以兵部外郎卿士奏事殿上,上顾见公,谓正奉曰:「俦年少耳,草数千言,文词赡丽,皆切当世之务,遂为诸儒冠,卿可谓善教子矣」。
嘉叹久之,授议礼局检讨官
四年,除秘书省校书郎
五年,除符宝郎,迁起居郎、兼国史编修官,且召试矣。
公自以起于书生,遭逢千载之遇,慷慨感发,孤立一意,不问权贵人所舍,视天子为知己;
而大臣怼公不附己,移太常少卿
台臣承望风旨,又奏斥公罪,为提点南京鸿庆宫
宣和二年丁正奉公忧,忧除,除光禄少卿,进国子司业
六年,召试中书舍人,赐服三品、同修国史
公善属文,敏而工。
先时词臣草后宫书命,莫有中上意者,制词往往多自中出。
徽宫进二婕妤,公当制,仍命即日进告。
告入,对辅臣有「词垣得人」之语。
靖康初,除给事中、兼侍读直学士院
宰相吴敏伺公入直,并下六制,欲因是以危公。
公秉一炬,解衣却坐,一挥而就,醇深典丽,各得其体。
渊圣嘉其敏妙,会公入对,褒誉甚宠,除吏部尚书
朝士闻之曰:「宰相以己望人,欲抑之而更进,可发一大笑也」。
俄拜翰林学士、知制诰
积官至朝议大夫,爵文安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
未几,国有大故,公亦得罪去矣。
公自曲江还次临川,闻疏山老僧善清者以禅学知名,枉道造其庐,见之曰:「此身一堕世网,才脱兵火中,又落炎方瘴疠之地,吾知其无以死矣。
愿闻第一义,冀有以善吾死也」。
欣然肯之。
它日,听清语,若有契于心者,遂从之不去。
予时亦被罪奏临川道,夜抵其居,握手相劳苦,且问所以相淹留之故。
公曰:「心迹之辩,固敢望于世之君子;
而谗愬朋兴,变乱事实,吠声之众,并为一谈,虽家置一喙,终日号鸣大吒,谁复见省?
惟有回心向道,归依佛僧,舍旧图新,以卒馀齿。
而兄弟妻孥之在吴中者,亦拨弃不拟道矣」。
公又曰:「虏人始议置署路允迪允迪不从,粘罕诟怒,拘留军中。
京城父老以张邦昌为请,允迪得纵去。
邦昌既以僭悖诛死,而允迪大节宜见褒显,以王黼客,遂不录。
邦昌吕好问门下侍郎,同时共政者皆坐伪命,除名籍,窜斥岭外;
好问蔡攸客、本中之父,更进尚书右丞
百官合为二状诣军前,乞以土地人民还赵氏,如初约。
御史台秦桧为首,尚书省梅执礼为首。
论功诵言于朝,位宰相
执礼虽已死,宜蒙褒赠,亦以客置不问。
虏人以劫寨欲覆我军,结余都欲灭我国,归咎渊圣,以至废辱;
而靖康将相建此议误社稷者,皆以富贵福禄哀荣终始。
若群臣偶以一眚挂吏议,至终身不齿。
既以为功,功同有不赏者;
既以为罪,罪同有不罚者。
处白善否,一出于爱憎;
东西黑白,变色易位,非予一夫之休戚也」。
佛灯荧荧,相视喟然,危坐竟夕,达晓遂别。
公兄儗,字谦仲,孝友过人,尝为敕令所删定官
自公去国,亦弃官不仕,徙寓华亭,筑屋居焉。
有女弟,适高氏而寡,馆之舍旁。
连遣数夫抵临川趣公还。
营一第夹河相望,度一梁跨其上,以便往来。
幼弟俱宦游四方,代期至,则从旁僦舍以俟。
四人者集处一堂,一味之甘,未尝独享。
兄先弟从,如埙如篪,举熙熙然。
如是十五年,谦仲下世,公杜门却埽,晨起诵佛书,退舍读传记,著诗文。
又十年,田园之入不足以卒岁,宾客之奉、晨夕之须,随所有无,澹然自足,未尝营一毛头之利。
弟俱卧疾昆山丞舍,公驰小舟冒大暑往省。
财过旬,公亦遇疾而归,卧起如常日,无甚苦。
忽一旦,自兴于榻,召家人至前,以后事属其子同者,端坐而逝,容貌如生。
里巷姻族奔走惊呼,瞻望出涕,真所谓有以善吾死者。
是岁隆兴二年七月十五日也。
享年七十六。
有《内外制》二十四卷,《四六集》十卷,《真一居士集》五十卷,《道教科仪》三卷,《方外三集》二卷,《辨诬證误录》一卷,藏于家。
公事亲孝,心意几微,辄逆得之。
仲弟佋蚤世,太淑人哭之过时而悲;
生子未绝乳,而母氏亦改适,太淑人鞠养护视,至胜衣犹不去侧。
公遇郊恩当任子,首以名闻,命下,太淑人喜甚,由是悼念少衰。
太学,与同舍生刘畤善,畤议以从妹归公,方卜日致书币,而公廷唱中首选。
畤踧缩不敢复议,公闻之曰:「吾亲之命,有前诺矣」。
今配淑人是也。
其后淑人鼓院上书称冤,名动朝廷,公得旨改正,除罪籍,还中州,殆不偶然也。
淑人既没,公自为文识其事,内之圹中,葬湖州长兴县嘉瑞乡大坞之原。
生二男子:曰初大,将仕郎,蚤卒;
曰同,能传父学,尝效张籍《哭韩吏部》赋诗百韵,纪次公行事之实,词句温丽有家法。
四女:适右宣教郎仲言右文林郎董邻、右从事郎张涛右迪功郎徐璞。
孙男曰岐、曰道。
曾孙男女二人。
其孤同等以其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合祔于刘氏淑人之墓。
公有治命,属予铭。
铭曰:
翰林初载,文中之虎。
踽踽群趋,御于帝所。
奏篇甫上,褰旒一睹。
大手笔,可配燕许
擢冠儒科,鹏鶱鹄举。
历井扪参,视天尺五。
独步一时,声震海寓。
亟践荣路,径跻册府
虫篆鸟迹,汗简编蒲
尽读平生,未见之书。
入尚符玺,广内宝储。
龙文龟画,河洛之图。
北门西掖,时惟帝俞。
演纶视草,汝言代予。
思如涌泉,沛然莫御。
一挥六制,噫欠之馀。
帝说而向,将贰政涂。
大厦遽颠,一柱莫扶。
汉厄三七,炎正中圮。
两地兴戎,云扰糜沸。
将相误朝,天地崩坠。
一死何逃,巢覆卵毁。
独屏閒处,待终而已。
遇疾不药,但饬后事。
笑言未卒,趺坐而逝。
死生之变,亦已大矣。
容貌如生,不见小异。
铭以著之,钦于世世。
进故事 宋 · 张嵲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一○、《紫微集》卷二五
前汉书·杨仆传》:东越反,上欲复使将,为其伐前劳以书敕责之。
臣以为汉武帝罢敝中国,外事四夷,上之无以法先王,下之无以训后世,其事固不足称说;
至其御将之方,凛然有高祖风烈。
杨仆虽不逊,然已破一国,封侯,功亦盛矣。
及再用师东粤,下诏敕责,威震怒赫,不少假借。
既破东粤,封爵无所增加。
其后与荀彘朝鲜,卒为郡县。
坐争功相妒,弃市,亦赎为庶人。
汉之用人,有功者犹以辜罪不赏,况无功而可以觊恩幸哉?
迹其偏师绝漠,则河南为空;
抗旗西指,则宛马随至。
观其用将帅如驱羊,威夷狄如靡草,师行数十年,所向无不如志,有以也夫!
贾谊论国势欲如臂指之相使,而左氏之论师亦贵于能左右之,皆欲其有律以如己也。
若夫偏师佐济,有违律如先縠,马首欲东,不逊如栾黡,藉使其有克敌致果之烈,斩将刈旗之功,若以法绳之,亦将复奸命之诛矣。
武帝之厉杨仆,臣窃有取焉。
《后汉书·张敏传》:建初中,有人侮辱人父者,而其子杀之,肃宗贳其死刑而降宥之,自后因以为比。
是时遂定其议,以为轻侮法,驳议。
臣谨按《吕刑》称皋陶曰:「士制百姓于刑之中」。
盖刑以当罪得中为尚。
《传》言赏不僭而刑不滥。
赏僭则惧及淫人,刑滥则惧及善人,不幸而过,宁僭无滥。
盖中者刑之常也,刑失于中,过与不及,均谓之不幸。
与其不幸而纵有罪,特愈于不幸而杀不辜耳,然孰若得其中之为懿也。
奈何后之人弃其用刑之中,而专取其纵有罪者循之以为常哉,此不思之甚也。
臣窃见近世俗吏不知圣人制刑之意,凡杀人而谓之情理可悯而谳,有司者率以其被杀之人或尝詈殴,或詈殴其亲,及尝有所侵欺,从而不忍,或以他物拳手杀之,即死者皆以为情理可悯。
谳既上,则无不释死者。
此风相习既久,凡杀人者莫不能附会其情以求免。
自数十年来,杀人者类不死,而近日为甚也。
夫殴詈侵欺,轻坐也;
死,重辟也。
今小人无知,鲜不以殴詈侵欺为常;
从而杀之者,其罪得释,臣以为轻重不等矣。
又小人之斗,未有不缘先有争竞不平之事,然后至于斗者,及斗而至于死,则曰彼尝先犯我,我用是杀之。
为之吏者因而恕之,则凡天下杀人者皆可无死也。
是有司设情理可悯之议,而开天下相杀之路也。
若能止杀犹惧不可以训,杀者滋众而法不为变,此臣之大惑也。
刑失久矣,然莫有为言者,何哉?
避其名为刻薄耳。
呜呼,以刑当罪为刻薄,以纵有罪为宽厚,不特刑失也,名实又失矣。
人徒知生杀人者以为恩,而不知被杀者抱侵冤之恨无穷也。
敏之议,殆亦为是而发耳。
臣愿明诏天下司狱之吏,凡奏谳者必情理实可悯,然后为谳;
凡当谳者,专令本州长贰审定,方许奏上。
庶使天下无敢轻杀人者,此先王制刑之意也。
《唐书·李回传》:会昌中伐刘𬓲,武宗河朔列镇阴相缔以挠兵事云云,至未及期二日,贼平。
臣窃观唐自安史之乱,握兵据土者浸以难制。
至德宗始务裁抑,其后惟以姑息为事;
宪宗威令稍振,而不克终。
㳽漫及于武宗,强藩巨镇,根蟠节错,盖甚于曩时矣。
然得一李德裕为相,指挥号令,一时盭夫悍将俛首听命。
一使而洪钦、元逵夺气于辅车之诏,卒取三州以自效,而王宰、石雄属鞬道左,震恐而授破贼之牒。
未几刘𬓲授首,泽潞遂平矣。
世之人徒多德裕之能任职,而以有将命之材,而不知所以能成其功者有以也。
伐𬓲之役,议者初固不以为然。
𬓲未下,而太原又逐其主帅李石,奉裨将扬升主留事,朝廷颇以为忧。
议者益言兵可罢。
向非武宗不夺于浮议,虽有德裕数十辈何益,而况于乎?
韩愈宪宗伐蔡之功,惟断乃成,臣于泽潞亦然。
岂独二宗为然哉,循其理而观之,虽百世可知也。
张俊乞赏缴奏状 宋 · 张嵲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一○、《紫微集》卷二五
臣闻无功而赏之谓滥,滥则赏不足以有劝。
若夫当罚而赏,则其弊又有不可胜言者矣。
臣窃见今年夏敌人攻顺昌之时,陛下屡降宸翰,使刘锜但奏起发,初无引道之意。
朝廷于是遣雷仲、王德援顺昌苛留不遣。
逮敌人既退,然后徐徐渡江,全军而出,仅能取已降之宿、亳,又不能经理,复不俟命而擅退师,使岳飞军孤,敌人复振。
此俊之罪也,国人莫不深咎,以为在所必罚。
陛下宽假,一切不问,于甚厚。
当皇恐以图后效,上报国恩,下塞人言。
今乃敢公肆欺谩,上功求赏,何其不愧于人、不畏于天如此也!
所申功状言:「臣领兵照应刘锜,敌人闻臣兵渡江,即便引去」。
其诞谩之迹,固又不攻自破。
然后既言敌人「引去」矣,而不知今所与战者,果何人耶?
臣窃闻向者敌人之来,分为数部,如乌珠、韩将军,龙虎大王三路都统,此敌之大队也。
所与战既无主名,则是宿、亳城中小小头项耳,此何足言而上功?
至于四万馀人,何其所用者众、所当者寡也?
以众胜寡,尚不足言;
况未尝胜,以何求赏?
盖自古用兵以来,但闻赏功,不闻赏战。
国家平时养兵,遇敌而战,固其所也。
战而有功,则当得赏;
战而无功,何赏之为?
假使以宿、亳藉口为己功,而宿州之降因董秦,而亳州之下也以刘超,朝廷既已行赏矣,而岂当更复求赏耶?
计所得之城与所赏之众,固不足以偿费矣,况二城又不旋踵而失之,臣未见其可赏也。
若曰虽有罪,而士卒实有功,赏不可以不行。
臣以为士卒亦无功也。
所上有功之士踰四万人,向使人人用命,两人杀敌一级,犹足以得二万级,不知军所得几级耶?
今若录其下城之功,则既已复失;
录其获级之功,则初无系获。
以时冒赏,臣不识也。
臣窃观所以为其军冒赏者,盖欲假朝廷之惠以媚于下耳。
何则?
初,敌人之入也,军士卒人有奋心,一切沮抑之,使不得言战,至有感愤自杀者。
既而他军皆有功获赏,而军独无有,以是惭其下,故为之求赏,将使士卒知凭己之力,虽无功而亦可获赏也。
启徼幸之路,解战士之体,无甚于此!
故臣不得不论其本末,以干聪听。
伏望睿慈将推赏指挥特赐寝罢,仍乞以臣章劄付张俊,庶使知陛下以恩行赏、群臣以公议力争如是,则陛下之仁恩曲全,有司之职业不废,两谊俱得。
惟陛下断而行之,天下幸甚!
为王德田师中除正任承宣使缴奏状 宋 · 张嵲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一○、《紫微集》卷二五
臣闻爵禄者,圣王所以厉世而磨钝也。
苟其功应赏,则虽加以列地之封、执圭之爵,不为过;
若其无功焉,则虽一颦笑之遇、一襦裤之薄,不可以滥予。
无功而赏犹不可,况于应罚而反加赏乎?
此臣之所以不得而嘿也。
臣窃闻前者王德从大军至宿、亳之日,正岳飞与敌人鏖兵于京西之时也。
成师以出,仅能收复两郡,乃擅退军,遂使岳飞军孤,敌势猖獗,议者莫不归咎,至今国言未已。
而乃遽上功状于朝,受赏如此之厚,臣所谓应罚而反赏者此也。
又况其得宿州也,本以马秦举城自归,朝廷既授秦以遥郡观察使,并赐缗钱第宅矣;
其得亳州也,主将先已推其功于宋超,既授超以遥郡防御使
比失亳而复夺之矣,焉可更以宿、亳藉口,用为王德等功耶?
藉曰取二州,德等不为无助,今所存又止一州,而授正任承宣、防御、横行者九人,其他遥郡者又六人,一何功薄而赏厚也如此!
不惟人得而诋议,兼恐使实有功之士怀愤懑不平之叹。
臣愚伏望睿断,明降诏旨,诘王德等以擅退师之罪,姑听以收复宿州之功自除,其已降转官指挥寝罢不行,庶几少合公议。
所有词头,臣未敢命词行下,缴连在前,谨录奏闻。
伏候敕旨。
真定曾帅贺启 宋 · 张嵲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一二、《紫微集》卷二七
某比者被奉恩纶,俾司留钥
川涂所熟,无功又寘于河漘;
乡社非遥,复我必从于汶上
惟时宠渥,重所震惶。
此盖伏遇某官密借邻光,久分波润。
坐使迂疏之旧,获尘寄委之优。
烹鱼得书,猥承流问,以璧假道,即冀瞻风。
与金和议誓书靖康元年正月十四日 北宋 · 宋钦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二四
契勘太上皇与大圣皇帝浮海结约,欲卜万年。
偶因手诏平山张觉招纳叛亡,至使欢盟,变为兵革,遂至大金数路兴师。
今大圣皇帝次子郎君先及京城,事至于今,虽悔何及!
专差知枢密院事李棁尚书工部侍郎郑望之等趋诣军前,引过乞和。
正月十日,乃承计议使高永义等赍到文字,大开容允,备谅纯诚,拯救生灵,敦结盟好。
载惟高谊,深感剧悰,已戒攸司,悉从定约。
太上皇帝大金大圣皇帝、今皇帝义同兄弟,今来国书,当依契丹旧例,礼从伯侄施行。
已许放黄河更不为界,可太原中山河间等府一带所辖县镇,分画疆至,系自大金后比至立了疆界屯兵已前,于内别有变乱处所,当朝自当应管擒制交送,至于尺土一民,不令侵犯招纳。
若是与三府以南州军犬牙出入不齐去处,临时两平兑易。
应自亡辽播越之时,北界流离向南,并系大金叛亡诸职官、工匠教坊百姓,除元不曾到并已死亡外,应见在尽数遣还,在随逐前去,在外接续逐处发遣,一无停匿残害错失。
除自来合交银二十万两、绢三十万疋外,更岁输二百万贯,以金银疋帛并杂物折纳,决无粗恶愆期。
斯言之信,金石不渝,有违此誓,神殛无赦,宗社倾覆,子孙不享。
所有其馀该载不尽合约事件,并依前立誓书施行。
远冀英怀,永同重誓,今差通直郎给事中李邺右武大夫康州防御使西上閤门高世则计议使、副。
伏惟昭察,谨白。
有宋楚国太夫人周氏墓志铭 南宋 · 康执权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九八、《东瓯金石志》卷六
夫人姓周氏,开封人,故少傅感德军节度使、充万寿观使、赠太师、谥忠节高公讳世则之夫人也,昭淑贵妃之侄孙女。
皇曾祖鼎,赠太师恩平郡
皇大父士安,赠监门卫大将军
皇考师锡,赠武义大夫
夫人生而静秀,蹈履粹和。
蚤适忠节,其事姑听而婉,其事夫柔而□。
姑晚多病,夫人躬亲药饵,虽祈寒隆暑,昕夕侍侧,未尝懈倦,宗族称□孝焉。
忠节际会风云,驱驰险阻,备宣羁绁之劳,卒成翼戴之业,龙蛇之章,焜耀当世,夫人有助焉。
初,忠节从王使虏,论事不屈,虑贻他衅,夫人然顶灼臂以祷。
既回,复为参议官
时虏情叵测,府属惮往者多,夫人谓公:「事君不择事,居官不避难,见危授命,臣子之职也,公其毋辞」。
忠节遂行。
滏阳之变,拥佑圣躬无虞。
上即□位,顾公恩礼有加,赉予优渥。
旋奉祠禄
公思永嘉山水之胜,拟欲卜居,夫人曰:「我幼时记昭淑授以诗,有『故人官就此,绝境与谁同』之句,真乐土也,宜家焉」。
于是买田负郭作园圃,莳名葩,植佳木,以备游息。
忠节喜曰:「吾始尽忠于国,今得休于家,皆吾妻之力」。
其后忠节被召,除判温州,夫人劝以疾辞。
未几,民居灾,吏以不职被黜,而公适就閒,人皆谓夫人有先见之明。
公之既薨,夫人哀毁,恳请于朝,以毕襄事。
上慨念南阳故臣,眷恤其家,锡之土田,加其子职,自贰车而持使节,俾奉安舆、便甘旨。
三衢岁饥,盗发□邑,声势张甚,其子以使者躬行赈济,州赖以安。
时夫人春秋高,日起归兴,会温阙守,上即以命其子。
不数年,居父官府,时人荣之,而能镇静不扰,有父风烈,盖贤母之教也。
初,伯氏承宣亡于兵火,闻诸孤幼弱,夫人拊之如己出,稍长为毕婚嫁
又以忠节任子恩及其孙子,或告之亲孙荫补未遍,夫人不恤。
其悯孤重义,人所不能及也。
夫人生平薄于自奉而厚于施与,辅佐忠节,由下位以致台辅,历更艰危,不易其志,终享厚福。
忠节之薨,屏去铅华,专意清净,有幽人之风。
疾革,呼家人与诀,神爽不乱,安然而逝。
绍兴二十八年十一月十五日也,享年八十有二。
初用夫恩,累封至吴国,后用子加封为楚国太夫人
卜以明年正月庚申,祔于温州瑞安县崇泰乡仙岩寺东山忠节公之墓右。
子一人,百之,右奉议郎、前直秘阁、知温州
孙男七人,长子津,承事郎
次子汝、子演、子满,承奉郎
子溶,承务郎
子津知婺州永康县,子汝监临安府楼店务,子演监湖州新市镇税,子渥、子渊未仕。
孙女四人,长适敷文阁直学士右朝请郎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秦埙,次许嫁左修职郎温州瑞安县赵伯昌,馀未行。
曾孙男四人,不疏、不倚、不群、不若。
曾孙女九人,尚幼。
建炎初执权承乏给舍忠节时寓维扬,因获邂逅。
忠节居温,亦数会见,然方扰攘,皆不克从容以接论议。
暨徙居永嘉,而忠节已下世,乃与公子直阁往来甚款,熟闻夫人之行实。
今丐铭于仆,仆义不得而辞。
铭曰:
周自昭淑,门阀始盛。
泽逮亲族,尊崇莫并。
谁其似之,楚钟其庆?
登师傅,子拥藩屏。
芝兰满庭,青紫辉映。
寿而臧,屡膺宠命。
锡之土田,恩礼有称。
从子宦游,吏命将迎。
轺传鱼轩,涂歌里咏。
母子之荣,光生路径。
晚悟真乘,一味清净。
翛然返真,廓然见性。
岌岌仙岩,谷幽地胜。
归欤佳城,福祥延亘。
论军费劄子 宋 · 林季仲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一八、《竹轩杂著》卷三、《南宋文范》卷一六
窃以天下之势犹一身,病在四支不足忧,病在心腹为可畏。
天变见于上,坤载震于下,水旱不时,兵戎相继,此四支之病也。
爵赏及于无功,府藏困于冗食,赋敛仍数,人民怨咨,此心腹之病也。
迩者国运中否,祸乱频承,二圣六宫,远征沙漠,两河之地,沦于异域,生灵疮痏,迄今未瘳,斯病也亦云剧矣。
然而陛下入承大统,海内之民,悲喜若更生,无怀二心以他适者,繇祖宗以来除烦解娆,轻徭薄赋,涵养垂二百年,深仁厚泽,有以结其心尔。
臣以是知天下之病,在四支不在心腹也。
然国以民为本,民以财为命,取之过多,予者亦怨。
官曰和买,买者初不和也。
民曰乐输,输者初不乐也。
锱铢之求,不能给亿万之费;
涓滴之积,不能实尾闾之泄。
日削月朘,寖以大穷,祸有不可知者。
或曰:兵贵精不贵多。
太祖削平僭伪,不过十万,所得兵,择其精者,止留一百二十人,馀悉遣之。
岭南诸国之兵,所留者可知矣。
今列戍相望,冗食尚众,盍亦择勇锐而汰老弱,给以閒田,使耕凿于其中,可乎?
或又曰: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曹彬江南太祖不与使相,但赐钱数十万,其他随以平难者,皆厚赏之,终惜名器,不肯轻予。
今边陲有警,全军转官,有功者悔,无功者怠,非所以示惩劝也,盍亦告戒诸帅,覆实奏功,斩获显著,方许第赏。
至于给历乃朝廷之异恩,宜留以待立奇于淮北者。
其馀碌碌从军,止以金帛犒之可乎?
不然军费日滋,民力愈屈,今年月支一百万,明年月支二百万,又明年月支三百万。
地未恢复,即前日之地也,民未蕃庶,即前日之民也。
坐以自困,事穷变生,臣恐天下之病不在四支而在心腹矣!
惟陛下蚤图之,幸甚。
取进止。
谢再任兴国宫表 南宋 · 张扩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九七、《东窗集》卷一四
臣某言:受无功之禄,屡阅春秋;
蒙因任之恩,益糜廪稍。
重惟叨冒,弥切兢惭中谢。)
伏念臣赋分奇穷,禀资朴陋,误齿高华之列,宜收老朽之躯。
岂谓至仁,尚怜旧物。
挂名真馆,俾陪清静之祠;
窃食太仓,与享支离之
兹盖伏遇皇帝陛下制治,用人,虽并众智以为公,常虑一夫之不获。
致兹冗散,未遂弃捐。
臣敢不益勉励于初心,用坚持于晚节。
煖衣饱食,永怀雨露之私;
粉骨碎身,誓答乾坤之造。
处州谢赐大成殿额并监书表 南宋 · 张扩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九七、《东窗集》卷一四
臣某言:广殿揭名,增严师道;
群书分帙,丕阐人文。
方伸控告之词,遽拜逾常之赐。
宠私多士,欢格众心中谢。)
窃惟劝学之诚,实系承流之责。
原德行道义以立教,非簿书米盐之同科。
士从城阙之游,诗讥郑伯;
化行巴蜀之陋,史韪文翁
眷此小邦,比更强敌,倬然轮奂之美,兴于煨烬之馀。
独赐额有待于睿旨之颁,而载籍尚须于有司之给。
岂谓俯从众欲,并自深仁?
恭惟皇帝陛下天纵多能,学由古训。
大成集夫子之道,丛编兼百家之书。
遂俾远方,均蒙美化。
煌煌奎画,顿还旧观之神明;
秩秩牙签,孰识六经之简易?
臣仰承至意,伸喻下民,庶几目击而道存,不必家传而户晓。
能修泮水,顾鲁侯初本无功
咸通《孝经》,虽羽林犹知向善。
谢提举江州太平观 南宋 · 张扩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九七、《东窗集》卷一四
臣某言:挂名白简,方怀不赦之愆;
窃食真祠,遽受无功之禄。
荷恩至厚,感涕惟深中谢。)
伏念臣智识迂疏,性资凡陋,屡叨晋擢,寖冒清华。
果招自满之灾,亟就黜幽之典。
夫何幸会,尚在哀怜?
兹盖伏遇皇帝陛下日月照临,乾坤覆载。
度长絜大,并众智以为公;
含垢匿瑕,无一夫之弗获。
致兹罪戾,未忍弃捐。
臣敢不俯励孤衷,仰酬洪造?
望清光于丹陛,昔缀鹓鸿;
饱红腐于太仓,今同雀鼠。
论合充宫观使淳熙三年九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四、《玉堂类稿》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伏准御封付下中书门下省熟状,赵伯圭使相提举洞霄宫,盖缘宫观使合系在京差遣,故用史浩例止除提举宫观
臣窃见自来宗室戚里如士樽、钱忱及见今恩平郡王璩之类,官至使相已上即除宫观使,许其在外居住,亦有才建节便充宫观使者,如高世则等是也。
王安石熙宁九年使相金陵,既而力请纳节,遂以大观文集禧观使,而绍兴张浚亦以检校少傅节度使万寿观使,以此知在京宫观使似可任便居住。
但臣省记不审,兼未知见行格法,不敢臆决。
欲望圣慈来早降付三省,更加考订,如合改正,乞贴麻行下。
或近来无使相充在京宫观使任便居住体例,即合依已降处分施行。
臣既有所见,不敢不奏,伏取进止。
师保信军节度使魏国公致仕太保张公行状上之下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三
公自七月离行在,经历长江,上及襄汉,与帅守司议储蓄之宜以待临幸。
先是,上问公大计。
公请身任陕蜀之事,置司秦川,而乞别委大臣韩世忠淮东,令吕颐浩扈驾来武昌张俊刘光世等从行,与秦川首尾相应。
朝廷议既定,公行。
未及武昌,而江浙士夫摇动颐浩,遂变初议。
公以十月二十三日兴元,奏曰:「窃见汉中实天下形势之地,臣顷侍帷幄,亲闻玉音,谓号令中原,必基于此。
臣所以不惮万里,捐躯自效,庶几奉承圣意之万一。
谨于兴元理财积粟,以待巡幸。
愿陛下銮舆早为西行之谋,前控六路之师,后据两川之,左通荆襄之财,右出秦陇之马,天下大势,斯可定矣」。
始,公未至,虏已陷鄜延鄜延郭浩寄治德顺军
骁将娄宿孛堇于九月二十九日引大军渡渭河,犯永兴知军郭琰遁去。
虏兵四掠,而诸帅方互结仇怨,不肯相援,人心皇皇。
公到才旬日,即出行关陕,复奏请早决西来之期,以系天下心。
至陕,访问风俗,罢斥奸赃,而尤以搜揽豪杰为先务,一时气义拳勇之士争集麾下。
吴玠及其弟璘素负才略,求见公,愿自试。
公与语,奇之。
方修武郎,璘尚副尉,公奖予,不次擢用,命统制,璘领帐前亲兵,皆感激,誓以死报。
诸帅亦惕息听命。
会谍报虏将寇东南,公即命诸将整军向虏,使娄宿不得下。
已而虏果大入,寇江淮,车驾浮海东征。
四年二月,公以虏势未退,治兵入卫。
未至襄汉,遇德音,知虏既北归矣,乃复还关陕。
奏曰:「陛下果有意于中兴之功,非幸关陕不可。
愿先幸鄂渚,臣当紏率将士奉迎銮舆,永为定都大计」。
又奏曰:「臣窃惟国家不竞,患难荐臻,夷虏凭凌,海宇腾沸。
二圣久征于远塞,皇舆未复于中原。
而敌国交兵,方兴未艾。
郡邑半陷于贼手,黎元悉困于涂泥。
自古祸乱所钟,罕有若此之比。
必欲昊穹悔祸,氓庶获安,自非君臣之间更相勉励,痛心尝胆,修德著诚,大诛奸邪,顿革风俗,亲君子、远小人,去谗佞、屏声色,简嗜欲、崇节俭,则曷以上应天变,下怀民心?
四海黔黎,殊未有休息之日也。
若昔黄帝蚩尤之乱,大禹罹洪水之灾,卒能平夷,终归安治者,正以君臣上下苦心劳形,杜邪枉之门,开公正之道,天人响应,遐迩协谋,故能平难平之寇,成不世之绩」。
上手书报公以虏退衄状,且曰:「卿受命而西,大恢远略,布朝廷之惠意,得将士之欢心。
积粟练兵,兴利除害,去取皆当,黜陟惟公。
而又雅志本朝,嘉猷屡告。
眷惟忠恳,实副倚毗」。
是月,虏大酋粘罕复益二万骑,声言必取环庆路
公率诸将极力捍御,虏势屡挫,生擒女真及招降契丹燕人甚众。
时闻兀术犹在淮西,公惧其复扰东南,使车驾不得安息
事几有不可测者,即谋为牵制之举。
始公陛辞,上命公三年而后用师进取。
至是上亦以虏欲萃兵寇东南,御笔命公宜以时进兵,分道由同州鄜延以捣虏虚。
公遂决策治兵,移檄河东问罪。
八月十三日,收复永兴军
虏大恐,急调大酋兀术等由京西路星夜来陕右,以九月二十间与粘罕等会,而五路之师亦以二十四日耀州富平大战。
泾原刘锜身率将士先薄虏阵,自辰至未,杀获颇众。
环庆赵哲擅离所部,将校望见尘起惊遁,而诸军亦退舍。
公斩以徇,退保兴州
时陕右兵散,各归本路宣抚司,独亲兵实从官属
有献议退保夔州者,公坚驻不动,以扼虏冲。
参议刘子羽毅然与公意合,乃劾异议者。
子羽出关召诸将,收散亡。
将士知宣司兴州,皆相率会子羽秦亭,凡十馀万。
公哀死问伤,录善咎己,人心悦焉。
乃命吴玠泾原兵,据高扼险于凤翔之和尚原,守大散关,断贼来路。
关师古等聚熙河兵于岷州大潭一带,命孙渥、贾世方等聚泾原、凤翔兵于阶、成、凤三州以固蜀口。
虏见备御已定,轻兵至辄败,不敢近。
公上疏待罪,上手书报公曰:「卿便宜收合夷散,养锐待时,但能据险坚壁,谨守要害,既以保固四州之地,又能牵制南下之师,则惟卿之赖」。
公奉诏,益厉诸将严备待虏。
绍兴改元五月,虏酋乌鲁却统大兵来攻和尚原吴玠乘险击之,虏败走。
三日间,连战辄胜,虏逗留山谷,人马死亡十之四。
八月粘罕陕西病笃,召诸大酋谓曰:「吾自入中国,未尝有敢婴吾锋者。
张枢密与我抗,我在犹不能取蜀,尔曹宜息此意,但务自保而已」。
兀术出而怒曰:「是谓我不能耶」?
粘罕死,即合兵来寇。
九月,亲攻和尚原
吴玠及其弟璘与合战,出奇邀击,大破之,俘䤋酋领及甲兵以万计。
兀术仅以身免,亟自髡剃须髯,狼狈遁归,得其麾盖等。
自虏入中国,其败衄未尝如此也。
先是,上以公奉使陕右,捍御大敌,制加公通奉大夫
公念自靖康中召赴京师,更历变故,出身为国,违去太夫人色养于兹七年,乃奏迎太夫人自广汉来阆中版舆就养。
又思所以悦母意,遂乞以通奉恩命特封外祖父母。
优诏许焉。
二年,上谓公未至西方时,虏已陆梁,蹂践关陕。
及引师而归,势诚不敌。
而保护冲要,连挫大敌,蜀赖以全。
聚兵至十五万,勤劳备至,制加公检校少保定国军节度使,赐手书曰:「朕非敢决取秦穆之效,而卿自修孟明之政,是用夙夜叹嘉。
今遣内侍任源往宣旨」。
归,公附奏谢,且密奏曰:「天下之事每当谨微,一失于初,末不可救。
夫莫显者,微也。
常情谓为微而忽之,明智以其著而谨之。
唐玄宗惑女色而致禄山之祸,宪宗内侍而启晚唐之祸,其初二君之心皆以为微而不加察也。
孰知其贻害之烈至此哉?
愿陛下于事之微每深察焉,则天下幸甚」。
是岁,公亦遣兄滉及官属奏事行在所,上喜,恩意有加。
公在关陕凡三年,以新集之军当方张之虏,蚤夜勤劳,亲加训辑,其规模经画,皆为远大恢复之计。
刘子羽为上宾,子羽忠义慷慨,有才略,诸将归心。
赵开都转运使,开善理财,治茶盐酒法,方用兵,调度百出而民不加赋。
吴玠大将,守凤翔。
每战辄胜,虏不敢近。
而西北遗民闻公威德,归附日众,于是全蜀按堵,且以形势牵制东南,江淮亦赖以安。
然公承制黜陟,悉本至公,虽乡党亲旧,无一毫假借,于是士大夫有求于宣司而不得者,始纷然起谤议于东南矣。
将军曲端者,建炎中副总管,逼逐帅臣王庶,夺其印,又方命不受节制。
富平之役,张忠彦等降虏,皆腹心,实知其情。
公送狱论端死,而谤者谓公杀赵哲为无辜,且任刘子羽赵开吴玠为非是,朝廷疑之。
三年,遂遣王似来副公。
公闻即求去,且论吴玠刘子羽有功于蜀,不应一旦以似加其上。
公虽累乞去,而以负荷国事至重,未尝少忘警备。
会虏大酋撒离喝刘豫叛党聚大兵自金商入寇,公命严为清野之计,分兵据险,前后挠之。
虏至三泉,掠无所得,乏食,狼狈引遁。
大军蹑之,人马死曳满道,所丧亡不减凤翔时
是时公累论奏王似不可任,而似与宰相吕颐浩有乡里亲戚之旧,颐浩不悦。
又或告朱胜非以公唱义平江时尝有斩胜非语,胜非阴肆谤毁,诏公赴行在。
公力求外祠,章至十数上,上弗许。
四年二月至行在,御史中丞辛丙知潭州,公在陕时调发潭兵赴湖北怯懦不能遣,反鼓唱军士,几致生变。
公奏劾,且令提刑司取勘。
憾,至是遂率同列劾公,诬以危语。
始,公在陕尝以秦州旧驿秦川馆为学舍,以待河东陕西失职来归之士,给以衣食,令一人年长者主之。
又新复州郡乞铸印,请于朝廷,往返动经岁,恐失事机,即用便宜指挥铸以给之,然后以闻。
谓公设秘阁以崇儒,拟尚方而铸印。
公初被命还阙,奏归上冢,取道东蜀夔峡,庶几安远近之心。
吕颐浩又以书来言,若一离川陕,事有意外,谁任其责?
宜以事实告上,万一欲尚留宣司,当为开陈如请。
公不顾也,而反谓公不肯出蜀,意有他图,公恐惧,亟以颐浩书进呈。
上始愕然,即诏宣押奏事。
公竟移疾待罪,而论者亦不已。
六月,遂以本官提举临安府洞霄宫福州居住。
公知虏既释川陕之患,必将复萃师东南,不敢以得罪远去而不言。
且是时朝廷已盛讲和好之议,乃具奏曰:「臣窃观此虏情状专以和议误我,亦云久矣。
彼势蹙即言和,势盛即复肆,前后一辙,请姑以近事明之。
绍兴三年秋粘罕有亲寇蜀之意,先遣王伦还朝,且致勤恳。
盖惧朝廷大兵乘彼虚隙,又其为刘豫之计,至委曲周悉也。
后九月,余睹作难,前谋遂寝。
至十二月,余睹之难稍息,则复大集番汉之众,径造梁、洋。
是时朝廷已遣潘致尧出使矣。
次年二月,虏困饶风,进退未皇。
先是,朝廷开都督府,议遣韩世忠直抵泗上,虏实畏之。
四月致尧还。
其辞婉顺,欲邀大臣共议,此非无所忌惮而然也。
梁、洋之寇未能出境,至五月而后得归,既狼狈矣,而世忠大兵寻复辍行。
虏之气力固已复苏,而叛豫之心亦云舒缓,所以前日使人之来,求请不一,故为难从之事也。
窃惟此虏倾我社稷,坏我陵寝,迫我二帝,驱我宗室百官,自谓怨隙至深,其朝夕谋我者不遗馀力矣。
刘豫介然处于其中,势不两立,必求援于虏。
借使暂和,心实未已。
数年之内,指摘他故,岂无用兵之辞?
而我将士率多中原之人,谓和议既定,不复进取,将解体思归矣。
若谓今日不得已而与之通使为陛下之权,敌亦固能用权也。
愿陛下蚤夜深思,益为备具,处将士家属于积粟至安之地,使出为战守者无返顾奔散之忧;
精择奇才以抚川陕之师,使积年戍边者无懈惰怀望之意;
江淮、川陕互为牵制,斥远和议,用定大业。
奉使川陕,窃见主兵官吴玠王彦关师古累经拔擢,备见可任外,其馀人才尚众,谨开具如左:吴璘杨政可统大兵,田晟可总一路,王宗尹王喜王彦可为统制」。
后皆有声,时服公知人
公即日赴福州,从者皆去,肩舆才两人。
既至,阖门以书史自娱。
是岁九月刘豫之子麟果引虏大兵繇数路入寇,腾言侮慢,上下恟惧。
上思公前言之验,罢宰相朱胜非,而参知政事赵鼎亦建请车驾幸平江召公任事,遂以资政殿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召,不许辞免,日下起发。
手书赐公曰:「卿去国累月,未尝弭忘,考言询事,简在朕心。
想卿志在王室,益纡筹策,毋庸固辞,便可就道,夙夜造朝。
嘉谋嘉猷,伫公入告」。
金书疾置,络绎于道,公即日行,中途条具战守之宜甚悉。
且乞先遣岳飞渡江入淮西张声势,以牵制虏大兵在淮东者。
十一月十四日入见,玉音抚劳,加于畴昔。
即日复除公知枢密院事
公奏曰:「人道所先,惟忠与孝。
一亏于己,覆载不容。
自昔怀奸欺君,妒贤卖国,当时闾巷细民莫不深怨嫉愤,恨不食其肉者。
至若一心事上,守正尽忠,虽天下后世皆知企慕称叹,思见其人焉。
盖理义人心之所同,故好恶不期而自定。
臣以区区浅薄之质,幼被家训,粗知义方。
平居立身,以此自负。
偶缘遭遇,寖获使令。
陛下任之太专,待之过厚,而有怨于臣者攻毁之备至,有求于臣者责望之或深。
上赖圣智,保全微踪。
奉使无状,岂不自知?
至于加臣于大恶之名,陷臣于不义之地,隳臣子百世之节,贻孀亲万里之忧,言之呜咽,痛愤无已。
今陛下察其情伪,保庇孤忠,许以入侍,旋擢枢筦,在臣毁首碎身,无以论报。
然而公议之所劾,训词之所戒,传之天下,副在史官,臣复何颜,敢玷近列」?
上亲书诏曰:「张浚爱君忧国,出于诚心。
顷属多艰,首唱大义,固有功于王室。
仍雅志于中原,谓关中据天下之上游,未有舍此而能兴起者,乘虏百胜之后,慨然请行。
究所施为,无愧人臣之义;
论其成败,是亦兵家之常。
矧权重一方,爱憎易致,远在千里,疑似难明。
然则道路怨谤之言,与夫台谏风闻之误,盖无足怪。
比复召,置之宥密,而观恐惧怵惕,如不自安,尚虑中外或有所未察欤?
夫使尽忠竭节之臣,怀明哲保身之戒,朕甚愧焉。
可令学士院降诏,出榜朝堂」。
时太史局明年当日食正旦,公奏曰:「臣闻太史推测天象,以来年正月之旦日有食之。
臣窃惟天之爱人君,必示以灾变,使之恐惧修省,勉求为治。
人主修德畏天,则天心眷佑,享国无穷。
如其怠忽不省,归之时数,祸有不可胜言者矣。
然而应天之道在实不在文,当求之于心,考之于行,心有未至者勉之,行有不善者改之,如天之无不公,如天之无不容,如天之至诚无私而不失其信,则何忧乎治道之不兴,何患乎贤才之不至哉」?
公既受命,即日赴江上视师。
时大酋兀术拥兵十万于维扬,朝廷先遣魏良臣王绘奉使军前。
还,夜与公逮于中涂,公问以虏事及大酋问答。
良臣谓虏有长平之众,且喻良臣等当以建州以南王尔家为小国,索银绢犒军,其数千万。
又约韩世忠尅日过江决战。
公密奏使人为虏恐怵,朝廷切不可以其言而动,及不须令更往军前,恐我之虚实反为虏得。
上然之,公遂疾驱临江,召大帅韩世忠张俊刘光世与议,且劳其军。
将士见公来,勇气十倍。
既部分诸将,遂留镇江节度之。
韩世忠移书兀术,为言张枢密已在镇江
初,虏谍报公得罪远贬,故悉力来寇。
至是,兀术问世忠所遣麾下王愈:「吾闻张枢密贬岭外,何得已在此」?
出公所下文书,兀术见公书押色动,即强言约日当战。
公再遣世忠书往问战期,回一日,而虏宵遁,士马乏食,狼狈死者相属。
遣诸将追击,所俘获甚众。
上遣内侍趣公赴行在所
五年二月十二日宣制,除公宣奉大夫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都督诸路军马,而赵鼎左仆射
先是,公在川陕,念上继嗣未立,以绍兴元年八月十五日上奏曰:「臣陛下恩德之厚,事有干于宗庙社稷大计,臣知而不言,谁敢为陛下言者?
惟陛下察其用心,贷以万死。
臣恭惟陛下自即位以来,念两宫倚托之重,夙夜忧勤,不近声色,不事玩好,是宜天地感格,祖宗垂祐,受福无穷,决致中兴。
臣之区区亦冀依日月之末光,获保终年,少效补报。
臣窃见西汉之制,人君即位,首建储嗣,所以固基本、属人心。
臣愿陛下时诏大臣讲明故事,仍先择宗室之贤优礼厚养,以为藩屏」。
至是入谢,复陈:「宗社大计,莫先储嗣。
虽陛下圣德昭格,春秋方盛,必生圣子,惟所以系天下之心,不可不早定议」。
上首肯久之,乃云:「宫中见养二人,长者艺祖之后,年九岁,不久当令就学」。
公出见赵鼎都堂,相与仰叹圣德久之。
自是与益相勉厉,同志协谋,以为为治之要,必以正本澄源为先务。
诚能陈善闭邪,使人君无过举,则国势尊安,丑虏自服。
是以进见之际,于塞倖门、抑近习尤谆切致意焉。
尝奏曰:「王者以百姓为心,修德立政,惟务治其在我,则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德,天下舍我将安归哉?
固不侥倖于近绩也。
仰惟陛下躬不世之资,当行王者之事,以大有为。
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国势既隆,强虏自服,天下自归」。
因书王朴《平边策》以献,上嘉纳焉。
又奏:「臣昨奉清光,窃见陛下于君子小人之际反覆详究,退自庆幸,以为治道之本莫大夫辨君子小人之分。
圣意孜孜于此,宗社生灵之福也。
唐李德裕言于武宗曰:『邪正二者,势不相容。
正人指邪人为邪,邪人亦指正人为邪,人主辨之甚难。
臣以为正人如松柏,特立不倚,邪人如藤萝,非附他物不能自起』。
臣尝推类而言之,君子小人见矣。
大抵不私其身,慨然以天下百姓为心,此君子也。
谋身之计甚密,而天下百姓之利害我不顾焉,此小人也。
志在于为道,不求名而名自归之,此君子也。
志在于为利,掠虚美、邀浮誉,此小人也。
其言之刚正不挠,无所阿徇,此君子也。
辞气柔佞,切切然伺候人主之意于眉目颜色之间,此小人也。
乐道人之善,恶称人之恶,此君子也。
人之有善,必攻其所未至而掩之;
人之有过,则欣喜自得,如获至宝,旁引曲借,必欲开陈于人主之前,此小人也。
难进易退,此君子也。
叨冒爵禄,蔑无廉耻,此小人也。
臣尝以此而求之,君子小人之分庶几其可以概见矣。
小人在位,则同于己者誉之以为君子,异于己者排之以为小人,不顾公议,不恤治乱,不畏天地鬼神。
是以自崇、观以来以至今日,有异于己者而称其为君子乎?
臣以为必无之也。
彼其专为进身自营之计,故好恶不公,以至于忘身忘家,乱天下而莫之悔。
惟陛下亲学问、节嗜欲,清明其躬,以临照百官,则君子小人之情状又何隐焉」?
上还临安,公留相府。
未阅月,复出江上劳军。
镇江,召韩世忠亲喻上旨,使举军前屯楚州以撼山东
世忠欣然受命,即日举军渡江。
公至建康张俊军,至太平州刘光世军,军士无不踊跃思奋。
时巨寇杨么据洞庭重湖,朝廷屡命将讨之不克。
公念建康东南都会,而洞庭实据上流,今寇日滋,壅遏漕运,格塞形势,为腹心害。
不先去之,无以立国。
然寇阻重湖,春夏则耕耘,秋冬水落则收粮于湖寨,载老小于泊中,而尽驱其众四出为暴。
前日朝廷反谓夏多水潦,屡以用师,故寇得并力而我不得志。
今乘其怠盛夏讨之,彼众既散,一旦合之,固已疲于奔命;
又不得守其田亩,禾稼蹂践,则有秋冬绝食之忧,党与必携,可招来也。
虽已命岳飞往,而兵将未必谕此意,或逞兵杀戮,则失胜算、伤国体。
遂具奏请行,上许焉。
公在道,念国家任事不顾身者常遇祸,而畏避崇虚誉者常获福,以为国之大患,奏曰:「今夫有疾于此,正在膏肓,庸医畏缩,方且戒以勿吐勿下,姑进参苓而安养之,虽终至于必死,主人犹以为爱己也。
乃若良医进剖胸洗肠之术,旁观骇愕,指以为狂。
至其疾良已,尚不免于轻试之谤。
自古掠美附众者得誉常多,而骨鲠当权者负谤常重。
澶渊之役,寇准决策亲征,功存社稷。
事定之后,奸臣乃谓其轻弃万乘。
今合天下之力以诛天下之不义,虽汤、武复生,亦必出此。
而顾乃为恐惧顾虑之计,何由而事功可集哉」?
盖公所以自任者始终如此,故每因事为上言之。
行至醴陵,狱犴数百人,尽杨么遣为间探者,帅席益传至远县囚之。
公召问,尽释其缚,给以文书,俾分示诸寨曰:「尔今既不得保田亩,秋冬必乏食,且馁死矣。
不若早降,即赦尔死」。
数百人驩呼而往。
五月十一日潭州,于是贼寨首领黄诚、周伦先请受约束。
然诚等屡尝杀招安使命,犹自疑不安。
公遣岳飞分兵屯鼎、澧、益阳,压以兵势,其党大恐,相继约日来降,丁壮至五六万,老弱不下二十万。
公一切以诚信抚之。
六月,湖寇尽平,乃更易郡县奸赃吏,宣布宽恩。
上手书赐公曰:「览奏,知湖寇已平。
非卿孜孜忧国,不惮勤劳,谁能宽朕忧?
顾奏到之日,中外欢贺,万口一词,以谓上流既定,则川、陕、荆、襄形势接连,事力增倍。
天其以中兴之功付之卿乎」!
于是公奏遣岳飞之军屯荆襄,图中原,遂率官属吏兵泛洞庭而下。
重湖连年舟楫不通,公舟始行,风日清夷,父老叹息,以为变残贼呻吟之区为和气也。
始,公定议令韩世忠屯承楚,于高邮作家计。
及公出征而廷议中变,公复请去。
上悟,优诏从公初计。
公既两发储嗣之议,至是闻建资善堂皇子出就傅,喜不自胜,以为当以择师傅为先。
遂具奏,荐起居郎朱震秘阁修撰范冲可任训导之选。
公虽在外,常以内治为忧,每有见辄入奏。
其一谓:「自昔人君命相,与之讲论天下大计,次第而施行之,故日积月累,成效可必。
譬之营室,先度基阯,次定规模,付诸匠者,以责其实。
一有不合,安可轻委?
自建炎以来,陛下选用大臣未知责以何事,而大臣进说于陛下未知何以奉诏。
臣但见一相之入,引进亲旧,报雠复怨,以行其私意而已。
欲望国家之治安,其可得乎」?
其二谓:「祖宗置台谏,本虑夫军民之利害、人才之善恶、官吏之能否庙堂不能尽见而周知,台谏得以风闻而论列。
不幸大臣不得其人,则台谏力争明辨以去之耳。
今乃不然,阴肆揣摩,公为反覆,或伺候人主之意,或密结大臣之私,捃摭细故,以示其公。
人主不可以不察也」。
其三谓:「祖宗时,郎曹之选非累历亲民不以授,自台阁而为守贰者十尝七八,盖使之更历世故,谙晓民情,养成其材,以备任使。
今则不然,事口记者可至言官,弄文采者皆升馆职,日进月迁,骤窃要位。
一居京局,视州县为冗官
故有为大臣而不知民情之休戚、财用之盈虚、军政之始末者,有为侍从而不知州县所宜施行者,况责以任天下大计哉」?
上嘉纳焉。
公自岳、鄂转淮西、东,诸将大议防秋之宜,直至承楚,伪境震动。
上念公久劳于外,遣中使赐手书促归,制除公金紫光禄大夫
公力辞至四五乃许。
特封公母计氏秦国夫人,赐公兄滉紫章服及五品服二人,官公亲属两人。
公以十月十一日至行在,上劳问曰:「卿暑行甚劳,然湖湘群盗既就招抚,以成朕不杀之仁,卿之功也」。
公顿首谢曰:「陛下误知,使当重任,故臣得效愚计」。
上亲书《周易》《否》、《泰》卦以赐焉。
公奏:「自古小人倾陷君子,莫不以朋党为言。
夫君子引其类而进,志在于天下国家而已。
其道同,故其所趋向亦同,曾何朋党之有?
惟小人则不然,更相推引,本图利禄,诡诈之踪,莫可迹究。
或故为小异以弥缝其事,或内外符合以信实其言。
人主于此何所决择而可哉?
则亦在夫原其用心而已矣。
臣尝考《泰》之初九『拔茅茹以其汇,征』,而象以为志在外,盖言其志在天下国家,非为身故也。
《否》之初九『拔茅茹以其汇,贞』,而象以为志在君,则君子连类而退,盖将以行善道而未始忘忧国爱君之心焉。
观二爻之义而考其用心,则朋党之论可以不攻而自破矣。
臣又观否泰之理起于人君一心之微,而利害及于天下百姓。
方其一念之正,其画为阳,泰自是而起矣。
一念之不正,其画为阴,否自是而起矣。
然而《泰》之上六,三阴已尽,复变为阳,则小人在外而泰之所由以生焉。
当今时适艰难,民坠涂炭,陛下若能日新其德,正厥心于上,臣知其将可以致泰矣。
异时天道悔祸,幸而康宁,则愿陛下常思其否焉」。
上尝召公独对便殿,问所宜为。
公退奏曰:「臣窃惟二帝皇族远处沙漠,忧愤无聊与夫轻侮受辱,可想而见也,尚忍言之哉!
臣尝屈指计之,如此者盖三千昼夜矣。
虎狼用意,实欲摧折而消磨之也。
虽然,此尚以陛下总师于南耳。
异时或一有差跌,其祸可胜言乎?
今事虽有可为之几,理未有先胜之道。
兵家之事不在交锋援战然后胜负可分,要在得天下之心,则士气百倍,虏叛归服。
虽然,是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
心念之间一毫有差,四海共知。
今使天下之人皆曰吾君孝弟之心须臾不忘,寝食之间父兄在念,当思共为陛下雪雠矣。
皆曰吾君之朝君子在位,小人屏去,侍御仆从罔匪正人,谮说不行,邪言不入,市井之谈不闻,道义之益日至,则内外安心,各服其职,而有才智者悉思尽其力矣。
皆曰吾君弃珠玉、绝弄好、轻犬马、贱刀剑,金帛之赏不以予幸,惟以予功,则上下知劝矣。
以至吾君言动举措俱合礼法,至诚不倦,上格于天,则望教化之可行矣。
如是则将帅之心日以壮,士卒之心日以奋,天下百姓之心日以归。
夷狄虽号荒服,然非至若禽兽也。
闻陛下之盛德,知中国之理直,则气折志丧,小大虽异,战必不力,众必不同,则陛下何为而不可成乎?
或有不然,疑似之说毫发著见,天下之人口不敢言而心敢怒。
异日事乖势去,祸乱立作,如覆水之不可救也。
盖隙见于此则心生于彼,不易之道,自古为君之难,非特今日也。
一言之失,一行之非,或失色于人,或失礼于人,或一小人在侧,便足以致祸致难,起戎起兵。
前日明受之变,大逆之徒陈兵阙下,旁引他辞,其监不远也。
为人上者,其可不兢畏戒惧耶」?
其警戒深切如此。
上皆嘉纳,且命公以所见闻置策来上。
公承命条列以进,号《中兴备览》,凡四十一篇。
立国之本,用兵行师之道,君子小人之情状,驾驭将帅之方,均节财用之宜,听言之要,待近习之道,以至既往之得失,郡县之利病,莫不备具。
上深嘉叹,置之坐隅。
六年正月,上谓公曰:「朕每以事几难明,专意精思,或达旦不寐」。
公奏曰:「陛下以多难之际,两宫幽处,一有差失,存亡所系,虑之诚是也。
然臣尝闻之,听杂则易惑,多畏则易移。
以易惑之心行易移之事,终归于无成而已。
是以自昔君人者修己正心,惟使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持刚健之志,洪果毅之实,为所当为,曾不它恤。
陛下聪明睿知,灼知古今,苟大义所在,断以力行,夫何往而不济乎?
臣愿万机之暇,保养天和,澄静心气,庶几利害纷来不至疑惑,以福天下,以建中兴」。
公以虏势未衰,而叛臣刘豫复据中原,为谋叵测,不敢皇宁处于朝,奏请亲行边塞,部分诸将,以观机会。
上许焉,即张榜声僭逆之罪,以是月中旬启行。
公谓:「楚汉交兵之际,汉驻兵殽函间,则楚不敢越境而西。
盖大军在前,虽有它岐捷径,敌人畏我之议其后,不敢踰越而深入也。
太原未陷,则粘罕之兵不复济河,亦以此耳。
论者多以前后空阙,虏出它道为忧,曾不议其粮食所自来,师徒所自归。
不然,必环数千里之地尽以兵守之,然后为可安乎」?
既以此告于上,又以此言于同列,惟上深以公言为然。
至江上,会诸帅议事,命韩世忠据承楚以图淮阳,命刘光世屯合淝以招北军,命张俊练兵建康,进屯盱眙,命杨沂中领精兵为后翼佐,命岳飞进屯襄阳以窥中原。
形势既立,国威大振。
上遣使赐公御书《裴度传》以示至意。
公于诸将中尤称韩世忠之忠勇,岳飞之沉鸷,可倚以大事。
世忠楚州时入伪地,叛贼颇聚兵。
世忠渡淮击败之,直引兵至淮阳而还,士气百倍。
上手赐书公曰:「世忠既捷,整军还屯,进退合宜,中外忻悦。
每患世忠发愤直前,奋身不顾,今乃审择利便,不失事机,亦卿指授之方。
卿宜明审虚实,徐为后图,或遣岳飞一窥陈蔡,使贼支吾不暇,以逸待劳」。
时飞母死,扶护葬庐山
公乞御笔敦趣其行,奉诏归屯。
公身任辅相,虽督军在外,朝廷有大差除,不容不预议。
孟庾知枢密院,及高世则节度使,皆不知始末。
具奏,以为如此则臣不当在相位。
上亲笔喻指焉。
公以东南形势莫重建康,实为中兴根本。
且人主居此,则北望中原,常怀愤惕,不敢自暇自逸。
临安僻居一隅,内则易生安肆,外则不足以号召远近,系中原之心。
奏请车驾以秋冬临建康抚三军,以图恢复。
公又渡江遍抚淮上诸屯,属方盛暑,公不惮劳,人人感悦。
时防秋不远,公以方略谕诸帅,大抵先图自守以致其师,而乘几击之。
六月,制加公食邑食实封
时公所遣人自燕山回,知徽宗皇帝不豫,又闻钦宗皇帝所贻虏酋书,奏曰:「臣近得此信,不胜臣子痛切愤激之情。
仰惟陛下处天子之尊,遭父兄之变,圣怀恻怛,勤切于中,固不止坐薪尝胆也。
臣愿陛下至诚刚健,勉强有为,成败利害,在所不恤。
彼藉姑息之论,纳小忠之说者,为一己妻孥计耳。
使天有志于中兴,陛下奋然决为,躬冒矢石,事无不济。
使天无意乎中兴,陛下虽过为计虑,以图一身之安,曾何补于事乎?
但当尽其在我,一听天命而已。
况夫孝弟可以格天,仁厚可以得民,推此心行之,臣见其福,不见其祸也」。
七月,有诏促公入觐。
八月至行在,时张俊军已进屯盱眙三帅鼎立,而岳飞遣兵入伪地,直至蔡州,焚其积聚,时有俘获。
公力建康之行为不可缓,朝论同者极鲜,惟上断然不疑。
车驾以九月一日进发,逮至平江,公又请先往江上。
谍报叛贼刘豫及其侄猊挟虏来寇,公奏虏疲于奔命,决不能悉大众复来,此必皆兵。
公既行,而边遽不一,大将张俊刘光世皆张大贼势,争请益兵,自赵鼎而下,莫不恟惧。
至欲移盱眙之屯,退合淝之师,召岳飞尽以兵东下。
公独以为不然,以书戒光世曰:「贼豫之兵以逆犯顺,若不尽剿,何以立国?
平日亦安用养兵为?
今日之事,有进击无退保」。
杨沂中张俊统制,公令沂中往屯濠梁,且使谓之曰:「上待统制厚,宜及时立大功,取节钺
或有差跌,某不敢私」。
诸将悚惧听命。
公至江上,知来为寇者实刘麟兄弟,封麟淮西王,兵凡六万人。
寇已渡淮南,涉寿春,逼合淝。
公调度既已定矣,而张俊请益兵之书日上,刘光世亦欲引兵退保。
刘豫又令乡兵伪胡服,于河南诸州十百为群,由此间者皆言处处有虏骑。
赵鼎签书枢密院事折彦质惑之,移书抵公至七八,坚欲飞兵速下。
又拟条画项目,乞上亲书付公。
大略欲光世沂中等退师善还,为保江之计,不必守前议。
公奏:「等渡江则无淮南,而长江之险与虏共矣。
淮南之屯正所以屏蔽大江,向若叛贼得据淮西,因粮就运,以为家计,江南其可保乎?
陛下其能复遣诸将渡江击贼乎?
淮西之寇,正当合兵掩击,令士气益振,可保必胜。
若一有退意,则大事去矣。
岳飞一动,则襄汉有警,复何所制?
愿陛下勿专制于中,使诸将不敢观望」。
上手书报公曰:「朕近以边防所疑事咨问于卿,今览卿奏,措置方略、审料敌情条理明甚,俾朕释然,无复忧顾。
非卿识虑高远,出人意表,何以臻此」?
是时内则庙堂,外则诸将,人人畏怯,务为退避自全之计。
公远策之忠始终不贰,然握兵在外,间隙易生,向非主上见几之明,不惑群议,则诸将必引而南,大势倾矣。
及奉此诏,异议乃息,而诸将亦始为固守计。
既而贼大张声势于淮东,阻韩世忠承楚之兵不敢进,杨沂中亦以十月四日濠州
公闻光世已舍庐州而南,淮西人情恟动,星夜疾驰至采石,遣谕光世之众曰:「有一人渡江,即斩以徇」。
光世闻公来采石,大恐,即复驻军,与沂中接连相应。
刘猊分麟兵之半来攻沂中是月十日沂中大破猊于藕塘,降杀无遗。
猊仅以身免,麟拔寨遁走,虏获甚众,得粮舟四百馀艘。
于是公奏车驾宜乘时早幸江上,上赐手书曰:「贼豫阻兵,枭雏犯顺,夹淮而阵,侵寿及濠。
卿奖率师徒,分布要害,临敌益壮,仗义直前,箕张翼舒,风驰电扫,遂使凶渠宵遁,同恶自焚,观草木以成兵,委沟壑而不顾。
周瑜赤壁之举,谈笑而成;
谢安淝上之师,指挥而定。
得贤之效,与古何殊?
寤寐忠勤,不忘嘉叹」。
公奏曰:「逆雏远遁,尚稽授首之期;
金寇方强,未见息戈之日。
臣之罪大,何所逃刑?
愿陛下念十年留滞之非,叹双驭还归之晚,傥为民而劳己,当有神以相身。
无使自谋择利之言,得惑至高无私之听」。
又上奏以「贼臣迩者辄入边塞,今虽胜捷,而渠魁遁去,杀戮虽众,亦吾赤子。
致彼操戈而轻犯,由臣武备之弗严。
愿赐显黜,以允公议」。
上深嘉叹焉。
有旨,都督府行官吏、军兵诸色人等备见勤劳,可令张某等第保奏。
公奏:「驰驱尽瘁,职所当然,赏或滥加,士将解体。
乞上保奏战功,庶可旌劝军士」。
又遣内侍赐公古端石砚、笔、墨、刀剑、犀甲,且召公还。
及至平江,随班朝见,上曰:「却贼之功,尽出右相之力」。
于是赵鼎惶惧乞去。
方公未至平江时,等已议回跸临安
公入见之次日,具奏曰:「昨日获闻圣训,惟是车驾进止一事利害至大。
盖天下之事不唱则不起,不为则不成。
今四海之心孰不思恋王室?
虏叛相结,胁之以威,虽有智勇,无由展竭。
三岁之间,赖陛下一再进抚,士气从之而稍振,民心因之而稍回。
正当示之以形势,庶几乎激忠起懦,而三四大帅者,亦不敢怀偷安苟且之心。
夫天下者,陛下之天下也。
陛下不自致力以为之先,臣惧被坚执锐、履危犯险者皆有解体之意。
今日之事,存亡安危所自以分。
六飞傥还,则有识解体,内外离心,日复一日,终以削弱。
异时复欲下巡幸诏书,谁能深信而不疑者?
何哉?
彼知朝廷姑以此为避地之计,实无意于图回天下故也。
论者不过曰万一秋冬有警,车驾难于远避。
夫军旅同心,将士用命,扼淮而战,破敌有馀。
况陛下亲临大江,气当百倍。
苟士不效力,人有离心,陛下虽过自为计,将容足于何地乎?
又不过曰当秋而进,士有战心。
而还,绝彼窥伺。
为此论者,特可纾一时之急,应仓卒之警。
使年年为之,人皆习熟,谓我不竞,当有怨望,难乎其立国矣。
又不过曰贼占上流,顺舟而下,变故不测。
夫襄汉我所有也,贼舟何自而来?
使虏叛事力有馀,果然凌犯,水陆偕进,自上而济,陛下虽深处临安,亦能以乎?
矧惟陛下负四海之重责,有为而未成,天下犹矜怜而归心于陛下;
不为而坐待其尽,其为祸可胜言耶!
要须刚大志气,恢廓度量,以拯救天下为心,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度事而为,审时而动,先谋自治,利而诱之,致而破之,何难而不可济?
今臣侍陛下以还归,在臣之谋,无所任责,臣亦得计矣。
而为陛下国家计,则为不忠。
是以披心腹、露肝胆,反复一二言之。
惟陛下详教而曲谕焉,庶几君臣之间得尽其道,不贻万世之悔」。
上翻然从公计。
十二月赵鼎出知绍兴府,专委任公。
公谓亲民之官治道所急,而比年以来内重外轻,祖宗之法尽废。
流落于外者终身不获用,经营于内者积岁得美官。
又官于朝者不历民事,利害不明,诏令之行,职事之举,岂能中理?
民多被其害。
遂条具以闻:郡守监司有治状,任满除郎。
郎曹资浅,未经民事之人,秩满除监司郡守
中书省御史台记姓名,回日较其治效,优加擢用。
治民无闻者,与闲慢差遣
馆职未历民事者除通判郡守,殿最如前。
仍乞降诏。
又以灾异奏复贤良方正科,上皆从之。
七年正月,上以公去冬却敌之功,制除特进
公恳辞再四。
先是,十二月以禄令成书加金紫光禄大夫
公辞不得,即求回授兄滉。
至是上谓公曰:「卿每有迁除,辞之甚力,恐于君臣之义有未安也」。
公乃奉命。
丞相特进观文殿大学士致仕陇西郡开国公食邑四千四百户食实封一千七百户赠太师谥忠定李公行状(上) 南宋 · 李纶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九一
曾祖僧护,故赠少保
曾祖母廖氏,成国夫人
龚氏,茂国夫人
卢氏,昭国夫人
祖赓,故赠太保
祖母黄氏,秦国夫人
饶氏,魏国夫人
父夔,故任中大夫,充右文殿修撰,赠太师追封卫国公
母吴氏,韩国夫人
邵武军邵武县龙乡庆亲里李纲年五十八。
公字伯纪
其先系出有唐,有以宗室为建州刺史者,卒官,因家焉。
皇朝太平兴国四年,析建州邵武军,故今为邵武人
曾大父、大父隐德不仕,行义为乡闾所宗。
先卫公以进士起家,为时名卿。
韩国夫人处州龙泉人,贤淑懿范,中外所仰,事具龟山杨先生所撰墓志铭。
公形神俱清,器识绝人,自幼有大志,举动必合于规矩法度,见者知其必将名世。
年十有四,从先卫公官延安
夏人入寇,围城甚急。
旧法,边城被围,乘城者以日计功,僚属子弟皆登城冀赏,公独不从,然骑绕城上,示无所畏。
寇退,朝廷以言者谓滥赏报罢,众以是愧公。
将冠,丁韩国夫人忧,庐毗陵锡山茔次凡三年,哀感闾里。
手植数十万,处画规摹,他人莫拟。
父执见之,谓人曰:「吾畏李君」。
既冠,补国子监生第一。
方先卫公之入上庠也,名在第一,而公继之,每试必上列,声称籍甚。
进士未第,以先卫公遇郊祀恩补假将仕郎
附试贡士,复首送。
属闻期亲之丧,友人贻书谓道路之传盖不的,勉试春官以慰亲望,公不可。
将仕郎真州司法参军
政和二年上舍及第,胪传之日,徽庙顾问再三,特旨升甲,改合入官,授承务郎,充相州州学教授,以亲庭远易镇江
四年,召除行国子正
十二月,对便殿,除尚书考功员外郎
五年,谒告迎先卫公于霅川,有旨除先卫公提举醴泉观以便就养。
九月还阙,道除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
既入台,尝因职事进对,先卫公亦以是日朝见。
徽庙顾公曰:「卿父子同日造朝,搢绅荣事」。
未几,以论内侍建节及宰相任用堂候官、从官入朝以笏击其下凡三事,忤权贵,罢言职。
公之在台才一月耳。
十一月,除尚书比部员外郎
六年,转承事郎
七年,差充礼部贡院参详官
八年四月,复召对。
五月,除太常少卿
八月,出朝陵寝,未还阙,除起居郎
十二月,差兼国史编修官
宣和元年同知贡举
六月京师大水,徽庙降诏遣使,所以忧劳者甚至,而在位者乃寂不闻有发愤纳忠之人。
公独异之,怀不自已,奏疏论列,谓「变异不虚发,必有感召之因;
灾害未易御,必有消复之策。
臣有已见急切利害事须面奏,乞许臣因侍立次直前奏事」。
翌日,宰执班退,传旨閤门令公先退,更不侍立。
公因奏便宜六事,且上章待罪。
有旨所论不当,送吏部与监当差遣
继以待罪章上,有旨更降一官,与远小处监当,授承务郎,监南剑州沙县税务。
先是,父友故赠谏议大夫了斋陈公瓘识公之幼,每谓人曰:「李公有子」。
了斋既以天下之重自任,知无不言,欲求天下奇士以此道付之。
方是时,人皆以公为凤鸣朝阳,了斋闻之,以书至先卫公曰:「伯纪所言,天下亦有非之者乎?
天下莫有非之者,则其言也当矣。
使不当其可,天下岂有不非之者乎?
积诲有自,可以百拜为寿而远莫能也」。
公既来沙阳,目所居僧舍曰「寓轩」,职事之馀,阅藏教于其间。
了斋以书至,且为公引狄梁公李文靖王文正前言往行,继之以言曰:「嶷嶷梁公,畴克与对?
文靖文正,辅世无悔,谁者嗣之?
愿公继𨇗乎筌筏之外,羸壮不同事,趣舍不同业,安敢以同我者为是而忘尽忠之告欤」?
时故右文殿修撰罗公畴方家居,尝以书致了斋,道与公从游之适。
了斋报书曰:「吾侪老矣,寓轩之人尝发妙旨于箜篌,举世倾耳以需其再鼓,今乃欲韬弦袖手以适吾侪羸歇之社。
若许其来而不拒,则是私乎适己而以天下为非我事也」。
其为一时名德推与爱重如此。
其后公两在庙堂,所为所守,天下想闻风采,盖不负了斋所期矣。
二年六月,复承事郎
十月,复本等差遣
三年,磨勘宣教郎
公归膝下,五月,先卫公感疾不起,公哀慕不自胜。
八月,合葬先卫公于韩国夫人之茔。
了斋方谪居山阳,以文致祭,其末云:「孟仲叔季,咸遵诲饬。
论水者谁,其动也力。
不苟不许,孰曰不然。
谁其为之,严父之贤」。
识者谓了斋所许与父子之间不遗馀力矣。
丧既除,六年,差权发遣秀州
未赴间,七年三月,除太常少卿六月到阙。
是冬金人败盟,边报狎至,朝廷震惧,不复议战守,惟日谋避狄之计。
岁暮,贼马逼近,始遣李邺奉使讲和,降诏罪己,召天下勤王之师,且命皇太子开封牧
宰执日聚都堂,茫然无策。
先是诏求直言,有旨召侍从之臣聚议,各具所见以闻。
公上封事,大略以谓当今御戎之急务要须治其本原,敌乃可制。
牧所谓上策莫如自治者,诚为知言。
所谓治其本原者,其说有五:一曰正己以收人心,二曰听言以收士用,三曰蓄财谷以足军储,四曰审号令以尊国势,五曰施惠泽以弭民怨。
又陈捍敌十策。
命既下,公素与故相吴公敏厚善,敏时为给事中,夜过其家,谓敏曰:「事急矣,议,岂非欲委以留守之任乎?
东宫恭俭之德闻于天下,以守宗社是也,而建以为非也。
巨盗猖蹶如此,自非传以位号,使招徕天下豪杰与之共守,何以克济?
公从官以献纳论思为职,曷不非时请对,为上极言之」?
曰:「监国可乎」?
公曰:「不可。
唐肃宗灵武之事,当时不建号不足以复邦,而建号之议不出于明皇,后世惜之。
上聪明仁慈,傥感公言,万有一能行此,金人且将悔祸退师,宗社底宁,岂徒城都之人获安,天下之人皆将受赐,非发忘身徇国心,孰能任此」?
敏翌日求对,具道所以,且曰:「陛下果能用臣言,则宗社宁长,圣寿无疆」。
徽庙曰:「何以言之」?
曰:「神霄万寿宫所谓长生大君,陛下也,必有青华帝君以助之,其兆已见于此」。
徽庙感悟叹息。
敏因言:「李纲之论盖与臣同」。
有旨召公都堂,禀议讫,随宰执至文字库祗候引对,实十二月二十三日
公具劄子,大略以谓「皇太子监国特国家閒暇之时典礼如此,今大敌入寇,天下震动,安危存亡在呼吸间,而用平时典礼,可乎?
名分不正而当大权,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孝,何以号召天下、率励豪杰、期成功于万分之一哉?
胡不假皇太子以位号,使为陛下保守宗社,收将士心,以死捍敌。
如臣之计,天下可保,在此一举」。
仍刺臂血书之。
其日徽庙御玉华阁,先召宰执吴敏等对至日晡,时内禅之议已决,公不复得对。
二十四日孝慈渊圣皇帝即位,诏有司讨论所以崇奉道君皇帝者,公在太常条具以闻。
二十六日,上实封言事,大略以谓:「方今夷狄凭陵,中国势弱,奸邪充斥,君子道消,法度纪纲荡然无统。
陛下履位,适当斯时,得不上应天心,下顺人欲,外攘夷狄,使中国之势尊,内诛奸邪,使君子之道长,以副道君皇帝所以付托之意」?
二十八日,召对延和殿,渊圣迎谓曰:「卿顷论水灾疏,朕在东宫见之,至今犹能忆诵」。
尝为赋诗,有「秋来一凤向南飞」之句。
公叙谢讫,因奏曰:「今金寇先声虽若可畏,然闻有内禅之事,势必退缩请和,厚有所邀求于朝廷。
臣窃料之,大概有五:欲称尊号一也,如契丹故事,当法以大事小之义,不足惜;
欲得归朝人二也,当尽以与之,以示大信,不足惜;
欲增岁币三也,当告以旧约以燕山、云中归中国,故岁币增于大辽者两倍,今既背约自取之,则岁币当减,国家敦示和好,不校货财,姑如元数可也;
欲求犒师之物四也,当量力以与之;
欲求割地五也,则祖宗之地子孙当以死守,不可以尺寸与人。
愿陛下留神于此数者,执之坚,无为浮议所摇,可无后艰」。
渊圣嘉纳。
二十九日,除兵部侍郎
靖康元年五月三日,充行营司参谋官,盖斡离不之兵遂渡河,是日闻报故也。
夜漏二鼓,道君皇帝东幸,宫闱相续以行,侍从百官往往潜遁。
四日,公侍对班于延和殿下,闻宰执奏事,议欲奉銮舆出狩襄、邓间。
公思之以为不可,适遇知东上閤门朱孝庄于殿庭间,语之曰:「有急切事欲与宰执廷辨,公能奏取旨乎」?
孝庄曰:「宰执未退而从官求对,前此无例」。
公曰:「此何时而用例耶」?
孝庄许诺,即具奏,得旨引对。
公因启奏曰:「闻诸道路,宰执欲奉陛下出狩以避狄,果有之,宗社危矣。
且道君皇帝以宗社之故传位陛下,今舍之而去可乎」?
渊圣默然。
太宰白时中曰:「都城岂可以守」?
公曰:「天下城池岂有如都城者?
且宗庙社稷、百官万民所在,舍此欲将何之?
若能率励将士,慰安人心,与之固守,岂有不可守之理」?
渊圣顾宰执曰:「策将安出」?
宰执默然。
公进曰:「今日之计,莫若整龊军马,扬声出战,固结民心,相与坚守,以待勤王之师」。
渊圣曰:「谁可将者」?
公曰:「朝廷平日以高爵厚禄崇养大臣,盖将用之于有事之日。
白时中李邦彦等虽书生未必知兵,然藉其位号,抚驭将士,以抗敌锋,乃其职也」。
时中怒甚,厉声曰:「李纲莫能将兵出战否」?
公曰:「陛下不以臣为庸懦,傥使治兵,愿以死报」。
渊圣顾宰执曰:「执政有何阙」?
赵野对曰:「尚书右丞阙」。
渊圣曰:「李纲右丞」。
面赐袍带并笏。
公致谢,且叙方时艰难不敢辞之意。
宰执犹以去计劝渊圣,有旨命公为东京留守
公为渊圣力陈所以不可去者,且言:「唐明皇潼关失守,即时幸蜀,宗社朝廷碎于贼手,累年然后仅能复之,范祖禹谓其失在于不能坚守以待勤王之师。
今陛下初即大位,中外欣戴,四方之兵不日云集,敌骑必不能久留,舍此而去,如龙脱于渊,车驾朝发而都城夕乱,虽臣等留守,何补于事」?
渊圣意颇回,而内侍王孝竭从旁奏曰:「中宫国公已行,陛下岂可留此」?
渊圣色变,降榻曰:「卿等毋留朕,朕将亲往陕西起兵以复都城,决不可留此」。
公泣拜俯伏渊圣前,以死邀之。
会燕、越二王至,亦以固守为然,渊圣意稍定,即取纸御书「可回」二字,用宝俾中使追还中宫国公
因顾公曰:「卿留朕,治兵御寇专以委卿,不得稍有疏虞」。
公皇恐再拜受命。
是夕,宿于尚书省,而宰执宿于内东门司
中夜,渊圣遣中使宰执供军令状,诘旦决行。
五日,公自尚书省趋朝,道路纷纷,复传有南狩之事,太庙神主已出寓太常寺矣。
祥曦殿,则禁卫皆擐甲,乘舆服御皆已陈列,六宫襆被皆将升车矣。
公遑遽无策,因厉声谓禁卫曰:「尔等愿以死守宗社乎?
愿扈从以巡幸乎」?
禁卫皆呼曰:「愿以死守宗社,不居此将安之」?
公因拉殿帅王宗濋等入见曰:「陛下昨夕已许臣留,今复戒行何也?
且六军父母妻子皆在都城,岂肯舍去?
万有一中道散归,陛下孰与为卫?
且虏骑已逼,彼知乘舆之去未远,健马疾追,何以御之」?
渊圣感悟,始命辍行。
公谓宰执曰:「敢有异议者斩」。
因出祥曦殿,传旨宣示,禁卫皆拜伏呼万岁,其声震地。
复入劝渊圣御楼以见将士,渊圣可之,驾登宣德门宰执百官将士班楼前起居,复降步辇劳问将士。
公与吴敏撰数十语,叙金人犯顺,欲危宗社,决策固守,各令勉励之意,俾閤门官宣读。
每读一句,将士声喏。
须臾,六军皆感泣流涕,于是固守之议始决。
是日以公为亲征行营使,一切许以便宜从事
自车驾御楼之后,方治都城四壁守具,以百步法分兵备御,每壁用正兵万二千馀人,而保甲居民厢军之属不预焉。
凡防守之具无不毕备。
团结马步军四万人为前后左右中军,军八千人,日肄习之。
以前军居东水门外,护延丰仓,仓有豆四十万石,其后勤王之师集城外者赖之以济。
以后军居宋门外,占樊家冈,使贼骑不敢近。
而左右中军居城中,以备缓急。
五日八日,治战守之具粗毕,而贼马已抵城下。
是夕攻西水门,公临城捍御,斩获百馀人,自初夜防守达旦,始保无虞。
翌日,贼攻酸枣封丘门,公虑城上兵卒不足用,乞禁卫班直善射者千人以从,传旨如所乞。
贼渡壕以云梯攻城,公命班直乘城射之,皆应弦而倒。
公登城督战,激励将士,人皆贾勇,近者以手炮櫑木击之,远者以神臂弓强弩射之,又远者以床子弩座炮及之,而金贼有乘筏渡壕而溺者,有登梯而坠者,有中矢石而踣者甚众。
又募壮士数百人缒城而下,烧云梯数十座,斩获酋首十馀级,皆耳有金环。
渊圣遣中使劳问,降御笔褒谕,有「公忠略之志朕记于心」及「公悉心捍御朕皆知之」之语。
特给内库酒、银、绢等以颁将士,人皆欢呼,自卯至申未间杀贼数千人。
贼知城守有备不可以攻,乃退师。
因遣使随李邺请和,抵城下已昏,坚欲入城,公传令辄开门者斩,竟俟明乃入,实初十日也。
渊圣御崇政殿,引使入对,出斡离不书进呈,道所以举师犯中国之意,闻上内禅,愿复讲和,乞遣大臣赴军前议所以和者。
公因请行,渊圣不许,曰:「卿方治兵,不可」。
李棁奉使郑望之高世则副之。
宰执退,公留身问所以不遣之旨,渊圣曰:「卿性刚不可以往」。
公对曰:「今虏气方锐,吾大兵未集,固不可以不和,然所以和者得策则中国之势遂安,不然祸患未已。
宗社安危,在此一举,臣恐李棁等柔懦而误国事也」。
因为渊圣反覆具道所以不可割地及过许金币之说,渊圣颇以为然。
李棁是日至军中果辱命,北面再拜,膝行而前。
金人出事目一纸付等达朝廷,唯唯不能措一辞。
金人笑之,曰:「此乃一妇人女子尔」。
自是有轻朝廷心。
十一日至自军前,宰执同对于崇政殿,进呈金人所须事目,须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绢䌽一百万匹、马驼驴骡之属各以万计,尊其国主为伯父,凡燕、云之人在汉者悉归之,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之地,又以亲王宰相为质,乃退师。
具道其语甚狂厉,宰执震恐,欲如其数悉许之。
公引前议力争,以谓尊称及归朝官如其所欲固无害;
犒师金币所索太多,当量与之;
太原河间中山国家屏蔽,号为三镇,其实十馀郡地,塘泺险阻皆在焉,割之何以立国;
又保塞翼、顺、僖三祖陵寝所在,子孙奈何与人;
至于遣质即宰相当往,亲王不当往。
为今日计,莫若择使与之往返熟议,道所以可不可者,金帛之数令有司会计所有续具报。
宿留数日,大兵四集,彼以孤军入重地势不能久留,虽所得不满意,必求速归,然后与之盟,以重兵卫出之,彼且不敢轻中国,其和可久也。
宰执皆不以为然,方谓都城破在朝夕,肝脑且涂地,何有三镇,而金币之数又不足较也。
渊圣为群议所惑,凡争踰两时,无一人助公言者。
公自度力不能胜众说,因再拜求去。
渊圣慰谕曰:「不须如此,卿第出治兵,益固城守,恐金人款我,此徐议可也」。
公被旨不得不出,复前进曰:「金人所须,宰执欲一切许之,不过欲脱一时之祸,不知他日付之何人,能为陛下了此,愿更审处,后悔恐无所及」。
因出至城北壁,复回,尚冀可以力争,而誓书已行矣,所求悉皆与之。
今上皇帝方在康邸,俾同少宰张邦昌为质于金人军中。
公无如之何,则为之留三镇诏书,戒中书吏以辄发者斩,庶几俟四方勤王之师集,以为后图。
宰执裒聚金银,自乘舆服御、宗庙供具、六宫官府器皿皆竭取,复索之于臣庶之家,金仅及三十万两,银仅及八百万两,宰执以金银之数少,惶恐再拜谢罪,公独不谢。
于是王孝迪建议,欲尽括在京官吏军民金银,揭长榜于通衢,立限输官,限满不输者斩之,许奴婢亲属及诸色人告,都城大扰。
限既满,得金二十馀万两,银四百馀万两,而民间藏蓄为之一空。
公奏渊圣曰:「收簇金银限满,民力已竭,复许告讦,恐生内变。
外有大敌而民心又变,不可不虑」。
渊圣曰:「卿可往收榜」。
归行营司,移牒王孝迪照会,人情乃安。
十五日四方勤王之师渐有至者,日数万人,公于四壁置统制官招集之。
至十七八日,统制官马忠京西募兵至,遇金人于郑州南门外,乘势击之,杀获甚众。
金人始惧,游骑不敢旁出,而自京城以南,民始获奠居矣。
二十日种师道姚平仲泾原秦凤兵至,公奏渊圣曰:「勤王之师集者渐众,兵家忌分,节制归一乃克有济,愿令师道平仲等听臣节制」。
宰执间有密建白以为不可者,于是别置宣抚司,以师道签书枢密院事,充河北、河东京畿宣抚使,以平仲宣抚司都统制,应西兵及四方勤王之师并隶宣抚司
又拨前、后军之在城外者属之,而行营司所统者独左、右、中军而已。
渊圣屡申敕两司不得侵紊,节制既分,不相统一,宣抚司所欲行者托机密往往不复关报,公私忧之。
自议和誓书既行之后,金人益肆须索,无所忌惮。
及勤王之师既集,西兵将帅日至,渊圣意方壮。
又闻金人虏掠城北,屠戮如故,而城外坟墓𣪁殡发掘殆尽,始赫然有用兵之意。
公赞渊圣曰:「《易》以《谦》之上六称『利用行师,征邑国』;
《师》之上六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
盖谦之极非利用行师不足以济功,师之成非戒用小人不足以保治。
今陛下之于金人屈己讲好,其谦极矣;
而金人贪婪无厌,凶悖已甚,其势非用师不可。
然成功之后,愿陛下以用小人为戒,使金人有所惩创,不敢有窥中国之心,当数十年无夷狄之祸。
不然,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忧未艾也」。
二十七日,公与李邦彦吴敏种师道姚平仲折彦质同对于福宁殿,议所以用兵者。
公奏渊圣曰:「金人之兵,得其实数不过六万人,又太半皆奚、契丹渤海种类,其精兵不过三万人。
吾勤王之师集城下者二十馀万,固已数倍之。
彼以孤军入重地,正犹虎豹自投于槛阱中,当以计取之,不可以角一旦之力。
为今之策,莫若扼河津,绝粮道,禁抄掠,分兵以复畿北诸邑,俟彼游骑出则击之。
以重兵临贼营,坚壁勿战,如周亚夫所以困七国者。
俟其刍粮乏,人马疲,然后以将帅檄取誓书,复三镇,纵其归,半渡而后击之,此必胜之计也」。
渊圣意深以为然,众议亦允,期即分遣兵,以二月六日举事。
约已定,而姚平仲者古之子,屡立战功,在道君朝为童贯所抑,未尝朝见,至是渊圣以其骁勇,屡召对内殿,赐予甚厚。
平仲武人,志得气满,勇而寡谋,谓大功可自有之,先期于二月一日夜亲率步骑万人以劫金人之寨,欲生擒所谓斡离不者,取今上皇帝以归,虽种师道宿城中弗知也。
公时以疾给假卧行营司,夜半渊圣遣中使降亲笔,曰:「平仲已举事,决成大功,卿可将行营司兵出封丘门,为之应援」。
公具劄子辞以疾,且非素约,兵不预备。
斯须之间,中使三至,责以军令。
不得已力疾分命诸将解范琼王师古等围,斩获甚众。
复犯中军,公亲率将士以神臂弓射却之。
是夜宿于城外,而平仲者一夕劫寨,为敌所觉,杀伤相当,所折者不过千馀人。
既不得所欲,即恐惧遁去,宰执台谏鬨然,谓西兵勤王之师及亲征行营司兵皆为金人所歼,无复存者。
渊圣震恐,有诏不得进兵,而斡离不遣使以谓用兵特将帅所为,不出上意,请再和。
宰相李邦彦于渊圣前语使人曰:「用兵乃大臣李纲姚平仲结约,非朝廷意」。
佥议欲缚公以予之,使人反以为不可,遂罢公尚书右丞、亲征行营使,以蔡懋总兵
蔡懋计会行营司兵所失才百馀人,西兵及勤王之师折伤千馀人外,馀并无故,乃知朝廷前所闻之非。
是夕渊圣赐亲笔慰劳,且令吴敏宣谕将复用之意。
公感泣谢恩,方欲丐归田庐,而太学生陈东诸生千馀人诣阙上书,明公师道之无罪,不当罢。
军民闻之,不期而集者数十万人,填塞驰道街巷,呼声震地,舁登闻鼓于东华门,击破之,军民必欲见公及师道乃去。
于是渊圣遣中使召公师道入对,公闻命惶惧,固辞不敢行,而宣召络绎,不得已入见渊圣于福宁殿阁子中。
公泣拜请死,渊圣亦泣,有旨复公尚书右丞,充京城四壁守御使
公固辞,渊圣不允,俾出东华门右掖门一带安抚军民。
公禀圣旨宣谕,乃稍散去。
再对于福宁殿,渊圣命公复节制勤王之师,先放遣民兵,盖不复有用兵意也。
所留三镇诏书,公既罢,乃遣宇文虚中赍诣金人军中。
是夕公宿于咸丰门,以金人进兵门外治攻具故也。
先是,蔡懋号令将士,金人近城不得辄施放,有引炮及发床子弩者皆杖之,将士愤怒。
公既登城,令施放自便,能中贼者厚赏之。
夜发霹雳炮以击贼军,皆惊呼。
翌日薄城,射却之,乃退。
金人自平仲劫寨及封丘门接战之后,颇有惧意,既得三镇之诏及肃王为质,即不俟金币数足,遣使告辞,初十日遂退师。
十三日宰执延和殿,公奏渊圣曰:「澶渊之役,虽与大辽盟约而退,犹更遣重兵护送之,盖恐其无所忌惮,肆行抄掠故也。
金人退师今三日矣,盍遣大兵,用澶渊故事护送之」。
宰执皆以为太早,公固请之,渊圣以公言为然,可其请。
是日分遣将士,以兵十馀万数道并进,且戒诸将度便利可击则击之。
金人厚载而归,辎重既众,所掠妇女不可胜计,气骄甚,击之决有可胜之理,将士踊跃以行。
十四日,除知枢密院事封开国伯食邑八百户食实封一百户。
十七日泽州粘罕既破忻、代,围太原,陷威胜军,入南北关,陷隆德府,遂次高平,朝廷震惧,恐其复渡河而南。
宰执咎公尽遣城下兵以追斡离不之师,将无以支吾。
公曰斡离不之师既退,自当遣兵护送,粘罕之师虽来,闻既和亦当自退,决无他虞。
执政中有密启渊圣者,悉追还诸将之兵。
诸将之兵及斡离不之师于邢、赵间,相去二十里,金人闻大兵且至,莫测多寡,惧甚,其行甚速,而诸将得追诏即还。
公闻之,于渊圣前力争,得旨复遣,而诸将之还已五程矣。
虽复再进,犹与金人相及于滹沲河,然将士知朝廷议论二三,悉解体,不复有邀击之意,第遥护之而已。
于是金人复旁出抄掠,及深、祁、恩、冀间,其去殊缓,而粘罕之兵闻已和,果退,如公言。
乃命种师道河东河北宣抚使,驻滑州,而以姚古制置使总兵以援太原种师中制置使总兵以援中山河间诸郡。
先是,公乞力守三镇不可割之议,朝廷佥议以租赋归之,求保祖宗之地故也。
三月,诏以道君回銮,命门下侍郎赵野为奉迎使
初,恭谢行宫所,以都城围闭,止绝东南递角,又止东南勤王之师,又令纲运于所在卸纳,泗州官吏以闻,朝廷不以为然,道路籍籍,且言有他故。
道君还次南都,欲诣亳州上清宫烧香,及取便道如西都
渊圣忧之,每有御书至必及朝廷改革政事,又批道君太上皇后当居禁中,出入正门,又批吴敏李纲令一人来,莫晓圣意。
公奏渊圣曰:「所以欲臣及吴敏来,无他,欲知朝廷事耳。
吴敏不可去陛下左右,臣愿奉迎。
如蒙道君赐对,臣且条陈自围城以来事宜以释两宫之疑,决无他虑」。
渊圣初不许,公力请之,乃听,即令赍御书达道君行宫。
既次陈留县秋口,遇道君太上皇后船,公幄前奏事,太上皇后曰:「朝廷欲令于何处居止」?
公对曰:「朝廷见以撷景园为龙德宫,奉道君太上皇后,盖遵禀道君十二月二十三日圣旨指挥」。
道君太上皇后曰:「已得旨令居禁中」。
公对曰:「天下大义,惟礼与情,情欲其通而礼所以节文之。
以皇帝圣孝,殿下圣慈,母子之情岂复有间?
但稽之三从之义,道君龙德宫而殿下居禁中,于典礼有所未安,朝廷讨论,但欲合于典礼以慰天下之望,两宫安则天下安矣」。
道君太上皇后曰:「朝廷须是措置令是则得」。
公拜辞登岸,复传教旨曰:「相公所论甚有理」。
公以前语具劄子奏知,且云道君太上皇后已有许居龙德宫意,愿一切不示疑阻,以昭圣孝。
南都道君御幄殿,公升殿奏事,具道帝圣孝思慕,欲以天下养之意。
道君泣数行下,曰:「皇帝仁孝,天下所知」。
且奖谕曰:「都城守御,宗社再安,相公之力为多」。
公因出劄子,乞道君早回銮舆,不须诣亳社西都,以慰天下之望。
道君慰劳再四,因曰:「相公顷为史官,缘何事去」?
公对曰:「臣昨任左史,得侍清光者几一年,以狂妄论列都城水灾,伏蒙圣恩宽斧钺之诛,迄今感戴」。
道君曰:「当时宰执中有不喜公者」。
公愧谢,因奏曰:「臣昨论水灾,实偶有所见,天地之变,各以类应,正为今日兵革攻围之兆。
灾异变故,譬犹一人之身,病在五脏则发于气色,形于脉息,善医者能知之。
所以圣人观变于天地而修其在我者,故能制治保邦而无危乱之忧也」。
道君以为然,因询戎骑攻围、都城守御次第,公具以实对。
道君复曰:「敌既退师,方渡河时,何不邀击」?
公曰:「朝廷以肃邸在金人军中,故不许」。
道君曰:「为宗社计,岂复论此」?
公于是窃叹道君天度之不可及也。
语既浃洽,道君因宣谕行宫止递角等三事,只缘都城已受围,恐为金人所得知行宫所在,非有他也。
公奏曰:「方艰危时,两宫隔绝,彼此不相知,虽朝廷应副行宫事亦不容无不至者,在圣度照之而已」。
道君因询朝廷近事,如追赠司马光及毁拆夹城等凡二十馀事,公逐一解释,复奏曰:「皇帝小心仁孝,惟恐一有不当道君太上皇帝意者,每得御批诘问,辄忧惧不进膳。
臣窃譬之人家尊长出而以家事付之子弟,偶遇强盗劫掠,须当随宜措置,为尊长者正当以能保田园大计慰劳之,不当问其细故。
今皇帝传位之初,陛下巡幸,适当大敌入寇,为宗社计,政事不得不小有变革。
今宗社无虞,四方以宁,陛下回銮,臣以谓宜有以大慰安皇帝之心者,其他细故一切勿问可也」。
道君感悟,曰:「公言极是,朕只缘性快,问后即便无事」。
因内出玉带、金鱼袋、古象简赐公,曰行宫人得公来皆喜,以此慰其意,便可佩服。
公固辞,不允,因服之以谢。
宣谕曰:「本欲往亳州太清宫,以道路阻水不果,又欲居西洛,以皇帝恳请之勤,已降旨挥更不戒行。
公先归达此意,慰安皇帝」。
因袖中出书付公,仍宣谕曰:「公辅助皇帝捍敌守宗社有大功,若能调和父子间使无疑阻,当书青史,垂名万世」。
公感泣再拜受命,辞讫即行,先具劄子以所得道君圣语奏知。
渊圣批答曰:「览卿来奏,知奏对之语,忠义焕然,朕甚嘉之」。
二十五日,还抵阙下,进呈道君御书,具道所以问答之语,渊圣嘉劳久之。
二十七日宰执进呈车驾出郊迎奉道君仪注,耿南仲建议欲尽屏道君右内侍,出榜行宫门,敢留者斩,先遣人搜索,然后车驾进见。
公以为不必如此示之以疑。
南仲曰:「或之者,疑之也。
古人于疑有所不免」。
公曰:「古人虽不免于疑,然贵于有所决断,故《书》有『稽疑』,《易》曰『以断天下之疑』,傥疑情不解,如所谓窃鈇者,则为患不细」。
南仲纷纷不已。
公奏曰:「天下之理,诚与疑、明与闇而已。
则明,明则愈诚,自诚与明推之,可至于
疑则闇,闇则愈疑,自疑与闇推之,其患至于有不可胜言。
耿南仲当以道辅陛下,而其人闇而多疑,所言不足深采」。
上笑之,南仲怫然,怒甚。
既退,再召对于睿思殿,南仲忽起奏曰:「臣适遇左司谏陈公辅于对班中,公辅二月五日李纲结士民伏阙者,岂可处谏职?
乞送御史台根治」。
上及宰相皆愕然,公奏曰:「臣适与南仲辩论于延和殿,实为国事,非有私意,而南仲衔臣之言,故有此奏。
伏阙之事,陛下素所鉴察,臣不敢复有所辩。
南仲之言如此,臣岂敢留,愿以公辅事送有司,臣得乞身待罪」。
上笑曰:「伏阙士庶以亿万计,如何结约?
朕所洞知,卿不须如此」。
南仲犹不已,公因再拜辞上而出,不复归府,入劄子求去,章凡十馀上,皆批答封还,不允。
道君皇帝以三日入国门,公扈从朝于龙德宫讫,复上章恳请求罢知枢密院事,并缴进劄子,以谓「今日朝廷方祸乱敉宁之初,正当以别白是非为先。
庙堂之上,是非不明,何况天下?
若以南仲之言为是,朝廷自当付之有司,根治党与,诚果有之,臣首当在诛夷之列。
若以南仲之言为非,则当明告中外,洞然晓知,使臣不受黯闇之谤。
臣之于此,岂得不辨?
必若朝廷重惜大体,欲两全之,莫若与臣一宫祠,使归田里」。
上降手诏数百言,不允。
有曰:「乃者敌在近郊,士庶伏阙,一朝仓猝,众数十万,忠愤所激,不谋同辞,此岂人力也哉?
不悦者造言何所不可,故卿不自安,殊不知朕深谅卿之不预知也」。
徐处仁吴敏谕旨,又召至内殿,面加慰谕,且曰:「戎马方退,正赖卿协济艰难,前事不足介怀,宜为朕少留」。
辞意恳恻,公不得已就职。
虏骑出境,公具奏乞用富弼守御二策,分兵控扼要害之地,又乞修边备防秋,仍用李邈措置塘泺水匮等事。
批答依奏。
又具劄子,乞措置三镇及诏在廷之臣集议,择其所长而施行之
于是条具所以备边御敌者凡八事。
其一谓以太原真定、中山河间建为藩镇,又分滨、棣、德、博、建、横海一道如诸镇之制。
其二谓河北、河东保甲宜专遣使团结训练,令各置器甲,官为收掌,用印给之,蠲免租赋以偿其直。
其三谓复祖宗监牧之制。
其四谓河北塘泺不复开浚,又自安肃、广信以抵西山益增广,宜专遣使以督治之。
其五谓河北河东州县城池皆当筑城,民有所恃而安。
其六谓河北河东州县经戎马残破蹂践去处,宜优免租赋以振恤之。
其七谓宜复祖宗加抬粮草钞法,一切以见缗,走商贾而实塞下。
其八愿复祖宗解盐旧制。
渊圣俾宰执同议,而其间所论异同,公力争之不能得。
大抵自贼马既退、道君还宫之后,朝廷恬然,遂以为无事,防边御寇之策置而不问,公切忧之。
惟兵事枢密院可以专行,乃与同知枢密院事许翰议渊圣前,以谓今秋敌必再至,宜预诏天下起兵防秋,为捍御之计。
条具将上,得旨颁行,然后关三省。
其间犹有以为不须如此者,公又乞降旨在京许监察御史以上、在外监司郡守帅臣各荐材武智略大小使臣枢密院记姓名,量材录用,渊圣从之。
二十四日,以覃恩转太中大夫
吴敏建议欲置详议司检详祖宗法制及近年币政当改革者,次第施行之,诏以公为提举官
命既行,为南仲沮止。
公奏渊圣曰:「陛下即大位于国家艰危之时,宜一新政事,朝廷玩愒,未闻有所变革。
近欲置司讨论,寻复罢之。
今边事方棘,调度不给,前日爵禄冒滥、耗蠹邦财者,宜稍裁抑以足国用」。
渊圣以为然,委公条具以闻。
公条上三十馀事,谓如节度使遥郡刺史,祖宗本以待勋臣,今皆以戚里恩泽得之,除边功外,宜悉换授环卫官以抑其滥。
三省堂吏,祖宗时转官止于正郎,崇、观间始许转至中奉大夫,今宜复祖宗之制。
馀皆类此。
渊圣深然之,降付三省。
已而揭榜通衢,曰:「知枢密院事李纲陈请裁减下项」。
又榜东华门,曰:「守御使司给诸军卸甲钱多寡不均,御前特再行等第支给,而守御使司初未尝给卸甲钱也」。
公闻之惊骇,徐询所以,乃执政间有密白渊圣,以公得都城军民之心,欲以此离散之。
公始忧惧,不知死所矣。
方欲丐罢,五月初,会守御使司进武副尉二人,具状奏知,渊圣批出,有「惟辟作福,惟辟作威,大臣专权,浸不可长」之语。
公惶惧,于渊圣前辨明,曰:「始亲征行营及守御使司得旨一切以便宜行事,给空名文武告敕宣帖等三千馀道,自置司以来用过三十一道而已。
此二人乃赍御前蜡书至太原,当时约以得回报即与补授,故今以空名帖补讫奏闻,乃遵上旨,非专权也」。
且叙孤危之踪为人所中伤者非一,愿罢职任,乞骸骨以归田里。
渊圣温颜慰谕,以谓偶批及此,非有他意。
公待罪丐去,章十馀上,皆批答不允,遣使宣押归府。
公翌日见渊圣曰:「人主之用人,疑则当勿任,任则当勿疑,而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
今陛下惑于人言,于臣不能无疑,又不令臣得去,不知圣意何在」。
渊圣安慰久之。
公自此多在告,日欲去而未能。
种师中殁于军前,师道以病告归,执政有密建议以公为宣抚使师道者。
初,粘罕之师至太原城下,太原坚壁固守,粘罕屯兵围之,悉破诸县,为锁城法以困太原
姚古进师复隆德府威胜军,阨南北关,累出兵,互有胜负,然未能解太原之围。
于是诏种师中井陉道姚古掎角,应援太原
师中进次平定军,乘胜复寿阳榆次诸县,不设备,有轻金人之意。
又辎重犒赏之物悉留真定,金人乘间冲突,诸军以神臂弓射却之,欲赏射者,吏告不足而罢,士皆愤怒,相与散去。
师中为流矢所中,死之。
师道滑州,复以老病丐罢。
渊圣纳议者之说,决意用公宣抚两路,督将士解围。
一日召对,谕所以欲遣行者,公再拜力辞,自陈书生不知兵,在围城中不得已为陛下料理兵事,实非所长。
今使为大帅,恐不胜任,且误国,死不足以塞责。
渊圣不许,即命尚书省出敕令面受。
公奏曰:「藉使臣不量力为陛下行,亦须择日受敕,今拜大将如召小儿可乎」?
渊圣乃许别日受。
公退,即移疾乞致任,力陈不可为大帅,且云此必有建议不容臣于朝者。
章十馀上,并批答不允,且督令受命。
于是台谏相继上言公不当去朝廷,渊圣皆以为大臣游说斥去之,乃无敢言者。
或谓公曰:「公知上所以遣行之意乎,此非为边事,乃欲缘此以去公,则都人无辞耳。
公坚卧不起,谗者益得以行其说,上且怒,将有杜邮之赐,奈何」?
公感其言,起受命。
渊圣录《裴度传》以赐。
公入劄子,具道「吴元济以区区环蔡之地抗唐室,与金人强弱固不相侔,而臣曾不足以望裴度万分之一」。
且言:「寇攘外患有可扫除之理,而小人在朝,蠹害本根,浸长难去,其患有不可胜言者,谓宜留神照察在于攘逐戎狄之先。
朝廷既正,君子道长,则所以捍御外患者有不难也。
今取裴度元稹洪简章疏,节其要语,辄尘天听」。
渊圣优诏宠答。
宣抚司得兵二万人,分为五军。
时胜捷兵叛于河北,遣左军往招抚之,又遣右军宣抚副使刘韐,又以解潜制置副使姚古,以折彦质河东干当公事,与治兵于隆德府
宣抚司见兵实有万二千人,所得银绢才二十万,期以六月二十二日启行,而庶事未办集,乞量展行期。
渊圣批曰:「迁延不行,岂非拒命」?
公惶惧,入劄子辨所以未可行者,且曰:「陛下前以臣为专权,今以臣为拒命,方遣大帅解重围而以专权拒命之人为之,无乃不可乎?
愿并罢枢筦之任,乞骸骨」。
渊圣趣召数四,公入见,具道所以为人中伤,致上听不能无惑者,秪以二月五日士庶伏阙事。
今奉命出使,无缘复望清光。
渊圣惊曰:「卿只为朕巡边,便可还阙」。
公曰:「臣之行无有复还之理。
范仲淹参知政事出安抚西边,过郑州,见吕夷简,语暂出之意,夷简曰:『参政岂复可还』?
其后果然。
今臣以愚直不容于朝,使臣行之后,无沮难,无谤谗,无钱粮不足之患,则进而死敌,臣之愿也。
万有一朝廷执议不坚,臣自度不能有所为,即须告陛下求代罢去,陛下亦宜察臣孤忠,以全君臣之义」。
上颇感动,乃以二十五日戒行,前期锡燕于紫宸殿,又赐御筵于琼林苑,所以赐劳甚渥。
公犒军讫,号令将士,斩裨将安节以徇。
初,安节姚古帐下,在威胜军,虚传贼马且至,安节鼓扇众情,劝姚古退师。
隆德,又劝遁去。
于是两郡之人皆惊扰溃散,而初无贼马。
至是从姚古还阙,公召斩之,人皆以为当。
翌日进师,以七月初抵河阳
入劄子以畿邑氾水西河阳皆形胜之地,城壁颓圮,当亟修治,今虽晚,然并力为之尚可及也。
又因望拜诸陵,具奏曰:「臣总师道出巩、洛,望拜陵寝,潸然流涕。
恭惟祖宗创业守成垂二百年,圣圣传授,以至陛下,适丁艰难之,戎狄内侵,中国势弱,此诚陛下尝胆思报、励精求治之日,愿深考祖宗之法一一推行之
进君子,退小人,无以利口善谝言为足信,无以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为足使,益固邦本,以图中兴,上以慰安九庙之灵,下以为亿兆苍生之所依赖,天下幸甚」。
初,公陛辞日,为上道唐恪聂山之为人,陛下信任之笃,且误国,故于此申言之。
上批答有「铭记于怀」之语。
河阳十馀日,训练士卒,修整器甲之属,进次怀州
自出师后,禁士卒不得扰民,有赶夺妇人钗子者立斩以徇,拾遗弃物,决脊黥配,逃亡捕获皆斩,以故军律严肃,无敢犯者。
公尝谓步不胜骑,骑不胜车,于是造车千馀两,日肄习之,俟防秋之兵集,以谋大举。
而朝廷降旨,凡诏书所起之兵悉罢减之。
公上疏力争,大略以谓「今河北贼马出没,并边诸郡寨栅相连,兵不少休,太原之围未解,而河东之势甚危,秋高马肥,决须深入,宗社安危殆未可知,故臣辄不自揆,措画降诏团结防秋之兵不过十万人,使一一皆到,果能足用而无贼马渡河之警乎?
臣被旨出使,去清光之日未几,朝廷已尽改前日诏书,所团结之兵罢去太半。
若谓太原之围,贼马不多,不攻自解,则自徂秋,攻守半年,曾不能得其实数。
姚、种二帅以十万之师一日皆溃,彼未尝有所伤衄,不知何以必其兵之不多。
河北河东州郡日告危急,乞兵皆以三五万为言,而半年以来未有一人一骑可以副其求者。
防秋之兵甫集,又皆遣罢。
若必谓不须动天下之兵而自可无事,则臣诚不足以任此责,陛下胡不遣建议之人代臣,坐致康平,而为此扰扰也」?
未报间,再具奏曰:「近降指挥减罢防秋之兵,臣所以深惜此事者,一则河北防秋阙人,恐有疏虞;
二则一岁之间再令起兵,又再止之,恐无以示四方大信。
夫以军法勒诸路起兵而以寸纸罢之,臣恐后时有所号召,无复应者矣」。
竟不报。
渊圣日以御批促解太原之围,而宣抚副使制置副使察访使、干当公事、都统制承受御前处分,事得专达,进退自如,宣抚司虽有节制之名,特具文耳。
公奏渊圣,以节制不专恐误国事,虽降指挥约束,而承受专达自若也。
公极为渊圣论节制不专之弊,又分路进兵,贼以全力制吾孤军,不若合大兵由一路进。
范世雄湖南兵至,即荐为宣抚判官,方欲会合,亲率师以讨敌,而朝廷之议又变矣。
初,贼骑既出境,即遣王云、曹曚使金人军中,议以三镇兵民不肯割地,愿以租赋代割地之约,至是遣回有许意,其实以欸我师,非诚言也。
朝廷信之耿南仲唐恪尤主其议,意谓非归租赋则割地以赂之,和议可以决成。
乃诏宣抚司不得轻易进兵,而和议之使纷然于路矣。
既而徐处仁吴敏罢相而相唐恪许翰同知枢密院事而进用聂山陈过庭李回等,吴敏复以内禅事责授散官,安置涪州
公窃叹曰:「事亡可为者矣」。
因入表劄奏状丐罢。
初,唐恪谋出公于外,则处仁可以计去之,数人者去则公亦不能留也,至是皆如其策。
章数上,犹降诏批答不允。
公具奏道所以材能不胜任者,且得昏愦之疾,不罢决误国,并叙曩日榻前之语,于是渊圣命种师道同知枢密院事巡边,交割宣抚司职事,召公赴阙,且俾沿河巡视防守之具。
公连上章乞罢知枢密院事,守本官致仕。
九月初,交割宣抚司职事与折彦质
公行至封丘县十八日,除观文殿学士、知扬州
具奏辞免不敢当,且上疏言「所以力丐罢者非爱身怯敌之故,特事有不可为者,难以虚受其责。
宣抚司得兵若干,并防秋兵若干,今屯驻某处,皆不曾用。
始朝廷应副银绢钱若干,又御前降到若干,除支官兵食钱并犒赏外,今皆桩留怀州及在京降赐库,具有籍可考按也。
臣既罢去,恐不知者谓臣丧师费财,惟陛下遣使覈实。
虽臣自以不材丐罢,愿益择将帅,抚驭士卒,与之捍敌。
金人狡狯,谋虑不浅,和议未可专恃。
一失士卒心,无与御侮,则天下之势去矣。
臣自此不复与国论,敢冒死以闻」。
既而言者果谓公专主战议,丧师费财,于是自落职提举亳州明道宫,责授保静军节度副使建昌军安置。
又以公上疏辨论,谓退有后言,再谪宁江
按:《梁溪先生文集》附录,国家图书馆藏傅增湘校宋刻本。
第五次丐祠劄子 南宋 · 卫泾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二一、《后乐集》卷六
臣自前月二十九日以后,两尝面奏,五上封章,乞解罢机政。
伏蒙圣慈特饬中使宣押者三,宣谕者再,早来又降御笔,备行嘉奖,曲示眷留。
陛下恩遇微臣至矣尽矣!
顾臣草芥微生,迂疏末学,何以仰承体貌之重?
感恩至骨,流涕何言!
傥于谊可以少安,臣岂敢固执愚见?
惟是辅政半期,绩状蔑著,欲去之心,虽因今日而有请;
宜去之罪,不待今日而始彰。
何俟人言,自知甚审。
臣自还卿列,继忝从班,职在论思,事之利害,无不当言者。
方权臣横挑兵端,虽不谋之在廷,然命使调兵,岂无朕兆。
臣不能先事救正,逆折其萌,坐见师徒挠败,粮械丧亡,三边绎骚,赤子涂炭。
臣宜去之罪一也。
侂胄擅朝,威福由己,兵败国危,人怨神怒。
臣又不能蚤白其奸,使祸稔恶积,意将罔测,致陛下亲发威断,仅克剪除。
臣言固已晚矣。
臣宜去之罪二也。
复雠本为大谊,而权臣规画无素,轻易寡谋,兵连祸结,敌得归曲于我。
首祸虽诛,犹肆彊横,邀索无厌。
臣时以备员二府,又无深谋至计,以折冲销难。
陛下为之屈己就成,归俘增币。
虽幸疆埸稍定,信使已通,然耗竭事力,亏伤国体,有过无功,人言籍籍。
臣首居参预,岂容委诸人以自解?
臣宜去之罪三也。
自春徂夏,雨泽愆期;
兼旬以来,飞蝗蔽野,渐害苗稼;
星文亦变,灾异稠重,咎證不虚,天意可畏。
臣之尸素,众责交归。
臣宜去之罪四也。
罪之大者,有此四事,其他过谬,未易悉数。
容其自效,已是宽恩,是尚得为无名乎?
况又有大不可者。
臣赋性褊介,遇事轻率,常是少所回护,且复拙于关防。
或因形似,易致猜嫌,积疑成间,积间成隙,非特不免身危,亦将上误国事。
目前难以力辨,他日终当自明。
加之赋分凉薄,福过灾生,五十之年,蒲柳早衰,目视昏花,精神眩瞀,省阅文书,尚且费力,况望其建明大议论,经画大政事乎。
臣非不知数犯天威,当膺方命之戮,然区区拙诚,窃谓与其以不去获罪于公言,不若因求去而获罪于君父之犹为可解也。
欲望天慈特回宸虑,亟赐俞允,免速颠隮。
臣不胜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