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虚堂智愚禅师行状 南宋 · 释法云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八八
师讳智愚,四明象山陈氏子,虚堂其号也。家近邑之普明寺,相距一里许,有山。其祖欲卜寿穴,相者谓:此地高则荫子孙富盛,低则当出异僧。祖曰:愿得僧以副吾崇佛之志。及祖葬未数年,母郑氏尝梦一老僧脩而癯,长挹乞饭,因而娠焉。逮生之夕,母复梦如前。年十二,父母携师拜祖坟,言其事,师若有所忆。至十六岁,无经世意,父母见有异相,舌贯鼻端,听其依普明寺僧师蕴出家。一日,闻诵杜工部《天河》诗:「长时任显晦,秋至辄分明。纵被微云掩,终能永夜清」。忽有警发。辞亲出乡,首依雪窦焕和尚、净慈中庵皎和尚。公务外惟坐禅,二老抚爱,常置之左右。道过金山,掩室和尚一见甚器重,通夕与语无倦。是时运庵师祖谢事真之天宁,解后语话,见其气宇不凡,未几赴道场,携师过霅上,薙染为不釐务侍者。凡入室,常举古帆未挂因缘,不许下语。思之,古帆未挂话有甚难会,其实只是一沤未发已前事,何得不教人下语?造方丈,通见解,声未绝,庵云:「何不合取狗口,静地里密密体取去」?归寮不觉躁闷。忽然会得古帆未挂话,清净行者不入涅槃话。次日入室,却问南泉斩猫儿如何,师云:「大地载不起」。庵低头微笑。自此遍历诸大老之门,与石帆衍叔结盟,游江、淮、湘、汉,巡礼祖塔。坐夏荆门玉泉,因思虞察院于疏山寿塔因缘发明,孜孜参究。因过庐山,大雪弥月,在东林旦过堂,夜坐,无心中会得大岭古佛放光时节,自此凝滞泮然。其时无二月和尚主福严,奔走龙象,师往依之,即命典藏。有脩首座饱参硕学,归隐南岳,影不出山,未尝容易肯可诸方。师与商略古今,反覆博约,深相契合。有北禅礼和尚,机辩峻捷,衲子少得登其门者。师一日访之,厉声曰:「新到相看」。礼云:「长老不在」。师云:「已得真人好消息」。礼出,唤行者云:「新到僧在那里」?师指露柱云:「和尚问,尔何不答」?礼云:「甚处来」?师云:「福严」。礼云:「行李在甚么处」?师云:「在旦过堂」。礼云:「我不问尔者个行李」。师云:「若是那个行李,北禅门下著不得」。倾倒不忍舍。由是回浙,到净慈见净和尚。净问云:「尔还知所生父母通身红烂,在荆棘林中么」?师云:「好事不在匆忙」。净随后打一拳,师展两手云:「且缓缓」。时笑翁和尚住灵隐,以虎丘旧职,命师再尸藏事,举住杭之广觉,力辞。忠献史卫王秉钧轴,嘉禾天宁别浦以师名闻之,出世兴圣,实绍定二年也。复迁报恩,开府存耕赵公以明之显孝,力请开山。复迁瑞岩。二年丐退,掩关启霞,萃成颂古代别。延福虚席,侍郎黄公坚请主之。继迁婺之宝林。五年,婴强寇之难,归松源塔下。东谷和尚主冷泉,欲举立僧,恐不俯就,衲子再三礼请,师从之。开室普说,垂三转语,罔有凑泊。宝祐戊午,育王虚席,禅衲毅然陈乞。有司节斋尚书陈公嘉其公议,特与敷奏。是年四月领寺事。三年,吴制相信谗怀隙,辱师,欲损其德,师怡然自若,始终拒抗,略无变色。圣旨宣谕释放,作偈奉谢云:「去时晓露消袢暑,归日秋声满夕阳。恩渥重重何以报,望无云处祝天长」。古愚余尚书典乡郡,特以金文延之,迫于晚景,退闲明觉塔下,作终焉计。景定甲子有旨,诏住净慈。衲子奔集,堂单无以容,半居堂外。上彻宸听,赐绢百疋,造帐米伍伯硕,楮券十万贯。是年秋,又赐田参阡馀亩,即今天锡庄是也。十月,帝崩,召师入内,对灵普说,两宫宣赉忧渥。丁卯秋,迁径山。冬十月,朝廷降香,遣使祷雪,问师期应。师曰:「今夕」。果至期无爽,回奏,赐绫牒贰拾道、银券等,一新僧堂、浴堂、行堂。区区工役中,犹励众无怠。师感两朝恩遇之宠,将所赐帑帛创小庵于望云亭之东,扁曰「天泽」,就筑塔为归藏之地。师平生性不通方,与时寡合,临事无所宽假,言才脱口,则释然无间,以是学者畏而仰之二十年。常举灵云两处,不答,徵问衲子,少有契其意者。己巳十月五日,祖忌,拈香罢忽感微疾。越二日,书偈沐浴,端坐而逝,春秋八十五,夏腊五十三。嗣法十数人,《语录》二帙,已行于世。门人奉全身瘗于塔焉。咸淳十年十月十一日,新劄差住持庆元府清凉禅寺嗣法小师法云谨状。
按:《虚堂智愚禅师语录》卷一○,续藏经第二编第二六套第四册。
次韵答韦静山孝廉 清 · 翁方纲
押屑韵 出处:复初斋诗集卷二十九
韦君释礼经,朗若设绵蕝。
谁云今非用,犹瘉士推说。
明堂王史氏,篇弟久湮绝。
后人订讹误,但等疏茹噎。
临川逸经编,秘比图畴泄。
黄干绪孰参,紫阳义乃揭。
公彦摭前儒,非惟庆孟悊。
惜也于章句,尚苦多牵缀。
韦君力剖析,应节破关捩。
岂惟事物明,重以箴绳切。
文词与指要,釐然听者悦。
发凡简乃精,不费笔与舌。
犹取盛(世佐。)姜(兆锡。)辈,谦言私比窃。
去年凉雨隙,添我秋灯阅。
狂草跋百条,芜言蔓徒茁。
谁知匠心巧,不弃椳栌楔。
尚有欲图处,耿耿我心结(韦君《仪礼章句》颇有可补入杨氏图者,如释乡饮酒礼无算爵之类。)。
刘向二戴目,孰获衷之折。
宝应有刘生(台拱。),铿铿事论列。
且从任礼部,新编掇金屑(任幼植《释缯》《释色》二书新刊出。)。
按:〖近代治《仪礼》者,可谓勤且博矣。愚所以拈出勉斋、信斋者,有二义焉:一曰篇目宜综理,一曰名物宜详覈也。名物之学,迩日歙人程勉之与昭阳任幼植各有用力处,其书亦渐有端绪矣。惟篇目之学最难,宝应刘端林意见颇正,而搜采未全。今端林已南归,于其行也,谆切相勖,未知何日成之,因跋静山此卷,为之汗下。十一月三日。〗
海会殿上梁文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苏文忠公全集》卷六四 创作地点:广东省惠州市海会院
经来白马寺,僧到赤乌年。自此佛法大行,以至海隅皆满。伏惟我海会禅师,施无尽藏,开不二门。来作西方之主人,且为东坡之道友。爰因胜地,以建道场。有大富长者八人,迨释迦宝像一所。瑶阶肪截,碧瓦鳞差。庶几鹫岭之雄,岂特鹅湖之冠。共凭佛力,仰祝尧年。如日之升,与天无极。举城僚友,阖郡士民。皆兴有作之慈,共享无边之福。
儿郎伟,抛梁东。日出三竿照海红。作礼禅师为祖席,东坡请到雪髯翁。
儿郎伟,抛梁西。此去西方路不迷。一礼慈尊无量寿,万年天子与天齐。
儿郎伟,抛梁南。南海薰风动碧潭。过尽千帆并万舶,归来金鼓结珠龛。
儿郎伟,抛梁北。玉辇巍巍天北极。侯门鼓吹到山门,为作龙兴千万亿。
儿郎伟,抛梁上。瑞气葱葱荫龙象。劝师举足不须踏,踏着毗卢恶模样。
儿郎伟,抛梁下。礼足阇黎来请话。五叶花开到处春,千灯光照何曾夜。
伏愿上梁以后,年丰米贱,气爽人安。郡侯日转千阶,施主日增万镒。果肴云散,钱宝星飞。各务纷拿,共为笑乐。
中岳嵩高诗三首 其一 太室 清 · 阮元
押东韵 出处:研经室四集诗卷八
粤若稽山经,太室维高嵩。
尔雅释礼祀,肇为五岳中。
阳城测土圭,外方连大熊。
太岁在戊辰,春仲山气融。
㻬琈丽朝阳,䔄草披东风。
我来祭庙廷,敢谓精诚通。
峻极仰方正,深蔚含和冲。
明神若降鉴,昭然垂太空。
拟南省策问一道 南宋 · 员兴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四一、《九华集》卷八
问:商之学号瞽宗,学之中谁云乐之不必穷?有司于乐疑,诸君其析之。考韶器,益稷备音,独不见土,竟何谓?《那》之章,祀成汤,金石竹革,奚四音之是扬也?周有瞽,合乎祖,金丝匏土,奚四音之不举也?周之祭不用商,或曰祭也尚柔,商也刚,不几乎声之亏一乎?宫有变宫,徵有变徵,或曰武王伐纣也,律如是,不几乎声之衍二乎?金石以重,尚细声;瓦丝尚大,以其轻,匏竹革木无所尚,乌得平?磬以泗滨,籥以豳,琴瑟以云和、以龙门、以空桑,贵产也,音何如其为良?女娲之笙簧,叔之磬,垂之钟,鲁用之,以其人之制也工,工也与安考诸?夏有《九成》,廷坚治之;商有《九韶》,伊挚制之;周有《九夏》,文公第之。或曰其《夏濩》,《武》之别名也,或曰乐歌章云尔,则未知其孰是。师乙论遗声也,五帝安知其商是,三代安知其齐是?八百之所制,传书者何考焉?八能之所作,释礼者奚取旃?曰燕、曰缦、曰散、曰恺、曰夷,周所作,秦汉而下沿之更之,音奚若也?钟变而律黄命伦,律变而准汉君明,准变而通梁之武,三者和声将安取?汉初制氏纪铿锵,杜氏在魏古雅昌,荀公新律、阮公妙达俱在晋,祖君、张君旋宫调钟皆在唐,合群才而方州鸠子野之徒与,非与?今日郊焉奏,庙焉作,而抑而扬,而清而浊,愿稽英茎以来而商榷。幸勿谢曰:「我所达者乐之化,我所道者乐之常,斯末也,盍扣云门生二舞郎也」?
廷(当作延)老传沛语戏作 北宋 · 梅尧臣
七言绝句 押歌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夷门市里侯嬴老,公子时能释礼过。
莫问孟尝招致客,薛中遗俗尚应多。
呈三鼎鸾刀样奏 宋 · 阮逸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太常因革礼》卷一五
准敕降到牛羊豕鼎鸾刀样,令与胡瑗检详经史制造,仍先具样进呈者。臣等看详尽除三鼎鸾刀样,开陈经义,画一如后:一鸾刀,谨案《礼》云:「割刀之用,鸾刀之贵」。《正义》曰:「割刀今刀也,鸾刀古刀也。今刀便利,可以割物为用。古刀迟缓,用之为难。宗庙不用今刀而用古刀者,修古之故也」。《诗》曰:「执其鸾刀,以启其毛,取其血膋」。《正义》:「骍刚之牲,迎入庙门,既告神,乃令卿大夫执持鸾铃之刀,以开牲皮毛,及脂膏膟膋而退。毛以告全,血以告杀,膋以升臭,合馨香以荐神」。又曰:「鸾即铃也,谓刀镮有铃,其声中节,和而后断」。又释礼者云:「必用鸾刀,取其鸾铃之声,宫商调和,而后断割也」。又古钱刀形制,其首皆方。《周礼》:「桃氏为刃,金有六齐,三分其金,而锡居一,为之大刃者,刀剑之属也」。臣等今依经义及钱刀形制,造成木样,兼依《周礼》金齐之法,用铜锡为之。三牲鼎者,案《礼》云:「陈其牺牲,备其鼎俎」。《正义》:「谓将祭之夕,省牲之时,及祭日之旦,迎牲而入,丽于碑。案《特牲》礼,陈鼎于门外,北面,兽在鼎南,东首。牲在兽西,西上,北首。其天子诸侯夕省牲之时,亦陈于庙门外,横行西上。备其鼎俎者,牲煮于镬,镬在庙门之外。鼎随镬设,各陈于镬西。取牲体以实其鼎,举鼎而入,设于阼阶下,南北陈之。俎设于鼎西,以次载于俎也,故云『备其鼎俎』。案《少牢》,陈鼎于庙门之外东方,北面北上。又云,鼎入,陈于东方,当序,西面北上,俎皆设于鼎西,是也」。臣等谨详,牛羊豕三鼎,在宗庙行礼所用。盖牲煮于镬,实于鼎,升于俎,明礼有次序焉。今国朝宗庙七室,三牲合用二犊二羊三豕。其三牲之鼎,当各用二鼎,盖古之昭位合用三牲各一,穆位亦合用三牲各一也。更乞下礼仪院详考制度,庶免差缪。
国清百录序 北宋 · 释有严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六○、《国清百录》卷首、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经》第四十六卷、《永乐大典》卷一九七四○
夫事无鸿纤,但有补于见闻,使人警寤而趋善道者,则不可以不录而贻诸后也。昔我祖智者禅师,本灵山圣众之一人也。陈、隋朝出现世间,代佛宣秘,为人天眼目,六十馀州,直指人心,具佛知见,加修圆行,则妙果不远。复其所谈教法外,馀事委积,章安尊者撮其可录者凡一百条,以《国清》为目。天圣年中,伏蒙圣朝编入大藏,既缄以函帙,故世人罕得而见之。禅师自开皇十七年丁巳入灭,至绍圣四年足五百岁。明年春,四明陈宗逸始谋镂版印行果,冠冕法俗因得以读之,有以知禅师释部中豪杰之士也。虽不得而见其面,读其文亦得以见其心,见心愈于见面也。奉命序述,以冠首云。
宋杭州南山慧因教院晋水法师碑(元祐三年闰十二月) 北宋 · 曾旼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六
元祐三年冬十有一月庚午,中兴贤首祖教晋水大法师,示寂于杭州南山之慧因院。即是年闰月丙午茶毗,以舍利建塔于院之西北维,遵本教故也。门人神鉴大师希仲等,永慕盛德,追纪行实,将刻之石,以信后世。谓予尝从法师游,因以为请。予为之考于释氏之学。昔者双林既灭,正法亦谢,一时末学,沦于邪小。故西竺马鸣大士应期而生,闵彼世迷,示之道要,为造宗论,明一切法,皆自一心。探其本,则发一心二门之义;穷其末,则尽三细六粗之相。业之圣凡染净,教之权实半满,囊括而无所移,区别而不可乱。故能会修多罗之旨,起摩诃衍之信,可谓有生之心镜,释门之义天者也。译传中国,贤首师闻其风而悦之。虽然,造论之缘,为化邪小,故一真之旨虽具,而十玄之义犹秘,随机示化,广略当然也。逮夫根行淳淑,道妙乃发,则有帝心大士,探《杂华》之赜,集三重之观,而后心源究竟,论旨益著。盖论发其蕴,观则成之、异时殊方,圣揆则一也。而贤首之教,约法义五重,则教类分齐之所由辨也;穷法界三重,则心体相用之所自显也。所谓集大成者欤!是以通玄历疏十师,而独赞其妙;清凉远在异世,而追踵其武。圆融其德,于斯为盛。自唐之季,道运亦否,学于此宗者,或得少分,莫究大全。法统散离,二百年矣,道之将兴,必有所启,惟法师以高明之才、精微之学,兴于既坠,合于已裂,以为己任,殁而后已。自非夙受记属,盖于此不能与也。嗟乎!化缘遽毕,法炬遂隐,性海浩渺,孰为导师?此予之所以不得无述也。法师名净源,字伯长,自号潜叟,本泉州晋江杨氏,故学人以晋水称之。家世簪绅,幼传儒术,夙秉慧性,所学必达。既冠,肄业之暇,閒游禅林,因闻海印师一言,顿悟心地,志操勇决,遂辞亲出家。先是,法师母冯氏,尝梦梵僧宴坐其前,异光满室,因而有娠,即屏荤素茹。弥月之夕,复梦神人曰:「是子非常,当为法器」,以是莫逆其志。年二十三,依东京报慈寺海达大师,以泛恩得度。明年,受具足戒。自是朝夕佛事,无复异念,负笈求法,百舍重跅。初受《华严》经观于华藏大师承迁,次受李通玄《华严论》于横海明覃。自北还南,时长水大师子璿造《首楞疏》,道行浙江,缙云仲希亲禀其义。二师亦以《圆觉》、《起信》等诸经论,为人演说。法师遍参兼听,本末全尽。复传还源观于昆山清本,肇公《四绝论》于中吴秘思。所诣讲席,闻一知十,得意象外,游刃无间。旧德叹仰曰:「此教海义龙也」。圆融一宗,经观论章,与其疏记钞解,凡数百万言。名义既多,科条亦博,有终身不能卒业者,故近世总持者罕能该遍,讲《杂华》者则曰清凉教,讲《圆觉》者则曰圭峰教。宗途离析,未有统纪。法师于是推原其本,则教宗虽始于贤首,法义实出于《起信》。乃以马鸣大士为始祖,龙树、帝心、云华、贤首、清凉、圭峰,以次列之。七祖既立,由是贤首宗裔,皆出一本。又离合五教以数十,皆清凉、圭峰之遗意,其发明之,则自法师始焉。道业既就,还乡省亲,泉人因请住州之清凉县。复出游吴,苏州请住报忠寺之观音院。故翰林学士沈公守杭州,又于大中祥符寺置贤首教院以延之。其后复住青塾之密印寺宝阁院,华亭之普昭寺善住阁院,皆秀州请也。所涖道场,檀供遝至。给众之外,悉以印造教藏,所以广法财之施也。身衣布褐,自奉甚约。或俗为致赐衣名号者,皆却而不受。曰:「吾岂为世间名利恭敬者哉」!《华严》證圣、贞元两疏,初与本经别行,艰于阅读,法师因准外典传注之比,合以为一。疏文浩博,先后交互,非深其旨,未易科解。经疏传合,学者便之。尝谓忏悔发愿,佛事之始也,故制《华严》、《首楞》、《圆觉》三忏摩法,以严修證;谓思亲隆师,人伦之本也,故制盂兰盆、贤首讳日二礼赞文,以严报事。《华严》善财所参大善知识凡五十四,《首楞》文殊所列圆通大士凡二十五,皆依经显相,施于绘事。岁首陈供,法仪甚盛,阖境赞慕,常千馀人,化恶起善,教利尤博。诸祖之教既已流行,法师又谓《妙法莲花经》,天台、慈恩各有疏解,性相二宗,惟吾贤首则能融通为一。于是摭而会之,益之新意,作《集义通要》十四卷。其笺他经也,则有《仁王护国般若经疏钞》。其扶律宗也,则有《遗教经疏节要》洎《广宣记》。其恢祖训也,法界观则有《助修记》,还源观则有《补解》,《金师子章》则有《云间类解》,《原人论》则有《发微录》,《肇论》则有《中吴集解》。及今模钞,皆其手述也。馀如《百门义海》、《一乘分齐》、《禅源诠序》等,皆与之定科刊误。门人受之,通教意者授疏转讲,故学者益劝。凡门庭规范,多所建立。教行中夏,声被异域。高丽国王遥申礼敬,元丰中寓舶人致书,以黄金莲华手炉为供。明州以闻,神宗皇帝恩旨,特听领纳。彼国王子义天,出家号佑世僧统,以书致师承之礼,禀问法义,岁时不绝。至元祐初,义天航海而至,因有司自陈,愿礼法师,亲近承听。朝廷从之,遣尚书郎杨杰将会引伴至法师所礼足席下,坐则侍侧,不敢拘礼。朝听夕请,岁馀而后归。云华所造《华严搜玄记》、《孔目章》、《无性摄论疏》、《起信论义记》,贤首所造《华严探玄记》、《起信别记》、《法界无差别论疏》、《十二门论疏》、《三宝诸章门》,清凉所造《贞元新译华严经疏》,圭峰所造《华严纶贯》,皆教宗玄要。五代兵火,久已亡绝。至是,义天持至座下,咨决所疑。既佚之典,复行于世,法师之力也。法师立性方严,有质问者,茍所不合,则必直之,虽遇贵势,不少屈也。尝曰:「直心不谄,趣道之本」。未闻以法徇乎人者也,故名震他方,而当世士大夫罕能知之。惟今镇南司徒吕公,与之为方外之契。及义天之来,故尚书左丞蒲公镇杭,乃始识之。叹其苦志佛学,行解高妙,奏改慧因禅院为教院,请师居之;造祖师像,及绘圣贤相,并供具用器等,皆蒲公与在位者同力办之。教藏诸部凡六百函,则义天所置也。义天既还,复以金书大经三译本凡一百七十卷,象签金轴,包匦严饰,归之法师,以祝圣寿。议者谓贤首之教,自圭峰既殁,未有如兹日之盛者也。法师享年七十八,为僧五十四夏。前大期一日,命知浴僧子常曰:「翌日为吾设众浴」。是夕,俗徒浴罢,乃剃发澡身,更净衣,结跏趺坐堂上,召门弟子悉集,曰:「吾五十馀年,力兴祖教,愿心既满,今兹逝矣。祖师止观,行境玄妙,宜各精进,同趣华藏」。言讫奄然,如入深定者,坐踰浃日,颜色不动。公卿士庶瞻礼悲慕,往来如市。茶毗之日,有光如金线出火中,盘结虚空。舍利无算,士庶求之,凿其地成坎,继日犹有获者。明年十一月,义天遣其徒赐紫寿介等三人,赍持首楞圆通绘像,诣塔荐奠。杭州以其事奏。至次年正月,朝旨听许修建,仍以金塔请法师舍利以归其国。法师所度弟子,曰广润大师昙真;昙真所度,曰晋侁、晋伦、晋仙、晋仁、晋仪、晋偕、晋儒、晋佺、晋修,凡十人。学徒传讲四方,累百馀众。甘露正味,乳乳成就,神鉴大师,实为上首。熙宁末,予閒居吴中,始深求《易》,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之说。念古人之大体,散于百氏,更千馀年矣。道无不在,则释氏之门,有所谓因者,不得而废也。始得《起信论》读之,考其说,则曰:「所言法者,谓众生心,是心则摄一切法」。又曰:「依一心法,有二种门。一者心真如门,二者生灭门」。乃知天下之无二道也,信矣。盖「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唯精唯一,允执厥中」,尧以授舜,舜以授禹者也。「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孟子受之子思,子思受之曾子,曾子受之孔子者也。心真如,舜之所谓「微」,孔氏之所谓「出入无时,莫知其乡」者是也。心生灭,舜之所谓「危」,孔氏之所谓「操则存,舍则亡」者是也。《华严》四种法界,统惟一真。则老聃氏之所谓「常无欲以观其妙」者,理,法界也;「常有欲以观其窍」者,事法界也;「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者,理事无碍法界也;「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则事事无碍法界者也,佛氏之与中国圣人,其异者,特在名迹之间耳,至其所同,则若合符节焉,予既得其说矣。是时法师方以《华严》、《起信》之义为大宗师,乃从之游,以道相友,于释氏之学,启发为多。故因神鉴之请,叙其本末,而系之以铭,其辞曰:
道在天下,其体不二。本源于心,万法一致。圣人之兴,殊世异地。揆其所同,吻合无际。惟佛《华严》,法界有四。统惟一真,超诸义谛。良哉马鸣,融以法义。真如生灭,未始相离。本末五重,方便显示。译传中夏,康藏命世。终南元孙,云华适嗣。十玄交参,五教分齐。和会论观,通为一味。半千相望,孰为义继?晋水之生,体具正智。神启其众,见谓法器。出家从释,终达其志。颇黎梵境,总摄一切。帝网玄珠,迥绝拟议。法师慧目,独与之契。行境现前,发于文字。笔舌之端,庄严佛事。祖道中兴,教风远暨。世缘有终,与化俱逝。三昧光中,金毫显瑞。异邦浮海,来分舍利。我观法师,因圆德备。当知夙身,尝受密记。运兹宝乘,拯彼生类。勒文丰碑,以告后裔。
镇南军节度、洪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检校司徒、持节都督洪州诸军事、洪州刺史、知杭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充两浙西路兵马钤辖、兼提举本路兵马巡检公事、柱国、东平郡开国公、食邑三千四百户、食实千五百户吕惠卿立。
按:《慧因寺志》卷八,武林掌故丛编本。
寂音自序 北宋 · 释惠洪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九、《石门文字禅》卷二四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长沙县南台寺
寂音自叙:本江西筠州新昌喻氏之子,年十四,父母并月而殁,乃依三峰靘禅师为童子。十九,试经于东京天王寺,得度,冒惠洪名,依宣秘大师深公,讲《成唯识论》,有声讲肆。服勤四年,辞之南归,依真净禅师于庐山归宗。及真净迁洪州石门,又随以至,前后七年。年二十九,乃游东吴,明年游衡岳。又三年而真净终于庵,自湘中归拜塔,将终藏于黄龙。而显谟朱彦世英请住临川北禅二年。退而游金陵,久之,运使学士吴幵正重请住清凉。入寺,为狂僧诬,以为伪度牒,且旁连前狂僧法和等议讪事,入制狱一年,坐冒惠洪名,著缝掖入京师。大丞相张商英特奏再得度,节使郭天信奏师名。坐交张、郭厚善,以政和元年十月二十六日配海外,以二年二月二十五日到琼州,五月七日到崖州。三年五月二十五日蒙恩释放,十一月十七日北渡海,以明年四月到筠,馆于荷塘寺。十月,又證狱并门。五年夏,于新昌之度门,往来九峰、洞山者四年。将自西安入湘上,依法眷以老,馆云岩。又为狂道士诬,以为张怀素党人,官吏皆知其误认张丞相为怀素,然事须根治,坐南昌狱百馀日。会两赦得释,遂归湘上南台。以宣和四年夏释此论,明年三月四日毕,停笔。坐念涉世多艰,百念灰冷,时年五十三矣。追绎达摩四种行,作四偈。《无求行》曰:「形恃美好,今已毁坏。置之世路,自觉塞碍。始缘饥寒,致万憎爱。欲坏身衰,入此三昧」。《随缘行》曰:「此生梦幻,缘业所转。随其所遭,敢择贵贱?眠食既足,馀复何羡?缘尽则行,无可顾恋」。《报冤行》曰:「僧婴王难,情观可丑。夙业纯熟,所以甘受。受尽还无,何丑之有?转重还轻,佛恩弥厚」。《称法行》曰:「本无贪瞋,我持戒忍。食不过中,手不操楯。风必顿息,而浪渐尽。离微细念,方名见性」。既说是偈,并载于此,时省观焉。呜呼,孙思邈著《大风恶疾论》曰:「《神仙传》有数十人皆因恶疾而得仙道,何者?割弃尘累,怀颍阳之风,所以因祸而取福也」。寂音之祸,奇祸也,因祸以得尽窥佛祖之意,不能文以达意,以寿后世,则思邈之论可信也。
论论语(三) 南宋 · 杨简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三○、《慈湖先生遗书》卷一一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圣人于此无以形容其妙,惟曰知者所乐者水,托象以示学者,惟觉者自觉。夫水流行,汩汩不息,至虚而无实体,至动而非思虑。如此解释,亦未足以尽水之妙,亦莫能言知者之乐,又继之以「动」之一辞。虽言其动,亦不能言其所以动之者。得动中之妙,真不可度思。学者求道,率求之于静。徒观圣人之言曰:「天下何思何虑」?往往离动而求静,愈求愈远;而不知圣人未尝溺于静,惟能动者乃得之。必也酬应万务,扰扰胶胶,而未始不寂然,不可以心知意度者,庶几乎知者之动矣。动即水,水者动中之妙也。必至此而后可以言仁。必能动而后能静,必乐水而后可以进于乐山。山亦非专于静而已,草木生焉,未尝无用,而常静焉。知者虽得动中之妙,而未能常明常觉。事物汩之,间有转移,未能如仁者之常觉常明常不动。故惟仁者可以言静,静即山。知者之动,即仁者之静。动静离,不足以言仁知。知者得动中之妙,岂不堪乐?仁者念虑常静,则气常和平,心火不炎,火常济水,故多寿考。腐儒不知道,意其必有深义,不可作寿考训释,而妄引老子曰「死而不亡者寿」。若老子无此言,又当引何言为證耶?乐五孝反者非,为此音者不知道。默而识之,学而不厌,乃可。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知道之谓知,知非心思之所及。伊尹谓之「觉」,孔子谓「知及之」,此曰「知」。子欲言知者之所乐,不可得而言,姑指水以明之,觊学者观水而忽觉。循循善诱,虑其或未觉,又释之曰动。圣人每见学道者率求诸寂静止定,不悟变化云为、喜怒哀乐之妙,故曰动,以别知者所觉之妙。又曰「知者乐」者,初言乐水,指在于水,虑学者未得其乐,兹专言乐,明知者常乐。知者虚明澄然,死生忧患不足以动,或曰用常乐。仁者乐山,又何也?仁,觉也,医家谓肌体无所知觉曰不仁。知者亦觉,而不同其仁,何也?孔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仁几于圣矣。知者虽觉虚明,而旧习未尽消,意念微动即差,未能全所觉之虚明。必至于纯明不已,而后可以言仁。知者虽得动中之妙,虽动而未尝动,虽扰扰而未尝扰扰,而旧习之气忽乘隙而至,终未得静中之妙,或有迁动,故圣人又取山为象。山之妙不可言,即水之妙不可言。答子张「仁者何乐乎山」之问,曰:「山者岿然高」。至哉圣言,妙不容言。子张又不领,又问高则何乐尔,子不得已而言曰:「夫山,草木植焉,禽兽蕃焉,财用出焉,直而无私焉。兴吐风云,以通乎天地之间。阴阳和合,雨露之泽,万物以成,百姓咸飨」。此仁者之所以乐乎山也。亦犹观水而曰以其不息,遍与诸生而不为也。即山虽静,而未尝无发生之妙用,特以仁则纯明,知未纯明,虽大体虚明而未纯。舜曰「惟精惟一」,用力于仁也。孔子发愤忘食,用力于仁也。用非思非为之力,故未见力不足。知者乐,则仁者之乐不言可知。仁者寿,以无思无为之妙,纯一无间,故至和保育,多寿考焉。颜子之夭,命也,天下事皆不可以一概论。然寿与夭,亦一也。
先生曰:「子曰『知者乐水』,汝以为何如」?汲古对云:「知之运动,犹水之周流」。先生曰:「孔子欲言知者之所乐,不可得而言,姑取水以喻,惟学者自觉。夫水虽流行,汩汩不息,而所谓水者,本至虚而无思虑」。汲古问:「如此,则何谓知者动」?先生曰:「孔子能言其动,亦不能言其所以动。使可训释,则不足以为动矣。知者得动中之妙,真不可度思。学者求道,千人万人率求之虚静,多溺于沈寂,不知日用应酬万变,无非妙用。必能极天下之至动,而实未尝动者,始可言知」。汲古又问:「以至动而未尝动,言知则必静矣,未晓仁者静又何如」?先生曰:「离动而求静,则愈求愈远。不知圣人未尝溺于静,惟动者乃得之。必也,应酬万务,扰扰胶胶,而未始不寂然,不可以心知意度者,庶几乎可以言仁之静。必能动而后能静,必乐水而后可以进于乐山。山亦非专于静而已,草木生焉,水泉发焉,宝藏兴焉,未尝无用而常静焉。知者虽得动中之妙,而未能常明常觉。事物汩之,间有转移,未能如仁者之常觉常明不动。故惟仁者可以言静,静即山。知者之动,即仁者之静。动静离,不足以言仁知」。汲古又问:「古注读作『知者乐(五孝反)水』,今先生读作『乐(音落)水』,何义」?先生曰:「乐(五孝反)是有意,乐(音落)是自然」。
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圣贤气象大略相类。宰我之问,孔子之答,在今时风俗必且大笑,以为愚人,不通晓之甚也。特以孔子、宰我为是言,故不起诮;使言不出于孔子,必付一笑,置之不足复道之域。吁,无惑乎今人之不如古也!木讷近仁,巧言鲜仁,岂今时风俗所知哉!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夫读书为学者,文也。三百、三千者,礼也。或者以礼为理,非的也。礼固理之不可易者,而必易以理为礼,则不可也。盖因《小戴记》有曰「礼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故近世学者多以理释礼。舍礼而言理,以三百、三千之众,多疑其不可以为约也,故必归之于理。不知夫三百、三千,条目虽多,为礼则一。三百、三千非自外至,皆由人心以生者也。尊尊卑卑,升降揖逊,周旋裼袭,皆循吾心之所安,加一毫不可也,损一毫不可也,一而已矣,不必舍三百、三千而言也。即礼而未尝不约也,即其至繁,而未尝不至简也。《小戴记》有曰「礼自外作」者,非知礼之言也。博学之初,多识前言往行,不胜其多,故曰博,犹未得返约之本;至于礼,则一贯矣,约矣。惟近世学者沈溺乎义理之意说,胸中常存一理,不能忘舍,舍是则豁焉无所依凭,故必置理字于其中。不知圣人胸中初无如许意度。此曰『博文约礼』,正谓三百、三千之礼,岂不易简?岂不中庸?岂非天下之至理?若必舍礼而言理,乃不知理。
「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中庸之德,本无可言,「至矣」之名,生于民鲜。使圣人不因民鲜之久,则亦无「至矣」之叹。然则何以为之中庸之德?曰:圣人极力形容,惟有「至矣」一语,虽欲言之,又恶得而言之?然圣人名之曰「中庸」者,「中」言其不必求之过,「庸」言其不必离乎日用之常。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至哉斯言!俨然有道者之情状也。有道者无思无虑,一无所以为,故其居世不得已而后动,故多述而不作。古人有道,我与之同,故深信深好之。不知道者,不足以与此。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舜告禹曰:「无稽之言勿听」。稽者,稽于古也。傅说曰:「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康诰》曰:「往敷求于殷先哲王,用保乂民」。又曰:「由古先哲王,用康保民」。《召诰》曰:「其稽我古人之德」。《周官》曰:「唐虞稽古」。唯大圣大贤信古好古,述而不作。古典古则,经几圣人,皆述而不敢作,故老彭如此,孔子亦如此。其作聪明、乱旧章者,皆昏愚自取凶祸之徒也。
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默而识之,觉也,不可思、不可言也。故孔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易系上传》曰:「神而明之,默而成之」。此学而不厌,即「默而成之」,孔子亦谓「用力于仁」,又曰「时习」。舜曰「惟精惟一」,学也。以此诲人,而在我实无所有,默识知及之也,学不厌,仁能守之也。文王不识不知,即帝则,即学也。有毫发焉,即为放逸,为意为我。
孔子言「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言无所有也。又曰「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而已,何有于我哉!言我何所有也。群弟子皆疑孔子胸中有所蕴蓄,不以尽告,故尝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他日又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可谓至明白矣。而学者不悟,立意植我,如胶如漆,如荆如棘,如铁如石,然则本有无体无方之道心,何从而清明乎?
子曰:「德之不脩,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人有德而不脩,则偏,则亏。学未能时时而习,或时习而未说。其间气质不同,所见不同,孔子答门人之问每每不同,学之不可不讲如此。子与颜子言终日,退而省之,知其已发。发,觉也。讲之足以启觉又如此。至于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孔子之告语所不及,惟忧焉,忧其纳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冉有之不能救季氏之旅泰山,又实佐季氏伐颛臾,而伪曰「不欲」,千载之下,此辱不可洗涤。
汲古问:「孔子云:『吾不复梦见周公』。或谓圣人叹道不行,故托梦为辞,非果梦也,此说是否」?先生曰:「孔子方强壮可行道之时,屡梦见周公,必有神交之祥,孔子不言尔。一日忽曰:「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以衰老道不可行,故不复梦见。孔子之心澄明如太虚,既与天通,又与古圣神通,故梦随时而见。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孔子当日启诲门弟子之时,其详必不如此。记录者欲严其辞,而浸失圣人之旨也。然而圣言之大旨终在。孔子之本旨非并列而为四条也,叙事先后浅深云尔。通三才,惟有此道而已。天以此道而高明,地以此道而博厚,日月以此道而照临,四时以此道而变通,人物以此道而散殊。于天地之间无他物也,无他事也,皆此物也,皆此事也。孔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学者舍道诚无所用其心,人知所以用心于他事他物也,非果有他事他物之可用心也。谬以为他事,而不知他事之即道也;谬以为他物,而不知他物之即道也。不知故昏,昏故妄作,而谓无道,非果无道也。百姓日用而不知也,虽视听言动心思之皆道而自昏也。此心即道,奚俟他求?既昏既妄,则不可不志于此,故曰「志于道」。学者孰不知志于道,求者纷纷,得者千万无一二。求道于外,心不内觉;道非在我,心非我有。德者,得道之名。道非有物,初无实体之可得,谓之得者,姑以别夫昏不知者耳。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孟子曰:「仁,人心也」。所谓入则孝,出则弟者,此心也。所谓忠恕者,此心也。所谓恻隐、羞恶、恭敬、是非者,此心也。不学而能,不虑而知,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孟子谓之良知良能,诚非作为之所到。意态微起即入智,故孟子曰:「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孟子非不谆谆,而天下学者终不领会,求性于意虑而自不省也,用心于心外而放逸也。「直方大,不习无不利」。不习即孔子之无知也,即文王之不识不知也。直而不思,直而不习,是为实得,非疑似意度恍惚不实之谓也。故曰「据」。故直心而行谓之德,字从直心,微起意焉,则支离、则曲矣。有德者虽实有道,而或不能常觉常明,或转移于事物,虽能旋觉,其未觉也,犹为不仁。仁,觉也。觉非思为,故《易》曰:「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草木之实曰仁,无以明无思无为、感而遂通之妙,此古圣之寓教也,草木无思为而自发生。孔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德即知,知与仁一也,皆觉也,惟常觉而后可以言仁。仁非思为之谓,一而非二。依,犹据也。非仁在彼而我依之也,一也,亦犹「何莫由斯道也」,非谓我与道为二也,达其旨可也。艺谓礼、乐、射、御、书、数,亦非道外之物,虽非学者所当急,而非学者所当弃。高明之士傥以为末务而弃之,亦非道之全,故卒曰「游于艺」,是谓彝伦攸叙。
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此盖本旨次第大略,记者误条列而为四。士志于道而罕觉,惟觉始知道在我。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故直心为德。舜曰「道心」,明心即道。忽觉心明,无所不通,确信无疑,实有所据,非疑似恍惚,故曰「据」,非谓德在彼而我据之也。虽已得道,而未精纯,或不能不动于旧习,或因事物,意微动,即谓不仁。故依于仁,亦非仁在彼而我依之也,亦犹德曰「据」云尔。不然,亦岂记录之差耶?
「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子于是日哭,则不歌」。于《乡党》一篇所载,皆非圣人之所勉强为人之所不能,亦非圣人之遏此心而为,此皆圣人率此自然尔。天道在圣人,当哀而自哀,当乐而自乐,当敬惧而自敬惧,当舒徐而自舒徐,当微哀而自微哀,当极哀而自极哀,当甚敬而自甚敬,当小敬而自小敬。不待斟酌审处,圣人之心自如此也。故曰「成性存存,道义之门」。天下无穷之义,皆自性中出也。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前辈以为用之则弥满六合,敛之则不盈方寸,正不必如此穿凿。如前辈所云,乃贤不肖所共有,夫子何得以我与颜子独有此?此只合作平常解释,却是圣人之事。大凡意在于行,必不能藏。如子路、冉有不能正季氏之妄僭,而不知止。意在于藏者,必不能行,如长沮、桀溺、荷蓧丈人,知止而不知动。至如柳下惠三黜而不已,与闵子骞汶上之辞之类,皆未能至于意必消尽,固我都忘,此心和平,毫发不动者也。然则圣人谓惟我与回也有是夫,信乎非诸子之所及也。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孔子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子游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谓弦歌音乐之为道也。子曰:「成于乐」。《记》曰:「礼乐行乎阴阳而通乎鬼神」。又曰:「乐者,天地之和也」。常情莫晓乐之为道也,尤其莫晓闻《韶》而三月不知肉味也。司马迁莫晓,故于三月上加「学之」二字。迁于道无觉,尚何望其纯明?后学皆迁之徒,故或从其说,或疑「三月」为「音」字之讹。某初亦疑之,后知孔子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其初勇进敏修,至于不知老之将至,则和乐融融,何思何虑,无始无终。太虚不足以拟,天地自然默同。言之不可,推之莫穷。加以《韶》音之至和,妙合感通,三月不知肉味。圣心变化,岂比于横目之遇蒙,纵于道或觉,终日虚明澄然、无始无终之日至,尚不逮弥月;虚明澄然、无始无终之月至,亦不逮三月虚明澄然、无始无终,如颜子之不违仁。仁非思非为。孔子虽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谦恭则然,而其不知老之将至,况耳顺、从心所欲不踰矩之妙,愈不可思,不可称赞。而或妄议其无闻《韶》三月不知肉味之事,坐井观天,多见其不知量也。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子虚明变化,动静一,穷达一,死生一。其乐不可言,不可思。
圣人五十以学《易》,而后始可无大过,是犹未免小过也。而学者小有得,遽曰「吾无过」。圣如伯夷、伊尹、柳下惠,而犹过于清,过于任,过于和,而况未至三子者乎?仕止久速,无毫发差;可否唯诺,无一语失;俯仰屈信,无锱铢弗当,而后可以谓之无过。《易》之为书,正所以开物成务,惟变所适,委曲周尽者也。此圣人晚年所到。如其本,则自十五志学时已洞白于胸中,至三十时已坚固不可摇动矣。盖未得道者以得道为难而已,得道者又以尽道为难也。
汲古问:「《易》即己也,孔子何以云『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圣人必待五十而学《易》,其义如何」?先生曰:「《易》者,千变万化,无一不中节。圣人学而时习,日就月将,蒙以养正。至于五十,则渐入耳顺,纯一无间,故圣人谓可以无大过。至七十而不踰矩,此是五十学《易》之效」。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雅者,文雅之谓。雅言,谓非俗语乡音,乃雅正之音也。圣人于平居无事,不必修敬,故只常言。至谈诗书与执礼之时,则乃为雅正之音。非圣人之改其常也,圣人之心即天道,自天道中流出,自有如此变态,非不知道者所能知也。
子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发愤忘食,用力如此,不知如何而用力也。乐以忘忧,不知所乐安在也。不知老之将至,此何语也。发愤疑无乐,今圣人则乐。天下之所谓乐者,必有时而已,今圣人乃以此乐终老。此意圣人自知之。自夫子以来更几千百年,更几千万人,敢谓举不知也。不知者固不得而知,知者亦不得而知。使可得而知,则离于思虑;不离于思虑,则有起必有止,思虑起则知之,止则不得而知也。此知尚不能为一日之久,而况于终身之久耶?当知夫发愤忘食,非用人力;乐以忘忧,乃有天乐。人心可知,道心不可知;人乐有尽,天乐无尽。可知者有久暂,不可知者前无端绪,后无终止。喜如此,怒亦如此;哀如此,乐亦如此;今日如此,明日亦如此,千岁亦如此。无思虑,亦无不思虑。融融悠悠,是岂为生而存,死而亡?生与死尚不能入,而况于老幼耶?不知老之将至,夫子尚自不知,后人岂得而知?夫子所可得而知者,以吾一心存焉耳。吾心所可得而知者,以吾之心即夫子之心也,以古今无二心也。文王之不识不知,颜子之如愚,子思之无声无臭,孟子之圣,不可知一辙也,以古今不容有二心也。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子言虽不矜,而实天下皆无及。子曰:「有颜子者好学,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又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谁能发愤至于忘食?发愤忘食,己未知觉。又谁能乐以忘忧?孔门之日月至者,三月不违仁者,舞雩咏归者,能乐以忘忧矣,而曾皙挞曾子几于死,无发愤忘食之学。颜子短折,馀无好学。日月至者,虚明澄然;而精一纯明,至于不知老之至,惟夫子而已矣。比一二十年以来,开明者何其多也。日月至者相与切磨,以发愤忘食,惟精惟一,以无负先圣所以垂教,所望于后学之旨。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孔子惟言愤,不言所愤而为之者何事,惟言乐,不言所乐者何意,惟继曰「不知老之将至」。呜呼,至矣!使愤而为之者其事可言,则无以为孔子。使所乐者其意可言,则无以为孔子。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门弟子往往多以孔子为有知,故孔子语之曰「吾无知」。人心即道,是谓道心。无体无方,清明静一。其变化云为,虽有万不同,如水镜之毕照万物而非动也,如日月之溥照万物而非为也。世名之曰心,而非实有可执可指之物也。言其无所不通,而托喻于道,谓如道路之四通,人所共由,而非有可执可指之物也。愤者,愤己德之未纯,而愤。融融纯纯,非思非为也,故忘食。此惟亲履者自知之。此无思无为之妙,固无始终,无今古,则固不知老之至也。呜呼,至矣!子又曰「我学不厌」者,此也。又曰「用力于仁」者,此也。仁者,道心常觉常明之称。常觉常明者,常不昏而已,非思也。
子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孔子虽如此言,亦不能言其无隐之状,不能言其无行不与之物。予幼读《论语》,常病圣人不明以告人。自予微省,始悟古圣贤亦止可如此告人。如此告人已详矣,若复加诸言,则反失之矣。圣人言止于此,他日犹曰:「予欲无言」。而况欲详说其所以然乎?君子胸中空洞,诚无所以然之故。昧者出入乎意、必、固、我之中,不能暂离,故疑圣贤言之不详。
先生谓汲古曰:「孔子言『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汝以为如何」?汲古对曰:「道在圣人,何隐之有?视听言动,无非教也。如子曰:『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此谓天虽不言,初无所隐。又曰天有四时,春秋冬夏,风雨霜露,无非教也」。先生曰:「是」。
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此「为」当达其旨。此「为」即圣人之学,即无时不习之为,即「不知老之将至云尔」,即「哀乐相生,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即「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即「一以贯之」。
动容貌,何为便能远暴慢?正颜色,何为便能使人信?出辞气,何为便能远鄙倍?此固有精神之妙行乎其间,我亦不知,他亦不知。一动容貌,而人自敬;一正颜色,而人自信;一出辞气,而自无不服。此上帝所以降衷于我,天以是覆,地以是载,人以是生者。在人谓之心,是心有慈有爱,有恭有敬,有忠有信,有刚大,有高明,有博厚,有神圣,有武文。穷天下万世之思虑,集天下万世之名称,不足以尽此心之形容。而是心人皆有之,惟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则有如此妙用。远暴慢、近信、远鄙倍,岂止于此而已?可以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呜呼至哉,非曾子安知此!百圣所传,惟此一心。曾子传之子思,子思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心,我心也,为则成外物也。子思传之孟子,孟子曰:「仁,人心也」。可谓直而无隐,而学者不省也。又曰:「行之而不著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又曰:「君子之言也,不下带,而道存焉」。非心而何?天下之至深常存乎至浅,天下之至难常存乎至易。至浅,故虽明告之以此心即道,往往复疑,以为天下之至妙必不止此,于是乎始他求,始放其心,纷纷支离,终日不休,终岁不休,终身不休也。曾子既明知此矣,何不明告人曰此心而已?盖道虽不离此心,而径告之,则往往未必自悟,未必自信;不如发其端,形容其似,而使人自得也。然亦有纯实之士,与夫明智之士,亦可以径告,彼亦径领,不复疑贰。故孟子悯思秘之未剖,一举而告人曰:「仁,人心也」。信孟子者不可谓无其人,而复有疑者往往而是也。
曾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此数语正画出圣门气象混混融融,一片和气,惟无己私而后有此。己私无处即是道,即是吾心,虽众人亦时有。此心形见时,此便是道,而人不自省者多。「吾友」谓孔门诸贤大略如此。而近世士大夫多尚乎豪,与孔门气象冰炭矣。孔子温良恭俭让,殊非近世所谓豪者之容。
汲古问:「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或以此为学者治身之序,又以为成人材之道,其言孰是」?先生曰:「诗者正心之所发,正心即道心。三百篇皆思无邪,诵之则善心兴起。由此心而行,自有伦理,即礼。然经礼三百,曲礼三千,惟圣人一一中节。学者道心方兴,其言其行未能一一中礼,或语默动止未知所据依,学礼则有所据依而立。子曰:『不知礼,无以立也』。乐者,和也。至于全成,则和乐融畅,何思何为。夫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有牛刀之笑。子游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尔』。成于乐之旨于是益明,谓乐为道也」。
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馀不足观也矣」。有才智者往往有骄病,自视以为一世不如我,故有骄意,自尊自大、自珍其所怀,有吝惜不予之意,故曰吝。然骄吝皆私意,非君子之道。圣人所以成就后学如此其周也。
子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好礼者往往过于执,从众者往往过于和,此皆意、必、固、我有以害之也。圣人则都无,一从一违,皆天道当如此,非圣人如此也。圣人之心即天道,其体本如此,非勉而进此也。
「吾有知乎哉,无知也」。纵有鄙夫来问于我,常情以为甚易于答,而我亦空空如也,无以答其问。我但叩之以一二端而已竭焉,实无以酬之。鄙夫之问尚无以为,答群弟子之问,益知随机以解其惑,释其疑,救其过耳,实无得以与人也,实无所知以告人也。然而圣人又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如此则又自以为有知。然则圣人果有知乎?果无知乎?曰:无知者,圣人之真知,而圣人知之,实无知也。如以为圣人之道实可以知之,则圣人之道乃不过智识耳,不过事物耳;而圣人之道乃非智识,非事物。则求圣人之道者,不可以知为止。然以圣人之道为可以知者,固未离于知;以圣人之道为不可知者,亦未离于知。惟其犹有不可知之知,非真无知也。圣人之真无知,非智识之所到,非知不知所能尽,一言以蔽之,曰心而已矣。此心非知,非不知。茍明此心,自然非知不知之所及,此之谓真无知。不得此心,而求无知,则愈无知,愈多知。去却一重障,又有一重篱。不如休心无作,即心自是妙,更不可测度。不惟他人不可测度,我亦自不能测度。子思曰:「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心无异心,即目视耳听之心,手握足行之心,自是不可知,不可限量,不可形容也。知者必信,信者必知,是谓无知之知。
汉百官朝会殿记 南宋 · 王应麟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一、《四明文献集》卷一、《玉海》卷二○四《辞学指南》
皇汉稽古建官,立三公应台鼎,司徒为丞相之任,赞元穆縡,位冠列辟。中兴二叶,宪度鸿明,号等承平。越十五载,更作司徒府于开阳门内,光观壮丽,万国具瞻。迪惟询谋佥同,《虞书》垂训;谋及卿士,禹《范》陈法。时有大政,政有大疑,必集群臣议之,咨一相决之,乃于司徒府建朝会之殿,以绎师言、审国是,焕乎一代闳规也。栋宇修广,史策无述,独于《周礼》注、《汉官仪》、《律历》、《百官志》注概见颠末,庸识其事,以裨史阙。太微中居,列宿环拱,圣王正表著之位,辨廉陛之等,法乎天也。苍姬制礼,天子三朝:燕朝列路寝之庭,太仆掌之;治朝居路门之外,宰夫、司士职之。惟是外朝,视内为重。雉门外者,小司寇以询万民,三公州长暨群吏叙进;皋门内者,朝士掌建其法,孤卿大夫暨众庶咸列。盖建朝于外,则尊卑之分肃;咨谋于朝,则上下之情孚。公听并观,吁谟定命,聚精会神之地,其可忽诸?汉鉴秦辙,达聪垂明,高皇肇基,下诏长乐,相国建议,实始权舆。或大议殿中,或会议温室,朝堂百僚之位,有萧、曹、魏、邴之谋谟。公卿以下,朝会之坐,载于《成纪》建始元年之注,坐而论道,流风犹存。丞相府有四门,随时听事。坐未央廷中,单于拜谒,体貌非不严也,然问望之计策则遣中朝,持单于之语则视中朝,具复庙之文则诏中朝,臣议王嘉之事则下将军中朝者,丞相以下为外朝,顾不与焉。宫府体分,与周异矣。黄霸问郡国计吏,举孝廉为一辈,先上殿,说者谓丞相所坐外朝之制略而未详。东都重熙,仰宪周典,德阳朝群后,象魏旌旧章,上仪祲容,焜耀千古。眷瞻公府,轮奂未崇,经之营之,遹新广殿,彤庭殖殖,左墄右平,王侯更衣于殿之西,位宁森严,规模琏敞,尧衢室、舜总章,何以侈兹。国有大议,车驾亲幸其殿,则应劭之书可證;百官会府公殿下,则蔡邕之言可稽。《续志》逌记,熹平四祀,臣光、臣晃傅奏历元,乙卯诏书会司徒府议。邕集所载在三月九日。其位校尉东面,侍中、郎将、大夫、千石、六百石南面,议郎、博士北面,户曹、令史西面。中坐读诏,臣邕前坐,侍中西北近公卿,与光、晃问难,朝章邦典,贲然明著。想夫三事在位,百辟在庭,周爰咨诹,知略辐辏。帝眸下瞩,称制临决,衡石公论,蓍蔡群疑,非徒会同有绎而已。故凤阙对峙,榱题翚飞,人不以为华;铃鼓不设,扉闼洞闿,人不以为简。鸣玉峨冕,翼翼翔翔,吏治否臧,民生休戚,天聪四辟,无隐不陈。受计则计吏数百人拜于庭中,举谣言则掾属令史会于殿上,崇辅弼以尊国体,意深远哉!若乃论于白虎,朝于云台,见于宣明,问于崇德,隆宽尽下,史不绝书。兼听广谋,莫若斯殿。康成释礼,兼述汉法,于《朝士》曰:今司徒府有天子以下大会殿,亦古外朝。于《稿人》曰:百官朝会殿,天子与丞相旧决大事。是外朝之存者。刘昭谓干宝之说,殆未深考。小宗伯「肄仪为位」,康成谓「若今时肄司徒府」,又非止为大会殿矣。蔡邕纳书东观,立《朝会志》未就,详莫得闻。窃尝考之,周中朝听治,汉前殿也;周内朝图嘉事,汉宣室也。东都前殿为路寝,嘉德为燕息,见于张衡之赋;而《耿秉传》云,公卿会议,常上殿访边事;若袁安、班勇,皆于朝堂上书会议。又有召百官议朝堂,诏百官大会朝堂,亦外朝遗意。《通典》曰:周有四朝,而言三朝者,询事非常朝也。是殿其询事之朝欤?《聘礼》「君与卿图事」,康成曰:谋事者必因朝。其位,君南面,卿西面,大夫北面,士东面。汉制盖仿此云。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