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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宰相书(时在书省 南宋 · 林之奇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二、《拙斋文集》卷七、《宋史》卷四三三《林之奇传》
九月某日,具位某,谨斋沐惶恐,百拜献书于某官钧座。
夫所贵乎豪杰名世之士者,惟其能任天下之重也。
任天下之重者,必能以其身当天下之患。
卒然犯之而不慑,吾固有以待之者矣;
无故惊之而不动,吾固有以察之者矣。
夫然,故雍容庙堂,而精神之运可以折遐冲于万里之外,诚非凡庸之见所可俄而测度也。
《易》曰:「雷风,恒,君子以立不易方」。
夫迅雷风烈,有可畏之威,而且出乎人之所不意,在常人之情鲜不为之变色,易操而由。
君子处之,方且优游无事,其所立之方未尝辄易。
何哉?
彼诚知雷风之所自来,而识其势之所极,则虽历万变,而吾之所立常自若也。
不有雷风,又何以见君子之常乎?
苻坚拥百万之师长驱南伐,为晋计者亦急矣,谢安石乃于此时命驾登山,围棋赌胜,镇以和静夷易,若未尝闻者。
本朝景德澶渊之役,戎骑大入,充斥河朔,先正寇莱公实建亲征之议。
章圣皇帝每使人视相国何为,则曰酣寝中书,鼻息如雷。
此两贤者,苟谓其漠然曾不以经济为意,则夷考其时,选将厉兵、秣马储,以为战守之备,无一不足者;
而谓其诚有所图回注措,又未尝见其为之之迹焉。
究其所以然者,德操而后能,能定而后能应。
临机制变之道,固如是也,不如是,世亦何贵乎豪杰哉!
某愚不肖,昧于治道,窃观朝廷与北边讲信修睦,固结和好,以休兵息民,民之不识干戈战斗之事者,二十年于此。
迩者道路传闻,若有变于畴昔。
中外人情,以浅意料之,以私衷度之,初不能无疑信相半乎其间。
独幸夫庙堂之上,深图远算,固已前定乎胸中,而视彼之从违去来,未尝不置之度外。
故其不易方于所立者,如山岳之不可摇,而民情赖之以,国体赖之以宁。
是岂褊中狭量、轻愠易喜者所可涯涘哉!
夫鸷鸟将击,必匿其形;
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声。
匈奴匿其壮士肥牛马,但见其老弱羸畜者,是乃所以要利而欲战也。
使彼诚有意于用兵,则其谋愈深,其迹愈匿,必将示我以无足畏之势矣。
今则不然,兵之未动,而其所经营都邑、器械、川陆、道里、土功之役,凡道路之人举得而知言之。
其然,岂其然乎?
胡人之俗,于窟穴,而以水草为生,射猎为娱。
其转而居幽燕,固已出于不得已,而非其心之所乐矣。
大梁,我中国之旧都也,彼何乐于是,而欲亟居之乎?
使其果迁而居焉,亦岂彼之福也哉!
赫连勃勃亟战有功,群臣劝其舍统万来居长安勃勃曰:「我岂不知长安历世帝王之都,沃饶险固,然魏与我风俗略同,土壤邻接,自统万距魏界裁百馀里,我在长安,统万必危,若在统万,魏必不敢济河而西」。
勃勃此言诚是也。
都长者虚名耳,而失统万之实利焉,则赫连夏必不为也。
汴都之距幽燕已远矣,而幽燕距彼之窟穴又其甚远,彼曾不顾两河结集之党乘其前,诸蕃部落之强捣其后,乃舍实利而徇虚名,独无赫连勃勃之虑乎?
刘元海石勒苻坚慕容垂皆英武绝人,足以雄视朔漠,其所以经营中夏,不旋踵而覆亡辄及之者,惟其不自安于毡裘之俗,而侨寓于冠带之乡,如栖虎豹于江湖,束猿猱于圈槛,岂能一朝居耶!
故凡近日传闻已甚之谈,疑似无实之迹,皆未必然也。
然有一于此,天下有大信,惟中国礼义之乡为能守之,惟仁圣之君、忠厚之佐为能履而行之。
春秋之时,秦、楚、齐、晋诸国日寻干戈,以相征讨,而会盟兴焉。
始未尝不相要以信,而其口血未乾,渝盟以逞者众矣。
何则?
信固难守而难行也。
君子能为可信,不能使人之必信。
我之能信可必也,其能使他人之心亦如己之心乎?
娄敬为汉建和亲之议,以谓天下初定,士卒罢于兵,未可以武服也;
冒顿以力为威,未可以仁义说也。
诚能以适长公主妻之,厚奉遗之,冒顿在固为子婿,殁则外孙为单于,岂尝闻外孙敢与大父抗礼者哉?
司马温公论之曰:「骨肉之恩,尊卑之序,惟仁义之人能知之,奈何欲以此服冒顿哉!
冒顿视其父如禽兽而猎之,奚有于妇翁」?
此其意盖谓冒顿禽兽之心,固难以信义望也。
使彼诚能推信义于人,而必不肯残民于锋镝之下,则固不忍为鸣镝之事矣。
彼则有大忍焉者,而吾顾以常不忍人之心望之,娄敬之术疏矣。
今之南北通和盖二十年,久于和而不欲复战者,亦人情之常也。
茍不欲复战,则其所赖于和者重。
彼知吾之重于和,故每出其虚声,而示吾以欲战之意,非其果欲战也,将以坚吾和也。
是以常执其机以要吾,而吾必黾勉以从之。
如是而和,故信不可保,而其和难必也。
欲和之可必,则宜无惮于战。
以战而和,其机在我,然后操纵予夺,惟吾之所欲为。
章圣澶渊之役,既与契丹约和之后,中国长无北顾之警者,用此道也。
契丹拥兵南来,其意固以中国为厌兵而惮于战斗也,曾不知吾中国所以为战守之备者有素矣。
当是时,虽朝臣有献避狄巡幸之策者,而独毕文简公寇莱公力赞章圣为亲征之举。
虏人既不利于北平,又败于保州,又败于定州,知中国之有守备而无畏乎战也,于是情见势屈,而王继忠致书石普,始以虏人之意来求和。
由是曹利用衔命出使,以议和好,而亲征之行初不为之少辍也。
夫其始为亲征之计者,以虏之欲战也;
彼其既请和而通使,则不战必矣,銮舆固可以毋动矣。
章圣皇帝方且谓辅臣曰:「戎人虽有善意,国家以安民息战为念,固已许之,然亦宜为之备。
朕已决成算,亲励全师。
况狄人贪惏,不顾德义,若盟约之际别有邀求,当决于一战。
可再督诸路将帅速会驾前」。
仍命陈尧叟乘传赴澶渊北寨,密谕将帅整饬戎容,以便宜从事
由是大驾顺动,亲督六师,临幸澶渊,欢声沸腾,士气百倍。
虏人再失酋帅,禠气夺魄,求哀请命,惟恐不免。
至是而后,许之以和,故能使狼子野心审知战之为害,和之为利,乃可长久也。
彼其人怀章圣之恩而不忍负,畏章圣之威而不敢犯,虽百年无战可也。
由是知和则不战,战则不和,而无惮于战者,是乃所以为和也。
今之欲使北边保其和而不失者,惟其以章圣澶渊之役为法,无惮于战而已矣。
茍无惮于战,彼其万一不顾和好之重,而称兵以南来,则吾所以待之者,亦惟声其背盟之罪,而会师以北讨,有进而无退,此不易之至计也。
《书》曰:「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
将欲有事而无惮于战,必于无事之时先为可战之备以待之。
战之所须者不一而足,士马也,器械也,城池也,赀粮也,刍茭也,舟楫也,俱不可以无备,而其要则以人材为先。
两军相交,惟人材之裕然有馀者胜,而势之强弱、众之多寡不与存焉。
谢安石苻坚淝水,议者以为幸而胜,非也。
之发长安,戎卒凡十馀万,骑二十七万,号称百万,旗鼓相望,水陆齐进,其势非不盛,而安石谢石为征讨大都督谢幼度为前锋都督,与谢琰桓伊帅众共八万距之。
虽众寡不敌,而较其人材之优劣,则幼度之徒固足以吞苻融姚苌辈有馀矣。
之登寿阳,望见兵部陈严整,顾谓曰:「此亦劲敌,何谓弱也」?
观此,则晋之人材可知已。
是以虽有如林之旅,而其将士不竞,则见八公山上草木皆以为兵,而闻风声鹤唳,举以为王师至,又奚以兵多为哉!
故养人材于无事之时,以待有事之用,不可不以为急先务也。
凡天下之所谓人才者三:其一曰文章华丽,可以丹青帝典、藻饰王度者;
其一曰持身严,操行确,所为周备谨密,初未尝有纤瑕微颣之可指者;
又其一曰沈实通敏有用之才,可使谋帷幄、专方面,而能定难于犹豫之,应变于斯须之顷者。
三者皆才之可贵者也,而有用之才为最难得。
此其为才,以文采则未必过人,以细行则未能无缺,而沈实确然,有益于世。
故为国家者,养才于閒暇之时,以待仓卒之用,必多得若人而后可。
由前二者之才,其文非不工也,其行非不谨也,以之当平居暇日,羽仪朝廷可矣,一旦乘之以缓急,往往如贾谊所谓见利则逝,见便则夺,茍免而已,立而观之耳,有便吾身者则欺卖而利之耳,非所与共患难者也。
庞士元曰:「儒生文士岂识时变,识时变者在乎俊杰」。
然则考其可与共患难者,亦在多得夫识时变之俊杰,讵可以专仗乎儒生文士哉!
今之人材,弹冠应聘而至,星列棋布乎职位之间,可谓甚盛矣。
然由前二者之才则多,而由后之所谓用之才则或者犹患其寡。
夫有用之才必待用而后见,今其未用之于临机制变之地也,何从而知其为寡乎?
盖以近十馀年来,凡任职乎百官有司者,其畏谨退缩常有馀,而肯为朝廷慨然任事者寡也。
事无难易,惟在乎任之而已。
平居而肯任事,是乃有事之日所以能任患也。
边鄙不耸,上恬下嬉,惟是簿书期会之间,循绳墨、守规矩之不暇。
茍有一利之可兴,一害之可除,虽心知其然,而嗫嚅趑趄,畏首畏尾,远嫌者不肯议,避谤者不敢为。
如是而冀其任患,未易得也。
用人之道犹张弓,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馀者损之,不足者补之。
文章行艺之士不乏于此时,訚訚秋秋,如是足矣。
惟是用之才、智谋之士,可以备烦使而膺剧任者,要在于求之不病其广,得之不厌其多。
所得之无穷,则其应天下之变亦且无穷矣。
章圣澶渊之役,其一时人才所赖以制敌者,以其文章言之则未必工,以其细行言之则未能无缺,所以能挫强敌而夺之气者,一皆可用之实才尔。
故其扈驾则王超李继迁高琼,其守禦魏能石普张凝田敏王玙贾宗李延渥,其漕运则张齐贤丁谓董龟正、李亚荀,其约和则曹利用,此其大略也。
若其他姓名见于国史者甚众。
凡此人材,非其至于有警而后求,临战而后得也,其养之有素,则纵横颠倒,惟吾所用尔。
盖天下之才随叩而鸣,随唱而应,未有吾以是求而彼不以是至者,特患不知养之于无事之日,而欲用之于有事之时,则仓皇四顾,莫知所为,果能定大业而立大勋乎?
譬犹养木者必有以灌之溉之,则可以冀其为栋梁之用;
养马者必有以刍之秣之,则可以冀其为致远之用。
彼其号为实用之才、智谋之士,亦必翘然有以自异于人,而不甘与凡下者伍也。
养之于閒暇,则为机益深,为力益锐,为志益广,出而任国家之事,宜其绰绰然有馀裕矣。
不养而求其用,是何异不灌不溉而欲木之支大厦,不刍不秣而欲马之致千里,胡可得哉!
伏惟秉钧之下,以章圣之既效者创为一定之规模,主张而力行之,则吾国益强,吾政益举,内治已立,何外攘之足虑哉?
区区管蠡之见,幸赐钧念,某下情𢥠惕之至。
上严守朱新仲1158年 南宋 · 张孝祥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九七、《于湖居士文集》卷三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某比者还,便奉真帖并石刻二诗、《龙溪序引》,既再拜钦诵斯文之妙,三复卒业。
又再拜曰,某何者,而先生乃欲教诲收拾,甚惠。
而今而后,知不肖之身犹可自置于大君子之门,其不忍弃捐如此也。
即日春事已晚,不审坐观事物之变,台候何如?
某为养窃禄,了无可言,何当侍前,少承耆德之绪论。
引望斋閤,卷卷何极!
春晚尝具记谢石刻序引之赐,盖委一亲戚行,其人自临安取间道入闽,未尝至大府,以故其书不达,复以见归。
伏念某乡里晚出,而于事先生长者之礼其略如此,则某既无可言者,然犹自列云云者,万有一先生尚察其无它而恕之也。
即日不审台候何如?
经纶德业,敛之一州,使年谷屡丰,闾里安阜者,固哲人之细事耳。
某赣愚不学,资浅齿少,而今兹除授,乃先众俊,朝夕惴惧。
先生不怜而教之,复被褒借之辞,谨再拜辞避,不敢当也。
日俟召还,以既愿见之愫,敢乞视时崇护,即膺三节之行。
某皇恐死罪,敢言之,惟先生哀怜幸听。
某伯父凡三人,长尚书,次尝得官矣。
建炎俶扰,尚书奉大母冯夫人渡江,诸弟悉从;
次伯父既娶,独顾不忍去以死,惟馀一女于某姊也。
冯夫人以其无父母,爱异它孙,嫁严陵朱氏,有子曰俊乂
冯夫人属纩时谓尚书曰:「吾怜二十九无孙,汝异时能官其外孙,吾不恨矣」!
二十九盖次伯父行也。
绍兴二十五年,伯父舍其子而官俊乂,用冯夫人治命,以为己外生而任之;
命下而俊乂之父死,今终丧矣,而其家日贫困。
俊乂大母无恙,内外数十口,寡姊以书抵某言状,某欲尽取以来,则寡姊义无委姑而去,欲周之则不给,朝夕思之,莫知所以为计。
伏念先生为之师帅,使境内有一夫失所者,先生任以为己责,况此十口嗷嗷,饥饿濒死,先生不知之则已,苟知之,岂不恻然动心也哉!
故敢冒布腹心,伏惟先生施大惠于不报之地。
或有所谓醯局者,月得二三十千,使俊乂托其名而食其禄,以养其重亲,以活其兄弟姊妹,以缓其旦莫沟壑之忧,以纾手足之念,则先生所以惠某者孰大于是!
某伏蒙宠颁四公遗帖墨本,语意真切,字画劲正,可以想见当时风俗之厚。
先生刻之乐石以表章之,其于学士大夫惠矣,而某遂拜赐,尤极欣也。
某晚学叨恩,以荣为惧,所冀肯赐某以言,使某朝夕服膺,周旋不失其身;
而今兹溢于笺牍者,顾非某畴昔之望,怵惕移日。
伏自惟念,岂不肖蒙陋不足以辱进于君子之列,而当世巨公不屑教诲之也耶?
不然,愿有以赐之也。
拙斋先生行实 南宋 · 姚同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六、《拙斋文集》附(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先生姓林氏名之奇字少颖侯官人,世以儒学闻。
朝议公忻取李氏,得先生以大其家声。
先生幼聪俊不凡,与外兄李和伯迂仲如亲手足,常称伯也德宇如元紫芝,仲无间然叔度之陂。
日夕相从,惟道艺是讲是究。
名肄业之所曰兑斋
晨兴诵读经史,各以所见结衣带而识之。
逮暮相与参订是否而书之,谓之《兑斋录》。
西垣吕公入闽,公闻其以道学名世,乃与二李往候之。
一见之顷,遂定师生之分。
吕亦欣然,进而语之以嵩洛、关辅诸儒之源流,庆历元祐诸贤之本末。
且欲以广大为心,陋专门之蒙昧,以践履为实,刊繁文之支离。
致严乎辞受出处,欲其明白无玷;
致察乎邪正是非,欲其毫发不差。
先生之学,自是日以光明。
绍兴丙辰,以贤书将试南宫,西垣公饯以诗曰:「我为福唐游,破屋占城市。
城中几万户,所识一林子。
蓊然众木中,见此真杞梓」。
先生见重于西垣公如此。
先生西上,日夕以膝下温凊为念。
行至北津驿,慨然作诗,有「耿耿一寸心,不能去庭闱」之句,遂改辕以归。
先生爱亲之心,重于利禄,非学识过人,畴克尔?
先生声名由此益重,士类归仰,如水赴壑。
其知向正学、宗正论,皆先生指踪之力。
吕紫微犹子仓部公莅宪幕,时吕成公未冠,以子职侍行。
先生西垣之传,乃从先生游。
先生尝语诸生,以为若年寖长矣,宜以古文洗濯胸次,扫其煤尘,则晶明日生。
成公受教作文,主以古意而润色之。
先生每读必击节赏叹,知其远且大。
绍兴己巳先生奏名春官,注长汀,未上。
乡枢陈公诚之荐试馆职,除正字
乡枢薨,先生哭之曰:「声名一旦,径达扆前,遂阶试用,躐升群贤」。
示知己之恩不忘也。
再除校书郎,修《神宗宝训》。
改京秩,以三劄入见,首言执中不离仁义,次言宜革文弊,归于忠实,又其次言毋尚庄老之学。
高宗玉音曰:「卿得事君之体」。
高宗御制《损斋记》,先生因奏三说,谓损思以益德,损用以益本,损华以益实,闻者是之。
又言:「王氏三经,大率为新法地。
晋人以王、何清谈之罪,深于
靖康祸乱,考其端倪,王氏实负王、何之责,在书所谓『邪说诐行淫辞之不可训』者」。
金人自秦桧讲和二十年,或传敌欲南侵徙汴。
先生作书抵当路,以为:「久和畏战,人情之常,故必以和为重。
敌知吾重于和,故常以虚声喝我,而示我以欲战之意,非果欲战。
所以坚吾和,欲与之和,宜无惮于战。
以战而和,其权在我。
章圣澶渊之役,与契丹约和,中国终无北顾之忧者,用此道也」。
又曰:「战之所须者不一,而人才为先。
苻坚以百万临淮兵止于八千,谢石大都督谢幼度前军都督谢琰桓伊皆领众而前。
众寡不敌,而校其人才,则幼度足以吞苻坚姚苌,故望晋军曰:『是亦勍敌,何谓之弱』?
然则人才其可后乎」?
又曰:「人才有三:一曰文采华丽,二曰持身谨密,三曰沈实有用。
由前二者言之,平居无事,羽仪朝廷足矣。
一旦缓急,往往如贾谊所谓见利则逝,见便则夺,茍免而已,立而观之耳,非可与共患难也。
欲求可与共患难者,必得如庞士元所谓俊杰者然后可也」。
陈福公参赞戎幕,先生尝以书论进取,以为:「自巴蜀以临中原,此不可易之常势。
桓温刘裕尝欲浮江绝淮下梁宋,举齐赵,平燕绝塞,径造北廷,非不可以邀功。
抑形不便,势不利,虽淝水赤壁之役,其势可长驱而前。
而卒不能有中原寸土者,不由进取之常势故也。
今王师小胜不足喜,大计不可失,当假以岁月,先固吾圉,使不可犯,然后由进取之常势而图之,庶乎其可耳」。
福公深然之。
先生在馆三年,搢绅浩然归重,行且柄用,倏以末疾告。
朝廷惜其去,除贰宗正司,俾就医于会稽
既而疾向平,先生丐归闽,遂除泉舶。
及抵官,益究心厥职。
居亡何,力丐祠命,赞本路帅幕。
越忠定王史公镇闽,与先生道旧,款曲加敬。
有以私嘱先生为入言者,先生拒之力,而求不已,乃阳诺之。
暨归,以为问,则曰:「吾忘之」。
他日又云,则曰:「吾忘之」。
如是者数四,竟不之言,其胸中不挠于私如此。
初,先生在馆时,与于湖张紫微厚善。
先生别后,张紫微未尝不言及之。
先生门人江清卿张所告归,张赠之诗,以为:「吾友林少颖,读书不计屋」。
又云:「此君抱高节,雪柏照霜
造物儿戏,卧病在空谷」。
观张之诗,无一字溢美,亦可谓大贤矣。
先生家居,弟之邵之子子冲能嗣先生之学。
士子会者坌集,先生时乘竹舆至群居之诸生列左右致敬,先生有喜色。
或命诸生讲《论》、《孟》,是则首肯而笑,否即令再讲。
或令诵先生编《观澜集》,而听之倦则啜茗归卧,率以为常。
未几,先生病革,不浃日而逝。
方贤士大夫闻者悲怆。
吕成公在官,走介致奠,侑之以文,凡数百言,且曰:「某未冠,缀弟子之列,期待之厚,独出千百人之右。
顾谫薄何以得此,实惟我西垣之故,施及其后人。
培植湔祓,闵闵焉如农夫之望岁。
齿发日衰,业不加进、大惧先生之功力为虚施,每腼然惭,惕然恐」。
又曰:「惟当与二三子尊所闻,行所知,使先生之志犹有考也」。
成公先生可谓敬之至而不敢忽,感之至而不能忘,师生之义,宜如是乎!
先生一子缜以遗泽尉建阳,未上而卒。
二孙亦知学。
犹子子冲字通卿登科,初任南丰簿,次丞将邑。
耕叟行艺不愧前修,诸生避席常数百人,君子是以知拙斋馀泽之不泯。
先生著不一,如《书说》、《周礼说》、《论》、《孟》、《扬子》讲义,《通鉴论断》、《兑斋录》,世已传诵。
先生遗文二十馀卷,子冲裒集。
及《场游录》、《道山记》,闻藏于子冲之家,世未之见。
嘉定五年,郡博潘自牧诸父尝从吕成公游,知成公之学原于拙斋,乃请于郡而祠之于学。
耕叟奉祠焉。
拙斋先生自号,天下之士唯曰三山先生云。
偈颂一百零九首 其五十 南宋 · 释可湘
 押词韵第十一部
吴山青,越山青。
揖让分宾主,低昂见弟兄。
中间一句,风静潮平。
满堂皆顾陆,捉笔画难成谢石和尚相访)
淮西尤帅漕启 宋 · 李曾伯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四七、《可斋杂藁》卷六
给馈饷,镇关中,肇开大府;
求文武,致幕下,猥及庸人。
以枌梓之寒荄,在芙蓉之华选。
允由公计,固岂私情!
属襆被以首途,敢擘笺而奏记
窃数右淮之参佐,盛推先代之材能。
幼度风鹤之师,则谢石、元伊赞其夫;
晋公雪鹅之捷,则马揔、韩愈相其行。
佳哉宾主,韪在方册。
慨遐踪于往昔,图盛举于方今。
内而固吾圉之藩篱,外以应中原之机会。
介石终日,其间发之不容;
断金同心,未免肘之或掣。
故凡引而心腹之助,必自择于耳目之间。
如某者种学尚,赋资不颖。
非睎骥之乘也,类沐猴而冠之。
薄宦尘棼,鬓骎骎兮欲雪;
积忧熏灼,心炯炯者几灰。
固尝执櫜弭于戎行,供文书于会府
祁山斜谷,登梁蜀用武之墟;
汉水方城,览春秋争雄之迹。
险阻难更于边面,梦寐不到于淮头。
敢期公方拯沟壑之孤踪,乃值上适有金汤之隆委。
偶同啐啄,遂在驱驰。
顾无祖生先著鞭之才,曷称慈明未下车之辟?
一新造化,百倍声光。
暗月登城,再忆从军之赋;
平沙列幕,重怀出塞之吟。
抚微分之侥盈,佩异知之特达。
恭惟某官爽邦巨哲,经国远猷。
文献典型,蔚有乾道淳熙之旧;
渊源师友,亲承武夷洛学之传。
由涵养熟而践履纯,斯力量到而事功伟。
上第早年之巍占,大庭诸老之争推。
州县备更,不作劳人之叹;
江湖高卧,每怀忧世之心。
幸杲日之大明,喜片云之慰望。
萧艾去而方盛,鸱枭伏而鸾凤飞翔。
去国几年,直气仍存于凛凛;
分曹两地,嘉谟克赞于洋洋。
进退实系于重轻,仕已不形之喜愠。
甫辞北阙,复起东山
缓带临戎,胆落薮渊之颤獭;
轻车转漕,气增壁垒之虎貔。
意局面今类乎雌雄未决之棋,非医手莫起乎膏肓既坏之症。
草木素闻万福,此敌何忧;
朝廷熟知弱翁,岂公人外。
伫洗三边之氛祲,即携诸吏以峥嵘。
曷售蜡鞭,亦尘珠履。
某敢不服膺左右,尽瘁始终。
朝取一人,暮取一人,非处士之尤而则愧;
智者千虑,愚者千虑,有狂夫之画以愿殚。
淮西帅机谢丞相 宋 · 李曾伯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五一、《可斋杂藁》卷九
投诚黄阁,甫借彗以前陈;
赞画碧油,俾吹竽于下列。
陶阳和于孤冷,范驽钝以驱驰。
播物恩深,扪心感著。
窃数右淮之参佐,盛推前代之人材。
幼度风鹤之师,时则谢石桓伊赞其决;
晋公雪鹅之捷,时则马总韩愈相其行。
佳哉主宾,馨在方策。
慨念流风之远,畴咨今日之图。
内而固吾圉之藩篱,外以应中原之机会。
譬善奕者,茍惟一著之差;
若同舟然,未免俱受其弊。
故凡为之掾吏,亦公选于庙朝。
如某者种学尚,赋资不颖。
非睎骥之乘也,类沐猴而冠之。
薄宦尘氛,鬓骎骎兮欲雪;
积忧熏灼,心炯炯者已灰。
固当执鞭弭于戎行,供文书于幕府
祁山斜谷,登梁蜀用武之场;
汉水方城,览春秋争雄之迹。
险阻虽亲于边面,梦寐不到于淮头。
敢期收微踪于化炉坱圠之中,备末属于羽檄蜚驰之所。
诞扬新綍,仍畀旧毡。
暗月登城,再忆从军之赋;
平沙列幕,敢怀出塞之吟。
佩鸿造之乐成,愧蚊山之负重。
恭惟某官根源六学,表里一诚。
下令流水之如,元祐司马;
措国太山之重,庆历魏公。
以赤舄之势隆,犹缁衣之好笃。
量才而任,不遗履屐之微;
厉世以廉,尽洗弓靴之习。
属意三边之科琐,研精多士之选抡。
致使庸流,亦叨误渥。
载令某久更榆塞,复远兰陔。
虽感恩当效于遄驱,然抚己未忘于却顾。
鼓风雷而成化,愿起羽鳞;
誓天日以酬知,敬铭肝胆。
咏史(下) 其四 谢安 宋末元初 · 陈普
七言绝句 押元韵
苻氏无良妄自尊,鲜卑羌竖正鲸吞。
到头棋酒消磨晋,莫道桓冲果失言(自注:淮淝之事,古今共伟。研几之士犹有可言,谢石谢琰,谓之不经事少年可也。谢玄破秦之后,展转衰谢,而以为弘毅任重之才,亦未然。使苻坚不以骄矜多欲,失慕容垂姚苌之心,付兵二人,分道而来,持重而进,桓冲之忧岂为过哉。用兵者,恃我无可败之道,不计夫敌之脆。今以游声妓之宰相,溺浮屠酒色之君,与氐羌、鲜卑群雄为敌国,桓冲之忧岂过哉。)
游孝女测字养亲诗名文园,年十七,以测字养亲)乙巳 清 · 赵翼
 出处:瓯北集卷二十九
相字古未闻,相传始唐末。
玉局崔道士,北千止剽夺(见《北梦琐言》)
宣和谢润夫,声名彻禁闼。
御书朝字来,知十月十日。
问官得请字,谓未全言责。
问孕得也字,谓腹有蛇疾(见《夷坚志》及《寓简》)
迨乎南渡后,专家益辈出。
土加画为王,杭移点成术。
权相书退字,日与人甚密。
知其纠结深,至老不罢黜。
权阉书囚字,国内大人一。
其如四无依,悬缢兆可必(见《说郛》)
斯皆擅绝技,巧中百不失。
至今江湖间,往往习其术。
大抵游食徒,星卜同一律。
何哉游氏女,亦复矜弄笔。
设案阛阓中,风吹面如漆。
波磔或拆离,偏旁或配匹。
卜者信手拈,辄为判凶吉。
问女年几何,何不处在室。
有妪坐其旁,一一为缕述。
幼小读诗书,今年十有七。
亲老鲜兄弟,藉此养衰疾。
街头字一个,堂上米一溢。
嗟哉女何贤,曾闵出巾栉。
岂惟夙慧深,托业良可恤。
扬州销金窝,动掷千万镒。
厨有臭酒肉,途有坠钿舄。
何不涓滴分,悯此婵媛质。
免使傍路尘,含羞对嚣聒。
我欲竟此语,或已笑迂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