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检藏碑本见莫五昔为汉宜禾都尉李君碑考释并诗次其韵 清 · 郑珍
押词韵第一部 出处:巢经巢诗钞前集卷九
少年嗜古心胆雄,馀力颇喜欧赵风。
吾衰甚矣悔前好,十事九与无一功。
居恒每笑癖金石,何异蓄药聚马通。
于人于己了莫济,便诩精核将安庸。
宜禾之碑出众录,昔岁得本誇奇踪。
影山老友爱不置,慎考细咏亦太恭。
我今破屋萃群盗,东出西入难为攻。
潕水归来困暑甑,髭霜满镜腰还癃。
模糊石墨满阶壁,谁肯更塞谾然胸。
解衣脱袜坐深桕,但愿屏翳驱丰隆。
浊醪粗饭要常有,可免秫稻堆沟封。
偶拈此纸一读竟,隔岁谈舌怀阿戎。
惜哉痼疾更胜我,徒为玩物增匆匆。
头童傥得毕语孟,扰扰百家何足从(诗末云:「惜哉南郑少释跋,费我十日忘冬烘。一生读书傥尽尔,但毕语孟应头童。」)。
迩闻新获汉安字,天台庙刻来封龙(莫五近得汉光和四年《三公山碑》及《封龙山颂》。《颂》,洪娄未见者。三公神庙在元氏县封龙山下,榜云「天台三公之庙」。见《河朔访古记》。)。
穾鹑奥牂出所召,钩覈想坐炎歊中。
百年岁月更有几,叹息人寿难渠同。
呼儿首尾视蟫蛀,黴湿亦赖微阳烘。
提壶向晚下山去,踏踏笑和骑牛童。
与张钦夫左司书(二 乾道九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五、《书稿》卷一
某顿首再拜上启钦夫某官尊兄台座:胡氏仆至,辱教答,感慰。不知澧州便介所附书到否?初夏,恭惟台候万福。问及出处,此虽三尺童子知其当辞。适会近制例格免章,欲力恳相府敷奏,则剖符之初不肯略为一言,方且以择地那阙为功,今岂肯逆同列美意,伸匹夫大义乎?知识间人人念仆,而无救之之策。以正理见教者,谓须直述所以不可受而待上命。此固当然,其如银台不通何?近日龚实之作礼数辞待制,尚以见衔是殿撰却而不奏,散郎从可知矣。又有相识劝启行数程,却入文字,庶朝廷无疑。殊不知此身既动,得请便回可也,若或未谐,岂不进退失据?二月、三月间得趣上指挥,即往请祠禄,少致可以无取之义;却用状申都省,力言疾病,仍乞奉祠,而不敢及其他,庶几肯为将上。别以书与二公,明言决难祗受。纵缘此获贬降,亦臣子之常分。只恐又降不允之命,或经却回,其将奈何?亦可如朱元晦之被召,迁延不行否?莫子齐事体一同,渠家湖州,易见与决,继此自可援例。万一逼于强予,黾勉之赴,不得不过为之虑。地远难往复,且望兄子细垂教。辞受有义,本无可疑,只缘吁天无路,而当轴不以廉耻待士人,致此扰扰耳。
何处久除太府卿制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九六、《平斋集》卷二二
敕具官某:九府设于周,今唯太府官名犹古;受其货贿之入,颁于受藏之府,职业亦犹古也。知圜法之为均通则为称职。尔登骑省而声采肃,长蓬山而风致远,治辅藩而恩威立,盖通儒也。盐楮之令屡变,钱谷之问日棘,非通莫济。盖法犹衡也,人犹权也,衡一定不易而权之以人则通矣。入仪九列,总斡万货,任法任人,庶其两得乎!可。
提举俞太中行状(绍定四年)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平斋集》卷三二
公讳灏,字商卿。其先晋公子食采俞豆亭,以为氏。典午永嘉中,歙人纵为征西大将军。干叶扶疏,或显或微。唐末昱有迹于朝。昱生稠,自江南宦吴越,为睦州刺史。中奉,刺史五世孙也。世居杭为著姓,太中娶于吴兴之乌程,因徙家焉。公幼敏悟,吐辞辄不凡。既冠,挹浙漕举,材名郁起,大家贵公子竞延致为师。登绍熙癸丑乙科,授吴县尉。秩满,辟户部犒赏武康酒库,以格知宁国府宣城县。未上,辟知盱眙军招信县,逾年改辟镇江都统司主管机宜文字。嘉定初元,充淮东安抚司参议官。二年,知临安府城南左厢公事。未上,监行在都进奏院,兼添差淮东安抚司参议官。三年,知安丰军。六年,知常德府。七年,提举湖北常平茶盐,寻主管冲佑观。十二年,辟淮东安抚司参议官,不就,主管崇禧观,提举千秋鸿禧观。宝庆二年,引年致其事。先是,随军策应,守禦暴露,屡特褒转,积阶至中大夫,爵钱塘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东朝大庆,尊礼高年,以孙晦封太中大夫。初任警捕筦榷,职守外无一辞自鬻,当路爱其廉而文,交推挽不遗力。试邑极边,谓攻守以人心为本,首发刍粟振穷乏,家妪摩之,甚得民和。王师骤起趋泗,随军转运使仓卒无措,约公共议。公言:「敝邑已备夫马、千囊米以俟」。使者大喜,薄暮促行,迟明悉办,因叹服曰:「非公几败事」。招抚司调兵,道出招信境,二河深广,非浮梁莫济。辰巳间檄,至申欲渡,具材有素,先期而集。邑阻敌境仅一水,北界数千人拿舟坌至,邑人大恐。公谓彼饥民欲就食耳,亦安知非尝试我者,使谕之曰:「汝等皆中原遗黎,慕义而来,然须申明上司方敢受,可令徒长至邑议之」。已而桀黠者十辈来,劳之肴醑,潜遣戍兵驱其徒出境,歘惊疑溃去。十辈者返岸,亡其众,踉蹡而逃。自是知邑有备,莫敢窥。宣抚丘公崇闻其静定有谋,檄使禀议,一见大器赏,所陈数策即施行。留幕下数月,闻虏且南寇,以盱眙毕守再遇孤立,命摄倅助之。还未数日,虏果袭淮阴,围山阳,毕被旨策应解围甚亟。公谓:「将军去此,虏必引兵压吾境,不去,如方命何」?毕决计启行,挽公与俱,屯于云山。谍报日急,公料虏必深入窥采石,请回军守石梁河以遏其锋。骑𡏖涨天,人情汹汹,戎服行伍中,意气激壮如平时。毕每笑语公:「吾不料书生亦有此胆也」。时毕威名暴振,招抚深忌之,多掣肘。公走枢府,力陈利害,乃命毕节制两淮军马,亟回守六合。虏果分兵捣虚,不得入,相距逾月而遁。毕寻以都统兼知扬州,念非公无与共济国事,辟置机幕,进参谋议,边计郡政悉委之区处。救脱机于矢石之间,回震暴于砧斧之下,心平理明,军民悦服。留军中五阅岁,以亲老归省。胡海弄兵,复繇奏邸参幕议。公熟识淮人情伪,招纳荡平,计画居多。馀党有来降者,帅以久抗王师诛之。公谓此皆一时迫胁,非本心,元恶既殄,来者即良民也,极力救护,全活甚众,仍各给据使归农。帅怒其咈己,同列咸为危之,公曰:「死生命也,委顺而已」。卒欢好如初。朝廷以佐平淮寇有劳,擢守六安。陛辞,论严边备、清流品甚切。郡经兵烬,一意劳集,建治宇黉舍,葺军营,井井有端绪。未几,以太中忧去,边氓共惜之。守武陵,以简静称。随领庾节,取予中度,未数月引疾去,自是绝念荣进矣。丘公寿隽帅维扬,以公先世老宾客,欲罗致自助,掉头谢去,卜筑西湖之九里松。出门数百步,即买舟任所之,会意处竟日忘返。每举酒望孤山而酹曰:「湖山政为我辈设也」。如是者几二十年,湖旁居人以老仙目之。晚喜观释氏书。疾革,屏药饵弗御,索笔大书偈语而逝,绍定四年四月朔前三日也,享年八十有六。娶范氏,赠令人;继高氏,封硕人。二子:长逊,次修职郎、楚州录事参军丙,皆先卒。女三人,适进士倪良能、芮燮,秉义郎、前监嘉兴府赡军酒库沈吉甫。孙三人:晦,从事郎、监嘉兴府比较务;昕、㬇业进士。公遇郊,先任犹子而后孙,人推其义。性亮直不苟合,而接物必以情,待姻党有恩。退然若不胜衣,而精神充满,志气奋厉,不为死生祸福所移。其驱驰疆埸,出入莫府,料敌制胜多破的。开禧乙丑开边有萌芽,一唱万和,功在漏刻。张公岩位政府,密引公筹之。公为言轻脱寡谋之人若可喜不可信,燕人赵良嗣、平州张觉,往辙可鉴,力陈之。张公然其说,后悉验,识虑深远矣。文流出胸臆,摆落陈言,诗有晚唐风致,词妙处迫秦、晏。客或扣其旧作,辄太息言:「未第时,姜、潘诸故人相与泛苕霅,登垂虹,放浪烟波风露间,更倡递酬,以得句相夸。尚夜深被酒胆壮,拍手啸歌,鱼龙起舞。今无复此乐矣,尚何言哉」!侄孙松得公诗百篇,锓为《青松居士集》,馀蒐录未竟。诸孙将以其年十二月癸酉,葬公于钱塘县定山乡排山坞之原。某视公为乡执,谨叙其业履以告太史氏。
跋吴仁杰所藏张旭草书酒德颂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五、《省斋文稿》卷一六、《益公题跋》卷九、《佩文斋书画谱》卷七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张颠,苏人,吴君斗南实与之同郡,宝藏其书固宜。然莫子齐云:章申公家有《酒德颂》,甚奇伟,绍兴间入御府。兹岂别本耶!淳熙乙未八月旦。
南归录(起乾道壬辰二月丙辰,止是年六月庚申。)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一、《杂著述》卷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乾道壬辰二月乙卯,予任权礼部侍郎兼侍讲、直学士院、同修国史、实录院修撰,坐不草新除签书枢密张说、王之奇不允诏,与在外宫观。
丙辰,黎明受省劄即登车,道逢周元特詹事小语,径出北关,杭一苇疾驰三十里,至赤岸高亭峰。登岸百馀步,假馆遍福院。送客无由可至,惟汤朝美主簿相访于此。晚以小车行数里入崇先院,盖显仁皇后功德院也。观韦王渊及其二子谦、谠坟。寺中梅零落,桃烂漫,郁李芬芳,城中略不知春色。寺创于清了禅师,即所谓真歇和尚者,今无主僧。与知事净云共菜饭而归。大风,曹大亨自城来,云台谏今早上殿,且以副本纳张枢密。午间有旨王希吕还小监当,且趣予与莫济日下出门。
丁巳,早,赴主僧饭,晚讲师等颜招饭。夜,大兄挈孥累自城中来,遂登平江便舟。闻李衡改除左史,王希吕亦改宫观。风雨大作,雷电。
戊午,社。早,冒雨行十馀里至桐扣,宋宇彦企知县居此。同大兄、房仲宝、七四甥及家人辈行四里许,至佛日山净慧禅院,为外舅作忌辰。乃知晋临平岸崩得石鼓,张华以蜀中桐材刻为鱼形,扣之响闻数里,即此地也,近世讹为同口,失之矣。寺不经兵火,面对黄鹤峰有清冷、一击等轩,库堂后有池。池中有渥洼泉出石罅中,东坡尝题五绝句,所谓「东麓云根露角牙,细泉咽咽走金沙,不堪土肉藏山骨,未放苍龙浴渥洼」者是也。堂上有熙宁七年八月送陈述古赴南京时留题真迹,又轮藏刻「天宫宝藏」四字,相传元祐四年出帅时所书。长老不在,有僧慧举字举直,姓朱氏,父祖皆仕宦,颇能诗,住庵在数里间,闻予入山,来相伴。斋罢,复登舟。房亲、尚甥自此相别,晚宿临平。
己未,雨,早行三十里,过长安闸十里宿。
庚申,雨止,早过崇德县。又十八里至石门,登新创东岳庙,颇雄壮,傍有接待院。道遇安丰守张士元直阁入觐来谒,辞以疾。晚宿永乐铺。
辛酉,早行至本觉寺,登岸观览,即古槜李也,旧号小长芦,今遗基可想。东坡元祐间帅杭,往复过此,为文长老赋诗二首:「旧闻巴叟卧荒村,来打三更月下门」,前诗也;「三过门间老病死,一弹指顷去来今」,后诗也。予癸酉冬来游,见池中大鱼数千,咋咋有声,今亡矣。寺有草堂,绍兴间士大夫留题颇多。王仲行正言舟过,不复相闻。顷之至秀州,郡守丘直阁崇卿、通判朱奉议自求、解宣义归正人。元振、教授陈文林资深、孙从政观德、新平江倅赵无咎并相候。柳仲度郎中自白牛来相见,即行。晚宿界首。
壬戌,风顺,行至八尺而东南风太猛,卷水入湖,河道浅涩。日午泊舟,乘除之理如此。夜雨船漏,殊不安枕。
癸亥,早风定,而所至河乾,其行甚艰。午时至吴江县,知县邵通直輗、丞钟道直确、尉赵修职不隘相候。同大兄携家登塔院,相对又有宁境院,遂游臞庵,比旧加葺,桃李海棠正开。度长桥,徘徊亭上久之。闻王仲贤自昆山来,过行衙候之。
甲子,平江向守均及二司遣人致问。从王季海提刑别借舟,就驿中治叠行李,盖去国匆匆,殊无伦理也。浴院在驿傍,有建隆初吴江两城镇运使徐某《乞置无碍浴院状》,钱镠判「任者」二字,用天下兵马大元帅府印,寺僧宝藏之。又有治平四年苏州牒。皆用短少纸,古人不侈费类此。
乙丑,仲贤先入城治叠,竟日方毕。季海大舟至,徙焉。夜大雷雨。
丙寅,风雨。赵尉送囤村贡馀酒,盖杨存中郡王坊所造,闻岁贡两宫各万瓶。食罢行半里而止,风逆水涩也。
丁卯,竟日牵挽,不能行半里,妻孥乘小舫先过昆山。
戊辰,遣书表司李公祥、厅子张泽民还临安。风捲河水仅存尺馀,米船数百艘占据中道。赵尉率徒役竭力推荡,彼此舟舷相戛,损者甚多。自朝至未,方次七里桥。出吴江界河道稍广,而风高不可进,又行数里止。教授崔从政敦礼仲由携启楫迎,谢举削也,留饮。闻二十七日曾怀赐出身,除参知政事。
三月己巳朔,晴。风顺,俄顷至尹山。以小舫入崇福寺,同主僧惟妙访何仔园亭,其子夏卿及侄婿章启心相候。园地虽狭,种植甚繁,海棠盛开,闻牡丹多佳品。少休还舟中,绕城抵盘门。提刑王季海敷文、提举李次山奉议结太守向经甫徽猷、吴县尉徐君似道(台州人。)相见于津亭。既退,易舟径赴范至能石湖之招,过横塘(即贺方回所谓波凌不过者。),入般若院。长老祖康,蜀中仕族也。风横而逆,薄暮方至。初,吴王筑姑苏前后两台,相距半里(俗呼拜郊坛。),为城三重,遗基俨然,夫差与西施宴游之地也。前有溪,越王勾践由此攻吴,今号越来溪。溪上筑城,与吴人夹溪相持。至能之园因城基高下而为亭榭,所植多名花。别筑农圃堂,对楞伽山,临石湖,盖太湖之派,范蠡所从之五湖者,望吴江县才二三十里。饮酒至夜分,留题壁间云:「吴台越垒距盘门才十里,而陆沉于荒烟野草者千七百年。紫微舍人始创别墅,登临得要,甲于东南。岂鸱夷子成功于此,扁舟去之,天贻绝景,须苗裔之贤者然后享其乐耶?乾道壬辰三月上巳,东昌周某子充侍家兄子上来游。紫微方要桂林组,过家,实为东道主云」。
庚午,风雨大作。饭罢登舟,至木渎已夜,遂宿舟中。
辛未,晴。早至灵岩山下廨院。闻是日智积菩萨生日,斋会甚盛,而府倅领客在寺中少留以俟其去,长老善卿来迎。午后登山,与大兄遍游览焉。
壬申,以寒食节绵蕝祭先。王节使权自城中携家拜韩世忠郡王坟,置酒相招。权本世忠部曲,岁来拜扫,而韩氏诸子皆通贵,未尝一来。
癸酉,阴。早,肩舆二里观金沙塔,其地有金屑杂沙中,丁亥岁所未至也。新隆兴察推周从事夤相候。张汉卿自天池遣其子见招。范至能来自天平,置酒。风雨终夜。
甲戌,清明节。早,浓雾既开,湖山竞秀。方快心目,俄而大风。同大兄至延寿堂,再游本禅师塔,过偃松堂,登琴台,望昆山慧聚寺。风动地,几不能立。至能谈戴子善、子微之弟遇道人朝斗事,甚异。北峰长老师璨相候。
乙亥,早,至能归城中。与大兄肩舆数里至天平长老处,欲谒五范画像,而童行持钥匙出。复行数里过天峰禅院,俗呼南峰,盖支遁道林别庵也。铁杖重十馀斤,云是当时物。佛殿前有碧琳泉,寺宇颇佳,多叶少蕴诗刻。主僧崇坚甫至而为人所讼,因以衰飒。门外百馀步有道林放鹤亭基,进度石门有马蹄双迹,其傍即石室,尝为孕妇所触,雷震其顶。相传云道林夏居别峰,冬居石室。别峰即南峰,石室即此室也。又有中峰,不暇往。马迹去石室甚近,为观音院僧限以篱落,纡曲半里乃能至焉。观音院方修葺,无足观。由南峰又数里乃至天池庵。张汉卿携家及蔡元珍皆在,置酒池上观竞渡。池心有桥,可以徙倚。晚策杖登月观,下视空阔,盖华山之颠也。夜与蔡元珍弈,连胜。
丙子,晴和,一春所无。早至北峰赴璨老饭,遂过元氏庵,距天池十馀里,土木之工,种植之盛,又胜丁亥岁。回至张齐贤净明院庵、张人杰觉庵。二张,汉卿弟侄也。人杰字唐卿。近开坟穴得石磨铁心及瓶罂之属,隐起花纹甚古。
丁丑,早饭毕,别汉卿,复还灵岩。初过王知县坟庵,次度贺家岭(俗呼饿狗。),遇严学谕,庵僧坚邀饮茶,迂数十步过之。进至吕益柔侍郎永思庵,戊戌年所创也。又数里登灵岩后岭,下视𥑔村,乃凿石为器之所。地本土山,掘之即石云。远望岭上,积土如冢墓者甚多。相传吴时伏兵其中,未知信否。过金沙塔乃至寺(自天池来约十里。),与卿老登水陆堂,临池散饼饵候金银鱼,久之不出。夜同卿老坐胜集堂,望湖赏月,遂访明月池,乃在柴场中,殊不治。
戊寅,早,巾车游穹窿,约八九里入山口,即行石衢夹。道多丘墓,卢法原宣抚亦葬此。富人余佐监簿觉华庵雅洁而阔深,轩窗间海棠盛开,极可人。又二三里乃至福臻禅院。古碑云朱买臣舍宅为之,殆不可信。或曰吴越忠懿王时德韶国师道场也。因山叠基,砖甓十馀里。登陟虽劳,而气象淳古,大兄谓甚类南岳诸寺。元丰八年七月米元章和仲殊诗,亲题壁间。方丈后有法雨泉,叶少蕴为之铭。又其上有韶师石室,雷雨作,不果登。诸僧皆出,匆匆下山,避雨于林奉直振白云庵。稍霁,遂归。中道复雨,衣屦尽湿。至𥑔村,灵岩遣人来迓,弛担而雨亦止。
己卯,早欲游杭坞,雨大作而止。晚病头痛,终夜意绪不佳。
庚辰,雨止而寒,终日不食。晚苏,闻初八日常朝五府受告,前此上以疮疹不坐故也。
辛巳,粥罢,同卿老下山。行二里观韩王坟毕,欲登舟过宝华,而天气晴和,忽有游杭坞之兴,遂与大兄呼车往焉。约十里度小岘岭,入唐子明侍郎坟庵,又二三里至白马穹窿禅寺(寺中碑云,南梁天监年取梅梁于此,因白马之奠而得,唐会昌六年置寺。)。饭讫,行数里至墅皇里。第宅联属者,豪民夏氏也。又数里过支坞岭,遂至法华院。本皆荒山,中官利州观察使致仕李中立造茔于此,捐家资数千万创精舍,十年而成。四山环抱,宛若化城三门,为阁七间,华丽拟宫阙。其间栋宇甃砌,种植皆称是。主僧庆深领徒数十,富足无求,亦清福也。门外数百步即太湖,极目弥天之浸,徘徊不忍去。饮茶于塔院,登李侯之丘,读孙仲益所为铭。主僧具饭,投宿客馆。
壬午,早,庆深具饭讫,发杭坞,约十里入宝相寺,无足观。风雨交作,行近一里至梅舍,访乡人张氏。初谒礼部公之子三承务允蹈(字德醇。)不在,见其诸侄,盖通判德和之子也。饮散欲行,雨益甚,无雨具,遂过运属公之子德逊允怀家,置酒留宿。同坐章提刑汝翼(郇公曾孙。),亦旧相识。德逊有兄德懋允功,方入城未归。
癸未,晴,德逊留再饮而别。出门仅半里即太湖,近岸水才三四尺,稍深者丈馀。闻湖心苦不深,但水聚而渺瀰耳。登舟,值西风,扬帆极驶,望洞庭诸山,恨不一往。移刻入胥口,遂至木渎,平生未有如是之快也。行李船尚在灵岩之下,即往就之。至圆通庵,而张德醇、德懋自城中来相候,已再约范至能会石湖,复挂帆而东。及园,至能未来。梨花、金林、檎绯、碧桃盛开,与伯氏遍赏,遂游楞伽治平寺。僧房有日观,稍佳。门外八角大井,视石栏刻字,云隋开皇十年杨素开。素初平陈,徙吴郡于此,近地尚有新郭之名,其后吴人不安之,复还今城云。薄晚,至能来。夜,月色如昼,乘小舟入石湖之心,风露浩然。登岸策杖度行春桥(石桥,极壮大。),次度越来溪桥,新修。归饮烟波亭,饭农圃堂。此景此乐未易得也,夜分乃寝。
甲申,大风。至能具饭讫,同跨马游横山宝积寺。寺亦唐馀,本朝祥符中赐额。闻丁谓当国,念其贫,故畀此名。有五代时吴越国碑,称宝大二年,亦足證钱氏尝改元矣。寺傍乃唐致远先垄,五代以来接续葬一山,平江世家惟此为久云。次登上方教院,在山之岭,即楞伽塔也。望太湖瀰漫,石湖仅如断港。有隋大业四年碑,字画类虞书。小酌,禦风而下。回望姑苏前台周遭城基故在,至能畏风不果登,登后台而归。二台相距甚近,但隔楞伽治平寺。至能辞还城,复侍大兄绝湖入泾约十五里游宝华寺。未至二里,舍舟而徒,及门已暮,夜遂宿焉,去灵岩止十馀里。长老慧现。
乙酉,早,周览寺宇,修廊华屋,吴中之名刹。按碑志本梁天监中西城僧𫗖𫗖和尚卓锡出泉,今在寺左百步,深才数尺,大旱不竭。寺高泉低,为石槽仰而注之,僧有众寡,视以给用,斋前流多,斋后差少,兹其异也。旧号智显寺,绍圣四年枢密林希请为功德寺,遂加慈严之额。林氏坟在寺后数十步。希祖屯田员外郎高及其妻,希父集贤校理槩及其妻(孙侔国撰王安墓表。),三冢鼎立,域才丈馀。又数十步即叶清臣内翰墓,梦得左丞之母亦葬此。饭罢,命车登尧峰。中道有半峰亭,蒋堂赋诗,今废。雍熙二年己酉,大理评事知县事罗处约记云:昔在帝唐,以洪水肆暴,吴人族遁于此,俗呼免水顶,苏帅钱傅璙易名尧峰。唐天复以后有僧惠齐,姓朱氏,郡人也,结精舍于此山下,名鲁坞山。蒋堂所居,既死葬焉。此寺乃奉其香火,蒋之奇壬子岁留题数百字尚可辨。寺有清辉轩、碧玉沼。寺左观音岩(石像佳。)、白龙洞(俗云通洞庭。)、多景岩、宝云井(寺左,皇祐四年长老显暹所凿。井在山顶,人以为难,蒋堂有诗。)、偃盖松(伐。)、二铁塔、妙高峰(下视空旷。)、东斋、(敞甚。)西隐(倒。)。同长老了愈遍览毕,由龙洞观音岩而下,盖寺后路也。望间有古冢数百,整整成列,云钱家坟也。复至宝华饭。宝林轩修竹参天,极可人。饭罢,登车行二里至环谷,乃王珏总领之居,园亭池沼、花竹奇石环绕其屋。珏字德全,介甫之后,乾道元年年五十三,失明罢归,相者告以某亭某所而已,珏不见也。又里馀复登舟,观吴王鱼城。城在田间,当时养鱼于此,基厚而方,其高二丈,博倍之。中为田百二十亩,今属练墟赵氏,土极细,故久而不坏。欲访顾野王墓,不果,遂自石湖入少府港,归盘门舟中,已昏暮。自宝华寺至此三十馀里云。前常德太守刘大夫邦翰子宣相候。
丙戌,黎明别大兄过昆山,小舟绕城泊娄门。表兄章茂之司理来迎,同至从母宅,饮至夜分,月色如昼。从母年八十,精明如初。
丁亥,早饭毕,别从母登舟。夜抵昆山,外姑及仲宁、仲贤置酒。
戊子,右宣教郎知县汪瑈、右宣义郎丞李稷(谊之子。)、右从政郎主簿赵伯、右文林郎尉颜光道、右朝散郎前江东安抚司机宜张杰、右奉议郎新提领酒库所主管官孙听、右承奉郎新淮南运干郑临、右承奉郎郑举、(亿年之孙。)右儒林郎新淮东提举司干官郑莘、左迪功郎新金陵司户陈九德、右宣教郎新温州瑞安丞胡立方、右文林郎新监行在北外酒库张端肃、左迪功郎新湖州长兴尉陈茂英、国学进士陆日新、进士边隆并相候。汤士美自临安来,留饭。
己丑,观音堂寂照大师若钦及其徒良规、良矩,东寺长老普璇及寺僧梵宗、了清,法安山寺僧蕴贤、师鼎、德安,真圣堂道士丁从炜并相候。
庚寅,士人王修第四十八(老妇叔祖。)、李五十将仕乔年、马少伊教授、王六一教授、沈焕(彦章老妇表叔。)、陈晞之(王仲吉婿。沈资深、焕之子。)、陈遵(李彦平婿。)、胡臣(王德温婿。)、顾澈(王德华婿。)并相候。
辛卯,李彦平自左史除旧职知台州来。归,夜与诸亲博达旦。
乙未,留昆山已八日,困于夜饮,不胜其疲。
丙申,早饭毕,挈家登舟,随潮宿怡亭。
丁酉,早过阊门。太守及二司相迓于高丽亭,力欲移具,固辞之。崔仲由教授、王知录康彦、徐尉似道继至,与大兄同游虎丘。乡人张德醇、德懋、德逊及其侄元礼纲(德和之子。)并相候,置酒待之。夜宿寺中,长老希范。
戊戌,登观音殿,几案四壁皆石也。观试剑石、憨泉、点头石。张汉卿携家置酒相饯,外姑仲贤夫妇、唐致远夫妇毕集,范至能亦来,汤士美复自金坛来。晚移舟过枫桥,常平司送七兄被召之报。
四月己亥朔,早,就寺具饭待张德懋叔侄,闾丘叔永参议继至。左奉议郎浙西检法皇甫自闻、左奉议郎监分差镇江粮料院陆楠、右奉议郎新宁国府签判胡誩、右宣教郎新知山阴县张澈及崔仲由教授并相候。皇甫暨陆皆同年也。外姑、仲贤置酒为饯,夜相别。
庚子,雨作风顺,扬帆才二十里,风忽转北,牵挽不能寸进,距望亭数里遂止。
辛丑,风逆如故,过望亭,游蒋丞相功德院。长老来迎,乃故人文拱也。晚距无锡数里止。
壬寅,早次无锡县,丞赵宣义善仁、簿赵修职不伪、喻子才郎中、镇江总司药局监官陈承直长源、新通州教授陈从政纪并相候。招刘义深诊脉,大兄独游惠山。饭罢解维,风色微顺,约行二十里宿。
癸卯,风顺,午时次常州。太守右朝散大夫晁子健、通判左朝散郎葛郯、教授左迪功郎陈德明、知晋陵县右通直郎范公武、推官左文林郎朱绎之、监比较务右迪功郎叶南杞、新两浙运司主管文字右通直郎李耆俊、监行在和剂局催督纲运右从事郎黄直中并相候。公武,文正公之后,今岁有子登科。范氏自忠宣公皇祐中登科后,今方有人。州学学正胡陟明、学录周干臣燕说、直学唐定之及宾贤、致道、懋德、登俊四斋生凡数十人,以予在礼部,还本州流寓解一名,皆来谢。访周德友运干,其子煇示近作一卷。晚宿西门外巡检司前。
甲辰,终日风雨,进棹甚艰,仅行三十馀里。
乙巳,晴。午后过沙子,距港口仅半里遇浅,推荡甚久,竟不能动,别以小舟挈家径趋宜兴,至溪南大宅已二鼓。
丙午,知县左朝奉郎詹仪之相候,同年也。邑人以是日为周孝侯生日,迎会颇甚。
丁未,晚赴庄德迈会。
戊申,仲贤挟鲁可复主簿来议如晦墓铭事,具饭待之。
己酉,早,同大兄至台庄祭外氏坟,过庄氏资福庵,回饭庄德固坟庵。晚赴庄德全通判会。
庚戌,早,就显亲寺具素饭饯鲁主簿。归当湖乘舟至吴墟赴周敦义大资政饭。闻初九日萧殿院上殿击虞相。
辛亥,早遣李榛、邹七部押辎重往镇江府,附纲舟溯江。午时赴邵至卿会于天远堂。晚风雨作,仲贤同铁将仕归昆山。
癸丑,赴显亲长老饭。别周敦义参政,年七十五矣,临分黯然。
甲寅,早挈家登舟,巳时方能行。风色初逆旋顺,扬帆湖渰中,其行甚速。晚过溧阳县三里宿,新江阴李宰愿送别于此。
乙卯,风犹顺,弥望皆湖田,行七十里至三塔院。院在水中,有元丰中刘谊所作记。三塔者,相传僧伽过江造塔,至此为第三耳。主僧宗净等二人。寺宇敝甚,后有寒光亭,可望湖,二三年来亦废,张安国舍人有诗词。天气骤热,微雨作,方以为忧,已而复止。又行三十里至邓步,有数十家及税场。又十里至东坝,亦数十家,宿焉。
丙辰,早,雨意甚浓,时时洒尘。程泰之运使先谕溧水宰备车乘相待,治叠移时乃登陆。天气稍霁,行十五里至银树(亦有一二百家,若水泛则自此便通舟。)。又六七里至双港口。复登舟约十馀里至固城湖,日犹未晡,盖数百家之聚也。是日西风动地而雨不作,幸甚。过湖登妙智庵,观范同甫参政坟。晚与庵僧散步固城之上,父老谓之楚王城,其周数里,地势甚高,但馀城基。庵中石碑、龟趺乃去岁掘地得之,乃唐天宝中弥勒寺碑也。
丁巳,五更同大兄肩舆五六里,至禅林山惠照院开启天申节。寺僧云相去二十里有游子山儒童院,盖夫子游学之地。然图志所不载,未可尽信也。急登舟解维,度湖水才数尺,然亦弥漫,其中多茭葑。凡三十里至石桥头,入溪港(地名石桥而无桥。),约五十里至太平州河口。两岸多民居,溪流不甚阔,烟树如画,稍前即永丰圩(八十四圩共之。)。夜泊黄池镇,距固城湖已百一十里。商贾辐凑,市井繁盛。俗谚有三不:如谓太平州不如芜湖,芜湖不如黄池也。
戊午,早,大兄与纶登岸游观,午时方解去。西南风猛,牵挽三十馀里,至张宗元少卿易泰庄少休。晚又行十馀里,至行春圩丁秀才庄宿。
己未,早,行数十里至小淮,登岸入栖隐寺,敝陋无足观。又十馀里至郭城登普化寺,遣人先往隐静借人轿,遂至入别港。行二十里泊新林,小商数十,皆以船为家。登岸三里至市,有民居酒坊及韦察院祠,守者云兴于后唐同光中。
庚申,早,隐静人至,挈家行十里至寺。五峰不高而形势环抱,本梁朝杯渡禅师道场。禅师谥慧严,寺名普惠。邃廊杰阁,江东之巨刹,隶太平州繁昌县。寺后三百步碧霄峰下有泉出石中,流入寺,㶁㶁有声,且给烹煮灌溉。长老行机,台州人,颇为僧徒所推,有众三百。饭罢,瀹茗泉上,闻登山则见岩洞之胜,初暑不果往。归寺登单传阁,遍历寮舍。再饭讫,出寺观卓锡泉。夹道林中,王孙累累然。行近里许至梦堂前,上蓝长老彦岑在焉。又半里登杯渡塔,乃升车由南陵路行十里,落路过赵家步已见星矣。早间先移舟于此。欧明自临安归,闻萧果卿殿院弹虞左相不效而去。
辛酉,舟中行十馀里近南陵县,诘曲数十折,几不可转舟。知县右通直郎叶谷、丞右文林郎叶岳、主簿右迪功郎边友闻、尉左从政郎余宰相候。午时挈家入行衙,为遵陆计。
壬戌,黑云暴风,遂作雨,雇夫亦未齐,为留一日。县西二十里有土山,远望颇秀拔,神号冲真广惠显贶侯。县南六十里有吕山,图经云孔圣曾游,置书堂于此,见有石室(去县三十五里曰孔村,落路五里至石室。)。其山南石缝内泉水涌出,流于漳淮。
癸亥,晴。昨日雨昼夜不止,而今遽霁,天赞我也。县官送别于五里外。新至者米丞恁,盖元章之孙、友仁侍郎之子。早饭敬亭山(去县三十里。)。山在宣城而名在此,当考。过孔村(土人无孔姓,闻专以夫子得名。),晚宿隔口何氏酒坊(去县六十里。)。夜冷,头岑岑。
甲子,早行十五里,路傍有泉,甚清,寻伏流而去。吴说刻「鲍公泉」三字而书「鲍延祖立」。次燕儿垄,上山数十步有石洞,刻云「刘公岩」。又二十里,饭木瓜塘徐家店。又十五里,见游人来者憧憧,问之,云:半月来樵夫新得一洞,深数十丈,其大如数间屋,有石钟等,而近时人皆不知。惜乎行李已过,不及一游。晚至青阳,望九华如见故人。知县右宣教郎曾楷、(赣州诸曾。)都巡检高武节靖、县尉钱敦之并相候。叶节推楠自铁券来,饮之。馆于妙音禅院,轮藏极佳,大兄独游。
乙丑,早发青阳,二十里至长桥,回望九华甚奇。路傍复有泉自山石中出,吴说又题曰「鲍公泉」,为谄耳。饭叶氏新店,即铁券路口,去县已三十五里。至齐山,从者告疲,携家入寺登览。提举常平张寺丞郯知彦、知州胡承议兆宣叔、通判右朝请大夫程端义、添差通判右承义郎孙懋、教授右迪功郎申锡、添差教授左从仕郎万钟、判官右文林郎刘绍祖、推官右从事郎李宜翁、录参右从政郎胡震、司法右迪功郎张知微、司理右修职郎张曼倩、贵池知县右宣教郎慕容绍、丞左从政郎卢大中、主簿右迪功郎淩光祖、总干左儒林郎白仲坚、添差江东提举司干官左宣教郎叶宗咏、右文林郎朱希说、右文林郎孔璪、监大军仓右迪功郎耿弇、路分赵善谞并相候。投宿寺中,主僧智瑺。
丙寅,早入城,馆于司户厅中。报谒陈倅,同登拱翠亭望溪山。李庚子长改其名曰如郯,盖用李太白《秋浦歌》云「江山如郯县,风日似长沙」也。又登九华楼,盖城东门也。士人汤三聘、过客李淙并相候。是日时有雨,招徐解元倬案脉。
丁卯,张知彦、胡宣叔共置酒于常平司,劝酬终日。初食䱋鱼。二鼓后归,雨作。是日大兄独游云光,又江祖石。
戊辰,早发池阳,饭十八里店。又十二里过紫岩,民居稍众,即产纸之地,有紫岩大王庙。又十五里至柯村,亦有数十家。日甚早,或云前村为取马军兵所占,遂宿焉。柯村,东流县境也,凡三十里乃入建德县界。
五月己巳朔,姚媪忌。早,行二十里过白面渡,又十馀里饭乌枫潭。道遇提刑司干官汪宣教德翰,忠定公之孙也。又四十里宿蓝桥张氏。
庚午,早,行二十里,饭石潭。稍前有仙女井,抚掌则觱沸,俗云仙女喜也。按图经,去县三十五里届山顶有葛仙坛,相传葛真人炼丹得道,今丹井尚存。有好事者因有蓝桥,遂传云英事。自石潭四十里至建德县。知县右从事郎程渭老、丞右从政郎苏泌、尉左迪功郎薛黼、都巡武德郎王智、监税承信郎朱坦并相候,馆于行衙。其前石山苍翠,谓之后山,以县治正倚此山故也。山顶有朝峰亭,梅圣俞作宰时常赋诗,今废。又有蜕龙岩。晚同大兄散步山下,有青山、文殊、东庵三僧院相连接,皆无足观。石间有岩,匹夫匹妇栖其下。夫饿欲死,劳以数百钱,不旋踵死矣。去岁大旱,起湖湘、止建德,今蚕麦稍熟,人粗有生意,而三月二十七日、四月七日池、饶数百里间连遭风雹,拔木坏麦云。
辛未,早,行三里过尧城渡。《方舆记》云尧南巡至此。又县北二十里栎山下有舜城,古老云舜南巡至此。又县北六里断岩石壁之上有印文,圆如马蹄,两两相对,图经云许旌阳逐蛟至此所留也。邑官送别二十里外,饭三十里之枫门岭。晚宿尧山,去县已七十五里,未至建德四五十里,邸店稀少。既过县,民居颇盛,但逃移未归,其存者皆枯瘁无人色,盖去岁煮蕨根而食故也。
壬申,早,泥雨艰阻,俄而晴霁。行二十五里饭,晡时抵石门市。市井甚盛,适连年水旱疾疫,逃移纷然。今岁蚕麦稍熟,而去者犹棘其门,居者率皆菜色,亦有老弱坐待馁死者。终日道途更无鹊鸟,气象如此。市为鄱阳西尉治所。右承务郎新知东莞县董南老摄其事。士人林瑑相候。本欲权寓尉廨,而傍无居民,遂徙林生之家。
癸酉,端午节,雨。林生致酒果,具五杯邀之。
甲戌,雨霁,以夫脚未齐少留。
乙亥,早发石门,游道傍南台院,破敝无足观。又二十里饭车陂。又三十里过童子渡,相望有小山,俗号童子冢,其说谓九女溺死,甚不经。又二十里宿观冈。
丙子,早,行二十里饭山口。又二十里有居民百馀家,谓之四十里店。又二十五里落路过荐福禅寺,避入城人事之劳也。太守王嘉叟待制、提刑梁右武俊彦、通判冯朝散摅、曹朝奉岠、教授方从事玠、李修职翔、判官叶从事有秩、推官赵从事善宝、司户赵修职师尹、录参崔从政惟孝、司法丘迪功畴、知鄱阳王宣教子渊、丞赵从事师孟、主簿吴迪功荐、尉陈迪功祖永、江东路分温武经允文、提刑司干官陈从事贾、检法赵从政绛、东司主管文字高朝请槱之、新知金华县王宣教稌、前均倅程承事禧、新知吉州龙泉县梁奉议大方、新江陵察推汪文林德懋、新知建昌县石宣教士志、星子尉周迪功康年、右承务郎张曼仪、免解进士张安礼并相候。寺盖古刹,所谓轰碑者,其前即东湖。方丈后大竹中有青青亭,甚佳。
丁丑,王守移具来。晚登舟,诸公来别。自离南陵,凡小留辄雨,行乃霁。
戊寅,雨作风顺。以仆人入城贸易,饭后方能行。溯流过永平监(即铸钱处。),行仅二十里,以水涨无牵路而止。
己卯,雨不止。虽风顺,而溪曲帆破不可用,终日仅行二三十里。
庚辰,风雨如昨。溪益曲,水益涨,行益缓。感冷头痛,竟日酣寝。
辛巳,如庚辰。
壬午,晴。辰时至馀干江口,距邑尚十五里。赵子直著作谒告在家,拿舟相访。自此顺流而下,溪水弥漫,田野皆为陂池。夜泊树红,乘月登洪福院。闻去鄡子止数里,欲乘月行,而舟师不知港道,遂止。
癸未,四鼓解缆,舟师果误,行近湖始悟,急呼鱼艇前道,复溯流而上,黎明乃至鄡子寨。谒庙毕,令寨兵前导入湖,巨浸稽天,非丙戌岁经从之比。未后将入港,湍流不可溯,复行石磉湖,约二十里穿小窦达于港。系舟芦间,四无人烟,弥望皆水。是日过湖,略无风涛,有小蛇昂首引舟抵岸乃回,戏作小诗云:「万顷湖光似镜平,蜿蜒得得导舟行。从来仕路风波恶,却是江神不世情」。
甲申,大风不能行。
乙酉,风雨不止,水益涨,无岸可泊,且舟夫乏粮,去赵家步尚十五里,遣小舟往市米。午后风稍缓,夤缘苇间,移时仅行二三里。已而赵氏子名良平者携十馀丁来,云正港深且湍急,人力不可施,请入池口十五里趋寂照院,从之。其地皆民田,赵氏数池在焉,漫为大湖,秧苗尽在深渊。此邦去岁旱乾异常,今复大水。晚至寂照,破敝卑湿,水亦及门。僧言院兴于天祐十五年戊寅,旧名资福仁王,治平中改今名。自过湖入港达于江,绝无民居,惟赵氏擅陂湖之利,为乡之豪,渔户数百悉其部曲。往来之舟无不从其家假人以济。闻第宅甚壮,去水里馀。
丙戌,稍霁,北风未止。舟人云不可行,再遣人市米。水益涨。自鄱阳而上甚阙雨,既登舟乃值积潦,闻赣、吉大水。
丁亥,巳时风稍定,解舟行数里,望度门院在水中。棹小舟往游,至则破敝将倾,一僧出门,隔浅水遥语而回。稍前涉高矶湖,菰芦之场皆为水没。野鼠无数,被浸灌依聚沫而立。晚泊徐汊,水涨未已,民居皆没。龚帅差小舟来。
戊子,舍鄱阳之舟,以小艇乘顺风而行。晚泊龙沙章江禅院,挈家投宿,新添差吉倅鹿宣义何同至。
己丑,天申节。早就章江院设供祝圣寿。周簿为可同其妇六妹来。饭罢,挈家游秋屏,酌浅沙泉,遂过列岫亭,入报恩禅院。长老晓林,眉山人。藏后有铁文殊像,甚大。归入景德禅院观铜佛,钟传所铸也。登阁閒望。
庚寅,早,龚帅实之殿撰、漕芮国瑞郎中、时总管俊、安抚司参议刘朝奉如愚、机宜魏奉议钦承、权抚干谢宣教谔、权提点司属官何迪功份、转运司主管文字郑通直益、干办公事陈文林汝楫、王迪功思恭、准备差遣林迪功颖秀、监造船场王迪功抡、隆兴倅符朝奉悊、李通直宗质、钤辖苏左武绅、签判郑承事侨、节推薛儒林裴、教授吴从政焕、右司理董文林康嗣、司法何迪功洵、司户洪迪功待聘、监税陈迪功修、南昌主簿欧阳迪功世美、新湖北参议黄大夫𡑀、主管崇道观王大夫濩、新兴国守陈朝请寅、耿通判虎若、蔡承事嶒、刘登仕恜、阁门祗候时忠翊政、新建安丞黄宣教炎及其弟、上蓝长老了乘并相候。庐陵士人余允武、欧阳兴宗投诗。移舟滕王阁下,挈家寓阁上,如迁乔木也。
辛卯,南风动地,招何应通诊脉。
壬辰,黄州进士但昌图以长书携苏黄帖求跋。
癸巳,南风益高,飞沙鼓浪,下视柴舟覆焉。
甲午,再招何医。翁子功机宜相候,初参告也。新江州瑞安京宰镗继至。留吴教授饭。
乙未,新南康守刘奉直坦相候。
丙申,早,留宋晋裕监税饭。大兄先乘舟归庐陵。
丁酉,赴府会,于民安堂中坐,游南园。
六月戊戌朔,赴芮漕会于观风堂。后圃颇宽旷,荷花已开,欲泛小舟,会微雨止。
己亥,舟行三十里泊蒋家湾。
庚子,早,行三十里过生米镇,又二十馀里泊曲尺湖。
辛丑,早,以舟人亡失脚船,移时方能行,二十里至市汊,又十里泊秆堆步。相对即龙雾洲,登岸与村民黄氏语,皆云政和戊戌后方有。今岁之水自三月至今屡退屡溢,沿江人家寺院多浸损,而树木皆荡去,不然亦浸死。
壬寅,炎热。终日行数十里,将至曲江而止。
癸卯,巳时至丰城县。令右从政郎马光誉、丞左从政郎赵不阈、主簿右修职郎杨迪、巡检秉义郎王全、监税承信郎周仁、监赡军酒库马永之、右朝散郎新知浔州王同老、左文林郎新吉州推官孙琳、进士朱祺并相候。杨簿,中书舍人邦弼之子,其五世祖伉,盖文公亲弟也。晚,马君寿移具来宝气亭。
甲辰,早行,县官送别李家坪,距樟镇十馀里宿。
乙巳,甲夜至临江军,馆于贡院,即行衙也,其侧有翠微亭。太守左朝请郎江溥、通判右宣教郎赵不比相候。
丙午,早赴军会。
丁未,晚赴任子严会。十四弟自新淦来。
戊申,早,移舟慧力寺下,具饭待教授随同年。罗子行自白沙来。携家少休江月亭,午后方解去。晚宿永泰寺。
己酉,南风甚高。晚宿青泥,梦七兄至,既寤而持书者扣船扉,云已在数里间。
庚戌,早至神头之龙安寺会七兄。知新淦县右通直郎王延年、丞左宣教郎赵邠之、主簿右修职郎彭周老、新主簿右迪功郎侯迨、监赡军酒库成忠郎丁密、监本县税右从事郎王需、水陆巡检秉义郎金允、新知通州海门县右宣教郎赵师炳、新广德丞董世龙及其弟世仪、赣州排岸承节郎赵善教、右宣教郎致仕杨扶、右迪功郎前吉州司理张棫并相候。晚与七兄小酌。
辛亥,早,移舟入邑,借邹氏江亭舣泊。新淦尉右从事郎董廷硕、将仕郎前权乐平尉邹舜臣及其弟舜举、亲戚韩竦胄、丁忧人刘主簿昌仪及其弟人杰并相候。至陈宅哭德夫,晚赴董伯亮子羽会。
壬子,早,过江送七兄还宜春。罗子行归白沙。韩十五霦自株墓来,令纶具饭待之。晚赴杨图南会,园亭亦可观。夜月蚀。
癸丑,早发新淦,南风甚高,仅行三十馀里宿卢洲。
甲寅,右从政郎新武陵丞萧许、将仕郎罗齐贤及其堂弟汝贤、士人萧如埙并自白沙来迎。萧惠十四诗,甚佳。晚宿硖江滩下。
乙卯,丁忧人前丰城赡军酒官曾敏学、左从政郎新隆兴府教授曾三聘自污泥坑来迎。李靖州及新衡阳簿易迪功嘉猷并自城中来迎。晚宿敖山。
丙辰,青原宇老率其徒祖机、法超、妙智来迎。晚至元潭登观,观古剑,其长尺馀。顷之,抛江复行数里。
丁巳,早,郭景闻奉议自东梅来。巳时抵白沙,罗子行邀至其家,留连终日。久无雨,禾有损者。晚雨方作,风散之。萧必巨及岳英之孙必中、必得、罗氏馆客郑大明并相候。
戊午,早发白沙,未后至吉水县。知县左宣教郎赵不遏、丞右修职郎张作楫并相候。晡后解去,北风微作,又移时方能上滑石滩,宿墨潭。小一侄吕甥来迎。
己未,早,微有北风,舟人方击鼓挂帆,得未曾有。仅行两箭地,已转南薰矣。未后将至梅林,胡邦衡及知识皆来迎。寻舣舟候春亭下。太守周仲应、姨夫通判左承议郎赵善待、右宣义郎鹿何、釐务通判右宣义郎赵永年及郡官并相候。晚入城,略至所居,遂往谒太守,拜从母。归船中宿。
庚申,早,挈家入宅。韩文公云:「辛勤二十年,始有此屋庐」。客至纷然,不暇记。
祭莫子齐舍人文(同学士院权直崔大雅。)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九六、《省斋文稿》卷三八、《永乐大典》卷一四○四六
维淳熙五年岁次戊戌十二月庚寅朔四日癸巳,翰林学士、中奉大夫、知制诰、兼侍读、兼太子詹事、兼修国史、管城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赐紫金鱼袋周某等谨以清酌蔬食之奠,敢昭告于故直院中书舍人莫公之灵。惟公行饬文敏,内刚外和。名重月评,秀发儒科。入为王官,退食委蛇。恂恂寡言,鲜或讥诃。见义则为,勇敌横戈。介卿列监,禁掖銮坡。再至三至,人叹蹉跎。乃心怡然,守道无颇。往裨王藩,誉闻孔多。于温于泉,中和可歌。召登从班,进贤峨峨。匽薄之故,婴此微疴。赐告于家,礼殊紫荷。禺中草制,文尚倾河。甫息在床,遽随逝波。绅骇闻,争以为讹。谓仁必寿,岂知其他。矧伊双鬓,亦云未皤。奄忽如斯,天理则那?吾徒为僚,方赖切磋。脯醢之奠,胡为骈罗。酹觞再拜,有泪滂沱。呜呼哀哉,尚飨!
偶成 清 · 许传霈
五言律诗 押真韵
自信何为者,乾坤一庶民。
默参閒里味,睡友梦中人。
俯仰难逃俗,文章莫济贫。
桃源津得问,何处不藏身。
送诸佛诸神诸龙疏(七月初四日) 南宋 · 真德秀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一○、《西山文集》卷五○
集神灵而求润泽,庶有感之必通;舍清净而就嚣尘,或又虞于不肃。涓良辰而敬饯,即邃宇以虔祈。嗟乾亢之已深,非滂沱而莫济。兴寸云于衡麓,倏遍九天;挹勺水于洞庭,遂浃千里。在众圣斡旋之甚易,尤群龙嘘吸之所能,愿体上帝好生之仁,以救下民垂死之厄。不胜忱扣,仰冀矜从。某无任。
御策一道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一○三
臣对:臣恭惟国朝以忠厚为治,以好生为心,以和平养天下之福,以中正作士君子之气。熙丰大臣之变法,邻于骤;元祐诸君子起而救之,疑于激。惟我仁祖皇帝培养根本,扶植政道,治体浑大,汪汪乎有唐虞成周泰和之风,诚足以为万世法。陛下习祖宗之馀休,膺上皇之重寄,诚能持平守正,以与天下辑安靖和平之福,而不凿吾祖宗浑厚之治体,则陛下所以策臣数条,如荐举之尚难其人、财货之未知其序、吏未称其职、民未安其业、贤愚同滞、军政未修,皆上廑陛下之宵旰者,臣愿以仁祖为法,则六者之弊,臣当熟数之于前,惟陛下裁幸。臣伏读圣策曰:「朕嗣承丕绪,六年于兹,兢业自持,罔敢逸豫,宵旰图乂,其效悠缅。常考古先帝王之治,安靖自然,靡弗有成,矫厉多事者未免于失」。臣有以见陛下叹六年治效之未著,而酌之古先,以为出治之龟鉴也。陛下夤畏天威,遵守祖武,勤恤民隐,贬主食之奉,服浣濯之衣,屏声色之娱,天资固已超绝。而且阅大臣章奏或至日晏,御内殿讲筵不问双只,日孜孜求理,尚惧阙失。是以比年以来,亲享而霁景舒,日蚀而云雾散,先春而瑞雪应,此天之所以相陛下也;边尘不惊,狱讼希省,盗贼屏息,此天之所以顺陛下也。陛下兢业自持,臻兹六年,其大体固已素定。今临轩策士之始,询臣等于庭,乃谓古先帝王之治安靖者成,矫厉者失,则陛下既知安靖之足以凝治体矣,而独有言「霄旰图乂,其效悠缅」,陛下责效于六年则切矣,臣犹未敢以圣问为然也。我仁宗四十二年之治,巍巍堂堂如此,今以其即位之六年考之,则亡具甚矣。天圣之五年,即仁宗之六年也,是岁范仲淹上书执政,历言时事,其略曰:今朝廷无忧矣,天下久太平矣,兵久不用矣,士曹未教矣,中外方奢侈矣,百姓反困穷矣。使好功喜名之君,临政发愤者六年,而治效悠久之若此,则必锐意勇为,以激天下于多事之场。惟我仁宗一切为根本虑,财以不聚为富,兵以不用为功,刑以不杀为威,人才以不作聪明为贤,庆历之治,迄今有光。陛下无谓六年之久而治效悠缅,诚能以忠厚和平植治本,以中正广大作人才,则安靖自然,靡不有成,当不虚陛下所以考古之意,而矫厉多事之失非所忧耳。伏惟陛下遵家法而施行之。臣伏读圣策曰:「汉文未遑用贾生之策,武帝则谩唐虞之嘉。一乃兴于礼义,几至刑措;一乃海内虚耗,户口减半。此其證也。朕以凉菲凛凛乎兆民之上,其敢媲踪五三?默观卿士大夫,莫不高谈稷契,下卑汉唐,然今日之弊亦多端矣」。臣有以见陛下酌汉文、武之得失以为鉴戒,而患卿士大夫之高谈危论而不切于时政之弊也。然尝观今日之治,以言乎荐贤,则人才未尝辈出如汉文,而数路得人不如武帝之多;以言乎理财,则用度节约如汉文,而剖析秋毫不如武帝之精;以言乎吏治,无可纪之绩如汉文,而击断于州县不如武帝之察;以言乎裕民,则除租减税如孝文,而外施仁义不如武帝之矫;以言乎张官置吏、选将练民,大抵有汉文之宽厚而无武帝之激烈。然要其终而观,则宽厚者有馀味而激烈者无成谋。臣切意陛下之所以绝望媲踪三五者,以是数者之政未能振厉奋发,以新斯人之耳目,而卿大夫所以高谈危论者,亦必厌满于此也。然今日之治虽小缓,要亦不可太激。文、武二君之得失,臣不敢以为陛下献,臣之所以拳拳于陛下者,本朝自有家法耳。仁宗在御,一时事势浸流于弛。请总权纲,时则有若宋绶;请揽威权,时则有若余靖;请立威福,时则有若孙甫;请出号令,时则有若苏伸;谓政令姑息者,张方平也;谓威柄渐移者,宋祈也;谓十事不及先朝者,富弼也;谓天下之势近于弱者,苏洵也。而我仁宗曷尝以治具之未张而绝意于五三之治,以卿大夫之高谈远古而亟求之所以更作之术欤?陛下诚能涵养治体以取法仁宗,则陛下六条之问,臣当件举而对,而陛下详择其中。若陛下方以治效悠缅为忧而亟欲大有所作为,则臣虽言之无益也。圣策曰:「百执事盖已略备,时下之令,而谋一帅、择一部使者,戛乎每难其人,岂世徒尚于美观而未究实用欤」?臣有以见陛下患荐举之未得实才也。然今日荐贤之法弊矣,异时士大夫介洁不茍求举,今不见也;异时举官不妄荐人,今未能矣。牍章旁午,率多具文,类曰某人可备监司而不明夫州县之尝有劳绩,某人堪充将帅而不明夫谋略之尝有显效,某人可举廉吏,某人可备著述,某人善治狱讼,某人善治财赋,而不列其可纪之绩。下泛然而举之,上亦泛然而用之,上下俱以虚文不实相尚,宜乎谋一帅、择一部使而尚难其人也。往年陛下论议臣之谋,凡宰执、台谏、侍从不许亲戚子弟交荐,日者议臣有请,自今科目荐延者,各因其长明著实迹,茍不如举,即坐以妄谬之罚。陛下欣然嘉纳。圣意一形,举官当无缪举,而实才当为时辈出矣,然持循至于今,而荐举不实之弊自若者,何也?未闻陛下罪一举官之不实而赏一举官之得人,而明示天下以赏罚之信必也。昔我仁宗尝诏举官,自今已改迁而贪污者,许元举官以实状闻,其不实者置之罪。臣愿陛下考仁祖之遗意,诏中外大臣,自今举三人皆实者特与拔擢,俱不如举则举官责降;已举而易所守者,举主匿其罪而不言,他日以事败则以其罪罪举主。迟之三年,而谋一帅、择一部使尚难其人者,未之有也。惟陛下遵家法而施行之。圣策曰:「国家之经制有常,朕之自处罔或不约,而内焉省计,外焉郡邑,惴惴乎每虞不给,岂财货本末源流未知其序欤」?臣有以见陛下虑理财之不得其序也。财非天雨鬼输,必责之民。今自两税而外,凡军兴之一切权宜者皆入于经赋,且茶盐酒铁之所立,古人不敢尽利以遗民者,今自一孔以上根括无馀。国家虽号承平,然犹有经费之不可阙者,郊庙之费、百官之费、军储之费、备荒之费、岁赂之费,阙一不可。使藏之州县,藏之府库,某色可以供某数,某数可以备某用,官司不相侵移,财货可以得其序。而今也,有所谓备拨,有所谓登承,有所谓填补,有所谓充措,移易文历,变乱色额,有司者将亦病之。往年议臣患州郡财物之虚数,应郡守替移即委本路漕司具实在之数以闻,其后又欲于监司、郡守放罢及宫祠,候省符到日,即令同官拘定见在财物之数具申朝省,其堤防不可谓不密矣。然以处升平则可,往年五谷不登而诸路常平司支发不给,不知欲建规恢等议,国胡以馈之?昔仁宗朝大臣建言,欲令三司使具先朝与天圣中赋入若干、官若干及今赋入之数与兵数、官数,约取中道,立为经制。以十分为率,七分为养兵及官省之费,以三分备水旱非常。迟之十年,始可以言。上从之。臣愿陛下规仿此制,明诏三司大臣及诸道计臣,自今量入为出,不得更相为用,以紊经常之目,庶使盈虚可考而缓急不至无备。惟陛下遵守家法而施行之。圣策曰:「考课之制,戒饬之诏深切著明,而吏治茍简,皆自丰贿财,有愧乎吏称其职」。臣有以见陛下之望吏治为甚切也。然今日之天下,陛下与守令共治者也,得一贤太守则十万户受其福,得一贤令尹则万家之县蒙其利。然受其福、蒙其利者百不一二,而贪豢以枉法、苛酷以虐民、妄诞以废事者总总也。应守令得官之初,率多矫为公廉之迹以要虚誉。一年之后,本心稍见,淹延狱讼,移易府藏,挠乱文历,互送之费、公帑之费、送迎之费,则视为当得,至有合解诸处纲运则占护而不解,支应于诸军请给则积压而不支。县蕲之州,州又蕲之监司,动以阙乏藉口。嗟夫!斯民亦重不幸矣。日者献议之官,谓监司、郡守送迎不得过数,吏籍不得额外收补,监司、通判行部不得搔扰。又尝有谓:欲宽远郡之忧,莫若重守臣之选;欲校臧否之实,莫若重监司之罚。莫非所以责吏治之实,陛下悉俞其请。陛下责吏之意非不迫切,然人不易知,以天下郡邑之繁,陛下安得人人亲见而后任之哉?今之监司宜总诸道之守令而进退之也,陛下于一道止得一二贤监司,则人人知所警惧矣。今守令不必择而监司不可不择。侧闻庆历三年,范仲淹、富弼条上时事,请以次渐易诸路监司之不才者,使惩汰所部吏,令两府通选转运,即委诸路自择知州。况日者廷臣有请,今后监司遇有阙者,乞专用在廷之臣。愿陛下自今亲择贤监司分部诸道,若内若外,必待陛辞而后行。当行之日,陛下亲御殿,假词色以谕之曰:「一道之吏,实汝之托,吏有政绩者其具名以闻,而阘冗酷虐者亦仰觉察,重加典宪。汝将匿不言,异时下转上闻,汝将有显戮」。彼知上意勤恳,则贤监司之下不容有滥员矣。惟陛下遵守家法而施行之。圣策曰:「盐税之蠲,逋赋之除,前后相望,而岁虽丰登,民尚愁叹,有愧乎民安其业」。臣有以见陛下念民力为甚周也。然今日之民力病矣。往年江淮、湖浙、四川等处所申灾伤数目,轻重各有差,今秋成又未可预计。假令岁果大熟,则亦仅可支一年之须而无嬴。而况国家之征赋,夏输绢,冬输䌷,以苗折帛有不一之名,役钱有两料之数,而额外之科歛不与。是以年来为产户者小则易田以避追扰,甚则竭产而供转输,其弊亦有在也。朝廷责之户部,户部责之监司,监司责之郡守,郡守责之县令,期限迫于星火,文移惨于戈戟。大书长牒,遽然而至,则系逮案胥,凌辱长吏。且如朝廷严税绢掯纳之数足而后施行者,其患皆起于期会之不容缓也。使州县府库有以为应手之备,则犹可以纾目前之忧,而今也扶东而西倾,捉襟而肘见,一额之输仅可以应本额之期限。财非出于官,而使不责之税产户,不责之四五等,得乎?日者陛下俞臣寮之请,纂集宽恤诏条,颁行郡国,虑长吏奉行不虔,则令监司劾奏。臣观圣虑非不恳恻,然使州县之财未裕,则长吏虽称有爱民之心,果能一一承宣乎?昔仁宗以京东饥出内藏绢代上供,以淮南饥出内藏绢代民输,下京西籴军储则出内库钱,下河北市粮草则出内藏绢。夫仁宗不惟不责之州县,而反取之内库,盖谓迅州县之期会适所以重斯民之彫瘵也。今欲民生之安其业,先自裕州县始。惟陛下遵守家法而行之。圣策曰:「官益猥冗而入仕之源未澄,率数人而同一阙,使贤愚同滞」。臣有以见陛下欲清入仕之路而使贤不肖有别也。国家有三岁进士之外,由特科进者多昏耄,补进者多骄佚,由杂进者多舞文,由鬻爵进者多贪污。入仕之路虽狭,特三岁一用郊,三岁一取士,名之登于吏部者,为员可胜计哉?故有一阙则替者一人,任者一人,待之者一二人。虽曰速仕者至于营近次,仰禄者志于得厚禄,而自便者志于得清安,然自京秩而上,犹未至太冗,而未脱选调者至于员多而无阙可取。是以忧国之臣虽屡求所以汰冗之术,然多畏于所拂而不行。昔我仁宗朝大臣议省冗官,是知立法自贵近则人无怨,请自嫔御、宗室、两府大臣及诸司带职员、内外臣之家裁减补荫,则十年当见成功。今世赏之数虽烦,然减任子、废恩赦,昔人常难之。议者又欲裁奏荫之法,严铨选之数,则又恐非祖宗忠厚之意。今欲裁省冗滥而仕者仍无所拂,莫若开张铨试之期,二年一铨,不惟俾之涵养气质,学而后从政,而吏员多猥冗之弊稍清矣。惟陛下遵守家法而施行之。圣策曰:「兵虽蒐择而将佐莫之拊循,第闻有掊克苛役,使军政未修」。臣有以见陛下欲革将佐之苛,使军政修举也。今日之兵,自三衙之宿卫、江淮之列屯、诸道之禁军,阶级欲其严,号令欲其明,军势不可谓不张。比年以来,缮治沿边之城壁,制造御前之军器,命臣寮以检视战舰之弊,诏诸将以讲求马政之利,则武备不可谓不讲。江上诸军,军器数目则委官检阅,沿边州县,土兵弓手则议行招填,则蒐练不可谓不至。今日军政之弊不在乎他,而在乎上下之情不相得。为之将者,裁简犒赏,积压请给;而为之兵者,傲睨邀赏,骄悍难制。平居不能同甘苦,则临事难以共患难。昔我仁祖经略西夏,是时升平日久,兵踰百万,范仲淹虑其骄悍,条上边政,大略以和靖军情为先。臣愿陛下诏诸道将帅,自今赏罚欲其信必,毋掊克伤士情,则军政不修之患非所忧矣。惟陛下遵守家法而施行之。圣策曰:「况欲教化之行,习俗之美,不赏而劝,不罚而惩,动容貌,出词气,天下向风而化,如《诗》《书》所载隆古盛时,其可得乎!朕未尝不当宁慨叹,期一新弊蠹,深惟矫厉多事之过,抑何修而前六者各得其理」?陛下所以慨慕古先而一新六者之弊蠹,陛下责治则亦锐矣。然尝恭闻哲宗皇帝朝,范祖禹建言曰:「陛下欲法尧舜,惟法仁祖,法仁祖则可至天德矣」。夫《诗》《书》所载隆古盛时,其教化习俗固非后世之所可及,然我仁祖之治,才智不用而道德有馀,功业难名而福禄无穷,则所谓隆古盛时亦何以异此!何陛下近舍家法而乃取法于太古久远之事哉!虮虱贱臣,恭闻嘉惠,圣问之所及,臣既竭愚忠,冒犯忌讳,件别于前矣。陛下于其终复策臣曰:「自昔抗议之臣,奏疏之士,文采则富,议论则阔。殆类石田,将孰与耕;有侔画饼,莫济于食。或矜于为异,或一时之见闻;或阴寓其私,规他日之进用。朕固不取,亦岂公言?今始延天下之秀茂策之于庭,其详著于篇,俾无多事之蹈而日臻于盛,朕将亲览焉」。陛下之问及此,天下之幸也,臣请复以取法仁祖为陛下终其说。国朝自艺祖以至仁祖,积四世而治体成。自乘舆驻跸东吴,至陛下又四世,涵养根本,作成人才,以凝治体于不变,以为我宋筑亿万年无穷之基,则在陛下当无以辞其责。然尝观仁祖之治体,所以汪洋洪大而与唐虞成周比隆者,虽自仁祖持平守正以扶植治本,而亦一时元老大臣中正广大而维持公道于上也。庆历盛时,杜、富、韩、范相与主公道于上,而欧阳修、蔡襄、王素、余靖等列居言路,相与维持正论以固治本。天章阁所条陈时事,富、范诸人身言之而身行之,初岂矜于为异,惑一时之见闻,如陛下之所忧者哉!范仲淹以忤大臣去国,愿与俱贬者相继,初岂阴寓其私,规他日之进用,如陛下之所弗取者哉!今日涵养治体,作成人才,以无愧于我仁宗之盛,其责在陛下;而扶植公道、荐进实才,以无愧庆历之大臣,其责在人臣。愿陛下与左右大臣深思熟计,思祖宗之艰难,念上皇之付托,为千万世子孙治体虑,一切以中正广大行之,实宗庙幸甚。臣无任惓惓之至。臣谨对。
敷文阁直学士赠通议大夫吴公行状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九、《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九、《经义考》卷二四四、《张宣公年谱》卷一
曾祖象奇,故不仕。妣李氏。
祖子民,故不仕。妣易氏。
父唐年,累赠太中大夫;妣刘氏,赠硕人。
公讳猎,字德夫,潭醴陵人,自太中公徙名数于善化。公年十五,补郡博士弟子负,受业于里人陈仲思符、王明远公明,寻受《易》于陈善长元。会魏忠献张公寓长沙,太中公以《易》受知,因得交张宣公,于是年二十有三,遂从宣公卒业。宣公见公弘裕疏畅,喜曰:「吾道其不孤矣」!两以乡举试于礼部,皆黜。岳麓书院成,以选为诸生。乾道三年冬,朱文公来会宣公,又获亲炙焉。公每惟圣贤教人无先于求仁,自秦汉以来,学者失其传,乃以孔门问答及周子、程子以来诸儒凡言仁者粹类疏析,以求正于宣公。宣公嘉之,授以大义,勉以体察。寻与郡博士异论,辞归。七年,即城北僧舍受徒。太中公交游道广,公力贫养志,不概有矣。宣公尝与其弟定叟枃及吴伯承铨、吴晦叔翌,皆一时闻人,过之,张安国孝祥时为守,为赋四公子诗。夏六月甲子,太中公卒,执丧一循古制,不用浮屠。踰月,葬东郭门外。湘中士大夫丧礼黜浮屠自公始。淳熙元年,公又与宾贡,刘枢密珙再以郡守举送,誉不释口。明年春试南宫,遂之婺谒吕成公,与语,奇之。且行,拊而勉之曰:「小小得失,亦足以验学力也」。寻以选射策廷中,赐同进士出身。五月铨试,授迪功郎、浔州平南县主簿。冬十一月视事,宣公方经略广西,檄公摄令,寻又摄静江府教授,兼节度推官。郡建学,属役于公,公一仿长沙校官,宏敞过之。宣公移使湖北,司业刘公焞代为帅,问士于宣公,以公对。六年春,以举主关陛从事郎,刘公辟公经略司准备差遣。夏五月,陆川妖寇李接杀九州巡检以叛。癸酉夜闻变,刘公戒僚吏趣发兵,公请以沙世坚将效用军自梧藤趋容,效用粟全五人为之导,陈立国以高州戍兵自化与世坚会,调雷化州水军截海道,趣漕司转饷,募白霞土丁,调巡尉吏士,以至增邮兵,明间谍,携贼党,招叛亡,贷胁从,纤悉毕陈,刘公悉如其请。贼势益急,陷容、雷,撇高、化,破贵、郁,掠陆川、博白等凡八县。秋七月,刘公被命以节制军马督捕,以公辅行。露潦熏蒸暍死相望,公扶持拯疗,士感激思旧,遂请分军薄贼营,为连珠砦十三以断贼往来,声势联属,贼气浸索。将抵贵,太守驰骑报贼二千来自兴业,谋袭静江,上下愕眙。公叱之曰:「第流移者返,不闻有贼也」。刘公以诘贵守,既闻果流移者复郁林,刘公往抚之。公夜请曰:「师久不功,主知故乎?有劳不赏,有罪不诛,逗遛者获全,偃蹇者幸免,人奚惮而不全且免也」?刘公于是大会将士,录郁林之功而诛南流县尉、郁林巡检与其州胥黄益、龙翼,人人警厉争死寇。寇穷之海,以有备不得前,生缚接及贼将彭四十诸人二百六十有五,与接之妻孥以献。六州八县平,建留屯以守。冬十月丁未师还,十一月辛酉至自郁林,壬戌磔接等于静江市,脍其肝心以哭死事者。七年三月,以功迁文林郎,为转运、刑狱使者所劾,改主管广东路转运帐司。初,盗起,刘公诘刑狱司佚捕,转运司之兴,二司惧且怨。事平,有希赏不得与者,遂乘间抵巇。刘闻公之得谴也,曰:「是将何以劝功」?上疏力争。七月丙寅,丁母忧。九月,跣护还里。服除,赴选,注辰州溆浦令。先是公以忧乞身,刘公亦移镇湖北,刑漕司遂劾公,公坐降授修职郎,刘公亦坐褫职罢镇,寻卒。公至是受命,慨然叹曰:「平南之役,帅属惟龚总、杨炤与仆三人。炤任督捕,总任居守,而始终同患则刘公与我耳。吾而不言,将为死公乎」!遂上书阙下,盛陈六州之功,谓犯不测者四,居甚难者六,且曰:「臣今不负刘焞,乃是不负陛下」。辞义慷慨,以忤时相不报。当上溆浦,念刘公诬谤未白,不往。郡守林公栗方馆致之,故相卫文定赵公雄守荆州,移书趣行,林亦赞其决。县介于五溪之间,蛮徭岁抄边,公拊而诲之,相戒毋敢犯。士不知学,公命欧阳诚之为师,儒术浸明,其后郭袖、张逵相继举进士,风流文献至今有存焉。十二年春,有王泾者以公之官违年,持吏部符代公。公去,其秋叙复从事郎。明年赴选,叙文林郎,调监桂阳军赡军酒库。岁馀之官,刑狱使者宋公若水以公摄常宁宰丞,寻又以湖南路安抚潘公畤致之幕下,且命兼狱麓书院堂长。陈公傅良来为守,愿得公助,潘公弗许。会郴、桂大饥,潘公命还郡赈给。公取南丰曾公法,率五日计口授泉,惠洽而民不劳。又请发常平金贷下农,陈公从之,全活甚众。赵文定公举公之词曰:「才资有用,气节甚高,使在要涂,必不负国」。此知公之深者。十六年,以光宗即位迁儒林郎,寻又以年劳循承直郎。绍熙元年,以举将及格,改奉议郎,知常州无锡县。县为浙右剧,前令鲜以善去。公使五家为甲,甲有长;二十五家为保,保有大长。凡一百二十五家,则揭其党里姓名于都亭,其有不孝不友、不姻不恤,凡以泯彝败俗,合众而挞罚之。若颠连𡞦独,则以告于县,县称给之。比及旬岁,教行讼清。明年,陈公以公闻于上,谓公与平李接之乱,未尝言功而屡讼帅臣刘焞之冤,逮及桂阳酒官,助讲荒政,甚于饥渴,诏赴都堂审察。三年冬十二月,召试馆职。四年春正月,差礼部贡院点捡试卷官。二月,以年劳转承议郎。三月丙子,给笔扎于学士院,问以兵财之策,公对略曰:「大义不明而委兵民于交病之地,此今日所患也。靖康之祸,天地之大变,而古今之所无。使南渡以来,君臣上下朝思夕勉,如勾践之报吴,田单之复齐,则将必其将,兵必其兵,上无贿取倖得之门,下无虚籍冗费之敝,民之力庶其有瘳。而绍兴以来,厄于权臣之和议;乾道以来,格于机会之未集。驯至于今,又非前比。以偷安为和平,以不事事为安静,天经地义陷溺而不自知,竭州县之力以养不耕不战之军,不惟不可用于外,亦未保其能恬然于内也」。策入,戊寅除秘书省正字。夏六月,召姜特立,公率同列上封事,命随寝。上以疾久不朝重华宫,秋九月,公又率三馆之士上封,不报,退以书责宰相。冬十月,与同列三上封,不报,公又自为疏以谏。会庆节,公又奏,略曰:「今慈福宫有八十之太母,重华殿有垂白之二亲,陛下宜于此时问安上寿,恪共子职,否则无以慰两宫之望」。词甚切至也。五年春,遂白宰臣,乞召朱公熹、杨公万里。且曰:「使朱公端委以立于殿陛之间,声容气色必有以感发人主,风指意向必有以作兴人心」。时相纳用焉。夏四月,又率同列上封事,亦自上疏极言之。陈公为中书舍人,以不用去,公为书留之,且曰:「今天下安危之机已判然可见,而未闻有叩头流血、牵裾折槛之士,方且曰是不宜激,激则已甚。公不于此时有所奋发,为士大夫倡,第洁身而去,不欲归过君父,然则身虽退而奚益」!陈公为改容谢。七月丙寅,以宁考登极恩转朝奉郎,赐绯衣银鱼。八月辛卯,迁秘书省校书郎。九月丁卯,除监察御史。其冬以灾异求言,公疏五事以谏:一曰服丧次以答神人之心,二曰审菆殿以徼宗社之福,三曰寝御札以专庙堂之责,四曰体乾刚以强主德,五曰建皇极以正人心。是时上趣修大内,韩侂胄已从中用事,黜陟赏刑率托之御笔,君子小人之势将不两立,故公缕缕及之。寻又诏侍从台谏言事,公上疏谓求言未广,愿更令百执事,悉许尽言。上将移御大内,公又上疏,略曰:「寿皇破汉魏以来之薄俗,为高宗服三年之丧,寿康属疾,以是付之陛下,万一轻弃丧次,将无以慰在天之灵。况太母春秋高,寿成又当大变之后,皆悲切不自聊。今陛下在行宫,瞻前顾后,犹有所冯恃,一旦舍之以去,不知两宫何以为怀。陛下即位以来,未见上皇,其间必有几微曲折,非外庭小臣所能尽言者。陛下固宜笃厉精神,少纾岁月,以俟上皇和豫,徐为祗见之谋,何苦为是趣迫之举?而况行殿之次,三年之丧,所以祈天永命之意,实肇基立本于此乎」!自后御札日盛,公复上疏,略曰:「陛下临御未数月,今日出一纸去一宰相,明日出一纸去一谏臣,其他令由中出,不知其几。昨日又闻侍讲朱熹遽以御札畀之祠禄,中外相顾皇骇,谓事不出于中书,是谓乱政。熹当世老儒,善类攸归,清议所出,陛下毋谓天下为一人私有,而用舍之间为是轻易快意之举」。疏上,权倖侧目。闰十月,被命监掩攒宫。十二月,集议孝庙配享,公谓:「艰难以来,首倡大义,不与贼俱生,不以成败利钝异其心,精忠茂烈贯日月、动天地,未有过于张浚也。孝宗皇帝规恢之志,一饭不忘,历考相臣始终此念,足以上配孝宗在天之意,亦惟浚一人」。议不合,求去,除江南西路转运判官。庆元元年春至部,下令曰:「其有下陵上,卑踰尊,贱犯贵,不孝不友,若当官贪残,居乡武断,在役受赇,茍以事至,必罚无贷」。其后历官,率以此为首。公在江西仅半载,为言者所劾,降奉议郎罢归。五年夏,始尽复元官。其冬,主管华州云台观。嘉泰三年春,除广西路转运判官。广右十六郡,漕司岁借盐本钱有差,郡率不能尽偿,故比岁靳不与。公曰:「是趣使歛民也」。即给借缗钱十馀万。寻宣公旧规修校官,辟漕司酒库以为桂林精舍,与同志共学焉。尝请蠲静江府昭州折布之钱九万馀缗,及广西摄官悉从漕司注拟,未报。三月,改知鄂州。有父祖死于瘴、子孙落南不能归者数百人遮道,公命给其归赀。夏五月丁卯至鄂州,谕民以义利之辨,凡家人族姻之讼悉以分义为断。尝奏沿江郡县征商之弊,乞下诸道总饷之臣,考覈岁入而裁其出,以惠商旅;又请募胡南北茶商以助大师,江湖水手以济水军。仅及期岁,除户部员外郎,总领湖广江西京西财赋、湖北京西军马钱粮,盖开禧元年夏四月也。时柄臣议开边,虏谍知增戍。公移书当路,请号召沿边忠义人以保边埸,刺军中子弟以补军实,增枣阳、信阳之戍以备冲突,分屯阳罗五关以捍武昌,杜越境诱窃以谨边隙,选试良家子以卫府库。且谓虏惩绍兴末年之败,今其来必出荆襄,军宜有储峙,乃并输湖南米于襄阳,凡积米五十万石、马料一百三十馀万石,又以湖北漕司和籴米三十万石分输荆、郢、安、信四郡,又蓄银一百万两,为万一进讨之备。其后董达守郢,孟宗政守随,柴发守南漳,克有成绩,皆公所拔,而襄阳、安、郢之围亦赖储峙,人心不摇。闰八月丙寅,被命赴行在奏事。冬十一月癸未,除秘书少监。初对,首言:「臣所闻于师友者,惟大义是究。尝奏疏先朝,及叨召试,未尝舍是而言他。今纵未能一举以大快神人之愤,谓宜简拔人才,蒐练军实,使一日有一日之积,一岁有一岁之功」。其次招勇敢,葺险要,广招募,明间谍,大抵皆申述前在鄂州所请,而论光、鄂当经理,江、黄当增戍,于良家子中增爵赏以募间探,择近臣授之节制,视前请加赡。公峨冠大衣,仪状开伟,至是造朝,疏畅明亮,朝论归重焉。然倡议者方指期克复,而公所陈二疏大抵必欲先内后外,日积月累,使规摹先全,异论不摇,故往往不快于心。会上流告饥,十二月辛未,除秘阁修撰知江陵府、主管荆湖北路安抚司公事,出大农十万缗赈贷。陛辞,又申前说,辟黄干准备差遣,陈椅营田司干办公事,弟犹书写机宜文字。明年春二月至武昌,即驰遣岳璠、董道隆招商分籴。三月视事,发米二万石,粜给各有差,米价为平。又念虏万一窥襄阳,则荆州为天下剧,方高氏有国,尝注水为防,号三海,先是守荆者虽尝经理而未有绪。公用五十馀万夫,缗钱半之,筑金銮、内湖、通济、保安四匮以达于上海而注之中海;拱辰、长林、药山、枣林四匮以达于下海;分高沙、东奖之流,由寸金堤外,历南纪、楚望诸门,东汇于沙市为南海,又于赤湖城西南遏走马湖、尉斗陂之水,西北寘李公匮。水势四合,高可注而下,卑可限戎马,深可舟,浅不可揭,堤上有路,路端有隘,而穴堤以相灌注。公尝招某方方而履之。其后虏骑东至竟陵,北窥荆门而不敢睨荆州者以此。公尝数请募茶商、水手,至是行之。又刺亲效五百人,调荆、岳、鼎、澧义勇防城。冬,虏犯枣阳,公谓枣失则郢重,郢重则荆危,请调沿江及关西兵。未报,虏围襄阳、德安,亦遣二千人由建阳、荆门屯百顷援郢,一千三百人由基城、马梁会百顷,义勇千赴襄阳。十一月丙午,被命节制军马。十二月庚戌,虏游骑至官陂,迫竟陵。辛亥,守臣林管亡,公劾之,请于朝,得夔州路钤辖张荣,以八百人援竟陵,统领李横提军五百护送京西参议官魏良忠继往。时神马陂溃军所至剽掠,下令招集,前后共得万馀,以三千人援襄,八百援安。癸亥,除宝谟阁待制,辟王观之主管机宜文字,胡庚干办公事,荐丰忠简赵公之孙纶于朝。三年春正月壬午,即拜湖北京西宣抚使,仍治荆州,辟吴竽、于革为参议官,张忠恕,张岷为机宜文字,弟犹书写,王观之干办公事,陈椅、李寿朋、陈之经、董道隆、周郁、赵师苍准备差遣,胡庚、罗颖、李儒用、王坰准备差使,康彦明、吴必达、王灏、黄輶准备使唤。魏友谅乞济师,予之千五百。又分命章彦珍将义勇军、金安世忠勇军,皆五百,驻龙涴、滩市,马瑾以义勇千、官军四百再援竟陵、应城,董逵、郝恩各将兵援郢,陈椅以义勇四千守荆门。丙戌,虏犯竟陵,张荣死之。癸巳,虏围郢。戊戌,夔路漕司以吴曦反书至,内阻外制,公为寝食俱废。某自春正月道荆西归,公谓其可与语,尝挈与分视守备,至是驰书至峡中挽回,俾摄参议官,且曰:「其为我任西事之责」!公方以襄阳、德安之围未解勤劳夙夜,募士入郢责王宗廉以死守,而数调大军及忠义,保捷分道夹击。郢围既解,尚有襄,安二围,乃督董逵、李谦亨、严江、彭国自京山援德安,而趣董世雄、孟思齐会黄陂,李横、雍政、马旺仍隶魏友谅,约山砦马伸、柴发及忠义统领孟宗政、昝世雄解襄阳之围。部分既定,惟西事方殷,会彭辂避乱至自金州,秦世辅以失津谪荆,公以二将为问,某因请分授民兵,付以襄、安之围,又赞公请以王大才为池州都统,将万人戍江陵,为讨叛计。公遂移书当路,请降御札付大才、辂,咸任西事。寻又募水军捍江,令钤辖赵翰以禁军三百、陈宝吉仲以御前军六百扼秭归巫山,立栅石门,王舜举亦以三百人控均、房,转归、峡粟以待王师。俾余求一人往说伪夔帅禄禧,得衢士赵师济请行。会安公丙矫制诛曦,三月戊子,露布至荆,公率吏士拜表贺,遣人劳安公,复驰书当路,乞厚平蜀之赏。壬辰,除刑部侍郎。戊戌,上手书付公,略曰云云。书至荆,则西事既平,公执书感泣知遇。又念江北、汉南之地创残未复,发缗钱十三万八千赈湖北,六万三千赈京西。新潼川佥书判官赵彦呐与夔州判官希混、进士昝世忠、朱元之等诛禄禧,公为上其功,寻又请城荆门、应城,请以归、峡二州专隶湖北,未报。除四川宣谕使,赍诏谕蜀,而自以御札付公,有曰:「比以逆曦负国,付卿西讨,赖宗社之灵,贼不旋踵已诛。然远方乱定之初,犹轸忧顾,必得信实之臣,单车所至,往宣德音。惟卿素知体国,就辍以行,其遂疾驱,为朕访求民瘼,镇安群情。如武兴一军兵数偏重,今欲分半屯于益昌,别命一帅统之,卿可与宣司商略,条具来上。诸有经画,并悉以闻」。且令至沔州、兴元府、金州都统司犒军。五月己丑发江陵,吴竽为参议官,自黄往金,宣布诏旨,王观之干办公事,李儒用、董道隆准备差遣,岳璠准备差使。秋七月丙子至夔,吏民扶杖听诏,以蒋介当黜揭诸行司,以丁煜名闻。寻分遣观之、儒用往成都、潼川布诏,公由果、阆至利,区画分屯。道大安,为文以吊杨节毅公震仲,即学宫祠焉。九月己卯至沔,与安公定议,分兵驻利。十月还至利,首奏杨公死节及李好义有大功,皆请赐谥立祠,且乞以官田给赐好义之家,劾蒋介不忠。遂以十二月戊辰至夔,将以淑慝功罪归报天子,会除敷文閤直学士,即授四川安抚制置使,兼知成都府。公惟受任若此,无以上报,遂列上倡义之士十有五人、守节二十有九人、去官二十有三人、受伪命九人,犹以为未足也,复上人才五十有二人,以李侨为首,且援王文正公之说曰:「臣所荐之士,非欲陛下一一召用也。士大夫既为近臣所荐,必知爱重,若加养成,可为异日用」。公之心盖若此,而人不及尽知也。又请蠲赋役以幸蜀民,其略曰:「窃惟蜀之利病莫甚于赋歛,姑以养兵言之,岁有二千万之供,取民百端,未易毛举。盐课之在建炎,总为缗八十万,后改行引法,递增至四百万。今虽数数宽减,尚存三百馀万缗。酒课之在建炎,总为缗一百四十万,后改场店法,递增至六百九十馀万缗,今宽减之馀,尚存四百馀万。产茶之郡,初亦无几,自熙宁始行榷法,至元丰而倍增,及建炎改收引缗,至绍兴而倍取,今为缗二百馀万矣。布估不过六州,自薛田创于天圣,每疋给以本钱三百,至建炎不给本钱而匹二千,今为缗一百三十七万矣。以至二百万缗畸零之钱与三十万缗激赏之绢,当时固曰军兴暂科,事已即罢,其后取之自如,展转滋甚。异时养兵费二千万缗,今又倍增至五千万矣,不知何以为继。两界钱引已五千万缗,今又添印五百万,且增一界又二千四百万缗矣,不知子母何以相权。重以逆曦之变,总所之积耗于妄赏,关外转输焚毁略尽。今平贼之后,诸军累资俱高,每岁俸给增添,何啻二百万缗。军兴之际,起夫运粮,固不可免,地远者出夫庸,是亦权时之宜,然有令人寒心者。臣始至巫山,士民遮道,谓巫山科夫五百,夫为钱八十缗。以鄙小县刀耕火种裁自给,而输缗四万,馀可类推矣。方军事之殷,非财莫济,顾以蠲减之议为献,似亦不知时义者。愿庙堂之上,明诏侍从郎省之臣有恳恻爱民之心、备谙蜀事者,相与讨论来上,然后行下宣制总司研穷节目,条列利病。凡无名之供、烦重之赋,一切蠲减,庶几与民更始,咸被实德,祈天永命,无越于斯」。其言虽不果用,人以为知本。嘉定元年夏四月至成都,蜀士学于成都者春秋试率数千人,弟子员五百馀,公揭朱文公《白鹿书院学规》诲之,既又祠周、程三先生于学,朱、张氏配焉,俾某记其事。多士闻风胥劝,学者益勉。公念成都为西南都会,师少堞坏,不足以控制诸道,乃与宣抚司列上,移兴元中右军二千分屯,罢潼、绵岁戍五百人。又念蜀之楮币旧号交子,随闰更易,曰兑界,近岁以二千五六百万为界,惟两界并行,今乃增印至八千万缗,渐不可继,与宣抚司、总领所共请,以帑金三万两、银一百五十万两更自朝廷卖僧牒,收回增数。未报,而总领所忽下令于利州收兑,人情皇骇。公截留九十三界新引五百万,就成都置局,且谕民以收兑不尽之数行用如故,浮议遂止,然自是与总饷者异向矣。赵卫公有子曰昱,闻曦变,号恸不食而死,刘公之子曰塈,时亦去官而卒,偶皆公所尝事者,遂并上其事,赵公赐谥文定。制置使满岁得荐士,遂以李嗣文、何德彦、度正、刘靖之、何应龙、李鸣凤上之。秋八月乙丑,公被命召赴行在,候黄畴若到日起发。九月,安公除制置大使,会弥羌结连青羌寇边,寻即窜伏请降,公欲增戍防捍而安公欲击之,卒以取败,二司由是不咸。明年四月癸亥,解印去。七月至荆州,吏民迎拜聚观,象而祠之。公俯江叹曰:「吾昔守此,正两围未解,西事方殷,尝指天誓心,事幸而济,即幅巾还里,今因循累岁」。遂力上归田之请,径还长沙。八月,以台疏落职,罢召命。五年春三月,差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公以行年七十请致其仕,优诏不允。明年十有一月乙亥,以疾卒。卒之日褚无馀赀,帅守卫公泾与漕使曾工部槃为给丧事,诏以前请特复敷文阁直学士致仕。寻览遗表,特赠四官致仕,遗表恩泽如令云。公襟度恢弘,色庄而气怡,人之有善,不翅己有,过焉,曰:「此必非其本心,当徐察之」。与公久处者,咸曰未尝见公有盛气矜色,藏怒廋怨,而闻言必复,见义必为,则勇不可夺。从张忠献公闻「复雠」二字,及从宣公,又闻求仁之要,终身诵而行之。以故士心豫附,所至林立,幕府往往不下三十人,馆士亦数十计。自为吏凡四十年,奉赐缘手尽,或咎公施予太滥,公曰:「通有无者理之常。余少苦贫,资人以活,今幸有禄,可以及人,而闭户独享乎」?迨其乏绝,亦处之夷然,无一豪追咎也。于诸弟尤极友爱,均财共产,廉逊之风被于国人。呜呼!自师友道缺,后生末至不及师事前辈,侪类涣散,典刑云亡。公以湖湘之英,历款诸老先生之门,得张公父子为之依归,硕大宽深,山岳镇而江河流也。使不幸而不及事前辈,其亦幸而亲炙如公者,犹有以考言行而察世变焉,而暂起复僵,多忤少逢,方欲引年谢事,聚友求志,以私淑后学,而天亟夺之,志士仁人聚泣交吊,呜呼,是惟哭其私也欤哉!奏议□卷、经解□□卷、杂著□卷,藏于家。元配李氏,故湖南路提举常平茆之女,归公五年而卒。继室王氏,故广东路经略趯之女。皆赠硕人。子弥昭,宣义郎、前佥书归州军事判官;弥庆,承务郎。孙男女二十人。余以受知之久,弥昭属叙公阀阅年行,以求铭于立言者,乃不果辞。谨状。
知漳州监丞吴公墓志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九、《诚斋集》卷一二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公讳松年,字公叔,永嘉人。曾祖讳比,故不仕。祖讳充,故赠右光禄大夫。父讳表臣,故任敷文阁直学士,右太中大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累赠少师。母鲍氏,秦国夫人;伍氏,宜人。公伍出也。以荫补官,初主平江昆山簿,监南岳庙,由国子监书库官迁删定官。书成改秩,摄登闻院。将迁擢,而少师以寿皇府翊善议出閤事罢去,公亦请外。历徽、台二州签书判官厅公事。其在徽州,悉力吏治,无文士脱略囊箧细碎之意。太守多病,予告,以公明敏,委以郡事。吏牍填委,或累月不省者,公一日决之如流,守倚以集。秩满,归至中途,闻少师病笃,捐妻子,犯波涛,舟人无色,公不为动。翼日至家,少师一见乃瞑。台州秩满,得湖南转运司干办公事。部使者知公能文,笺奏悉以倩公。每一篇出,大者百千,小者数语,词意绝人。给事莫公济尝叹曰:「公叔下笔无一点尘气,何必减汪彦章、孙仲益」?时逆亮入寇,湖南饷师粟斛四十万,当遣吏护送,众惧。公独请行,舳舻衔尾,先至师次,粮道以济。丞相魏国张公居长沙,望重四海,名士辏集,独伟视公,每见必促席语移日,且勉之曰:「君不必苦心属文,当为有用之学」。且与其子敬夫游,公自是尽弃其学而学焉。魏公再相,首荐公于朝。及其宣抚江淮,招公议军政。公以国事方急,不告妻子而行。通判明州,太守荥阳赵公伯圭母秀王夫人疾革,委摄郡事,公宿于郡舍,尽瘁勠力,事整而办。时有死囚数十,公察其有冤色,即呼而前,温色辞以问之,皆号泣曰:「我海渔也,吏执以来,日夜笞掠,便诬服为盗」。公密遣吏验问海滨枯鱼之肆,果然。一日释二十七人,郡中惊服。先是,诏郎官以上举所知,尚书薛公良朋、中书舍人洪公迈、给事胡公沂、直院莫公济、少卿胡公襄皆以公名闻。秩满造朝,丞相陈公俊卿一见奇之,除将作监丞。会中都官待次者例补外,改江西安抚司参议官。江西饥,米斗数十百钱。公捐俸以活饥者。除知南剑州,赐对便殿,寿皇劳曰:「吾旧学之子也」。因访以天下事,公敷奏详明,所陈四事如得天意,固民心,录名将子孙,革武举试文,上甚喜。至延平,首条上民事,一曰差注巡检须武举中选或任子晓民事者,二曰理讼先逮词首,三曰商旅不得操兵,事皆施行。有氓诬其主人以杀其子者,狱久不决,公验问,不三日得实,又明日获其子于建宁,盖氓匿之云,人以为神。暇日则召掾史与之论文,入学校与诸生讲经义。时荐举久敝,有挟诸公贵人书至者,公一不省,廷语于众曰:「荐举本意,举贤才及治行而已,挟贵而问,岂荐举本意哉」!先是,郡之材官多以请托隶尺籍,公一不听。一日入蒐庭大阅,许其子弟毕集,试其艺能,简其骁勇,涅以为兵。俄有旨集诸郡材官诣行在所按试,士气奋甚,挽强穿札,为闽郡最。第赏减会课三年。其治郡大抵慕朱邑,及去,延平之民遮道涕泣,为之立祠。既入朝,执政议以公为尚书郎,上曰:「吴某治郡有声,朕欲再畀以名郡」。遂得漳州。未之官而卒,实淳熙七年二月丁酉也,得年六十有二,终官朝散大夫。初,少师官通判,梦一浮屠倾然而瘠,谓己曰:「帝诏予为而子」。视其谒云:「杭州祥符寺」。及解官道杭,公生焉。幼颖悟,甫六七岁,日诵数千言。年二十三,侍少师居婺州,昼夜读书,甚至呕血。少师以文名一世,公尽得其学。弟三人皆师友公,得同荐书,而公独不第。及试宏词科,隐秩秘文,过目不忘。同学如丞相洪公适、给事莫公济,皆推其业之精。公风神高迈,谈间倾坐,超然如晋、宋间人物。好古乐道,经明行脩,不竞于进,悫而澹,介而通,寡欲而有守。平居简出,终日简编笔研间,遇会心处,即书于牖户。为文深厚古雅,有前辈风。有诗文二十卷,曰《江湖集》。尤爱于兄弟。从兄御史台主簿某病革,托以死生。弟宗学教授某在闽中属疾,公闻之,疾走至其官下,未几卒,公护丧以归,力贫以葬,拊二室之孤不啻己子。所至得俸不以入门,不买田宅,分以周族亲同寮之急。与游皆名胜,如王公十朋、郑公伯熊、林公光朝、吕公祖谦尤厚云。初室周氏,封宜人,永嘉先生行己弟之子也。能通《孝经》《论语》《孟子》诸书,与公德对云,前五年卒。继室潘氏,亦封宜人,后十二年卒。子男四人:瑰,文林郎、前饶州军事推官;璪,承直郎、前监建康府提领所南酒库;琰,文林郎、前安丰军安丰县主簿;幼为人后,公卒,归其宗,以公荫;琯,尚幼。女六人:希韫,适文林郎、瑞州军事推官周若鉴;希孟,适迪功郎、前潮州司法参军薛泽;季兰,适进士周及;次未嫁;次适修职郎、永州○陵县主簿杨长孺;次适进士邹毕。孙男三人:洵、澥、深。女四人。诸孤以八年九月乙酉葬公于吹台乡西山法济院之阳,迁周氏宜人祔焉。至绍熙壬子二月壬寅,复以潘氏宜人祔其左方。予与公初定交长沙,中同官豫章,公之子璪晚复与予同官高安,大儿长孺因得婿公之门,交莫厚焉,亲莫至焉。公既葬之十二年,癸丑四月,璪以书来曰:「先人未有铭诗,微先生,其谁宜为」?则追铭之曰:
公叔风神白而长身,如光风霁月之无尘。公叔诗文老而日新,如日光玉洁而不陈。公叔绅,意行无津,如我马既同而躄其趾,我车既攻而方其轮。嗟嗟公叔,一炊黍之诎,而万斯年之伸。公叔一去,于今几春?意其上虚空而跨绿耳,下大荒而骑麒麟也耶?
浩斋先生刘公向夫人墓志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七一、《诚斋集》卷一二七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夫人向氏讳茫,文简公敏中之裔。钦慈宪肃皇后之曾孙,武经郎、高阳关将领子齐之女,江东运使、直秘阁子忞之侄也。初,武经公政和间剧盗窃发,公遣人谕招之,不从。公怒,出兵与战,不利,曰:「吾世受国恩,死吾职也」。再战死之。朝廷悯其忠,赠武功郎。靖康初,衣冠南渡,夫人依于叔父直阁公。直阁公守衡州日,部使者惮其刚正,劾免之。寓居吉之安福县,为夫人择对,无一可者。时广东帐干刘公禹锡与直阁公同生于丁丑,雅相厚,而禹锡之弟浩斋先生讳廷直,字谔卿者,初丧其元配,先生方荐名礼部,直阁公喜其文,以夫人归焉。夫人生长相门后家,乃嫁布衣,欣然处之若窭人子。后十二年,先生登进士第,初调武昌户掾,再调武陵丞,所至以清名著,夫人之恭俭有助焉。又调知临江军新喻县,未之官而先生卒。夫人身任家责,抚训诸孤,毕其男若女若孙之昏嫁者七人。夫人天性裕和,与妯娌辑睦,有先没者哭之尽哀。又十有二年,敕其子得中治第,既落之,安且宁矣。淳熙甲午七月感微疾,明年二月疾益进。四月,其侄承弼试南宫归,夫人见之喜曰:「自新喻老人即世,门户付汝,吾病矣,不自意得一见汝」。五月戊子疾且革,噤不得语,犹目谢家人来视者,竟卒,享年六十有三。子男三人:宏中、处中,其季即得中也。女一人,适承信郎王晋之。凡十五孙:男六人,仍、倜、佺、亿、俦、伦;馀女也。曾孙男一人,曰澄。又明年十一月庚申,葬夫人于清化乡栎冈之原。其孤得中以其从兄承弼所状夫人之行实来谂某曰:「子盍铭吾母」?某先生门下士且亲也,则敬诺而铭诸。铭曰:
奕奕厥门,有閤而黄。崇崇厥家,有椒其房。是生夫人,载淑载穆。心不族矜,弥盛弥肃。抵其玉笄,易以蓍簪。从吾先生,水石山林。胡不耋矣,慨其逝矣。弗躬其祉,式貤其嗣。
丞相太保魏国正献陈公墓志铭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六、《诚斋集》卷一二三、《永乐大典》卷三一五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吉水县
皇天祐宋,俾万亿年作民主,自祖宗暨于中兴,必畀以杰魁文武之佐,负大公至正之望,为一世善类之宗。故其人未用而天下望之,既用而天下悦之,既去而天下惜之。其进其退,君子小人视之为己用舍,四海生灵视之为己戚休,中国四夷视之为国轻重。在仁宗时,则有若杜、韩、富、范;在哲宗时,则有若司马文正;在高宗及我圣上时,则有若广汉张公、莆田陈公。磊磊堂堂,后先相望,伟如也。初,绍兴庚辰、辛巳间,虏情猘甚,国势臬兀,天下之望在张公,而廷臣莫敢以闻。首请用张公以大慰民望、卒安宗社者,陈公也。是时万姓三军称张公为都督,而陈公为小都督,其系人望如此。至如乞斩大珰张去为,尼外戚钱端礼之相,逐倖臣龙大渊、曾觌,议复奏审之法,及极言近习弄权、债帅纳贿等弊,皆根柢天下治乱,天下称诵其卓诡绝特之举者,皆陈公云。《诗》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乃淳熙十有三年秋七月二十有二日,民之无禄,少师、观文殿大学士、魏国陈公以薨闻。天子震悼,对辅臣惊叹久之,为辍视朝,又再辍视朝。赠太保,谥曰正献,令官治葬。以十五年七月二日,葬于莆田县保丰里龙汲山。朝奉郎,直宝文阁、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朱公熹状其行,其子守以请铭于太史氏,而庐陵杨万里实执笔待罪厥官,铭其可辞?公讳俊卿,字应求,其先颍川人。永嘉之乱,太尉、广陵郡公准之孙西中郎将逵南迁泉江。历唐、五季,而太尉十九世孙真、二十二世孙峤沆始居莆田。自沂公以降,以好施闻。公生而庄敬,不妄笑言,七八岁知学。冀公薨,执丧如成人。少长益自厉,绍兴八年举于礼部,知举朱公震、张公致远得其试文曰:「公辅器也」。寘首选,有不可者,屈居第二。授左文林郎,泉州观察推官。秩满,改宣义郎。故事,当入馆学,时相秦桧察公不附己,以为南外睦宗教授。终更造朝,道中一日忽心悸,亟驰归,冀国夫人已即世,乃以是日属疾云。服除,员外置通判南剑州。桧死,乃以秘书省校书郎召。非公事未尝诣执政。今天子为普安郡王,高宗命宰相择可辅导者,争欲植所善。高宗不可,命择馆职静厚者,乃以公对。除著作佐郎,兼普安郡王府教授,寻迁著作郎。在邸二年,讲说常傅经以规。历司勋、礼部外郎,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韩仲通以狱无辜媚秦桧,桧党尽逐,仲通独全,刘宝总戎掊克,并按抵罪。宰相汤思退秉政,国言籍籍,会冬无云而雷,公言:「思退文艺有馀,器识不足,无以堪重任」。诏罢思退。金虏自燕徙汴,谋入寇,中外震恐。而杨存中久握兵柄,尤以掊克交结得幸,士皆怨咨。三十一年春正月望,大雷雹,已而雨雪。公引《春秋》书雷雪相距八日,其变有渐,今一日并见,此夷狄陵中国,臣下窃威权之象。遂弹存中,天子为罢存中而夺之兵。时虏衅已形,公言宜蚤择大帅,尽护诸军,而在廷莫有堪其选者。旧臣唯张忠献在,困于谗,谪居湖湘,中外翕然归之。上心益疑,公上疏曰:「窃惟今日事势危迫,军民士夫皆曰张浚忠义文武,且习军事,可当阃寄。臣素不识浚,亦闻其人意广才疏,虽有勤王之节,安蜀之功,然其败事亦不少。特其许国之忠,白首不渝,廷臣未有过之者。窃闻谮者言其阴有异志,若付以权,恐渐难制。夫浚之所以得人心、伏士论者,为其有忠义之素心也。若其有此,人将去之,谁复与之?臣愿陛下察其谗诬,略加辨白,且与除一近郡,以系人心」。上大悟。宦官张去为阴沮战议,且请避狄,公请斩之。上愕然曰:「卿仁者之勇」。明日,除权兵部侍郎。后数月,竟用张公守建康。边报益急,王师始北渡江,据要害,然战议犹未决。公言:「今守禦略备,士气亦振。北虏若来,持以重兵,捣以间道,上策也。严备禦,开屯田,中策也。受其甘言,敛兵增币,无策矣」。虏兵寻渡淮,公受诏经理浙西,我是以有胶西之捷。公劝上进幸建康,上然其计。未发而虏自乱杀亮,新酋遣使求成,朝廷议所答。或曰归疆者实利,正名者虚名,多附其说。公亟言曰:「今日正名之日也」。今天子受禅,公入对,陈戒恳切,且言:「今日之事必也清心寡欲,屏远便佞,用志专,见理明,则邪正分,功业就」。七月,迁中书舍人,寻以其职充江淮东路宣抚判官,兼权建康府事。时上初即位,慨然有雪雠耻之志,方属张忠献公以阃外事,顾在廷无可使佐之者,以公忠义奋发,沉静有谋,故有是命。公与张公协谋效力,大饬边备。十一月,召给札条时弊,公陈十事,曰定规模,振纪纲,励风俗,明赏罚,重名器,遵祖宗之法,杜邪枉之门,裁任子之恩,限改秩之数,蠲无名之赋。其杜邪枉之说曰:「比来左右近习名闻于外,士夫以身附炎,将帅以赂易官」。隆兴改元,都督府建,除礼部侍郎参赞军事。张公初谋大举北征,公以为不若养威观衅,俟万全而动,从之。会虏盛兵聚粮边邑,诸将谓秋高必来,不若先之。张公以为然,乃表出师。是时六月,师兴,出虏不意。幕府次盱眙,大将李显忠、邵宏渊连下虹、灵壁二县,禽其大将大周仁、萧琦,缚至麾下,将乘胜长驱。公曰:「盛暑兴帅,深入敌国,皆兵家所忌,宜亟还」。张公亟檄显忠班师,而显忠等已进破宿州。虏亦大发河南之兵以来,显忠身鏖战城下,自朝及昃,杀伤过当,虏气熸焉。中兴以来,王师之捷,鲜有此举。会夜雨,不相知而惊,虏溃而北,我师溃而南,而流言以为我师大失利,虏且乘胜而至,主和议者又侈其说以摇众。公从张公驻兵不动,溃兵闻之,稍稍来归。讨其实,所亡失财数千人。张公檄公亟入奏,公见上具道其事,且曰:「胜负兵家之常,愿勿以小衄沮大计」。上曰:「朕任魏公不改」。张公抗章待罪,公亦请从坐。上不得已,诏皆贬秩二等。汤思退复相,公以尝论思退请罢,不许。谏官尹穑阴附思退,议罢张公都督,复以宣抚使治扬州。公上疏曰:「今使浚去都督甚重之权,居扬州必死之地,凡所奏请,台谏沮之,如此则人情解体。浚方为贼饵之不暇,且浚近画两淮备禦之计,惟保险清野,可挫贼锋,陛下既许之矣,今议者之言乃如此。虽浚尽室以往,有死无避,然浚负天下重望,一有蹉跌,人情震骇,臣恐江上之事,将有不可测者。议者但知恶浚而欲杀之,乃不复为宗社计。愿诏中外,相与协济,使浚得以毕力自效」。上感悟,即召张公复开督府,卒召相之。然不数月,竟为思退、穑等所挤,遣出视师,遂不复返,而公亦累章请罢。明年五月,乃除宝文阁待制、知泉州。公固请祠,除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及思退贬死,上乃思公言,太学生数百人伏阙下拜疏,请起公。上劳之再三,公引欧阳脩、司马光之言,极论朋党之弊,以为绍圣、崇、观以来,此说肆行,实基靖康之乱。近岁宰相罢黜,则其所用之人不问贤否,一切屏弃,此钩党之渐,非国家之福。除吏部侍郎,寻兼侍读,同修国史。尝言:「本朝之治惟仁宗为最盛,愿陛下治心修身,立政用人,专以仁宗为法,此今日之要也。大臣受任不专,用事不久,不能以一身当众怨,此今日之敝也。人才国家之命脉,气节又人才之命脉。祖宗盛时作成涵养,名公巨人争以气节相高。自蔡京、秦桧用事,摧丧略尽,今日之戒也」。于是上有意大用公矣。会钱端礼起戚里秉政,骎骎入相,馆阁之士相与上疏斥之,皆为端礼所逐。工部侍郎王弗阴附之,公抗疏言本朝无以戚属为宰相者。及进读《宝训》,适及外戚事,公又极言;「本朝家法,外戚不预政,最有深意」。上首肯久之。端礼由是深忌公。公力求去,除宝文阁直学士、知漳州,改建康府。公既去,而端礼亦卒不相。二年,召为吏部尚书。时上犹未能屏鞠戏,又将畋白石,公上疏力谏,至引汉桓灵、唐敬穆及司马相如之言以为戒。后数日入对,上迎谓公曰:「前日之奏备见忠谠,朕决意用卿矣」。十二月,诏馆虏使,遂拜同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首荐名士陈良翰、林栗、刘朔。时龙大渊、曾觌以旧恩怙宠,士夫颇出其门,言者往往获罪。及公馆客,大渊为介,公见外不交一言,大渊造门不答。偶中书舍人洪迈来见,语公曰:「人言某当除某官」。公曰:「何自得之」?迈以渊、觌告,公具以迈语质于上前曰:「臣不知平日除目两人实与闻乎,抑密伺圣意而窃弄国权也」。上曰:「朕何尝谋及此辈」?即黜二人。知枢密院事虞允文入谢德寿宫,高宗语之曰:「卿与陈俊卿同在枢府,俊卿极方正」。公以两淮荆襄藩篱未固,言于上曰:「备边经久之计,不过屯田积粟、增陴浚隍、训卒练兵而已。然今日任人太拘,而边郡尤病。谓宜广求人才,勿间文武,使陈所见,与定规模,悉如太祖皇帝所以遇李汉超、马仁瑀辈者。分之以兵,使自为守,饶之以财,使自为用」。虏使来庭,公以故事押宴。使者致私觌,其牍不名,公却之,使者乃书名。虏移书边吏,求归亡命,上顾辅臣议所答,公曰:「俘虏归叛亡否,此载书也」。镇江军帅戚方掊克,军士嗟怨,言者及之。公奏:「外议内臣中有主方者」。上曰:「朕亦闻之。方罪固不可贷,亦当并治誉阿者,以警其馀」。即诏罪方而以内侍陈瑶、李宗回付大理,究其贿状。虏使来贺会庆节上寿,适郊礼,散斋不用乐,公请令傧者以礼谕之。上亲郊,霖以震,宰相叶颙、魏杞策免,公亦请罪。越数日,除参知政事。言于上曰:「执政当为陛下进贤,退不肖,使百官各任其职。至于细务,宜归有司,庶几中书之务稍清,而臣等得以悉力于其急务」。从臣梁克家、莫济求外补,公言二人皆贤,其去可惜,盖有惎间者。于是劾洪迈奸险诡佞,不宜在人主左右,黜之。七月,宰相蒋芾以忧去,公独当国,寻兼知枢密院事。请中出恩泽者,许得寝之。上曰:「卿能尔,朕何忧」?每劝上亲忠直,纳谏争,抑侥侥,肃纪纲,讲军政,宽民力,用人随才,无求其备。异时将帅不见执政,莫别能否,公日召三数人与语,察其材智所堪而识之。首减闽盐,罢江西籴及广西折配米盐,蠲诸道积逋以大万万计。上于公言听谏从,于是政颇归中书矣。龙大渊死,上念曾觌,欲召之。公曰:「自陛下出此两人,中外咏歌圣德,今复召,愿罢臣」。遂止。殿帅王琪奉诏行视淮城还,荐和州教授刘甄夫,上命召之。公与同列请其所自,上曰:「王琪称其才」。公曰:「琪荐将佐职也,何与教官」?上曰:「可召问之」。公退责琪,皇恐不知所对。会扬州奏琪传诏增城,今既竣事,公请于上,上曰:「无之」。公曰:「此矫制也」。退至殿庐,召琪诘之,琪叩头汗下。公亟奏曰:「诏边臣增城,此大利害,大纪纲,大号令也,而琪得诈为之。令甲曰,诈为制者杀」。于是诏削琪秩,罢之。先是,密命下诸军,朝廷多不与闻,公与同列请自今百司受诏处事,并闻朝廷而奏审焉。至是复以为言,从之,寻收前命。上谕执政曰:「禁中欲取一饮食,亦奏审乎」?公言:「祖宗成宪著在令甲,且如令三衙发兵,则密院不可不知,每事奏审,乃欲取决于陛下也。今命下复收,中外惶惑,且将并旧法而废之矣。意者非陛下意也,将无小人因此阴以微言上激雷霆之怒乎」?翼日面奏,上曰:「朕岂以小人之言疑卿等耶」?同知枢密院事刘珙进对,语切忤旨,诏除珙端明殿学士,在外宫观,公力争之曰:「当与大藩」。上乃以珙帅江西。乾道四年十月,制授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公为相以用人为己任,所除吏皆一时选。尤抑奔竞,奖廉退,或才可用而伐阅尚浅,即密荐于上,退未尝以语人。有忽被召对除用,而不知所自者。如名儒朱熹,公三荐之,熹不知也。每接朝士及牧守来自远方者,必问以时政得失,人才贤否。见给舍必勉之曰:「朝廷政令,公等意有未安,勿惮举职」。又以两淮备禦未设,民无固志,请于扬、和二州各屯三万人,仍书民数,率三男子者家一人为民兵,要使大兵分屯要害,以扼腹背,民兵各守其城,以相犄角。时虞允文宣抚四川,公荐其才堪宰相,上即召允文为枢密使。至是,拜公左相,允文右相,乾道五年八月也。允文建议遣使北虏,以陵寝为请,公面陈未可,复手疏,以为恐慕虚名而受实害,事得小缓。曾觌秩满,公预请以为浙东总管,上曰:「觌意似不欲」。公曰:「属者陛下去觌甚盛,或谓觌必复来,今果然。愿捐私恩,伸公议」。又诏进觌官,公曰:「无名」。会遣使贺北虏正,乃请以觌为介,还以故事迁其官。枢密承旨张说欲为亲戚求官,惮公不敢言。会公予告,请于他相,得之,公卒不与,吏部尚书汪应辰举李垕应制,有旨召试,权中书舍人林机言垕独试,非故事。公奏元祐中谢悰亦独试。乃机与谏官施元之意沮汪应辰,不为垕也。公因极论其奸,遂罢二人。明年允文复申前议,上以手札谋于公,公上疏力争之,继力请去。以观文殿大学士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抚使。辞行,犹劝上以泛使未宜轻遣。竟遣之,不获其要领云。曾觌亦召还,遂建节旄,历使相,以跻保傅,士大夫莫敢言者。公至福州,政宽而严于治盗。明年,定海水贼倪郎侵轶闽广,海道骚然。公召统领官郑庆授以方略,庆颇逗留,以风为解。公植旗于庭,视其所乡,庆惧,昼夜穷追,遂悉禽之。上嘉其功,特迁银青光禄大夫。闽盐故事,官自鬻之,转运判官陈岘议改为钞。公移书执政,以为法行三十年,州县稍无横敛,百姓亦各安业,此不为不利矣。今欲改之,不可。竟改之,已而果不行。又明年,力请投闲,遂以提举临安府洞霄宫归里第。淳熙二年,再命知福州,民习其政,不劳而治。会有诏尽发本道戈船及选卒,公奏留其半。州大旱,且火,且星陨,且地震,公悉以闻,上赐笏带药物。三年,太上皇帝圣寿七十,庆赐宇内,公以绍兴从官,特转金紫光禄大夫。四年,累章告老,上迟回累日,乃除特进、提举洞霄宫。五年五月,起判隆兴府,改建康府、江南东路安抚使兼行宫留守,且诏入奏。既至,都人聚观咨嗟,喜公之将复用也。见于垂拱殿,上为改容加敬,命坐赐茶,宣问款至。公因从容言曰:「择将当由公选。臣闻诸将多以贿得之,军政大坏矣」。上曰:「前日郑鉴亦云」。鉴,公婿,故及之。公曰:「鉴以小臣论事,陛下和颜听纳,中外仰服。然诸将交结,用不以材而以货,则下不服」。上曰:「然」。又曰:「陛下用人当辨邪正,当由朝廷。闻曾觌、王抃招权纳贿,荐进人才,而皆以中出行之。口语籍籍,恩归此辈,谤萃陛下」。上曰:「小者或勉徇之,大者此辈何敢预」?公曰:「此辈未必敢明荐也,或伺知圣意而传于外耳。禁中一事外间必闻,皆此曹也。愿严戒敕」。上遣中使赐金器犀带茗香。明日辞行,因奏曰:「臣去国九年,重入脩门,见都下谷贱人安,惟是士大夫风俗大变耳」。上曰:「何也」?公曰:「曩者士夫私趋觌、抃者十一二,尚畏人知,今则公趋之者十七八,不畏人知矣。人才进退由于私门,大非朝廷美事」。上曰:「抃不敢。觌时有请,朕多抑之,继今不复从矣」。公曰:「陛下之言虽如此,其如外间欢传,某由某荐,某出某门,此曹声生势长,台谏侍从多出其门,朝廷亦唯命是听,孰敢为陛下言者?如将帅贿交又特甚者,不惟士夫言之,吏卒亦能言之,独陛下以为无有耳。陛下信任此曹,坏朝廷之纪纲,废有司之法令,败天下之风俗,累陛下之圣德,臣实痛之。愿陛下勿忘臣此四言者」。上曰:「卿到建康,见兵将如此者以闻」。公去建康十五年,父老喜公之来,所至相聚以百数,焚香迎拜。公为政平易宽简,悉罢无名之赋。府有军屯,异时多为民害,公为出令,犯者以军法论,诸军肃然。行宫管钥,宦者主之,留守待之如部使者。时节按行殿中,则宦者置酒西向坐,而留守为客,甚或邀饮其家。公悉罢之。建康距淮南一水间,每边头利害,知无不言。北境有盗百馀焚掠淮阴,公请严禁吾民越疆盗马者,增濒淮县兵之戍者,不受自北来归者。先是,上念诸军有孥众而廪不赡者,出缗钱畀三总领司,各十万,俾市易,岁取子钱之五以优给焉。有司旁缘,尽笼商贾之利,阴夺关市之征。公请罢之,而岁捐券三十万于一司,给孥众者半,犒大蒐者半。时上前下文书于外,多不用符玺,谓之白劄子,率用亵御特送,而廷劳同王人。至是枢密承旨王抃遣所亲以白劄来,吏白近比,公不奉诏,因上疏曰:「号令出于人主,行于朝廷,布于中外,古今所同也。间有军国几事,或禁中细札,亦必用玺书行之,此所以示信而防伪也。今乃直以白劄谕指,隃度事宜于数百里外,异时缓急,或钱谷所出,或师旅有兴,或边防是经,系乎国家大利害者,能保其无伪乎」?上手札愧谢。公寻上章复告老,答诏不允,除公少保,益封。公固辞,上手札尉谕再三,乃受。时江东旱甚,上诏公预讲荒政,公请贷米斛三十万、谷二十万,公州县振粜,而又继以发常平之粟,除田租之逋,罢淮东之籴,蠲米商之征。从之,惟所贷谷米才得十七分之一云云。公设施有政,米舟四集,民无流徙。八年正月,复告老,累诏不允,而公请益坚。二月,除醴泉观使,进封申国公。九年正月,公年七十,元日即谢醴泉之廪,复申前请,凡五表,上又手答却其章。是岁亲郊,召公侍祠,公固辞,又三表及手疏告老。上不得已,诏以少傅致其仕,进封福国公。有司以法当给全俸,公按富文忠公故事,独受少傅之禄,馀悉上还。十一年十月七日,上以公生朝遣使赐手诏、金器、药香。十二年,又诏公侍祠圜丘,且来岁增上太上尊号,且庆寿陪班。上谕宰臣曰:「陈丞相久不相见,宜趣其来」。复手札书其末曰「付陈少傅」,而不名。公竟固辞。庆典告成,册拜少师,进对魏国公。及属疾且革,夜半手书一纸示诸子:「勿祈恩泽,勿祷浮屠,勿立碑请谥」。遗表惟以「用忠良、复境土」为请。诘朝,整冠定气,安卧而薨,得年七十有四。公忠孝天至,尤好礼,终日无惰容。虽疾,见子孙必衣冠。遇人无少长,以一诚实,一言终身可复。平居言若不出诸口,而在朝危言正色,辨邪正,斥权要,无所顾避。然心平气和,无近名意。处国事顾大体,务持重。在中书尤爱名器,抑侥倖,故小人多不乐。上屡称其忠诚为贤相云。公性宽洪,无私喜怒,泛然若无所亲疏,而好贤之心实笃。雅善故端明殿学士汪公应辰、敷文阁学士李公焘,尝曰:「吾待罪宰相,无过举者,二公之力」。治郡尚风教,民有骨肉讼者,譬以义理,争者感泣。自奉甚约,食日一肉,而一衣或二十年。禄赐多以分人,抚爱宗族恩意甚备,内外缌功必素服终丧。在官不受馈问。建康诸部使者及诸大将,故事有月饷,公不欲异众,别储之以周士之贫者。将去,尚馀万缗,悉归之官。公于外物澹然,独喜观书,病犹不释。其学一以圣贤为法,于释老未尝问。尝有诗曰:「吾方蹈孔孟,未暇师粲可」。有文集二十卷。曾祖讳仁,祖讳贵,父讳诜,皆以公贵赠太师,沂、昌、冀三国公。曾祖妣黄氏,祖妣李氏,妣黄氏、卓氏,赠徐、昌、越、冀四国夫人。配聂氏,封唐国夫人。子男五人:寔,朝奉郎、通判泉州事;守,承议郎、权发遣漳州事;定,承奉郎,蚤卒;宓、宿,皆承事郎。女四人:长适进士黄洧,次适故著作佐郎郑鉴,再适太常少卿罗点,次适奉议郎、通判漳州梁亿,馀幼。孙男四人:垕,承务郎;址、坦,承奉郎;塾,未官。女六人。铭曰:
宋十一叶,有赫有嶪。振天之纲,乾道惟皇。惟皇惟肖,肖我高庙。肖我祖宗,追而与同。庆历、元祐,绍兴、乾道,宋之圣时,郅隆四之。摅国宿愤,信威朔狁。六月之师,周宣之奇。大丑仁琦,麋之以归。自此疋马,詟不南下。谟明何人?猗张与陈。谈者仰目,曰大小都督。大勋骎骎,卒坏于成。张公既丧,久艰厥相。皇相陈公,奋熙载庸。正臣表治,万物吐气。劝皇德心,烛理自明。皇德一正,万国以定。一时群材,驩为公来。若凤斯翙,万羽斯会。色夷气温,皇知爱君。君有难启,事有难止。不费颊齿,如石投水。乾道之隆,万祀攸崇。走职太史,作诵万祀。
王通敕 南宋 · 许翰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八、《襄陵文集》卷三
至化隆洽,远人豫附,奉其宝贽,臻于阙廷。曾是绥怀,每敦宠数。有舍馆委积之事,有饔饩加劳之文,所总实繁,非材莫济。具官某久以眷简,服在禁严。属荒服之咸宾,示鸿私而兼抚,受命典领,克谐蛮蜑。朕嘉尔能,诏增厥秩。往服恩荣之渥,益勤图报之衷。
参知政事制(二) 宋 · 张嵲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九、《紫微集》卷一三
保邦如置器之未安,虽系人君之取舍;图难如涉川之莫济,又系所任之否臧。朕诵「无竞维人」之诗,则思群策以自辅;念「知人则哲」之训,复嗟委任之尤难。顾非伟才,曷膺大用。具官某术高王佐,望重国钧。出入三朝,致主率繇于仁义;淹回十载,得名皆自于忠诚。入仪某路则广陛尊,出殿藩维则疆埸固。谢安之未用当世,人属之心;柬之之尚屈外邦,众惜其老。物望所系,政庸曷归。曩以间言,过失我社稷之镇;今畴众举,信惟王政事之臣。是用召自价藩,畀之大政,益增封邑,并示恩荣。明听朕言,以辅台德。予欲承祖宗复大业,尔则恢反正之图;予欲修纲纪正百官,尔则开众正之路。朕方属卿以建非常之事,卿其事朕以信平生之言。岂惟予一人垂拱仰成,将使我先王膺乃懿德。
辞免转官表 南宋 · 赵葵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七二、《景定建康志》卷三六
伏蒙圣恩,以臣视师期年,特转三官,依前枢密使兼参知政事、督视江淮京西湖北军马兼知建康府、江东安抚使、行宫留守,仍加恩。寻具辞免,特降诏书不允者。囊封飞奏,恳还褒赏之荣;銮禁出纶,曲示训辞之宠。冀乞收于误渥,庸叠冒于聪闻(中谢。)。臣曩禀庙谟,出提师律。谨守平平之策,曾无赫赫之名。受任期年,技已穷而宜去;祈閒累疏,言虽切而弗俞。爰仰体于眷留,用复祗于戍役。尚虞绵力,莫济后艰。至若计官资之崇卑,较邑封之多少,臣之素志,寔匪敢知。夫何诞布于恩徽,抑且申嘉于戎捷。边城却敌,盖将士之勤劳;淮水安流,本朝廷之威德。而臣下掠众美,上冒洪私,倘复昧于牢辞,将重干于大戾。伏望皇帝陛下执驭臣之辔策,谨在笥之衣裳。念臣忝备端枢,于宠荣而已极;察臣偶无阙事,乃职分之当为。毋拘反汗之嫌,俯徇由衷之请。俾仍旧秩,用穆佥言。所有恩命,臣未敢祗受。臣无任瞻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
太孺人李氏墓志铭(绍兴二十三年十二月)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九二
太孺人姓李氏,桂林訾家洲人,故观州富银监主世则之女。太孺人年十四而孤,家寠甚,又无男兄弟,与诸妹深居,奉母党巷,人为之忧,而能久处约也。年二十有一,始归同邑人黄君表中,养不逮舅,以事母者事其姑,怡怡婉婉,承志服劳,无违忤。其姑每曰:「自此妇来赓馈职,黄氏之族愈睦,吾食旨而寝甘」。于是诸娣姒交愿致养,而姑独安于太孺人。太孺人事姑十六年如一日,不以久倦有间毁者。生子四人,夫君延师力教,太孺人悉心协相之,腆其礼币,虽质剂服环,弗告贫也。子齐既决科筮仕,未几丁外艰。后为州别驾二千石,奉板舆从官,禄入向丰矣,而太孺人勤俭不汰,与昔无异。年益高,性益慈,周旋困乏,闵下劳勚,它人臧否,一不挂口。阃之内,未尝闻其语也。诸孙初能言,即以《孝经》授之,笃老亦不忘。齐先摄符新兴,甫二年遂真拜。太孺人年七十有六以疾终,寔绍兴二十三年五月八日。齐弟庭、扆、育皆进修士业。女二人:长元妃所出,太孺人抚犹己子,适灵川县进士刘某。次适右从政郎、郁林州兴业县令秦吁。孙男十二人。齐通籍左奉议郎,遇郊祀赦令恩,追赠其父右承事郎,而封太孺人今号。丧行有日,齐以其门人南恩州司户黄执礼所次太孺人内行状来曰:「齐不孝,将以十二月丙午葬吾母于某县东乡福寿里蛟龙木山圣泉之原,请铭其藏」。予曰:「某也既非立言者,且末路摧颓,岂所托以传信」?齐请弥确,乃不获固辞,为叙而铭之。铭曰:
幽闺静淑兮,有家则宜之。忱孝厥姑兮,神以福膍之。白屋而朱门兮,吾与我之子规之。耋然邦侯之寿母兮,金花诰爰宠绥之。兰玉培其阶庭兮,庆流羡夫孰夷之?藏石于泉扃兮,琢词显以丕之。
明年,齐又以书来曰:「埋铭为悠久计,然百世后不幸出乎人间,曷若以昭乎今之人?更愿碑碣立之墓前,可乎」?予惟齐欲显扬其亲,虽杜元凯岘首汉渊之谋,何以尚兹?乃不易初文,书以畀之,庶懿劭之不渝也(《斐然集》卷二六。)。
郎:原无,据文意补。
与刘共甫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一○、《晦庵先生朱文公文别集》卷四
杜门如昨,无足道者。但传闻淮北音问不一,心窃忧之。及问平父,云屡得近书,初不及此,则彼为妄传矣。然事之可忧者,正亦不在是也。近一二士大夫斥言近习,无所隐避,上亦嘉纳,但崇信如初,略无变改之效。不知又是何人陈此秘计,欲以柔道不战而屈天下忠义之兵?彼自为谋则巧矣,而为国患日深柰何?昨承委撰王公集序,已尝具禀,恐不能事,以病高明。前日偶与平父诸人小饮醉卧,中夜少苏,因不复能寐。感慨俯仰之间,若有开其意者,忽得数十百言,蹶然起坐,取火书之。窃意以是为王公集序,若可无愧,但未知尊意如何耳(闻莫子齐所作行状甚详,故序文中及之。得求一本见寄为幸。)。今属平父附便拜呈,恐不中用,却乞示下,当略改入题处,别作跋语,为某之自言者授其子,以见区区。或粗可用而有当改处,亦告垂喻曲折,当如所戒也。平父昨令与伯谟说招致之意,近闻复当少缓,亦已报之矣。渠既未成诣门下,欲邀来此相聚。而乡人子弟不可率,贫家又不能有以资之,度其邵武亦未必有相聚处。贫悴日侵,殊可念耳。
元履之弟诚之者,中间得所予赙金,数年质易,稍有资聚。今秋因索债殴人,邂逅致死,遂尽索所赍,又举贷以继之,然后得脱。今一房四五口立见狼狈,殊可怜。然无术以救之。往时元履病中亦以此弟见属,今无如之何。亲旧向来干扰殆遍,又不容复有请。不审枢密或有不费之惠,得赐哀怜,千万之幸。然渠初不敢有此望,更在裁处也。
王梅溪文集序(代刘共父作)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知人之难,尧舜以为病,而孔子亦有听言观行之戒。然以予观之,此特为小人设耳。若皆君子,则何难知之有哉?盖天地之间有自然之理,凡阳必刚,刚必明,明则易知。凡阴必柔,柔必暗,暗则难测。故圣人作《易》,遂以阳为君子,阴为小人。其所以通幽明之故,类万物之情者,虽百世不能易也。予尝窃推《易》说以观天下之人,凡其光明正大、疏畅洞达,如青天白日,如高山大川,如雷霆之为威而雨露之为泽,如龙虎之为猛而麟凤之为祥,磊磊落落,无纤芥可疑者,必君子也。而其依阿淟涊,回互隐伏,纠结如蛇蚓,琐细如虮虱,如鬼蜮狐蛊,如盗贼诅祝,闪倏狡狯,不可方物者,必小人也。君子小人之极既定于内,则其形于外者,虽言谈举止之微,无不发见。而况于事业文章之际,尤所谓粲然者,彼小人者虽曰难知,而亦岂得而逃哉?于是又尝求之古人,以验其说,则于汉得丞相诸葛忠武侯,于唐得工部杜先生、尚书颜文忠公、侍郎韩文公,于本朝得故参知政事范文正公。此五君子者,其所遭不同,所立亦异,然求其心,则皆所谓光明正大、疏畅洞达,磊磊落落而不可掩者也。其见于功业文章,下至字画之微,盖亦可以望之而得其为人。求之今人,则如太子詹事王公龟龄,其亦庶几乎此者矣。公始以诸生对策庭中,一日数万言,被遇太上皇帝,亲擢以冠多士,遂取其言施行之。及佐诸侯、入册府,事今上皇帝于初潜,又皆以忠言直节有所裨补。上亦雅敬信之,登极之初,即召以为侍御史,纳用其说。公知上意以必复土疆、必雪雠耻为己任,其所言者,莫非修德行政、任贤讨军之实,而于分别邪正之际,尤致意焉。寻以边兵失律,廷议不咸,上疏自劾。除吏部侍郎,不拜去,为数郡,布上恩,恤民隐,蚤夜孜孜,如饥渴嗜欲之切于己。去之日,民思之如父母。其处闺门居乡党,则又亲亲敬故,隆信义、务敦朴,虽家人孺子,亦皆蔼然有忠厚廉逊之风。平居无所嗜好,顾喜为诗,浑厚质直,恳恻条畅,如其为人。不为浮靡之文,论事取极己意。然其规模宏阔,骨骼开张,出入变化,俊伟神速,世之尽力于文字者往往反不能及。其他片言半简,虽或出于脱口肆笔之馀,亦无不以仁义忠孝为归,而皆出于肺腑之诚。然非有所勉强慕效而为之也,盖其所禀于天者,纯乎阳德刚明之气,是以其心光明正大,疏畅洞达,无有隐蔽,而见于事业文章者一皆如此。海内有志之士闻其名,诵其言,观其行而得其心,无不歛衽心服。至于小人,虽以一时趋向之殊,或敢巧为谤诋,然其极口,不过以为迂阔近名,不切时务。至其大节之伟然者,则不能有以毫发点污也。然则公于五君子者,迹虽未必皆同,而心实似之。故自其布衣时,尝和韩诗数十百篇。守番及夔,则又适在葛、杜、颜、范之遗墟,皆尝新其祠宇,以致歆慕之意,盖亦每自比焉。呜呼!公之必为君子,盖不待孔、孟、尧、舜而知之矣。予昔官中秘,直西省,皆得与公为寮,辱公知顾甚厚。及来守建康,则公殁几十年。而其子闻诗适官府下,相与道旧,感慨歔欷。一日,出公遗文三十二卷,属余序之。予盖三复焉,而拊卷太息也。公之行事,今秘阁修撰莫侯子齐既状之,而故端明殿学士汪公圣锡取以志其墓矣。故余因不复著,独论其心如此,列于篇端,以告天下之士,使有以识其所谓光明正大、疏畅洞达者,言言凛凛,初未尝随死而亡也。以是胜私起懦而相与师慕其万一,在朝廷则以犯颜极谏为忠,仕州县则以勤事爱民为职,内外交修,不遗馀力,使君德日跻于上,民生日遂于下,国步安彊,隐然真有恢复之势,则公虽云亡,而其精爽之可畏者为无所憾于九原矣。呜呼,其亦可悲也夫!闻诗亦好学有立,能守其家法云。年月日,建安刘珙序(《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七五。又见《梅溪王先生文集》卷首,《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七,《方舆胜览》卷九,《小学绀珠》卷六,《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二九四,乾隆《温州府志》卷二八中,《宋元学案补遗》卷四四,光绪《乐清县志》卷一一。)。
亦:原缺,据右引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