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题竹溪读书堂(李太白、孔巢父、韩准、裴政、张叔祖、陶沔,号竹溪六逸) 宋 · 王庭圭
七言律诗 押尤韵
竹外溪边沙石幽,欲招诗客赋临流。
万竿深锁藏书屋,百丈(四库本作尺)清潭绕橘州。
千里水烟渔唱晚,一堂风月暮云收。
何当挽(原作晚,据四库本、傅校改)取六君子,占此佳名作胜游。
策问 其二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八、《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五
问:两汉三国迄唐,名臣众矣。议者谓以身徇义,汉惟汲黯、萧望之、李固三人,三国惟张昭一人,唐惟魏郑公、狄仁杰二人而已。呜呼,一何鲜哉!夫西京如王陵、周勃、龚胜、王章、盖宽饶、刘辅,东京如李膺、陈蕃、孔融、蔡邕,魏如荀攸、贾诩、崔琰、毛玠、吴如顾雍、陆逊、周瑜、鲁肃,蜀如诸葛孔明,唐如李太亮、褚遂良、宋璟、张九龄、颜真卿、陆贽,宜若以身殉义者不为少,而独取六君子者,其故何哉?必有深旨,愿考核以告。
晨起信笔 南宋 · 姜特立
押词韵第八部
老翁夜不寐,最爱晨起早。
既欣邻鸡鸣,更喜林乌噪。
红日忽上窗,亟呼具衣袄。
下床一炉火,便觉春浩浩。
须臾盥洗罢,觉我神气好。
须眉白如银,大似商山皓。
因思履道贤,六十未为老(自注:九人共五百八十四岁。)。
本朝六君子,二张同一赵。
陈杜与郑公,富贵俱寿考。
嗟我亦何人,八十明年到。
不敢儗前贤,后来何足道。
粪丸誇隋珠,但可付一笑。
耳目幸聪明,时时吟续藁。
金钗虽零落,杯酒不草草(附记:退傅张公士逊,枢相张公升,少保赵公槩,皆寿至八十六。又三人次之,曰陈文惠公尧佐八十二岁,杜祁公衍八十一岁,富文忠公弼八十岁。)。
敷文阁学士李文简公焘神道碑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三、《平园续稿》卷二六、《永乐大典》卷一○四二一、《全蜀艺文志》卷四七、嘉庆《四川通志》卷四七、光绪《丹棱县志》卷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韩愈以天刑人祸归咎史笔,柳宗元随辟其说,后人终致疑焉,今以李文简公验之何疑?且《左氏》纪诸国之事,《史记》上下数千载,是是非非,利害不专及当世。若公续司马光《资治通鉴》为本朝长编,上关国体。下涉诸臣之家乘,非异代比,使天刑人祸可信,孰能结知明主,见推多士,生历清要,没定美谥,诸子继践世科,历二千石,光显未艾如李氏者乎?况公出入中外,见谓忠直,尽言交游,藐视强禦,虽微作史,自当龃龉难合,然谗间不行于朝,士大夫鲜含怒者何也?守道正,莅位公,事上不欺,应物无心,天人交助,其在兹乎!既没十八年,蜀多文士,其子不近求铭诗而远属耋老,非以同朝久相知深也欤?是以序而铭之。公讳焘,字仁甫,一字子真。系出唐曹恭王季子右武卫大将军偲,武后斥为民,徙眉州之丹棱县,遂家焉。六世孙瑜始复属籍,仕至长江令。公,长江十一世孙。曾祖夔。祖风,赠奉直大夫。考中,朝奉大夫、知仙井监,累赠宣奉大夫。妣,硕人史氏。公生政和乙未,天资颖异,博览经传,独不乐王安石学。甫冠,已著《两汉鉴》;明年,追念靖康变故,著《反正议》十四篇,人皆奇之。绍兴八年第进士,调成都府华阳县主簿。未上,读书本县龙鹤山,命曰巽岩,自记云:「子真子三卜居乃得此山。坐东南,面西北,其位为巽为乾。盖处己非乾健无以立,应物非巽顺无以行。《易》六十四卦,仲尼掇其九而三陈之,起乎《履》止乎《巽》,此讲学之序也。《语》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夫人各有所履,善恶分焉。惟能谦可与共学,惟能复可与适道。知所适而无以自立则莫能久,故取诸恒,当使久于其道,或损之,或益之,至于困而不改,若井未始随邑而迁,则所以自立者成矣。虽然,吉凶祸福横发逆起有不可知,将合于道,其惟权乎。然非巽,则权亦不可行。学而至于巽,乃可与权,此圣贤事业也」。年方二十四,其志趋学问如此。久之赴华阳,时宰秦桧知公名,公不与通。会诏郡国举贤良,公携五十策谒成都帅张焘,不果荐。秩满,外铨复置教授阙,公亦不就,注嘉州军事推官。丁父忧。二十年服除,再注雅州军事推官,作《当直司箴》,讽郡守用私情背公法者。总领财赋符行中属公增简州盐筴,公移书力拒之,旧相张浚谓有台谏风。二十四年,改宣教郎、知成都府双流县。日坐听事,讼至立决。前执政李文会自泸徙益,府下行县供张加倍,公用常仪,李由它道去。有张氏子竞家资,公曰:「汝方在丧,忍坠先训,盍归思」?三日复来悔过自新。大姓李雱市丘成之产业,公以成之不白所生母,追正之。雱谰词诉府,公列经义律文寘雱法,豪右敛迹,邑庭如水。日翻史册,汇次国朝事实,谓司马光修史先为《百官公卿表》十五卷,后颇散逸,乃遍求正史、实录,傍采家集、野史,增广门类,起建隆迄靖康,合新旧官制,成一百四十二卷,其重编光者仅七之一,《长编》之书盖始于此。二十九年,四川制置使王刚中辟公干办公事。三十二年如荣州。州因山为城,川为隍,夏秋常患水溢,公筑防禦之。隆兴二年,除潼川府路转运判官,入境劾守令四人。州县多横敛,公选官置局,括一道财赋,列其名色,使有无相辅,酌三年中数而为帐,遍示官吏,许擿不当更定,名为「科约」,至今不废。母忧去官。乾道三年召赴行在,八月入对,上《太祖故事》,乞以为法,请许六察言事。又言:「军兴三十年,蜀赋一钱,折变百之,愿自此勿增取。况蜀兵已多,宜罢招刺,严简汰,禁大将毋张虚籍,掊部曲」。孝宗嘉纳。除尚书兵部郎中,以父讳下行员外郎,兼国史院编修官,又兼礼部。会庆节上寿在郊礼散斋,内议权作乐,公言:「汉唐祀天地,散斋四日,致斋三日,我艺祖初郊亦然。自崇宁、大观法《周礼》分祭天地,故前十日受誓戒。今既合祭,宜复汉唐及本朝旧制,庶几两得」。诏垂拱上寿止乐,正殿为北使权用。十二月,正除礼部员外郎。公言:「中兴祭典未备,岳、镇、海、渎、先农、先蚕、风、雨、雷师九祠以酒脯代牲牢。近者雨旸失节,郡国水灾,殆或以此」。诏复旧。占城国入贡,依崇宁五年敕书用白背金花绫纸,贮以金镀银匣,公请如近例。学士院谓礼部不当预,公曰:「典礼先有司部兼掌客,岂侵官耶」?《长编》卷帙渐成,蜀帅汪应辰乞下临安府给笔札缮写藏秘阁,公遂进国初至治平一百八卷,特迁两官。公患时文衰弱,乞命考官取学术醇正、切于世用之文,茍涉虚浮,必行黜落。明春省试,敕榜戒谕。上方励精为治,事或中出。公轮对言:「唐虞三代专倚辅弼,汉唐或谋卿士。今舍二涂,近习必进。此治乱之机,惟圣虑过防」。盖有所指也。又奏:「省闱取士本不立额,乞参皇祐四百之限稍加裁定。旧特奏名虽赐出身,罕授职任。近两榜至八百五十馀人放选注官,而贤良方正一科则寂无应诏,当责举者」。读毕,遂言:「天下有变,经营北方未见可付之人」。上曰:「朕当自将」。公曰:「圣论及此,与真宗济澶渊合矣」。上曰:「此朕家法。太祖平泽潞、取维扬,太宗平太原,皆是也」。公请先自治以待时。上耸听不见倦,近侍皆跛倚。明日,谕三省议省额、特恩二事,有沮之者,乃已。五年四月,迁秘书少监。太史言:「八月日当食」。公上疏曰:「天降灾异所以儆戒人主。今经筵不访问,台路罕论奏,大臣无赵普补缀奏目、杜衍封还内降之风,臣恐忧不在疆埸。惟陛下进众正,消群阴,以应天变」。是冬兼起居舍人。六年雷震上元后一日,公录仁宗景祐三年正月甲辰《求言》、《宽赋敛》二诏以进。直前乞刊定《徽宗实录》之疏舛者,因言:「臣方修进治平后《长编》,若就加讨论,他时可助正史」。诏复开实录院,四月首命公为检讨官。汪应辰进公子垕贤良词业,上曰:「卿有子矣」。范成大除右史,升摄起居郎。议者误引元丰八年十月诏,欲废二浙保正,止存耆长,又宰相以蜀人帅蜀,工部并除二侍郎,武臣提点刑狱,皆违旧制,公援證再三。上曰:「卿论事根据,极当朕心」。左相陈俊卿出知福州,右相虞允文既任恢复,未免更张。公言:「二《典》若稽古,夏有典则,商云成宪,周云旧章,汉云故事,子孙莫之敢废。王安石变更法度,厉阶可鉴」。上欲除公兵部侍郎,公自摄记注,数论事,宰相颇不乐,公遂请去。六月,除直显谟阁、湖北转运副使。陛辞以欲速变古为戒,又表:「《禹贡》九州,荆田地第八,赋乃在三,人功既修,遂超五等。今田多荒芜,赋亏十八」。上委公条画,至则言:「创耕惮科敛,且畏争夺。宜宽冒占,广激劝,如太祖乾德四年许见佃者止输旧税,更不通检」。诏如所请,其妄执契争夺毋受理,守令能劝课者赏之。总赋吕游问奏计,公摄其职。岁饥,发户部大军仓赈民,僚佐争执。公曰:「吾自任责,不以累诸君」。寻如数偿之。游问归,劾公专辄,上令具析而已。七年垕中制科,八年以旧官趋召。会虞允文由左相宣抚西川,自诡北伐,疑公异议,预白上改直宝文阁,帅潼川,兼知泸州。首葺石门堡,置戍以扼夷人。叙州旧市羁縻,马价颇平,比岁增其尺寸,偿直不以时。公言:「国计边防胥失之。乞戒茶马司互市毋溢额,仍勿于夷汉禁山内伐木造舟」。寻皆报可。守边逾岁,淳熙元年被召,适城中火,公上章自劾。既放罪矣,提刑何熙志奏公不亲至火所,并指《长编》记魏王食肥彘,语涉诬谤。上曰:「此载皇宋事实,何害」?止命成都提刑李蘩体量火事。公行及国门,乞祠待辨,除江西转运副使,且许归遣。公进治平四年至元符三年《长编》四百十七卷。或劝公方被谗勿及时事,公曰:「圣主睿度如此,竭忠所以报也」。遂奏:「近者日食地震,夷狄小人不可不虑」。又上《快箴》,引太祖退朝悔乘快决事以谏。上曰:「朕当揭之坐隅」。进秘阁修撰,旋坐火后不尽书焚室贬秩一等,而熙志以辄议史事削两官。公至江西,置一路财赋都簿,如潼川科约。未几召还,乞令本路毋以臣去废此书。上曰:「卿不为高论,务在便民,甚善」。擢秘书监、权同修国史、权实录院同修撰,盖专付公以史事,故用侍从之礼。三年正月也。公前数言南郊、明堂均大礼,自宜迭行,适转对申前说。上令集议,嬖近谓于德寿宫有嫌,沮不行。及予为礼部尚书,与诸儒议,周成王宗祀文王,汉武帝陟配高祖,所谓严父指周公也。晋、唐及本朝名臣皆有是说,非出于焘,焘发之耳。其议遂定。三月,除权礼部尚书,赐服金紫。七月,雷震太庙,柱坏鸱尾,有司随加缮治。公奏:「此非所以祗天变,当应以实」。上谕大臣:「焘爱朕,屡有谠言」。公尝请正太祖东乡,条上熙宁、元符、绍兴议论,其后卒行之。进《四系录》,记女真、契丹起灭,自绍圣迨宣和、靖康,凡二十卷。上曰:「朕可一日忘此虏哉」?九月兼侍讲,以经筵少开,录赵师民《劝讲箴》以讽,并及仇士良不欲人主读书近儒生之说。会改潜邸为佑圣观,创璿玑殿于太一宫,公密疏二千馀言,上褒答之。四年春驾幸太学,命公执经,特转一官,坚辞,不听。公自郎春官已极论科举及特奏名;去冬乞依绍兴二十七年二月诏书,用经义、诗赋、论、策四场如元祐时,仍采苏轼议量收恩科;至是力请变文体、取实学以致人才。上袖公奏付三省下学官议。国子监司业郑伯熊等请如公言,而老生晚学哗言不便,议遂格。八月,真拜侍郎,仍兼工部。《徽录》置院久,公荐吕祖谦为秘书郎兼检讨官,审订增削数百条,书遂成,特迁一官。或请升降两学从祀,众议不同,第去王雱像,用公说也。元符接靖康《长编》成,上称公无愧司马光,后有表云「预席恩言,比迹先正」,指此。夜宣引,奏:「近者蒙气蔽日,厥占不肖者禄,股肱耳目,宜谨厥与」。赐坐,欲起,上再留,赐茶赐饮,恩意甚宠。寻诏监视太史,测验天文。公为郎时已言《乾道新历》不可用,因举差失数十条诘太史局官,皆无以对,然卒无知历者。公又欲参酌《开宝通礼》、《政和五礼新仪》为一书,虽下礼官,亦不能成。九月丁酉日当夜食,公为社坛祭告官,伐鼓礼废,公举行之。先是垕入秘书为正字,旋兼国史编修、实录检讨,迁校书、著作。父子同典史事,缙绅荣之。公感上知,论事益切,每集议,众未发言,公条陈可否,无所避。会近臣复举公次子塾应科目,黜于阁试。垕考校上舍生,发策云云,为御史所劾,语并及公,垕降一官罢,公以本官知常德府。初,政和七年,鼎、澧、辰、沅、靖州置营田刀弩手司,给田募人开边,范世雄、张察等附会扰民,建炎三年亟罢之。乾道末,守臣刘邦翰请复行于沅、靖二州。公为转运,谓不当复。已而提刑尹机迫郡县行之,田不能给,公至请度田额。事下诸司,公独约帅臣张栻具奏,上即从之。境多茶园,异时禁切商贾,率至交兵。公曰:「官捕茶贼,岂禁茶商」?听其自如,迄无犬吠警。六年丐闲,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是秋行明堂大礼,上以公首建议,特除敷文阁待制。顷之,垕、塾继亡,上欲以吏事销忧,起知遂宁府。用蔡挺泾原衙教法,辟勤武堂,亲阅士卒,其杂居市廛者葺营聚之。七年,史院进《四朝正史》,经修官在外者例减磨勘二年。宰执奏《正史》颇采李焘《长编》,《地理》一志又出其手,诏减年外别转一官。公自奉议郎年劳赏典积官朝议大夫,避父名遇迁秩寄理者三,于是转通议大夫。公以酒课加重,奏:「榷酤起王莽,而成于德宗。本朝郡酿有数,监司尚不许,今乃设法劝饮以耗民财。纵未能尽弛,犹当用买扑旧法,罢去官监」。上意乡之,而计司迫赡军,月减三十缗而已。公节用度,停燕会,官府肃然。前得旨,《长编》或有增损,依熙宁修《三经义》法具奏,至是上四千四百五十馀条。又以一百六十八年事散九百八十卷,乙览难周,别为《举要》六十八卷,《总目》五卷,《修撰事目》十卷。时召命已下,公控辞久之,上数询来期。十年六月,对延和殿迩英阁,方读陆贽奏议,公摭贽言切今者数十事劝上力行,且曰:「贽虽相德宗,其实不遇,今可谓千载一时」。上曰:「惟不遇于当日,是以言垂后世」。公又奏:「陛下即位二十馀年,志在富强,而兵弱财匮,与教民七年可以即戎异矣」。上有无功业之叹。公曰:「功业见乎变,人事既修,天应乃至」。上曰:「卿宿德耆儒,宜在左右任史职」。进敷文阁直学士、提举佑神观、兼侍讲、同修国史。七月久旱,公进避殿损膳求言故事。上亟施行,命侍从、台谏、两省、卿监、馆职实封言事。赵彦中草诏云:「意者委任或非其人」。公奏:「陛下委任不过三四大臣。神宗语富弼云:『唐太宗与魏徵议政全似争竞』。宜敕二府以魏为法,毋若元丰王圭号三旨相」。三旨者,谓上有可否,圭曰「领圣旨」;谕军国事,曰「诚如圣旨」;启拟,曰「取圣旨」也。又谓户部不足,南库有馀,请如唐建中罢琼林大盈库归左藏。上以奏付外,读者失色。丁丑遂雨。一日宣对,公言:「外议陛下多服药,罕御殿,宫嫔无时进见,浮费颇多」。上曰:「感卿忠爱,然朕春秋已高,安得此声?近唯葬李婕妤用三万缗,他无费也」。上忧荧惑尝入斗。公言:「天道远,惟正厥事可以弭灾」。类次汉元鼎至宣和四十五事以进。十一月朔日当食心入分,公曰:「心为宋分,为天王位,潜阳将复,阴气乘之,小人害政、夷狄窥中国之象」。复条上古今日食是月者三十四。明日对延和,又及晋何曾讥武帝无经国远图。上甚嘉奖。是岁,公赋诗云:「明年七十吾归矣,预买北关门外舟」。至冬疾作,三省请给告十日。上曰:「老者不以筋力为礼,可半月」。十一年春,表乞致仕,优诏不允。上数问宰执公疾增损何如,万里招来,岂容轻去?丞相王淮曰:「焘知进退,宜从所请」。上曰:「脱不幸有故于道路,奈何?可谕其乡人给事中宇文价留之」。价传上旨。公曰:「臣子恋阙,非老疾忍乞骸骨」?因询价时事,勉以忠荩。闻四川制置使留正、总领冯宪论减酒额,犹手劄赞庙堂行之。二月病棘,甲子除敷文阁直学士,转一官致仕。命下,喜曰:「事了矣」!口占遗表云:「臣年七十,死不为夭,所恨报国缺然,愿陛下经远以艺祖为师,用人以昭陵为法」。辞气安定,俄卒。上闻嗟恻,赙银绢三百匹两,赠光禄大夫,令临安治后事,沿江漕司津置归舟。他日语宇文价曰:「朕尝许焘大书『续资治通鉴长编』七字,且用神宗赐司马光故事为序冠篇,不谓止此也」。公孝友诚实,性无嗜好,惟潜心经史,有《易学》五卷、《春秋学》十卷。故其出处本于絜静精微,著述则评论今古,别白善恶,得褒贬之旨。所至求奥篇隐帙,传录雠校,虽阴阳卜医亦无遗者。家藏积数万卷,为文语遒而理备。考蜀类试,参详南省,多得名士,荐人辄削稿。前两入朝,适虞允文暨赵雄当路,士大夫争谈兵。二公皆蜀人,雅敬公,公一无所徇。晚在经筵,人颇怀安,公为上言:「前日纷纷,今日默默,俱非自治」。其持论不随时类如此。公著《五经传授》、《尚书百篇图》、《大传杂说》、《七十二子名籍》各一卷,文集五十卷,奏议二十卷,《四朝史稿》五十卷,《通论》十卷,《南北攻守录》三十卷,《七十二候图》、《陶潜新传》并《诗谱》各三卷,《历代宰相年表》二十三卷,《唐宰相谱》一卷,《江左方镇年表六卷》、《晋司马氏本支》、《齐梁本支》、《王谢世表》、《五代三衙将帅年表》各一卷,《本朝事始》两卷,《建隆遗事辨》、《赵普别传》、《科场沿革》、《集贤学士》并《赐带典故》各一卷,范、韩、文、富、欧阳、司马、三苏及六君子年谱各一卷。明年七月己酉,即葬巽岩之阳。妻硕人杨氏,同邑赠朝散大夫素之孙,黄庭坚为记大雅堂者,后公八年卒,祔焉。七子:谦,早死;垕,终奉议郎、主管成都府玉局观;𡉙,今为朝请郎、权发遣忠州;塾,终承务郎;垡,亦亡;壁、𡌴皆登科,壁今为朝散郎、权发遣汉州;𡌴,承议郎、主管华州云台观。六女:均,适朝散郎、知果州曹执中;埙,适朝奉大夫、知崇庆府师祖庆;坛,适文林郎、汉州州学教授任埠;腆,适薛纮颖;增,适承议郎、充云安军使兼知县事张仲;堪,适朝散大夫、利州路提点刑狱公事范子庚。孙十一人:镗,宣议郎;钖,修职郎、彭州九陇县主簿;铿、銶、锬、周、鋂、镳、铨、积、简。其三今亡,銶、周、镳也。孙女三人:长驯,早夭;次真,适修职郎孙刚,亦不在;从,适迪功郎、新雅州卢山县簿尉刘成季。曾孙十一人。公爵丹棱县开国伯,食邑七百户。诸子升朝,赠少师,而赠杨氏福国夫人。铭曰:
《尚书》记言,《春秋》书事。经别以六,史居其二。汉太史公,仪尊相臣。我朝大典,亦归宰庭。时政有记,起居有注。东观石渠,诸儒所聚。设官分职,上下相维。合力纂修,犹惧阙遗。公生遐方,初筮州县。间于期会,屈首铅椠。祖功宗德,业钜事丛。政有因革,论有异同。礼乐制作,夷狄版服。原始要终,咸举纲目。三入承明,迄用奏篇。帝拟以光,士推如迁。问何云然,多闻谅直。舞礼文奸,视若仇敌。以此事君,忠谠不欺。出而临民,敬简无私。赫赫荣名,番番寿耇。庆流子孙,殃则何有?螭首龟趺,刻以铭章。申劝刚者,公为不亡。
答蔡季通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五九七、《晦庵先生朱文公续集》卷二、《考亭渊源录》卷七、《蔡氏九儒书》卷二、《古今图书集成》学行典卷一一三
所喻已悉。但区区方持此戒,不欲辄破之,故不敢承命。亦为贤者虑之,恐只中甚自愧,便是病根。不若从此痛自斩绝,毋以此等为愧而深求可愧之实,不必更为月攘之计,以俟来年,庶乎于迁善改过有日新之功,而胸中之浩然者无所不慊而日充矣。如其不然,则平日讲论徒为虚语,临事之际,依旧只是平日气习、世俗常情,某实惧焉。三复来书,窃意方当落笔之时,天下之义理皆小,而此事独大也。不然,何其与平日讲论之言殊不相似也?以左右之高明,区区常窃爱慕,深不欲其如此,故竭底蕴。幸熟察而深思之,则不惟某之幸,实朋友之幸,吾道之幸也。昨日读《通鉴》,至班固论郭解有温良泛爱绝异之资而不入于道德,以至于杀身亡宗处,方为之掩卷太息,以为天理人欲之间毫釐一差,其为祸福之不同乃至于此。今日晨卧未起,得昨日戌刻所贻书,于此心复有戚戚焉,姑遣来人草草奉报。盖所欲言犹有未及究者,千万察之。公济所举似皆古人语,盖是其入处耳。《王通赞》必是康节所为,向以为明道之文,误矣。若明道,须别有判断,不止如此也。林氏见思之说,昔所未见。它日携来,恐更有合入别录者耳。《师说》「才」字似作「方」字为是,此类尚多,今亦未暇细考耳。乐说甚分明,前日因希圣书尝附幅纸奉扣《通典》子声之说,不知如何?不能布算,无以见五声损益与此廿四律同异如何也。陈图亦未晓,来喻须面论乃究耳。薛说固未知其如何,然观古人布陈,箕张翼舒等说不一,似亦与今人不相远。但其分合出入、奇正相生之变自在主将一时心术之妙,计亦非图书所能传耳。《纲目》竟无心力整顿得,恐为弃井矣。韬仲相聚,想互有滋益。近日《章句》《集注》四书却看得一过,其间多所是正,深惧向来日用之疏略也。
别后两日,稍得观书,多所欲论者。幸会期不远,此只八九间下寒泉,十一二间定望临顾也。
《易》欲如此写一本,彼有后生晓文理者,令写过。只六十四卦亦得。觉得如此尽好看,此亦《纲目》中生出也。
律管分数甚荷见示,自疑不能皆全分也。前日所看图子如可传,烦录一通见寄。虽无心力,亦欲略知大概也。《祭仪》、《深衣》纳去,录毕却示及也。
《大学》改处,他日面呈。权量所未学,岂敢轻议?但以幂寸计之,范说恐非是耳。更告熟考之也。
《律说》幸早写寄。但以声定律及均弦用声之说,非面莫扣为可恨,不知几时可相会?寒泉精舍才到即宾客满坐,说话不成。不如只来山间,却无此扰。公济亦每以此为言也。历法恐亦只可略论大概规模,盖欲其详,即须仰观俯察乃可验。今无其器,殆亦难尽究也。
精舍数日纷纷无意思,只得应接酒食,说闲话而已。亦缘屋舍未就,不成规矩,它时须共议条约,乃可久远往来耳。律书缓写不妨,历法莫亦可草定一梗概否?若用先天分数,不知日月五星之属,迟速进退,皆可于此取齐否?若得此二书成,亦不为无补于世也。某今归山间,懒未欲出,意欲后月末间一到云谷度暑,未知果能动否。恐不能动,即奉约一来家中,相聚数日,殊胜它处惹客生事也。
程集近复借得蜀本,初恐有所是正,然看一两处,乃是长沙初刊时印本。流传误人如此,可恨。今谩纳去,试为勘一过。有不同处,只以纸蘸糊贴出,或恐有可取也。盖陈明仲云亦尝校定耳。
近看《遗书目录序》「时有先后」以下一节说道理不出,欲更之云:「先生之学,其大要则可知已。读是书者诚能主敬以立其本,穷理以进其知,两者交相为用而不已焉,则日用之间且将有以默契乎先生之心,而于疑信之传可坐判矣」。
伯谏相见,悬知必论此事。但向来攻之未尝不屈,喻之未尝不称善,而终为陷溺,不能自解免,恐所谓亦甚然之者,亦未可保。近觉与此一等朋友说话殊败人意思,不如缄口内修之为愈也。
前书所谕公济论难反复之语,不谓其所见乃如此。初欲归涂过之,今日已迫矣,恐未能。但恐终亦难说话也。金声玉振之说皆未尽。
《孟子解》看得两篇,改易数处颇有功。但涂抹难看,无人写得一草本。不知彼有后生醇谨晓文理、快笔札者否?俟某复来此,倩得一两人来,草写出一本,大家商量为佳。仓司程书已了,有一本在此,俟来日观之也。
《纲目》有疑,无问大小,告便笔之。但未知何日可会议耳。
律尺之喻,不谓蜀公差误乃尔,成书幸早见示。程丈《三器图》中引宋景文说,不知见于何书?说李照黄钟乃南吕倍声,即是倍平之法,前辈已用之,不知与今所论者有相犯处否也。《五代会要》纳去,看毕并前所携去文字示及为幸。昨日已到芹溪,今日略走寒泉,晚即还此,治《渊源》《言行录》等书。意欲老兄一来,相聚旬日,伯谏之意亦然。《纲目》草册并告带来,有馀力便欲下手刊修也。
欧公疑《周礼》说荷录示。荆公必尝亲见其说,但今集中无所见,只有策问一二条,亦略见不能无疑之意耳。新史是绍圣所作,荆公既有此语,史官自是不敢不书也。华词固无益,然专贵吏材而不及行义,乃当时之深蔽也。时论又大变,旦夕必见及,其兆已见矣。《星经》、《参同》甚愿早见之,只恐窜谪,不得共讲评耳。
《参同契》尚多误字,可早作考异示及。纳甲之说,《屯》、《蒙》皆用上下卦初爻,何耶?颖传云:「其先明视,佐禹治东方,吐养万物」,又云「吾子孙当吐而生」,恐兔之得名以吐之故,但吐养云云,未知所出耳。昨看《周礼·磬氏》疏中引「案《乐》云:『磬前长三律,二尺七寸,后长二律,尺八寸』」,不知所谓「乐」者是何书?亦告批喻。
石磬闻平江不难得,欲托人作小者数枚,但不能得合新律。幸为思之,合用几枚?其长短厚薄之度如何?幸悉批喻也。
《丹经》甚烦雠正,然亦尚有一二处可疑,当俟面请。磬说更无可疑,幸少黜先入之言,而以公共之心度之,则知鄙意之不缪。如《周髀经》,虽区区所未读,然试以前书所论勾股两弦之说考之,恐贤者未免错解古经也。使还,奉报草草。已与诸友约开正同登西山矣。
猿鹤事更烦一哥兄弟子细为检(所云杂书,不知是何书?)。
又《韩诗》「挈提陬维」,其义云何?上文角根既是辰卯,则此当为寅位,孟陬东□之维,不知是否(又恐是总言四维也。)?
「兔者吐生光」,昨日闲思此语,忽记毛颖传有「吐养万物有功」之句,意此等语必先有出处,故二书各用之耳。或知其说,幸以见教。十二相属起于何时?首见何书?亦望并及之也。
诸说荷垂示,但《本草》亦止说吐生,而不言其得名之自此也。相属之说,若以廿八宿之象言之,则唯龙与牛为合,而它皆不类。至于虎当在西而反居寅,鸡为鸟属而反居西,则又舛之甚者。今亦未敢论此,只欲见得本来出处,更望详考见报也。
《通典》中说十二律子声,莫便是清声否?若如所言,即是廿四律,不用六十律矣。
莆田徐君来,说历如此。理会不得,今以纳呈,渠旦夕须自去求见。但某自晓不得,却为老兄所累,被人上门,反倒旦夕不免逐旋请教,要略理会得一大概规模,免被人如此热谩也。
平江磬材闻不难致,此见有的便,告考定格式,剪纸作样,一两日间示及,当往属相识求之。但触其弦之说,须依公指定乃佳,不可徇偏说也。
磬式谨领。但求、触弦是两节事,必如来喻,则既以两矩齐等求弦,而又以矩之博益一矩之长而触其弦,亦无害于所谓来历者。必若勾短而股长,则其一矩为股者,今虽未长而终必长。其曰股者,盖即今之短,而以其终之长命之也。又如两端相望然后为弦,则来喻固两端相望,而某说亦未尝不两端相望也。但季通欲裁股博之下以触弦,而某则裁其上为小异耳,然亦未尝不合也。但如某说,则简而通,如来喻,则烦而窒,多所迁就而后合耳。
乐书已就否?因便幸寄示。近读《长编》,说魏汉津、刘炳作大晟乐,云依太史公黄钟八寸七分之管作正声之律,依班固黄钟九寸之管作中声之律。正声于十二月初气奏之,中声即于中气奏之,故有廿四气钟之说。初看甚骇其说,细看乃知是读著错字,《史记》又破句读了。试检律书一观,可发一笑也。一代制作乃如此,令人惋叹。可早就此书,亦不是小事也。
《春秋》无理会处,不须枉费心力。吾人晚年只合爱养精神,做有益身心工夫。如此等事,便可一笔勾断,不须起念。尽教它是鲁史旧文,圣人笔削,又干我何事耶?《易》说俟取得即纳去,然亦政自非急务也。
极星出地之度,赵君云福州只廿四度,不知何故自福州至此已差四度,而自此至岳台,却只差八度也。子半之说尤可疑,岂非天旋地转,闽浙却是天地之中也耶?《雅》《郑》二书皆欲得之,律管并望携至,不知何时得来?
郭公《易》书全无伦理,若兵书历书亦只如此,即无可观,但恐偏有所长耳。子直亦是闇中摸索,不知如何见得好处也。《史记》律数源远,七分为寸之说亦深疑之,但自算不得,不敢坚决去取。今承来喻推析,洞然无复疑论矣。古人文字精密如此,而后人读之卤莽如此,甚可叹也。然不能布算,其精细尚未尽晓,更容子细,别奉扣也。《启蒙》所改是否?又天一地二一节与天数五、地数五相连,此是程子改定,当时不曾说破,今恐亦当添程说乃明也。林侍郎所论太极,不知是对何人言之?来喻似有阙文,读者皆莫晓也。
所喻蓍数少参多两之说甚善,然所积之数,则少阴反多于少阳者八,不知此意又是如何。更须契勘,恐不堪驳杂也。此近得林潭州《易说》,甚可笑。书多重滞,不可寄去,无事可一来观之也。
律书本子却幸寄示。乐书如何?若能入山,可一并带草本及俗乐文字来,得以面究其说,幸甚。律管、乐书已领,更容细看,续奉扣也。方分竟如何?若果如此,即空径三分之说遂不可用矣。以琴为准,果可定否?恐丝声缓急亦随律高下,则不容其自相和耳。前日因书亦略扣汤簿,尚未得报。只恐渠亦未必理会到此耳。《律吕书》旧本莫只在否?便中亦望示及。开通钱小大自不等,不知用何者为正耶?
庙议亦不尽记,若士大夫以下,自有定制。但今庙不成庙,即且依程夫子说,自高祖而下,亦未为僭也。
《易》中七八九六之数,向来只从揲蓍处推起,虽亦吻合,然终觉曲折太多,不甚简易,疑非所以得数之原。近因看四象次第,偶得其说,极为径捷。不审亦尝如此推寻否?亦幸语及也。
《仪象法要》一册纳上。但归来方得细看,其运转之机全在河车,而河车须入乃转,恐未尽古法,试者之如何也。
监粜之扰,诚如所喻。今日事无不如此,求学道爱人之君子,殆未之见。斯人之不幸,可胜叹哉!
某自寺溪入长涧,由杨村以出,所过不堪举目。有小诗云:「阡陌纵横不可寻,死伤狼籍正悲吟。若知赤子元无罪,合有人间父母心」。区区于此深有所不能自已者,然出位犯分之愧,盖不胜言矣。
某数日整顿得《四书》颇就绪,皆为《集注》,其馀议论,别为《或问》一篇,诸家说已见《精义》者皆删去。但《中庸》更作《集略》一篇,以其集解太繁故耳。
初欲专人,今但付三八。节中多事,更不别奉问也。来岁之计如何?若作书社,亦宜早有定论。小僧素蒙印可,当遣前受业耳。《渊源录》未成文字,刘子澄又录得数事来,云汪书处似此文字甚多,俟寄去足成乃可传,毋枉费笔札也。《大学》本敬付来人,看毕早寄及。《论语》方有六篇,亦未成次第,未可寄也。
叔京前夕方行,尝劝渠日用加持敬之功。渠云能存其心,是之谓敬,而某以为惟敬所以能存其心。论此两日,竟未能合。观其主意,又似老兄所论克己之目一般,以此见议论易差。若不实下日用功夫,动加防检,殆无以验其是非也。诸友相聚,作何功夫?一日之间,须着一两时辰作科举外功夫为佳。
邑中水祸至此,极可伤悯。此中幸亦无它,两日后方闻之耳。所喻截米,适有便,已为言之,未知复如何。但恐藉此以赈被灾之民,则不当夺之,府中亦有米来,可就拨也。《语录》已领,馀未暇寻。且此数编玩而绎之,自有馀味,贪多务得,恐却非所宜也。龟山所论诸疑,皆中其病。大概亦只是此一格次第,当时见得都不曾透彻耳。然二先生语中亦间有如此处,必是记者之失。如明道论释氏下学上达处,则无渗漏矣。其下文说尽心知性,语亦不完也。道义固一事,然体用之殊亦不可不辨。但云义即是道,恐未可也。又性固无不善,其所以有不善,有过,有不及,却从气禀中来。只如所论,亦未子细。造次颠沛必于是,乃知仁而用力焉之事。若知之未明,则所谓是者,恐亦未端的。此亦须更察之,日用之间卓然实见仁体可也。观过当以「观」字为重,盖观处用力,则天理人欲宾主分明,而仁体在我者益昭著矣。若但知之而已,则恐未必端的实见也。圣贤指人求仁之方,多是于下学处指示。盖用力于此而自得之,则安然便为已得,非若今人县揣暗料,窥见彷佛,便以为得也。愚见如此,重蒙下问,不敢隐其固陋,敢率易言之,以求反复。如其未当,更得痛为镌磨,复以下喻,诚孤陋莫大之幸。不尔,则自此不复敢致其愚矣。闻又从平甫借《语录》,此殊非所宜汲汲。况温陵已下手刊刻,不数月当成,昨日已寄得十馀板样来矣。册不甚大,便于赍挈,真学者之幸也。俟其寄来,首当奉去。然文字之外,要当有用心处,乃为究竟耳。
观过终无定论,如所喻亦未安。愚意却欲只用古说。和靖推说伊川之意甚分明,盖诸说皆有病,惟是此说独不费力,但义差缓耳。圣人之言自有如此处,更以上文「苟至于仁矣无恶也」及《表记》「仁者之过易辞也」者反复證之,则其理亦甚精。晦叔所说比钦夫差直截,但终是迫切,不类圣人语意耳。
伯谏相见,所谈何事?其精进固可尚,而贤者之自咎,亦不为过。前此相聚两日,固疑近日多事,心志不一,浮躁之习又复发见,此亦不可不速扫除也。《太极说》近看尽有未精密处,已略刊正。其大者如乾男坤女,当为气化之人物(不知曾有人如此说否?),其下化生万物,乃为形化者耳。又主义是指正与义而言,盖此是不易之定理,《大学》所谓至善是也。
子直欲且留此,为踰月之计,俟某复来。今欲烦藏用月初下来,就此写却一两卷《孟子》,更得一朋友同来尤佳。不烦俟某下,只开月便可来。诸事知已子细,此子直薪米之属,亦已一一措置矣。此两日亦只因《孟子》理会得一两条义理颇分明,如尽心之说,旧来不曾下语,觉得诸说无纲领。如《知言》所发明,又别是人意思,试检会一观即见也(六君子尽心者也,所以求尽其心也。孔子从心所欲,心不尽用。)。试更求之,便中见喻为幸。「东山」一章全类《诗》之比兴,盖言圣人之道大而无穷,进之当有渐耳,熟味之可见。可欲之善,诚如所喻,但「行法俟命」一章,前日草草言之,不能无失。更为参酌见告(幸幸。),《文中子》论圣人忧疑处,又作一论题,不知合如何立语?只云圣人忧疑如何?不知可否。若可作,即令诸生试为之也。伯崇之仆说到官之初尽为人理会事,至于兴作水利,种种躬亲。若此不倦,真副朋友之望也。
广之到彼,有何议论?叔京文字曾论著其得失否?此人回,可示及也。观过说依旧未安。盖此二字与《中庸》「致曲」文一同。致曲者,非致夫曲,乃因曲而加功。观过者,非观夫过,乃因过而观理耳。前日之说,寻当改定,却得寄去。
《史记》《武夷集》内上。但《史记》旧点多误,不可凭耳。《大学》想不辍看,「诚意」两段,竟寻旧稿不见,别补去如此。可令儿辈剪去旧字,别写此入其间。明道说「人须自知,知自慊之道」止「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地之心」,恐或旧本不载,今可检写入。因补此两段,觉得旧说尽有合整顿处,又是一番功夫耳。《孟》说更烦为契勘,辞意或小未安,一字不遗,乃所幸愿。自觉语意蹇拙,终不快利也。
答择之书并观过说纳去,幸为订之。始终条理、居敬行简之说则得之矣。昨答书中亦有始终一段,今不复录去也。但所论小人共事之说,则鄙意未能无疑。盖君子随时救世,无必待学至圣人然后有为之理。又不可强其力之所不足,挟私任智而侥倖于有成。窃意惟循常守正为可以无悔,顾其间屈伸变化,则自有斟酌,不可至于已甚耳。《易》中论此等处当无所不尽,更烦考之经传,令儿辈抄出,它日共详之为佳。得叔京书,所论如此。内去一观,或能为反复之尤幸。
《通书》《西铭》各一本上内,又一角致兼善处。数日为渠思讲究不精之弊,恐是未能勇革世俗之学,有以陷溺其心而然。不及别书,幸为致此意也。不得于言,如某之说,则见其强勇迫切气象,正如释氏所谓「直取无上菩提,一切是非莫管」之意。如季通所论,则于不动心处取义殊缓,兼文理亦自不通,须作「不」字,乃说得行耳。
所谓一剑两段者,改过之勇固当如此。然改过贵勇而防患贵怯,二者相须,然后真可以修慝辨惑而成徙义崇德之功矣。不然,则向来窃聆悔过之言非不切至,而前日之书顿至于此,亦可验也。自今以往,设使真能一剑两段,亦不可以此而自恃,而平居无事常存祗畏警惧之心以防其源,则庶乎其可耳。《易》说三条,昨亦思之。此上下文本自通贯,前此求其说而不得,故各自为义而不能相通耳。洗心斋戒,特观象玩辞、观变玩占之大者。但方其退藏,而与民同患之用已具。及其应变,则又所以斋戒而神明其德。此则非圣人不能,与精义致用、利用崇德亦颇相类。此下所言阖辟往来,乃易之道。「易有太极」,则承上文而言所以往来阖辟而无穷者,以其有定理耳。有是理,则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两而生四,四而生八,至于八,则三变相因而三才可见。故圣人因之,画为八卦,以形变易之妙而定吉凶。至此然后可以言尽耳。前所谓「易有太极」者,恐未可以书言也。
《纲目》凡例修立略定,极有条理意义矣。俟到此,更商榷之。但修书功绪尚广,若得数月全似此两月无事,则可以小成矣。
《九章》之目与《周礼》注不同,盈朒恐是赢不足,勾股恐是旁要,幸更考之见喻也。《小学》册子向时携去,今告早附来,添注此数项,便可上纳付匠家也。子澄寄得鄂州本来,今往一本,并《唐鉴》如喻遣上。编悬文字,亦幸早示及。前日因看《孟子》说,觉得金声玉振一义旧说未安,即已改定。其说于乐之节颇有发明,未暇写去也。大抵八音金石为众音之纲领,丝竹匏土包括于中,而革木二音无当于五声十二律,故居最后而但为众乐之节。不知古人已作如此看否耶?又前日说宫悬用十二律,一悬用七律,判悬以下无鏄钟特磬之说,不知与古法合否?幸并考之也。
示喻创艾之意甚善,但密切常存戒惧之意,不必如此发作,却未得歇灭旧病,依然只在也。《诗传》不曾修,近看《论语》,却尽有合改处。候修毕,试整顿《诗》说看如何。但精力短,甚畏开卷也。
前书所云,甚恨忠告之晚。常时鄙笑庄周为恶无近刑之说,自今观之,亦自不易也。月末专望枉顾,馀得面言。
所喻自省之意甚善,然恐病不在此,只合且于存心处事上痛自省察矫革也。某求去未获,然贱迹终不能安,度更不报,即以罪谴逐矣。此间词诉近日却绝少,渐可读书。但直卿既归,复之又病,数日羸甚,无人商量,文字都不得下笔。此事未知终竟如何,万一不就,恐为千载之恨也。
季通可早来,或未归,得共究此业。或已束装,亦得道间相伴,游山玩水也。希圣要来甚善,有朋友性静向学,能思索检讨者,携一二人来尤佳。其不能此者无益,徒累人也。
《乐说》已领,尚未有深解处,须面扣乃悉耳。雅乐说后便幸示及。闻有安定《鹿鸣谱》,亦望录寄。偶得新都八陈石刻本纳呈,看毕却告附还。其说与薛士龙者同异如何?并告喻及。需《通鉴》,方此修改未定,旧本太略,不成文字也。近觉读书损耗心目,不如静坐省察自己为有功。幸试为之,当觉其效也。
古乐之说,尤荷意勤,及今见之,殊胜蜀公之方响也。但诸说中颇有未甚解处,及《新书》内论古钱处,前后颇有相牴牾者,又不见今是以声定律,为与此尺合之意耳。此皆俟相见面论,今日寒甚,写字不成也。《启蒙》之名,本以为谦,而反近于不逊,不知别有何字可改?幸更为思。费隐之说,若有所见,须子细写出,逐句逐字商量,如何见得上下察是隐处,须著力说教分明,方见归著。若只如此含糊约度说得不济事,不惟人晓不得,自家亦晓不得也。且若果如此子细,当时便合引「上天之载无声无臭」以明至隐之义,不应却引鸢飞鱼跃至显之事而为言,却说翻了也。请更思之。前日已尝疑此,后来子细反复,逐一写出比较,见得说不行,此无可疑也。只管如此疑无了时,只费顷刻功夫写出了,到写不行处,便释然矣。
昨日见报,有因奏对极言太极之罪者,累数百言,大率皆攻鄙说。其说甚呆可笑,不知何人所发也。窃恐流布诸书,亦不甚便,更思之如何也//二变之说,甚荷见教。比因修《礼》,编得《钟律》一篇,颇简约可观。大抵尽用本原之书,旦夕当奉呈也。籴米事适间赵簿来问,不知为请此钱分付晦伯兄弟如何?幸度其可否,速见喻,当以嘱赵及元善作书也。但吾辈时运不好,不可自犯脚手,然又不可不为乡里计也。
题六君子古文后 南宋 · 陈造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五九、《江湖长翁集》卷三一
古不以文名,而其文垂后,邈不可及。人非学而能,何道使然哉?后之人有志于古,必力学,仅自立,学虽力而不至焉者皆是也。古文衰于东京,至唐韩、柳则盛,未几复衰。至本朝,欧公复盛。起衰为盛,非学力深至不能。予是焉学久,未有惬于心,乃取六君子文类而读之,如昌黎之粹而古,柳州之辨而古,六一之浑厚而古,河南之简切而古,南丰之密而古,后山之奇而古,是皆可仰可师。集而参之,肆吾力焉,庶以逞吾志。如诸公之墓志表尤奇笔,然不胜其多,又不容率意去取,姑置之云。
吴少由惠诗百篇久未及谢又以委贶勉次来韵 南宋 · 楼钥
押词韵第一部
江左一世称名公,首出刘惔与王濛。
自高直以天自况,何止数仞言高墉。
虚声一传实何在,但知景附而风从。
我朝诸公门户阔,普纳万象如虚空。
群才俱入大炉鞴,铸人端如金在镕。
又如东君一布令,白者自白红自红。
岩岩千载玉局老,少年径以吾道东。
首干乐全次六一,二公自是燕许宗。
奏篇六论初流传,四海一日俱承风。
其间杰出六君子,香薰班马尤为浓。
涪翁又分江西派,作图序次由本中。
哦诗作文各务实,荐鹗不愧北海融。
坐令文物掩前代,主盟岂非诸老功。
固知文气僵湜籍,亦许诗律沾徐洪。
宛丘诸黄接前辈,宜有此甥风味同。
蚤尝决胜翰墨场,笔端豪健谁争工。
新篇句句多洒落,妙画字字真玲珑。
惜哉生晚百馀载,欧苏之门欠登龙。
尚兹踸踔未阔步,吞舟之鱼沟岂容。
我方投老与世隔,映窗爱景方朣胧。
十年屏居可罗爵,何人来顾一秃翁。
俨然衣冠见吾子,文书衔袖名自通。
向来两卷馀百篇,讽味抵今未能穷。
更携大篇如拱璧,刻画无盐贲孤踪。
人言霜蹄骋夷路,我今秋隼凌三峰。
爱余过厚拟前良,此事如何著得侬。
老我不入杞梓林,峄阳深隐如孤桐。
平生习气扫欲尽,只有愧处著力攻。
子归求之有馀师,惟知叹息锦绣胸。
时时杖屦许来往,庶可岁寒相始终。
与朱侍讲元晦书 其十二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七一、《东莱吕太史别集》卷七
某官次觕遣,为学固不敢荒废,第微言渊奥,世故峥嵘,益知进步之难。倘蒙时赐方药,不胜幸愿。曾子答孟敬子一章,窃谓上蔡所解与二先生之意不异。其曰「人之应事不过颜色、容貌、辞气三事,特系所养如何耳」,此可见其平日涵养之功矣。其曰「动也,正也,出也,君子自牧处」,此可见其临事持守之力矣。语意颇似完备,恐难以临事作主张断之。惟是「远自远也」一语,不若二先生之言工夫细密耳。知言疑义,比与张丈订正者,既已附去,今复有欲商榷者,谨疏于后:来喻以「道生一为太极,太极动而生阳」,阳恐不可指为一,既曰阳,则有对矣,安得谓之一乎?「好恶性也」一章,诚如来谕所云,若前章天理人欲同体而异用者,却似未失。盖降衷秉彝,固纯乎天理也。及为物所诱,人欲滋炽,天理若泯灭而实未尝相离也。同体异用,同行异情,在人识之尔。首章成性固可疑,然今所改定,乃兼性情而言,则与本文设问不相应。来谕以尽心为集大成者之始,条理则非不可以为圣人事,但胡子下「者也」两字,却似断定耳。若云六君子由尽其心而能立天下之大本,如何释氏直曰「吾见是性」?此述释氏之辞耳,非许释氏为见性也。若后章「释氏见性而不尽性」之类,则诚有病。「夫妇之道」一章,虽指释氏之病,然读者或不察,当删。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盖世之病在彼不在此。「气感于物」一章,来谕谓不见平日涵养之意。窃谓涵养致知,为学者固当并进,然昔人立言,亦各有所指。如《中庸》「不明乎善」一章,不可谓不见涵养之意也。《孟子》「拱把桐梓」一章,不可谓不见致知之意也。若此类不可概举。「知言」,本文却似无病。「大哉性乎」一章,所谓类指一理,而言者犹曰一端云耳,非「理一而已」之「一」也,但「理」字下得未稳。若谓一理之外,别求天命之全,却恐此章无此意也。欲为仁,必先识仁之体,仁体诚不可遽语,至于答「放心求心」之问,却自是一说。盖所谓心操存舍亡,间不容息,知其放而求之,则心在是矣,平居持养之功也。所谓良心之苗裔,利欲之间而一见焉,操而存之者,随事体察之功也。二者要不可偏废。苟以此章欠说涵养一段,未见之间,此心遂成间断,无复用功处是矣。若曰于已放之心置不复问,乃俟其发于它处而后从而操之语,却是太过。盖见牛而不忍杀,乃此心之发见,非发见于它处也。又谓所操者,亦发用之一端。胡子固曰:「此良心之苗裔,固欲人因苗裔而识本根,非徒认此发用之一端而已」。「汉文顾命」章,说得太重,恐须删改。凡此未知中否,望一一指教。又窃观所讲诸章,有云「浅迫不安,汗漫无守」,有云「一何轻诋世儒之过,而不自知其非」,有云「盖不由涵养,先要知识,故须至如此强探力取,方始窥见彷佛」。若此类恐气未和而语伤易。孟子说杨、墨、许行、陈相辈,皆直截道断。至于论孟施舍、北宫黝,则曰:「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贤」。然而孟施舍守约也,所以委曲如此者,以其似曾子、子夏而已。若使正言圣门先达,其敢正剖判乎?析理当极精微,虽毫釐不可放过,至于尊让前辈之意,亦似不可不存也。近事颇似有阳复之渐,但「出入无疾,朋来无咎」两句,大索致意耳。
入闽录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九一、《东莱吕太史文集》卷一五
淳熙二年三月二十一日,早发婺州。二十五里,马海广教寺。三十里,汤塘,入衢州龙游县界。十五里,宿小龙游。是日阴,潘叔昌实偕行。
二十二日,十里,湖头。三十里,龙游县。三十五里,宿安仁。是日阴,时见日,晚雨。
二十三日,三十五里,衢州,谒汪尚书,遂馆于超化寺。哭婺倅舅,遍到外氏诸位,见曹宗总、闻人伯卿、祝汝昭、汝玉、张孟远。是日早雨,辰后止,晚蒸溽。未至衢二十里,下道数百步有石岩寺,岩颇敞,然气象庳陋。
二十四日,留超化。是日雨时作时止。见汪监税筑,舍人之子也。
二十五日,早发衢州。出通道门三里,晋殷将军浩庙,塑像犹作书空状。四里,仁尖。二里,晋殷将军墓,墓在道左,无树林,上有小石屋,乡名庆墙,旧云殷墙,避讳易为庆。盖往者殷将军故宅,墙垣犹存。九里,十八里市。八里,詹家桥。八里,柏灵桥。七里,后溪浮桥。一里,后溪市。二里,入江山县界。土俗穫稻留秆尺馀,束为把藏之,饭甚有味,有以养之故也。自此至建皆然。二里,石龟山。五里,吉溪。溪桥颇长,有马驿。五里,平坦市。十五里,宿白肚,屋前溪渚甚胜。是日早雨,辰止,时见日。
二十六日,五里,江山县。五里,烟萝洞,洞穴隘甚,乱石如羊马。其东岳庙,庙后突星山与骑石山相望,皆奇峭。一里,东折入仙霞路。十里,清湖渡。渡旁丽坦,徐诚叟书院在焉,今为周氏居。渡溪即山观,略有水石。十里,三石山。四里,长台路口,路通处州。四里,檀町。七里,镇安都。十五里,江郎山,三峰拔起数百丈,中断如划,天下奇观也。山下灵石庙,庙庭老樟轮囷,度其围二丈八尺。过江下市,游祝氏园,见其主人大举。四里,宿麦岭。自婺至此皆平土,过此以往,重山复岭,渐类闽中。是日阴,夜大雨。
二十七日,五里,铁炉冈。五里,红桥渡。五里,长流。四里,三坑。五里,枫岭。十里,仙霞岭,磴道屈折数里,甚峻,左右皆童山,榛茅极目。五里,桑园岭。四里,梅岭。二岭间林壑颇胜。三里,砻溪。自此路皆并溪,时有佳处。三里,大千岭。六里,宿柳树,见福州潘进士子嘉。是日早小雨,已后晴。
二十八日,五里,相亭。自此路皆并溪,时有佳处。十五里,小千岭,下岭半,入建宁府浦城县界。五里,小枫岭。过岭望浮盖山甚雄秀,石笋石人,石钟石牛,罗列其巅。五里,茗坑,自此复行驿路。五里,前汉冯郎中庙,盖冯唐也。无碑版,不知始所以立。二里,梨岭,其高次于西霞。三里,啸客墓,林麓幽茂。四里,枸木铺。三里,回向寺。十里,山坊。十里,鱼梁岭。五里,宿沙溪,面山临流,水木清华,终夜闻溪声。进士徐良肱来谒。是日晴,晚雨。
(上阙)非岭也。七里,井栏源。六里,大湖岭,上有灵泉庵。四里,大湖市。五里,西馆。五里,蔡家洋。二里,清河桥。三里,濮村。宿遇新归安张丞体仁,同年也。是日晴,邂逅李将仕兄弟俨、侃,福州人,皆往赴铨试。
四月初一日,三里,转山头,入五夫路。三里,陂头,水齧道多断绝。二里,洪源栅。五里,竹源,山径萦纡,涧水交流,声如怒雷。一里,梨岭,缭绕五六里,所历诸岭,此为最高。岭脊崇安县界,下岭过双松,一两曲涧,石如磴,数十级,悬溪甚奇。十里,溪源桥,始至岭足,民家编杉皮障日,朴质可喜。二里,上岚,林峦秀润,小山石濑点缀,曲有思致。半里,上岚桥。一里,上岚岭。二里,会仙桥。二里,会仙岭。二里,开善寺。七里,至五夫,访朱元晦,馆于书室。是日晴。
初二日,见刘监庙珫充甫、刘抚属玶平甫、范仲宣瑄、徐周宾大老、□思作恪。是日晴。
初三日,游刘氏园,前枕溪,后即屏山,亭榭高下十馀而悠然堂最胜。遂之报本庵,庵旁两崖,束溪如峡。同游者朱、二刘、范、潘。是日晴。
初四日,游密庵,距五夫七里。庵乃僧道谦所庐,曾大父遗像在焉。谦殁馀二十年,庵前数十步,清湍亭,古木四合,泉石甚胜。绕涧百馀步,昼寒亭,面瀑布。庵亦幽静,晚遂宿庵中。同游者朱、二刘、范、潘、徐,而刘、范、徐皆先反。是日晴。
初五日,自密庵归五夫,见王春卿光朝。是日早晴晚雨。
初六日(后阙),
乞车驾过重华宫疏(绍熙四年九月) 南宋 · 彭龟年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九六、《止堂集》卷二、《宋史》卷三九三《彭龟年传》、《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一、《宋元通鉴》卷九○、《宋史纪事本末》卷八一、《古今图书集成》家范典卷一六、雍正《江西通志》卷七三
臣闻《大学》之九章曰:「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古之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者,如此而已矣。尧、舜、禹、汤、文、武,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谨于此者也。恭惟陛下嗣无疆大历服,四年于兹,讲求治道,非不勤至,然而风化未兴,习俗日颓,闺门乏雍穆之风,郡国多陵犯之变。远未暇言,姑言其近。御史台,朝廷纲纪之地,而群不逞敢夺人其中,驱击于市;馀杭县去行都才百馀里,而无赖之人辄登县治而逐其长;秀州私贩盐者,巡检捕之,反缚巡检而杀士伍。其无忌惮至此。耳目习熟,以为故常,循循不已,祸将益大,不可待之为小变而不顾也。国家法令明备,若使此等可以法治,则人固畏之矣。法密而人不畏,此非法之罪也。《大学》曰:「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陛下抑尝自反矣乎?《书》曰:「万方有罪,在予一人」。又曰:「民不靖,亦惟在王宫邦君室」。古之圣人,非是彊认以为己责,理固如此。《易》曰:「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然则欲使君臣上下各尽其分,岂无自而然耶?恭闻寿皇圣帝之事高宗也,备极子道,其始受禅,欲日一朝,高宗不可,于是下仿汉制,月六朝焉。已而高宗复难之,始展为四朝。然不朝之日,晨昏定省之礼,饮食上下之节,寒暑温凊之宜,无不闻之。虽有南北宫之不同,而父子嬉嬉,如处一堂,自舜、文而后,事父母尽其道,惟寿皇而已耳。此皆陛下所亲睹,想当时宫阃之间,委蛇曲折,求所以悦夫亲者,陛下又皆心得之,外庭不得知也。至今天下称颂寿皇之德,必指事亲为第一事。以寿皇之事高宗如此,则陛下之事寿皇,当有以过之而后可。若纤毫有所不及,则天下之责必至。盖寿皇之于高宗,与陛下之于寿皇,又不同故也。陛下自即位以来,供养三宫,未尝有缺,止因前岁圣躬不和,于是过宫稍稀。夫过宫,固事亲之末节也,今日二宫之情如春风和气,何尝计此?然有不可已者,陛下事亲,自视孰与周文王?文王朝王季,且日三焉,而陛下历月不过宫,可乎?是不可委之于偶然而已。以是为偶然而弗恤,则其他以偶然而罢者,亦必犹是也。夫稍不过宫,直以为有损于孝固不可,然今世之所谓孝者,曾不过如此等事,于此有不谨,无怪乎人之辄以议己也。何也?吾之所谓实然者,诚未有以大信于人,则舍礼文之间,抑何以自见乎?且父母之爱其子,不论贵贱,其情则一。人至晚年,爱子尤切,倚门之望,岂独闾巷之人哉!况寿皇今日止有陛下一人,圣心拳拳,不言可知。特遇过宫日分,陛下或迟疑其行,则寿皇不容不降免到宫之旨,此亦寿皇恐人得以窃议陛下,故为陛下辞责于人,此盖寿皇美意,必非不愿陛下之来也。陛下傥疑寿皇不喜陛下之来,銮舆何不一往以尝之?上可以感动慈亲之意,下可以解释国人之疑。今日寿皇爱子之心,人莫不知,而陛下事亲之心,人犹未信。自去年陛下不过宫,得之道涂之议,藉藉可畏,不知曾有举以告陛下者否?似闻宰执、侍从、台谏亦尝泛然有召乱致祸之言,已而竟不过宫,言遂不验。然亦幸而不验尔,今日不可以其言之无验而遂忽之也。臣所以欲有言于陛下,而必首及近日数事,政欲陛下知人情已动,不得不警尔。抑又有大可忧者焉。臣闻之道涂,皆谓两宫之情颇不如旧,疑间之隙,渐觉有形。此虽小人见陛下久不过宫,有此拟议,然臣以事揆之,亦有不容不疑者。陛下既举慈福庆寿大典,自合奏禀,而陛下不行,此一事也。陈源乃寿皇所迸逐之人,而陛下录用之,此二事也。寿皇近失长妇,若庶人见父母晚年遭此忧戚,亦必亲唁之,而陛下不往,此三事也。积之不已,其疑愈深,却恐因循,遂成阻隔,此岂细事哉!窃闻嘉祐、治平之间,英宗母子携贰已开,内臣任守忠等间谍之于内,大臣则韩琦、富弼,侍从、台谏则吕诲、司马光、王畴等调停之于外。当是之时,小人惟欲其离,君子惟欲其合。天锡我家,社稷有福,二圣英睿,既不惑于小人之言,而诸臣恳恻,又足以动天性之爱,所以天下祸乱,无从而起。盖自古人君处骨肉之间,指为家事,多不与外臣谋,而与小人谋之,所以交斗日深,疑隙日大。今日两宫,万万无此。然臣所深忧者,陛下外无韩琦、富弼、吕诲、司马光之臣,而小臣之中,已有任守忠者在焉,两宫岂堪有他疑哉?方今廷臣,无不知此,每至聚首动色而忧之。然臣尝窃闻其议论,皆未有忠实为陛下谋者。或曰:父子之间,人所难言。人谁无亲,亲所当事,奚待人言?言之适足激陛下之怒,不如听之,天理自还。为此说者,委陛下为不足与言,此最不忠之大者。或曰:此亦非言语论说所能动,独有寿皇降意,以就陛下,或可回尔。为此说者,是又欲侥倖陛下一出,以厌人情,而不知其误陛下尤甚。倘为此举,在寿皇固慈矣,然倒置如此,于陛下得为安乎?使韩琦、富弼、吕诲、司马光之徒当今日,臣知其独有事亲不可不孝一说告陛下,必不委曲回护,反累圣德如诸臣者,臣实慕焉。臣窃观陛下近日所为,视《中庸》九经已犯其五,臣之所欲言者,盖不止此,此特《大学》九章中之一条最大者也。惟陛下幡然改图,一新圣德,使纲常之间,了无所愧,不特可以息祸乱,又且可以致太平。初无拘碍牵制,在陛下反掌之易耳,何惮而不为也哉!干冒宸严,臣下情不胜陨越俟命之至。取进止。
题喻季直文编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八、《陈亮集》卷二五、《文章辨体汇选》卷三六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永康市
乌伤固多士,而称雄于其间者,余熟其四人焉,盖非特乌伤之雄也。喻叔奇于人煦煦有恩意,能使人别去三日念之辄不释;其为文精深简雅,读之愈久而意若新。何茂恭目空四海,独能降意于一世豪杰,而士亦乐亲之,其文奇壮精致,反覆开阖,而卒能自阐其意者。陈德先举一世不足以当其意,而人亦不愿从之游;然其文清新劲丽,要不可少。喻季直遇人无亲疏贵贱皆与之尽,而于余尤好;其文蔚茂驰骋,盖将包罗众体,而一字不苟,读之亹亹而无厌也。而四君子者尤工于诗,余病未能学也。然皆喜为余出,余亦能为之击节。余穷滋日甚,索居无赖,时一作念。顾茂恭之骨已冷,而三山相去踰千里;德先季直虽宿春可从其游,而出门辄若有絷其足者。喻行之牧之出季直旧文一编示余,耸然观之,如得所未尝。茂恭死,其文益可贵重,而子弟亦珍惜之,欲求一字不可得。得吾季直之文,便如茂恭在日。昔余尝读茂恭之文而面叹曰:「九原不可作,欧苏姑置勿论。如世所谓六君子者,公将何愧」!茂恭油然而笑,盖以为「能知我者」。幽明异道,每念此,意为之索然。今将求厌足于季直耳。
绍兴府重建贤牧堂记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七七、《永乐大典》卷七二三七、四库辑本别集拾遗
《书》称唐虞之盛,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夫百揆四岳,朝廷所甚重者,乃与州牧侯伯概而言之,何哉?纲领所在,外与内均焉。夫有百揆四岳提纲振领于内,必有州牧侯伯提纲振领于外,相须以成,苟非真才,必旷厥职,是以俱甚重之。皇朝建官,惟古是式。视外如内,故牧伯之任亦不轻与。会稽,东南一都会也,七郡统焉。重于谋帅,选择甚精。其以贤牧著称者,在仁宗时,则有若参政范公;在神宗时,则有若丞相朱公、赵公,参政张公、翟公。此六君子者,人品虽不齐,而分阃偃藩,俱有可纪之绩。范公尝有言曰:「士当先天下之忧,后天下之乐」。推是心以作牧,急于民之得其所,而缓于己之遂其欲,岂非仁人之用心哉!赵公当年谷不登之时,高其粜价,诱致米商,来者辐辏。民皆足食,所活不可胜计,越人深德之。此皆有功烈于民者也。其馀则有若侍郎方公滋所称述者在,毋庸复赘。如是而祠之,其来旧矣。而厥今连率吴公,意犹未足。盖尝采诸公论,咸曰太师史魏王当孝宗时,以旧学元老之尊,膺东郊保釐之任,恪勤职业,三岁如始至。属邑有诸暨者,非潦即旱,岁或不熟,而绢以输矣。王恻然念之曰:「是安从出」?亟为奏请,并于秋苗歉全免。所以人稠土狭,而安于乡井者,仁政使然也。创为义廪,以给衣冠之裔。丧不能举,女不能嫁者,严其规约,赖以无乏。鉴湖水利甚博,而浸淫则为害。营五斗门,设上中下之则。增捐随宜,浅深得所,迨今遵用焉。诸所兴为,如古循吏,而不列于贤牧之图,其何以慰此一方追思之心乎?法其形貌而增益之,越人之志也。先是旧祠既圮,遗迹仅存。吴公裁节冗费,财用浸丰,庸一新之。堂宇崇深,丹雘炳焕,七贤并列,冠服甚伟。绘事昭于一时,休声播于无穷。后之作牧者,登斯堂瞻斯像,悚然起敬曰:「是皆有德于民,为世标准,故人心归向如此,吾其可不自勉乎」?仰彼高躅,鞭我不逮,必欲追而及之可也,又将得与于贤牧之列,宁不伟哉?记曰:祀先贤于西学,所以教诸侯之德也。吴公之意,正出于此,可谓知所先务矣。公新安人,名格,字之平云。
国子祭酒赠宝谟阁待制李公墓志铭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一三、《水心文集》卷二四、《黄氏日钞》卷六八、《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李公名祥,字元德,曾祖远,祖通,父赠中大夫扬,常州无锡人。隆兴元年,登进士第,主钱塘县簿。皇城司妄告密,威胁吏成其罪。武臣子谤讪,鞫于临安。公偶摄录参,亟闭狱户,逻者求入,吏白旧例得监视,皆不许。既而所告无实。知府姚宪惊曰:「上命无实乎」?公谢曰:「即坐谴,自甘」。宪曰:「上何知是君」?公曰:「尹言过矣。上至明,岂重逻轻尹哉?小人奸罔,宜有惩艾」。宪具论如公意,上骇曰:「朕几误,卿吾争臣」。遂赐宪出身,为谏大夫,预政矣。调濠州录事参军。安丰守冒民田,讼屡改,监司以委公,还之民。未几,其人易守濠,换司理庐州。守出改官奏为劝留者,公曰:「无吝民田,幸矣!荐何敢」!主管户部架阁文字,太学博士,国子博士,司农寺丞,枢密院编修官,兼刑部郎官,大宗正丞,军器少监。言:「忝迹八年,外贤材不胜众,愿更出迭入由臣始」。出,提举淮东盐,淮西运判,入,郎仓部,检详枢密院诸房文字。两淮铁钱比不定,大商丧亿万,浮细失什伯,且乱。公再疏乞官赐钱米销滥恶者,废定城、兴国、汉阳监,更铸绍熙新钱,从之,淮人以安。迁国子司业,宗正少卿,国子祭酒。庆元元年二月,丞相赵汝愚免。公争议曰:「顷寿皇崩,两宫隔绝,丧无主,留正弃印亡,国命如发。汝愚不畏灭族,决策立陛下,风尘不摇,天下晏然,社稷之臣也。奈何无念功诚意,忽体貌常典!精忠巨节,怫郁黯闇,何以示后世」!除直龙图阁,湖南运副。言者怒,劾公,罢之,于是太学诸生杨宏中、周端朝六人固留公,并得罪。悲夫!祸所从来远矣。世方绌道学,而柄路艰用材。周丞相执政久,士多貌若愿,不心与也。忮者已怨,相与击逐,喜曰:「道学散群矣」!赵丞相特用材锐甚,清官重职,往往世所标指谓道学者,忮者尤怨。幸其有功,生异起说,枝连叶缀,若组织然。谤成而赵公亦逐,则又喜曰:「道学结局矣」!凡经赵公识面坐语,无不迹绝影灭也。盖道学于公,涂问巷揖,无及门之款;赵公于公,序进次补,无踰级之迁也。一旦正色抗辞,殄行谗说,犹蛰虫之遇震霆,莫能测焉,何哉?冲然无去来而为心者,公心也;漠然无重轻而为言者,公论也。公本于公心以发公论,赵公之诬赖以明,道学之禁赖以解,殆天意,非人力也。既归无锡,客或扣前语,掉头不对。常时禄入,缘手散亲旧悉尽,家人忧之。更卖田,起宅数间而已。再主冲佑观。再请老,以直龙图阁致仕。嘉泰元年八月十八日卒,年七十四。夫人戴氏,有淑行,能助公为施者也。十月十四日,葬开元乡华𡃖村,山曰横山。明年,戴氏殁,合于墓。子曰纶,先卒;曰维,某官;曰约,某官。婿曰赵绎,某官。孙曰悫,曰愈,曰思。孙女四人。其后上既于赵公备褒恤之礼,谥曰忠定,而公亦赠宝谟阁待制,赐谥肃简焉。公义顺而理和,埙唱篪应,璋判圭合,得于自然。是非邪正,豫定于心,不待择而知;趋舍避就,行其所安,不待辨而明也。古今叹材难有二:不能必行,难也;不能必言,难也。能必行者,执政大臣之选也;能必言者,谏官御史之选也。今人共称赵公事,是其一验尔。其言于孝宗曰:「唐、虞称盛治者,君臣和也。今猜防收揽,虽干官亦亲擢,陛下不和也;政事堂多存形迹,不肯协同,辅相不和也。大将宿卫,当清苦孤立,今党援封殖,大残也;阉佞给使,当沈伏奔走,今名闻鼎贵,大贼也。骑淮常作过,捍边何有?而长此隳信誓;武举试七书,韬略安在?而重此,轻儒臣」。箴痛过砭石矣。又特奏五劄子,故淹缓晷刻以广上意。余以是知其能必言也。言恢复众矣,未有循其本者。公言:「预买四十馀千,秋苗斛两大硕,秫麦尤重,经总无名,本先拨也。皆曰不可损。今岁损一二,来岁损一二,不可乎」?为博士,为寺丞,为编修官,为提举,朝辞始终一志,前后一念,皆复雠也。气泰神静,本末有序,余以是知其能必行也。然而其上不为执政大臣,其次不为谏官、御史,材非果难也。铭曰:
超天门之嶪峨兮,众外逐而侜谖,奚夫子之并登兮,独内秉而塞渊!建惊世之华旗兮,载骇俗之高轩,遏谗慝之横溃兮,扶忠良之阸艰。讯曰:山浮苍兮水涵清,深复深兮窈斯铭。
嘉定十三年六月日。
王长洲祠堂记(庆元六年) 南宋 · 黄由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六一、《吴都文粹》续集卷一四、洪武《苏州府志》卷四七、正德《姑苏志》卷二七、《长洲艺文志》卷三、乾隆《长洲县志》卷三三
孟子之言大丈夫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盖古之所谓大丈夫者,必有高天下之识,容天下之量,盖天下之气。不得志则独善其身,得志则未尝不欲行其道。乘田委吏,不敢辞卑,而尽吾职之当然。及乎立人朝,则谋主断国,以身徇义,死生祸福不足以动其心。此岂寻常琐琐者所能为也!后世徒见古人功名鼎盛,以为是出于偶然,不知胸中涵养,早由素定,非一朝一夕,而纪旂常、汗简青,特其粗也。内翰王公元之自为布衣,已慨然有经纶天下之志。洎遭明时,事圣君,正色立朝,凛乎不可犯,文忠苏公至追配以汉唐六君子。平生大节,载在信史,夫人而能言之。若夫服勤小官,孜孜民事,言谊卓然,有大过人者,国史逸其传,或不得而纪也。公以雍熙改元,宰吴之长洲,首论榷酒之弊,惧遗斯民之害。以至激风俗而厚教化,抑兼并而哀流亡,形诸《壁记》。而垂诏后来者,大率皆有深旨。非涵养之厚,不以职守大小贰其心者,能若是乎?公没二百年,邦人虽知公之有德于民,莫有发其微者。今总卿赣川曾侯栗德宽来宰是邑,始求公像绘之,而并镵欧阳、苏、黄三公诗赞于石,尝属予序其大概矣。盖曾侯之去十有七年,天台黄君宜实来拜公遗像,而且叹祠事之礼犹缺。乃辟县治东偏建堂而奠焉,而求文以为记。窃谓公之雄文直道,暴白天下,岂待予之文而后信?况获附名于三公诗赞之尾,尚复何言?昔王文公介甫宰鄞有声,利兴害除,民甚便之。其后坐庙堂,临大政,乃用其所以治鄞者而治天下。惜其学术喜同恶异,故为相,声名减于邑。公则不然。自令满召试,再陟谏坡,三登掖垣,而晚入翰苑,危言谠论,裁抑冗费,禁戢游惰,缓刑薄赋,修德厚本,终始为上言之,而爱民之意出于一辙。咸平以来,卒为名臣。然则由百里之政,充而至于致君泽民,果且有异乎哉?长洲为今壮县,令宰名德,前后相望,其间因是有闻,而登宰辅者。岂公风流在人,于今未泯邪?黄君旧同学校,知其人不茍。为政三年,去之日如始至。燕居之所未尝葺,而独于此焉惓惓,可谓知所本矣。予嘉其志,故喜为书。庆元六年,华文阁直学士、通议大夫、新知建宁军府事、长洲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黄由记。
坡门酬唱集引(绍熙元年四月) 宋 · 邵浩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二
绍兴戊寅,浩年未冠,乃何幸得肄业于成均,朝齑暮盐,知有科举计耳,古文诗章未暇也。隆兴癸未,始得第以归,有以诗篇来求和者,则藐不知所向。于是取两苏公之诗读之,因得窃窥两公少年时交游未甚广,往往自为师友,兄唱则弟和,弟作则兄酬,用事趁韵,莫不字字稳律,或隐去题目读之,则不知其孰为唱、孰为酬,盖无纤毫斧凿痕迹。其妙如此,浩心焉好之,为之讽诵谛绎,至忘寝食者几年,始仅能与人相应和,为韵语。既又念两公之门下士黄鲁直、秦少游、晁无咎、张文潜、陈无己、李方叔,所谓六君子者,凡其片言只字,既皆足以名世,则其平日属和两公之诗与其自为往复,决非偶然者,因尽摭而录之,曰《苏门酬唱》。独恨方叔有酬无唱,盖其晚出,相与游从之日浅也。无事展卷,则两公六君子之怡怡偲偲,宛然气象在目,神交意往,直若与之承欢接辞于元祐盛际,岂特为赓和助耶!淳熙己酉,浩官于豫章,临江谢公自中丞迁尚书,均逸来归,浩出此编,公喜甚,为作序,且曰:「谓之《苏门酬唱》,则两公并立,不如俾老仙专之,更曰《坡门酬唱》,何如」?浩曰:「唯唯」。绍熙庚戌四月一日,金华邵浩引(《坡门酬唱集》卷首,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又见《静嘉堂秘籍志》卷四。祝尚书校点)。
坡门酬唱集序(绍熙元年五月) 南宋 · 张叔椿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五四
诗人酬唱,盛于元祐间。自鲁直、后山宗主二苏,旁与秦少游、晁无咎、张文潜、李方叔驰骛相先后,萃一时名流,悉出苏公门下。嘻,其盛欤!余少喜学诗,尝泛观众作,因之溯流寻源,窃恨坡公诗有唱而无和,或和而不知其唱。每开卷虽凝思遐想,茫无依据。至蒐取他集,才互见一二,复恨不获睹其全也。将类聚俾成一家,辄局于官守,且未暇。岁在己酉,朅来豫章,机幕邵君叔义实隆兴同升,出示巨编,目曰《坡门酬唱》,乃苏文忠公与其弟黄门,偕鲁直而下六君子者,迭为往复,总成六百六十篇。幸矣,余之嗜乡偶与叔义同,而精敏不逮远矣。夫以数十年玩味之馀,与欲为而未即遂者,一旦欣快,所遇若可矜而振之也。乌知无复有同志者兴不可得见之叹?遂命工锓木,以广其传。绍熙元年五月二十四日,永嘉张叔椿书于观风堂。
按:《坡门酬唱集》卷首,贵池刘氏玉海堂影宋刊本。
封还编管杨宏中等录黄奏(庆元元年四月) 宋 · 邓驿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一六、《两朝纲目备要》卷四、《续宋编年资治通鉴》卷一二、庆元党禁、《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卷二九、《宋元通鉴》卷九二、《续资治通鉴》卷一五四、《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四
臣仰惟国家开设学校,教养士类,德至渥也。自建太学以来,上书言事者无时无之。累朝仁圣相继,天覆海涵,不加之罪,甚者押归本贯,或它州听读而已。绍熙间,布衣余古上书狂悖,若以指斥之罪坐之,诚不为过。太上皇帝始者震怒,降旨编管;已而臣寮论奏,竟从宽典。陛下今日编管杨宏中等六人,若以扇摇国是罪之,则未若指斥乘舆之罪大也;以六辈言之,则一夫为至寡也。圣明初政,仁厚播闻,睿断过严,人情震骇。若加圣虑,裁之以中,使为士者知有所惩,而不失圣明宽大之意,则于治时为得。所有录黄,臣未敢书行。
贺浙西王宪启 南宋 · 洪咨夔
出处:全宋文卷七○○四、《翰苑新书》续集卷一三、《秘笈新书》卷八、《启隽类函》卷八八、《八代四六全书》卷一○、《宋四六选》卷一四、《锡山文集》卷七
恭审文奎寓直,宪节升华。江上拥麾,已见波涛之帖息;日边衣绣,更观山岳之动摇。一道生风,万殊吐气。恭惟某官学高柱史,望重甘泉。东坡六君子之游,恨不全于此世;庆历三谏官之列,记曾见于斯人。迅雷破柱而不惊,秋月照潭而自许。虽时移而多变,终道大以难容。付万事于醉眼之中,发一笑于尘容之外。静观颓浪,独能立砥柱于中流;出镇要津,但见横孤舟于野渡。有非常之人物,胡不在于朝廷?宜诸公包血指之羞,而天子思沃心之助。扳援自近,临遣有光。紫甸持平,要使星沈于贯索;清朝振武,已看云接于蓬莱。少焉归奉万年之觞,自此遂前半夜之席。径烦补衮,坐底迓衡。某尘冗埋头,文移掣肘。化金无策,五铢赤仄之几何;舐鼎有缘,一粒丹砂而已足。弹冠自喜,削牍难宣。
按:本文《启隽类函》诸书题洪适撰,今从《翰苑新书》。下文同。
应诏封事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一八 创作地点:四川省泸州市
今月十七日,进奏院印书状报到端平元年正月一日御笔节文,内外大小之臣悉上封事,凡朝政得失,中外利病,尽言无隐。臣愚不佞,自先帝龙飞策士,误叨亲擢,是恩首选。由是被遇嘉泰、开禧之间,充员馆学。徒以愚不适时,首沮开边之议,忤韩侂胄,几陷大戮。赖先帝圣明,尚令补外。暨失军亡将之后,先帝亟思其言,中道追召。臣于江陵受命,辞不敢前。及侂胄既殛,又拜特招之命,且至申诏趋行。臣以养亲固辞,改畀藩节,凡十有七年。先帝终不能忘,即元日大朝,申加聘召,浸阶通显,获事陛下于谋庙之初。臣于是时非不能缄默苟容,自同流俗,徒见妖氛祲煇,横掩日月之明,亟起而排之,自贻罪戾,投之南安。柄臣初意将寘臣必死矣,赖陛下保全,改窜靖州。七年之间,幸缀馀息,以濡湛恩,生还故乡,实踰分表。矧又以华职要藩,拔之散地,辞不获命,感深涕零。迩者伏睹陛下亲揽万机,大明黜陟,将与士大夫更始。如臣何人?亦被简记,进职锡带,示之褒表,益惧无以称塞。臣尝观宣帝,汉中兴英主也,地节二年二月,霍光死,史于五月后遂书亲政听事。至于枢机周密,品式备具,读史者莫不服其威断。而臣尝考之,则纪与表异辞。盖光虽卒,光之子若旧,尚分据枢要。韦贤年八十一,老病尸位,固自若也。迨明年正月而后贤免,至六月霍氏之谋败,而后魏相当轴,丙吉、张安世诸贤进用。然则虽以宣帝之英明,而更新庶政,犹迟之以一年有半。今陛下不踰旬朔,立致丕平,卓出汉宣之右。此上天悔祸,以开中兴之主也;此九庙神灵耸善扶谊,祸盈推亡,为国家植无疆之休也。远方班白之老,奉戢贪御笔,听改元诏书,流涕太息曰:「不图馀齿尚见太平之有期也」!况如臣者,猥被两朝不凡之遇,于此而犹不一言,臣为有负。臣尝读书,于二帝三王之制粗知颠末,每谓始变于周末,大坏于秦,不能复于汉,而再变于魏晋,尽覆于五胡之乱。此事既久,今虽言之,未易殚数。而目前所甚急者,先以祖宗旧典言之,大抵始变于熙宁,不尽复于元祐,而大坏于崇、观以后,收拾于炎、兴之初,浸备于乾、淳、绍熙之间,而又坏于庆元、泰、禧以后。今陛下始亲政事,登吁众俊,弼辅丞疑之选,言语侍从之臣,下逮百司,旷然丕变,失此时而不复旧典,则将日远日忘,孰为可望之时乎?臣试为陛下以数十年间身履目击之事,一一省记,条列如后:
〔贴黄〕臣闻天子之位,所以畀有德之人所能为也。尧亲举天下而授之舜,谁不知之?而孟子以为「天与之」,「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也」。虽然,孟子之说则有自来矣。伊尹复太甲而告归,周公复成王而致政。凡以为天下之所命,非人臣之功。至介之推辞禄,又谓天未绝晋,必将有主,天实置之。而二三子以为己力,下义其罪,上赏其奸,其词尤为明著。是故晋悼公之讨诸大夫,叔孙昭子之杀孺牛,宋文帝之讨徐傅,先儒是之。周平王戍申以取《扬水》之刺,汉文帝骄周勃以启袁盎之谏,汉宣帝畏霍光以贻严延年之劾,先儒非之。盖人臣置君以徼利,非国之福,亦非家之福也。是以人君之知天命之在我者,惟义是制,不以报私恩,盖防微杜渐之意寓焉。陛下今日之盛举,既能以公灭私,尚虑姑息之浮言或得以私害公,敢昧死缕缕言之。
一曰复三省旧典,以重六卿。国朝沿唐旧制,分置三省,中书取旨,门下审覆,尚书施行。凡内降文书及四方章奏,至门下、中书省者,率送尚书省。尚书下六曹,六曹付诸案。关会节目既备,则以上尚书省,送中书取旨。既得旨,又以送门下省审覆,迨其画可,然后翻录,下尚书省,尚书复下六曹施行。三省体统,大抵若此。若谓其迂回,则如元祐以后并中书、门下为一可也。而熙宁宰相王安石,乃特置中书检正,以分三省官属之权,至元丰又以左右司代之。是端一开,凡权在大臣,则宰掾遂为窃弄威柄之地。不知熙丰以前,未始有是。盖中书之属曰舍人,门下之属曰给事中,尚书之属曰尚书侍郎。二十四司,三省皆有属也。而所谓勘当、指定,乃六卿职分,岂必尽述熙、丰大臣之意,皆付宰掾,以专其事,为宰相窃权固位计也?韩侂胄盗权之始,犹分其责于宰丞,侂胄不过于日中以宣押入内,密赞万机,三省六曹之统体未尽废也。自侂胄平章军国,然后二府属官益重,而六曹长贰益轻。然是时方谋开边,事有期程,侂胄久而厌之,则令六曹凡遇勘当,即据事指定,不得辄称取听朝廷指挥。中书之务,由是稍清。至嘉定以来,虑其权之分于六曹也,每事必付检正、都司,而宰掾之权又重。凡文书至省,必分入检正、都司,拟一呈字。宰相命之拟,则检正、都司犹云合与不合送部勘当,或且候。若合字得笔,然后别拟送部。部中据事勘当上省,则检正、都司之拟如前,而易勘当曰指定。部中据例指定,则检正、都司又云再送部,有无似此的然例或虽令指定,不敢明白。盖开两端以听所择,则事或可行;订一说以必其从,则反以坏事。是以近者累月,远者一二年,大抵多为迂回,故作沮难,实以为上下市恩、官吏受贿之地。而况检正乃中书、门下省之属,都司则尚书省之属,而今混为一区,宁复有可否者乎?其有事关机速,则上不伺奏禀,下不俟勘当,而有云尚先行者矣。凡所谓奉圣旨依,奉圣旨不允,有未尝将上,先出省劄者矣;有豫取空头省劄,执政皆先佥押,纳之相府,而临期书填者矣;有疾病所挠,书押之真伪不可得而必者矣。呜呼,宇宙大物也,非一人所能控抟,虽尧舜犹舍己以从众,虽皋夔稷契犹举贤而逊能。而后世庸贪之相,何等才分?乃欲深居独运,以机务之夥而付之二三阿谀顺指之人。自王安石倡之,章惇、蔡京、秦桧、韩侂胄效之,至近世而益甚。今天启太平之运,此弊首当更张。臣在远外,不及尽知,惟虑检正、都司之笔,迂回缭绕之弊,相承已久,目前若未甚害。不知都司重而六曹轻,乃历朝权臣窃柄之大端。愿陛下明辨而速正之。
〔贴黄〕宰旅、宰士之名,其来虽久,而职任甚轻。迨熙、丰以后,检正分察诸房,都司分治六官,而事权始尊。至于近世都司逢迎宰相,与闻机事,而外与制总诸司、沿边将帅相赂以利,其权任反出执政台谏上。先是侂胄时,两省之属犹有所不敢为。今乃于执政从官之中突出此项,以小臣而与大政,事体不顺。其事始于熙、丰之误,而人不察。伏乞睿照。
二曰复二府旧典,以集众思。国朝仿唐旧制,三省密院分职授任,各班奏事,事有大者始得同进。故有中书进拟,有密院进拟,有三省进拟,三省密院同进拟。为目若繁,为虑实远,将使权一而任专,各得以自靖自献也。不宁惟是,二府奏事之后,或别奏他事,或时有留对,则又听非时扣阁,或御资政殿,或御迎阳门,或开天章阁,皆出于进拟奏陈之外。大抵三省不嫌于异论,二府不嫌于独对,故有同视一事,而东西府各为一说者,载在史册,不可胜数。盖以大臣之位非他比也,天子所与共天位,治天职,而皋夔稷契伊傅周召之臣,赞襄帝王,以继天立极,即是位也。今乃好臣所教,茍用可制,使之群趋旅进,宛舌同声,渥鼎之形,包否之羞,以腼颜于众庶之右,为人主亦安用若人哉?彼柄国者之说,不过曰分班奏事,或得以阴售其私。如韩缜尝以中书独进拟而私姻戚,曾布尝以宥府独奏事而挤宰臣,使其同进,必无异论。是说也,固柄臣之所便。然惟当择君子而信任,不当用小人而猜防也。盖和同比周,正君子小人之辨。若皆君子,虽异论而同心;若皆小人,虽同词而异意。是以祖宗盛时,宰执多至八九人,少亦不下六七,更相可否,不为茍同。中兴省官,犹至五六。秦桧专国,则两府之贰各一。庆元初,侂胄尝欲自为枢密,或告以事权不专,反不若辞名居实,则无不统。久之,监惠民药局夏允中迎合风指,引王旦、吕夷简、文彦博故事,建平章军国事之策,执政哗然不平,此议中辍。后数年卒行之。然是时二府有宰相,有执政官也。迨嘉定而后,以相兼枢,又合而为一。夫以相兼枢,盖富弼所谓边事系国安危,不当专委枢密,此犹有说。而执政若皆兼佐二府,则更无分班者矣。何以参稽众论,各效己见乎?更惟陛下众建而审图之。
三曰复都堂旧典,以重省府。国朝盛时,以尚书为外省,受四方讼牒。置政事堂于禁中,为宰执聚会之地。凡有司之公见,府史之呈书,率合堂同席,佥议众决。日下画数刻,鸣钟会食,排马归第。然百年之间,未建私第,犹僦民居,往往距城回远。则出省之后,吏持文书走诸第,率多稽迟,或至漏泄。神宗皇帝病其若此,度地于关之西南,为东西而二府各四位,将以严谨事机也。然而连墙接畛,謦咳相闻,则怙权营私之相,多谓不便。是以偃然私第,不恤同列,蔡京以来相承皆尔。南渡草创,三省密院合为一所,宰执会议,日至三四。吕颐浩常居私閤治事,人已议之。其后虽建诸府,而秦桧自居望仙桥私第。至韩侂胄以万寿观使窃弄威权,事多牵制。自平章后,三日一入堂,盖亦知私第领事之为不安也。方宣押赴堂之明日,非入堂日分,吏抱文书以俟于私第。宰执始至堂,无门焉者,陈自强误加何问,从者答曰:「吏至太师府呈押文书」。自强始怃然以觉,摇手呿口曰:「勿言勿言」。盖先是未有一日不入堂,一吏不住省者,当时宰执盖创见也。乃自近岁养疴不出,视为常事。嘉定间数以称疾在告,犹不过数月。而五六年间,威势已成,遂至决事于房闼,操权于床笫,人莫知其存亡。吁,四海之内,能言之类至众也,而使拱手听命于冥漠之中,其上无人主,旁无同列,下无百官士民,此安石、京、桧,侂胄之所不敢,亦已甚矣!今圣化更新,已事固不待论,重惟旧制若此,惟陛下深鉴而力持之。
〔贴黄〕秦桧私第后以为德寿宫,臣不及见。臣犹见韩侂胄鼎贵时,以天庆观为朝士候谒商贿之地,有三五日而不得见者。至于近世,则道旁之庵寮实为候谒之地,四明之大慈寺实为取财之媒,故士稍知廉耻者决不肯造乎其间。今君臣论道之初,首鉴此弊,若真意实德,持之悠久,则宗社生灵之福也。
四曰复侍从旧典,以求忠告。国朝侍从之官,自大观文至待制,非一职也。而责之论思献纳,其意则同。给事、中舍封駮已行之令,中丞、谏议以言为官,此不待论。而翰林学士、六曹长贰虽非言责,亦未尝不因事献言也。熙宁诏书,责从臣之不言。司马光辞副枢,亦曰侍从之臣于事无不可言。是以立储副,正宫闱,议濮园,争新法,辨河防,论边事,莫非侍从之臣廷辩而众决。南渡以后,此风未泯也。绍兴虏使之来,张焘、晏复、魏矼、张九成、曾开、李弥逊、梁汝嘉、楼炤、苏符、萧振,皆以侍从争之。于是自副、同签以至郎中、察院、馆职、枢属,论奏踵至。兴、隆、乾道间,用龙大渊、曾觌,如周必大、张震、龚茂良诸贤,皆有论列。孝皇始虽不纳,卒以陈俊卿一言逐之。乾道用张说,张栻以侍讲上疏,范成大以西掖封还词头,周必大以翰苑不草答诏,莫齐在后省不书录黄,至于台谏,交章争之。韩侂胄之始,罗点、楼钥、徐谊、彭龟年、林大中、章颖、邓驲诸贤,皆以近臣首婴其锋。国子祭酒李祥、博士杨简、太府事丞吕祖俭,下逮太学生杨宏中、周端朝,凡六士,及吕祖泰等,皆群起而攻之。于是宰执从官以下,中外之得罪者,不下五十馀人。乾淳馀泽之未泯,其功盖如此。自庆元二年以后,士气顿索,习成喑哑。一日侂胄唱为开边之议,惟徐邦宪自处州召还,力陈弥兵之说,朝奏暮黜。台官徐楠从而抨之,执政如钱象祖继以议论谪信州居住,此皆臣所目击。臣虽不足数,亦尝有言于二臣之先。呜呼,国之大事,而此三人之外,更无一人言者。是时上距庆元之初曾不十年,而为权燄所挫,消铄骫骳,一至于此!其后既降诏出师,事大责重,侂胄虑谤之归己也,因李壁之请,令侍从、台谏、三衙、沿边帅臣各以己见条具。自此诏一下,诸臣不容依违,然后手足呈露,显然为附和之说。其不谓然者,乃出于人所不料之常任,士气益可想见。嘉定以来,号为更化,不此之监,抑又甚焉。至使士大夫嘲侮,有谓侍从之臣无论思而有献纳,献纳云者,讥其以货取也,臣实耻之。今大明丽天,昭德塞违,以临照百官,亲近之臣,必不踵承陋习,惟陛下明儆而开导之。
五曰复经筵旧典,以熙圣学。国朝经筵之制,虽启于国初,而岁增月益,至中叶而益备。其资望之当入,如晏殊、富弼、孙奭、范镇、李淑、宋祁、欧阳修、司马光、吕公著、刘敞、苏轼之俦,此不待赘赞,亦未容殚举。此外又有当世名儒而身隐秩卑,则不问其资历,必师席以处之,不惮其难致,必尽礼以延之。如吕希哲、司马康、杨时,自小官而说书;范祖禹,张栻、朱熹,由庶僚而侍讲;程颢、尹焞,则又以布衣而特命。大抵非天下第一流人物,不在兹选。然而人主有时而不自为政,则宰相率以素所亲狎而信任者充其数,盖虑讲官多陈古谊,则必非时政;人主多知经史,则必疏小人。此殆与仇士良固宠之谋如出一轨。不知此等职事,非尝从事于学者,何可强而能?且《易》之书,辞变象占乃其纲领,繇彖爻象之辞,画为爻位虚之别,互反龙飞之说,乘承比应之例,亦安可以不知?一有不知,则义理阙焉。《书》以明帝王经世之规,《诗》以观王政废兴之由,《礼》以识世道污隆之变,《春秋》以别王伯义利之分,自非亲师取友,强学审问,明辨力行之人,曷称兹选?而况精神气貌之感发,威仪文辞之著见,于观摩丽习之间,有薰陶渐渍之益。此岂谀闻单见之士所能辨此?其如祖宗故事,先贤出处,较之六经之学已云易知。然而有一事而异载,一人而多说者,若无博见多识之功,亦非仓卒可通。乃自数十年来,是官也夫人而可为。陛下天资高明,试以十年间所用者,人人而思之,必有以见其学之浅深,人之邪正。必知是人也平居为何人,今乃在殊、弼、修、光、颐、焞、熹、栻之选,则其玩岁愒日,徒为具文以误陛下讲学之功者,从可知矣。今陛下舍其旧而新是图,朝夕所与讲诵者,必极一时之选,更惟博访而明辨之。
〔贴黄〕臣昔岁闻之道路,陛下听政之暇,时以词翰自娱。夫词翰非圣贤之学也。然在今能为二汉以前词章,能知魏晋以前字法者,亦无几人,况其大者乎!所谓大者,必知圣贤相传者何事,朝夕所讲者何学,自修身齐家、涖朝政官、分土授田、建学制赋,其规模制度,视秦汉以来率意更张之事,精粗详略为何如。既有以见乎此矣,又必审问精细,明辨笃行,如生乎其时,立乎其位,以与圣贤相周旋,则持之不怠,尧舜不难至也。若徒分章析句,为诵说词章之资,则年盛气强,尤可勉而能。迨其久也,志不能以帅气,则志亦随其气而靡,此最为讲学之要。愚臣出位儳言,仰乞睿照。
六曰复台谏旧典,以公黜陟。国朝台谏官之制,平居未尝相见,论事不相为谋,虽于长官,亦无关白。故台臣论事,谏官不以为然;谏官论事,而台臣以不言罢者,时时有之。至靖康间,李光、冯澥之争,犹存此意。中兴以来,台谏官所居,别为六宅,而合为一门,得以邻墙往来,大戾故典。盖先朝台谏所以未尝交接者,欲其各尽己见,不相为谋。自秦桧专政,台谏除授,悉由密启,风之以弹击执政而补其处,总号台谏,职分无别,故显为朋比,而人不以为异。迨淳、绍间,虽间有一二人,如胡晋臣在南榻,刘光祖居殿中,皆尝排谏官而去之。然旧典久湮,士大夫反相惊怪。侂胄踵秦之辙,如出一轨。自先帝初政,吴猎与刘德秀同入台,一薰一莸,命自中出,人已知事势之异。重以韩氏日盛,接助德秀,同时善类,一网打尽。由是台谏皆用私人,或明示风指,或迎合时意,公论拂郁,朝纲纷扰。先帝旋亦悔悟,凡前日废逐之人,至泰、禧之间而尚存者,以次收用。于是道学之论息,而恢复之说兴。是时以臣所见,虽曰观望权臣而未至呈藁也,有关于目前之利害者风之,内之百执事,外之监司守臣,不尽与闻也。自侂胄之殛,号曰更化,而犹存旧台谏二人,黄畴若、叶时旦各因其官而进之,使之攻韩党以赎过,人固已疑更化之为具文。其后凡除授台谏,必先期请见,饷以酒肴。及论事之时,又以尺简往复,先缴全稿,是则听之,否则易之。次序官职之崇卑,挨排日分之先后,兑易更换,率至月末,风者不以为怪,论者不以为耻。及其后也,台谏语人必曰:「近来文字,皆是府第付出」。臣始疑之,一日李知孝为臣言曰:「昨所论洪咨夔、胡梦昱,乃府第付出全文」。审如诸人之言,则又出于呈稿之外。故人谓台谏为鹰犬之不若,盖鹰犬之博鸟兽,乃其性然,非以求悦于人也,而台谏徇人忘己,则非性之所安,何鹰犬之可拟乎?今亲政之初,亲擢台谏,一扫旧习,天下莫不延颈以望太平。臣愿陛下笃信而力行之。
〔贴黄〕臣每见四十年间,台谏罢去或他迁之后,贪污狼籍之状,人人能言之,朝廷亦明知之。而其一时私意所论之事,所劾之人,省曹百司尚守之不移。夫既鹰犬之不若,而尚以其言纷更典章,摧抑善类,久而不复,盖害政之大者。欲乞断自圣意,将四十年间轻改之事,误废之人,委官置局,抽索前后奏牍,从公讨论,速与改正。其给事封駮不当,及监司帅守其人不足倚仗者,并合一体讨论,改正施行。
〔贴黄〕臣每见邸报内台谏文字,泛称臣僚。臣妄谓合照先期旧例,各出台谏姓名,庶几播之四方,书之史册,善恶邪正,各有所归,然后言者莫敢妄言,伏乞睿照施行。
七曰复制诰旧典,以谨命令。国朝尚仿前代制诰之选,名号纷纷,不可殚述。大抵内制之臣,自大诏令、外国书许令进草之外,凡册拜之事,召入面谕,有当奏禀,则君臣之间更相可否,旋为增损,以合旧制。乘舆行幸,则侍从以备顾问,有请对则不隔班,有奏则事用榜子,关白三省密院,则合用咨报而不名。所以号曰内相者,得与人主上下古今,宣猷出令,其重盖如此。外制之臣分治六房,掌行命令,随房当制。凡事有失当,得以论奏封駮。每旦诣省,即紫微阁下草制,俟宰执出堂,始得下直。刘敞尝得追封皇子、公主九人词头,当宰执将出堂之时,敞立马却坐,一挥九制。夫敞非以矜能衒敏也,故事,百官除授未有不受告而后供职。虽追命赠禭之制,亦不踰日也。自中兴多故,始有不候受告,先次供职之命。因循日久,习为故常,大失命官之初意。迨四十年来,则事日益异,而其大要则内制失之先,外制失之后,凡皆牵制于柄臣,而不得施其为。内制得朝廷将有除拜,必择其可以奉使者而后用之。如王德谦、苏师旦节钺之除,当制之臣皆于未兼直前先禀风指,未宣锁前先呈制草。其馀制诰亦莫不然。至于近岁,又非前比,往往两学士各为一制,或经宰相涂改,取其一为宣布,裁其一为答诏,相承既久,而人不为异。此内制失之先也。其为外制者,既得词头,旋营假手。臣所见于泰、禧者,犹有五日十日之限。至于近岁,愆期已甚。凡在迩列,犹至半月兼旬而后受告。外之监司帅守,则有已及一考,而犹带新除者。呜呼,王言惟作命,一词之出,雷厉风飞。盖纪纲之悠系,而可以牵制拘挛,视为文具乎?虽然,此犹以代言之事责之。若内制之不时请对,夜直宣召,外制之駮正除授,封还词头,非夫蕴刚大之气,负渊源之学者,不能居此,今亦夫人而能为之矣。今圣化重新,此亦更张之要者,惟陛下亲擢而举行之。
八曰复听言旧典,以通下情。祖宗盛时,受朝决事,或至日午。其有奏事已久,馀班不能悉引,则命太官即殿庐赐食,或辅臣未退,亦赐食殿门,食已再坐,复引馀班。仁宗之初,群臣引对至十九班而未厌。其后前殿奏事不过五班,仍诏辰时以前常留一班,以待御史谏官之请对者。累朝相承,率用此道。所谓宰辅宣召,侍从论思,经筵留身,翰苑夜对,二史直前,群臣召归,百官转对、轮对,监司帅守见辞,三馆封章,小臣特引,臣民扣匦,太学生伏阙,外臣附驿,京局发马递铺,盖无一日而不可对,无一人而不可言,所以同人心而观己德,共天命而敕时几也。自秦、韩柄国,视神气如奁箧中物,占吝把握,惟惧人之有言。虽日引二班,犹多隔下,每朝奏对,率盖辰初。号为近侍之官,未尝获侍宴閒,从容献纳,欲陈己见,先白閤门。虽以经筵讲读之官,犹先期问有无奏事。二史虽听直前,亦关閤门,乃敢进对。其在二班之数者,则又姑为具文,以求茍免。职事官或当轮对,非以迁除为辞,必以托疾在告。夫所谓脩德,所谓讲学,此古者大臣格君之要义,今更相告语曰:「第言脩德讲学,则号为正大,实无拂于时政;第攻上身,则外示讦直,实无忤于时宰」。呜呼,士气之坏,一至于此!惟有太学诸生伏阙与登闻检鼓院受书,犹得以自献。而数十年间,两学之士或削籍远窜,或真决械遣,或羁之岭外,或毙之途中,或付之不报,或中以他事,由是竞相惩创,久郁不伸。检鼓院虽设匦,而不问几事,必诘所言。又至擅发奏御之封,以审其实,必不涉谤讪,乃与投进。或拒之不听,则批之曰「不受」。此何理也?其幸而得达,犹虽旬日以待处分,若得放罪之命,则大喜过望。其或押回本贯某州听读,编窜他州,皆未可知也。今陛下亲政之初,导人使谏,乃当务之至急者。乞断自圣意,检举而施行之。
〔贴黄〕臣窃见集议之制,所以合众知,尽下情。自周汉以来,最为良法。乃自近岁,禀听宰相风指,立为一说。衣冠虽集于台省,而未闻反覆辩论,更相是非,率是决于一夫之手,使吏钳纸书名而去。此一当复还旧典,以一洗具文之陋,伏乞睿照。
九曰复三衙旧典,以强本朝。国朝三衙之制,自艺祖开基,监观前代,择腹心之臣以掌禁旅,为数凡十馀万,所以强干弱支,藩王室,重京师之要道也。中叶以降,习为骄惰,至崇、观而滋甚。高俅以恩被遇,则纪律尽弛,仅存三万人。靖康之祸,京师削弱,夷狄凭陵,盖基于此。中兴以来,首监前辙,既严其选,又谨所操。虽艰难多故之时,而辛企宗、王𤫉之骄蹇,不废典刑。孝宗初,殿帅王琪奉使两淮,荐和州教授刘甄夫。孝宗将召之,刘琪、王炎时在枢府,呼吏作头引,追至都堂责励状。既而瞷知琪在淮上矫制修城,宰相陈俊卿必欲寘之死,帝虽全宥,琪竟坐此鑴罢。乃知先朝之待三衙,其严如此。韩侂胄未遇,率从吴曦假贷,或又因之以进,假殿帅以酬私恩。曦请将西帅,侂胄不敢违。既又以郭倪、郭杲继之,无非庸駮之人。嘉定以来,所当尽鉴其弊。而或以资浅望轻,或以受恩深厚者为之。夏震倚之以济国事,犹可言也。彭辂遣刘琸以故相生日之馈入都,会相以母忧去,琸敏于转移,易为赙赠。吊问既速,赙赠亦厚,琸又矫词,直谓辂遣令听役受事,于是步随故相,往来山中,供土木之功。辂之领岩卫,琸之为将帅,实基于此。至于用偾军之冯榯,则物论莫不惊怪。盖奴才又下于辂,但能刻剥将士,以供苞苴,岁时馈献各有常,知有冰山可依耳,不恤其他。郁攸事虐,皇皇乎宰相私第之是救,虽宗庙朝廷,恝乎其不恤也。大抵庆元以来之所用,皆报私恩,固权势。嘉定以来之所用,皆以供厮役,征贿赂,甚失祖宗居重御轻之意。今圣化更新,必已用当其才,更惟谨之重之。
〔贴黄〕臣近见邸报,冯榯靖州安置。榯得罪于宗庙,不肆之市朝,不籍其赀产,已为佚罚。若靖州者,虽曰陋邦,实号乐土。且靖之字义,为谋为治,有自靖自献之意。臣谓如榯者当投之广南远恶之地,不当以污此土,伏乞睿照。
十曰复制阃旧典,以出私意。国初首创唐末五代之弊,以牧守易藩镇,以诗书易干戈。百年之间,虽间有疆埸之虞,而绝无萧墙之患。则以国势虽弱,而民心不摇,盖圣祖神宗,立纲常,厚伦理,以端本澄源于上,先正大老别贤佞,明义利,以植经陈纪于下,不聚歛以拔根本,不黩武以启戎奸。立国之规若此,其形虽弱,其本则强。然而为柄臣者窥见罅隙,必挟和战二字以为招权固位之计。王安石得政,首以富国强兵自任,于是置旁通簿以悦上意,分三司使权以归朝廷。府库既充,遣其丑类南征西伐,劳人费财,以奉空虚之地,张皇捷音,掩匿败报,以欺人主。卒之丧师失律,震惊乘舆。章惇、蔡京、王黼、童贯,循袭故智,结怨西北。卒之弃信背盟,以开狄难,渡江航海,久而后定。秦桧身履其事,则又乘高皇厌兵,两宫念归,遂又割地奉雠,为邀挟国家之良图。十有八年之间,操持人主,芟夷善类,得以全躯于牖下。韩侂胄既盗威柄,出入禁中,自恭淑皇后上仙,虑其不能以久,则又为开边之说以自固。连年遣使,率以同己者为之,皆谓金鞑相持,遗黎内附,若乘机进取,可以尽复故疆。盛夏兴师,仅至符离,二将以田俊迈啖虏而反。侂胄乃欲歛兵遣使,则已不可得。迨郭倬授首,郭倪离心,皇黼斌、李奕、李爽败衄相继,吴曦畏死,附虏为乱,乃速议讲解,则万里边面,莽为丘虚,而侂胄不能以保首领矣。史弥远密赞先帝,正侂胄开边之罪而代其位,其说不得不出于和。然而中原溃裂,和未能久,而山东、河北、关陕之人归疆请吏,无岁无之。其在襄阳、蜀口者,号曰约回而实杀之。惟山东之民蜂屯蚁聚,势不可却,于是不得已而纳之。纳之则当思以处之,顾乃听其自为去来于我土地,听其咨行剽劫于我疆垂。遣郑损制阃,而李全却之,改畀诸国,全又杀之。乃使徐晞稷、姚翀诸人逢迎而奉事之,至于甚不可忍,然后遣刘琸图之。图之不得,而衅隙日开,至于盐城之难,可谓极矣。故相尚欲掩遏调护,或咎其昏闇,或讥其畏怯。臣以西事观之,则不过为固位计耳。自董居谊帅蜀,专倚王大才守护西边。大才重贻虏帅,而大言于中朝外梱,保无边患。一旦虏乘虚深入,大才忧惧而死。居谊仓皇度剑,尚守密院风指,显然下令,有不得追袭过界之文。于是虏可以攻我,而我不可以袭虏。外三关既失,藩篱决坏,外讧内猘,不得已而用安丙、崔与之。虽或死或病,皆不能久,然二人固非谄事宰相者也。会郑损、李全所不欲,乃敢命帅蜀,谕令降附,弃险要,蹙地数百里以图茍安。周如渊固守其说,虏将大赤辈已纵骑焚掠,出没吾地,而虏使速不罕方以议和留兴赵原。我使王良能、李大举方以报聘诣凤翔府,制司方以牛羊犒师,督兴元帅。人心既愤,鞑骑横行十七州,生灵死者不知其几千万。赖天心悔祸,虏自引去。人莫不咎如渊之闇,而不知弥远实使之。呜呼,推董居谊、郑损诸人所以蔽蒙掩遏于西边之意,则三边之事盖可类推,而弥远患失之心,路人所共知矣。今皇明洞照,固已不待臣言,更惟陛下深明祸本而豫图之。
〔贴黄〕自故相钳制中外,事无大小,或用私书,或用申状,惟不得奏闻。故四方有败,无由上达。许奕尝奏边事,张方尝上封章,皆被台谏论列。如此等类,尚多有之。欲乞睿旨,今后事关边防及四方水旱盗贼,许令监司帅守皆得论奏,径达圣聪,以防壅蔽,海内幸甚!
右件十事,臣既先引旧典,次陈时弊,为陛下一熟数于前,而臣之意犹有未尽者,请终言之。臣每惟国朝极盛之时,莫过于元祐。曩者陛下即位之初,臣尝以元祐元年一时人物之盛,为陛下言之。是时宰相则司马光、文彦博、吕公著,政府则吕大防、韩维、刘挚、范纯仁,台谏苏辙、孙宽、梁焘、范祖禹、鲜于侁、朱光庭、傅尧俞、吕陶,翰苑则苏轼,词掖则范百禄、曾肇、刘攽、苏辙,经筵讲读官则傅尧俞、韩维、范祖禹、赵彦若,说书则程颐。以元年例之,盖二年以后大抵皆然,臣不复悉数。臣开陈至此,陛下玉音宣谕云:「元祐人才如此」。臣思面奏,此今日用人之法,盖因用一司马光为相,便有如许人才引类而至。且未闻其他,只如苏轼在翰苑,程颐在经筵,如此等类,断断不可易。陛下再三颔之。臣谓陛下闻之,必以此为求才之准的矣。而大臣不能将顺圣意,类多私昵之人,无一满人意者。臣不复一一枚举以陈,陛下试取即位以来亲近之臣,视其官以量其才,自司马以下人人而比之,其强弱才否之相当者有几,则亦可以推见用事之臣不以光之所以事君者事君,其为侮慢不敬莫甚焉。
〔贴黄〕本朝之治以哲宗皇帝元祐为称首,然始初清明不过数年,调亭之说入,已非前日之元祐。至九年而前功尽废矣。徽宗皇帝之初,登用群贤,如任伯雨、陈瓘、龚夬、邹浩、江公望等,凡十有三人,列之要路。以伯雨一人,而半年之间论事一百八疏,馀人可知。元凶钜恶如章惇、蔡卞诸人,悉疏其恶而窜徙之,天下以为小仁宗,此徽宗初志也。自邓洵武《爱莫助之》之图进,曾不一年,召蔡京为相,尽反前事,旦异晡改,以极于乱。嘉定号为更化,然自元年十月以后,召用之人才未尽至,故相以忧去。台谏虑贤者之皆至,则故相不得夺情也,于是扫除异论,示明意向,故诸贤有至近畿而反者。陛下初政之美,亦仅及半年而变。天下之理,茍非本以纯忱,而徒为具文虚美之尚,未有能久者。此皆今日之所当鉴,伏乞睿照。
虽然,臣于此有不能自已于言者,更为陛下索陈之。且哲宗皇帝自元丰八年之春,至元祐九年之夏改元绍圣,凡静观十年而后亲政。臣前所举元祐人才之盛,其实宣仁圣烈皇后之为也。其自改元而后,则反不逮前。是时范祖禹固尝有言曰:「方今亲政,乃宋室隆替之本,社稷安危之基,天下治乱之端,生民休戚之始,君子小人进退消长之际,天命人心去就离合之时也」。臣尝即是言以求之,呜呼,祖禹其神于知几者乎!绍圣亲政之后,首相章惇,继以李清臣、邓温伯、蔡卞、曾布登二府,而司马光、吕公著以下诸贤,世所谓君子也,死者追责,生者贬窜。明年而昭怀皇后自美人进封婕妤,又明年而隆祐皇后自中宫退居瑶华。于是熙、丰之政事尽复,元祐之党人皆黜,是非易位,纷纷累年,卒启夷狄乱华之祸。自今考其致祸之因,则实基于宫闱之不正。方元祐极盛之日,昭怀以色被遇。然以宣仁临之于上,众君子持之于下,未敢肆也。开封求乳媪之事,正论哗然攻之。群贤何所利于此?不过为哲庙正本原,保主命之计。而不此之察,内怀不平,一旦始临万机,邪臣遂得乘隙以陷诸贤。人主听之,宫闱主之,而前日正人端士,六七年间无一存者。乃知入无法家拂士,独居乎宫庭屋漏之间,实为治乱安危之候。祖禹之言,诚有以见乎此矣。方今宫掖事秘,臣在万里外,无由知之。第以绍圣亲政观之,诚见夫古今治乱,未有不由于家道之正否;况陛下外庭行易月之制,宫中服三年之丧,以丧制未除,必非酣酒娱色之时。然臣之过忧,将恐深居穆清,独揽威柄,君臣势隔,中外情疏,脱有凭怙恩宠,揣摩意向,假托声势者,陛下焉得而察之?除丧之后,便嬖使令之人狎习虞侍,所忧又不止于今日。夫权不移于大臣,固宗社之幸;万一移于宫掖,移于阉寺,移于嬖幸,移于姻戚,则当是时也,反不若权在大臣之犹出于一也。更愿陛下反覆究图,毋使绍圣之易治为乱见于他日,建中靖国之弃贤用奸见于目前,以隳十年静养之功,以孤四海听诏之望,实社稷灵长之幸。臣干冒天威,下情无任震惧俟谴之至!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往岁臣尝以狂瞽野言告于陛下,不谓诸臣继亦有言,凡皆出于爱君忧国之同然,非可以强合者。而当时言者朱端常、莫泽、李知孝、梁成大诸人,乃以此间君臣之合,疏骨肉之亲。臣虽独遭重谴,不复自辨,以羞当世之士。臣今幸而生返,尚不知惩创,欲为陛下终言之。又虑人心所同,一开其端,言者不已,益重臣过。故臣不敢复言,惟望陛下检照前后臣寮文字,断自圣心,凡敢于忤权臣而纳君于无过者,此忠于事陛下者也;凡巧于事权臣而不以仁义告君者,此不忠于陛下者也。如知忠于事陛下而取谴逐者为是,则当思其言而行之;知巧于事权臣而茍富贵者为非,则当咎其言而反之。伏乞睿照。
〔贴黄〕臣既书此奏,未遣行间,伏闻四川制置已除赵彦呐于兴元置司,兼闻利路郡守已有堂差者。臣契勘利州一路前年残破之郡,溃军出没,残寇往来,城郭人民,十无一二,虽隶王土,徒存郡名。窃意外有司不尽以闻,陛下误谓边郡悉已按堵如故,以致前项除授一如平世,故守臣尚拘资格,制帅乃在极边,多事之时,疑不若此。兼照得授钺制阃,所当专属,若分职授事,委寄不专,必多牵制,有妨缓急。况进退人才之权而操于副司,亦非事体所宜。欲乞圣慈更谕大臣,申加裁度施行。
游忠公(仲鸿)鉴虚集序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二、《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五六
嘉泰三年秋,予召入学省,道汉嘉,始识游忠公。居旬浃,历历为予道绍熙末年事,未尝不欷歔感慨也。厥十年,予持节公所居之部,会公下世,为诗吊之。既又以公有功宗祏,言于先帝。暨守潼川,获交公之子似,除馆舍之,益习公之言行。又十馀年,与似同朝,间以公遗文一编谂予曰:「我忠公与闻大计之请久郁不伸,公白发于先朝;宗相忠定公侑食清庙之典久抑不行,公力赞于当日。今宗相之遗忠既白,则我忠公亦将牵联有传,我公而有知也,其不悼其不伸矣。今以平生论著粹类成编,愿叙所以作」。予惟忠公之大节,天子有诏,礼官有议,刘文节公父子述之,吾友李微之传之,垂日星而睹河汉,尚奚以予言为也!虽然,其不遇,姑略施行者也。呜呼,使君而射策不批鳞,历仕又睢盱阿附,则身都美位矣。然淹淹九泉下,后世闻其名,犹将唾弃,矧其文乎!其不以彼而易此,所以有传而不与死俱泯者,气使然也。君壮时犹及见苏黄门,黄门谓君「使得见先兄,当不在六君子下」。一时所交如唐子西、张芸叟,皆敬称之。其文之有传,虽不遇犹遇,虽死犹不死也。了翁与君居异州,生不并世,尝闻其风矣,未见其书也。其从孙运达从余游既久,一日持君文一编求余叙,将再锓木以广之。余谓公之文自足以不朽,焉用叙?运达请不已,余感君之气节烈烈,不究其用,而托其传于言,又喜运达之强于学而肆于文,其必能昌其传也,于是乎书。嘉定壬午夏五,临邛白鹤山人魏了翁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