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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侍读尚书方公墓志铭 宋 · 文及翁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七、《蛟峰外集》卷三
公讳逢辰,字君锡,其先河南人。远祖纮官吴中,避新室乱,因家于丹阳郡歙之东乡,今淳安县是也。孙储,汉和帝时贤良方正,对策第一,仕至太常、洛阳令、黟侯。忤窦宪,弃官去,或见其皓鹤自随,呼为仙翁。远孙曰上贵府君,唐僖、昭时隐德弗仕,教授乡里,其徒号曰静乐先生。越十一世生参谋公,力学笃行,记问该博,乡人尊敬之,号耐轩先生。子三人,公其长也。公天禀卓绝,自幼刻苦务学,夜诵彻旦。诸子百家之书无所不读,而会归于周、程、朱子之学。其所为文家传人诵,士林素以魁彦期之。淳祐九年己酉,乡举以梦魁名预首选,明年中省试第一等,理宗临轩策士,以公所答敷陈鲠亮,擢为进士第一,御笔改今名,昭异渥也。公感激上恩,方在期集所,闻二豸冠忤宰相郑清之,相继去国,善类摇动。适遇雷变,遂叩阍上书,其略曰:「伏睹御笔以雷发非时,避殿减膳,恤刑狱,而独无求言一条,天下怪之。中外传闻以庙堂为监谤之阱。所贵乎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君嗣未定,大臣不能赞之;土木方新,大臣不能诤之;货臣聚歛,大臣不能禁之;敌国佯遁,大臣无以备之。颠而不扶,危而不持,则具臣而已矣。闻大臣屡疏丐閒,而未可其请,留之者愈坚,攻之者愈众,乃所以为大臣甚天下之议,非所以爱之也」。疏奏,上优容之。初补承事郎、佥书平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公莅事勤恪,提刑潘公以臬事咨决,知其远到,深器之。吴中有和靖书堂,郡请公领学事,初讲太极,将《图说》分作五节,发明濂洛蕴奥。宝祐元年甲寅,以秘书省正字召入。时海州丧师,淮阃以捷闻,物论沸腾,公叩阍上书,有曰:「伏睹御笔以海州之捷降诏奖谕,道路疑之,得以谤陛下以曲行赏矣。海州之败,三尺童子皆能言之,而帅臣抗章来辩,徒以一去恐朝廷,直欲以败为胜,道路传播,莫不羞之。今曲徇其请,又诏奖谕,岂陛下不知而受其欺耶?彼国忠之欺其君,为固宠也,天下国家之安危彼不恤也。今富贵操柄,陛下自有而自欺,欲何为耶?为陛下谋者,何不降诏以督励之,曰『朝廷好官爵,汝为之;天下大富贵,汝享之。今四郊多垒,汝欲以敌遗君父,将安之乎』?此诏一下,彼敢于言去,臣不信也。阳城有言,脱以延龄为相,臣必取白麻坏之。学士院果降此诏,则祖宗三百年涵养,缙绅中岂无阳城乎?臣甚为天下国家羞,辄痛哭流涕之。臣愿陛下急收回御笔,犹可解万世之议,掩外国之笑。借曰万世之议未暇恤,则四邻笑我,何以立国乎」?公此疏为制阃贾似道发也。二年乙卯春,除校书郎。时上总揽权纲,威福有窃弄者,储君尚幼,公怀隐忧,上疏有曰:「当大本犹豫之秋,岂无旁睨蜉蝤之撼。甫、节之燄燄,难度其心;平、勃之屹屹,当储其后」。又曰:「天下有贫州郡而无贫太守,有贫国家而无贫邸第,南司贫而北司之应奉不贫,百姓贫而缁黄之窟宅不贫,如此类者不可枚举。至于挟小才以济大贪者,于陛下之近亲有依凭焉,于陛下之宫中有承受焉,于陛下之左右有游誉焉。专以伺陛下之好恶喜怒以媒其身,陛下得之于左右之游扬者,曰某人能也,某人廉也,然后出自圣断而用之,或畀以麾,或授以节,曰:『吾自除吏也』。而不知西园之谐价固有从旁而窃威福者矣」。又曰:「京师国家之根本,王畿四方之命脉,此天下所恃以为国者。京有尹,畿有漕,所以使培护根本、爱养命脉也,岂愿其拨本根、戕命脉以便吾之私哉!迩年之为是官者,失其设官之本意,不过为阍竖辈一大承受耳。无名宣头,真伪莫诘;非时取索,隐匿莫稽。亲密之地,惟恐浸润之易行;严邃如天,谁敢执拗以取祸?仇士良之教其徒曰:『天子不可令閒暇,暇必观书,见儒生,又纳谏,智深虑远,吾属恩且薄而权轻矣。莫若以财货声色蠹其心,使无暇更及他事,然后吾辈可以得志』。今此曹遑遑汲汲为陛下经度,前之藻棁未休,后之丹雘又起,陛下方以其小心办事动适吾志,而不知此正仇士良之策也。帅漕两司,疲于应奉之不给,帑库赤立,廪如垂罄,职此之由。万一畿甸之内有一旦警急,不知陛下何所趋办,何所倚仗乎?是可不急救两司之贫乎?如将救之,愿断自今日,止营缮,省宣索,刬刷两司不急应办之空名悉停罢之,左右并缘需索之有例者悉阁之。扫除蠹冗,先自此始,然后可以责两司之培护根本,爱养命脉,以为缓急之备也」。三年丙辰夏,上疏有曰:「善处急者不以急而震天下,亦不以暇而愚天下。夫天下之势固不可以激,尤不可以媮。势急矣,吾又示之以急,则失之激,故不容不暇以压之。此所谓暇,岂真暇哉?当为皇皇之急,不当为悠悠之媮,然后可以暴白于天下,曰:『吾所以示不迫之暇者,非愚天下也,不敢震天下也』。古之谋人国于江左有为之者矣。莫窘于淮淝,而谈笑于奕棋;莫迫于新亭,而从容于就席。此之谓不以急而震天下。外示谈笑,内必有以神其指授之略,而收轰雷破柱之功;阳示从容,阴必有以伐其壁后之谋,而折其飘风怪雨之势。此之谓不以暇而愚天下。夫安则曰安,危则曰危,迫则曰迫,纾则曰纾,何为翕张阖辟哉?世变日激,天下之事不可以直遂,故处急则必以暇,处暇则必以急。不然,吾能为晋人之急,则天下之忧端未艾也」。又曰:「天下者使吾有以自谋可也,不可以邻国之存亡为安危;使吾有以自备可也,不可以敌国之缓急为喜惧。以邻之存亡为安危则病于依,以敌之缓急为喜惧则病于制。善为谋者不依于人,善为备者不制于人。茍不以我之未及谋、未及备者为第一义,而遽以彼之存者为安,缓者为喜,万一邻敌阳示安枕以绐我,而假敌以道,脐可噬乎?胡不赫然一怒,移其揣摩他人者而自谋自备乎?进退伸缩无不由我,固不必以邻国之存亡觇敌国之缓急也」。时阉宦导上以土木湖山,工役大兴,公疏又云:「今与敌对境,我无一日谋敌,而敌无一日不谋我。彼之所筑者金城铁壁,我之所筑者土妖血山;彼之所筑者夺我之地为之,我之所筑者夺民之地为之」。又极言:「备边之事,以必争之规模而夺浮光,然后可以全两淮而保长江;以必死之规模而守樊襄,然后可以拒光化而全江陵。大淮之犹可守可耕者,以犹有一线河也,今乃涉河而筑浮光。光乃吾户内,若其屯于斯,耕于斯,生聚教训于斯,则日夜出骑以挠我,淮东西俱不可耕矣,虽坚城闭壁,而坐为禁制,不得动矣。为吾之计,当勉谕淮阃,尽力以争浮光,毋使彼得以久其耕而牢其巢,则两淮犹可安枕也。万一樊襄不牢,彼反夺而巢之,则江陵孤注尚足恃哉!为吾之计,当择荆之猛将,责之以必死之规模,守樊襄则北可拒光化,而南可以全江陵,一则思所以夺其地,二则思所以争其民,则对垒之胜负决,当在此而不在彼矣」。公此疏真救国之活剂也,奈何不见听用,以至于亡,人邪!天邪!时内竖纵横,日以滋炽,御史洪天锡劾之不行而去,公即移书宰相,勉其行申屠嘉之事,又抗疏援膏上肓下二竖为喻曰:「台臣劾二竖,欲为国家早去厉鬼,非有膏上肓下之难也,而陛下不行其言,岂陛下自爱其国,反不如爱二竖之甚乎?汉唐之季,建置天子在阉竖掌握,罪大恶极,朝廷不能诛之,天下必有起而诛之者。汉之宦官,陈蕃、窦武争之不胜,并州之将操戈而殪之;唐之宦官,宋申锡攻之不胜,河中之帅移兵以屠之」。又曰:「小人之在君侧,其操心何所不至,其所以不敢动于内者,盖有所惮于外。若外不足惮,则此曹无忌惮之心生。无忌惮之心生,则无君之恶动矣」。言极激烈,上不悦,公遂称疾求去。是时丁大全以台长用事,欲钩致诸贤,公见几而作,谒告径行。丞相董公槐劝公不必远引,公曰:「丞相且自照管」。越数月,董果罢斥。四年丁巳,除著作佐郎,台论以公不合擅出关,寝新命。讷斋程公元凤拜相,首以公荐,上曰,姑与外庸。未几除知宁国府,台臣以交游学舍论罢。公自乙卯弃官归,杜门却扫,潜心于《易》,召之不赴。开庆元年己未,大全罢逐,相位无肯当者,内地汹汹,上以海阃彊起履斋吴公潜,踰月入相,收召善类。以著作郎召,明年权尚左郎官。是时丁党虽黜,六贼尚存,国博徐庚金等相继上书乞诛六贼以谢天下。时上外迫边警,内蔽六贼,宣谕吴相不当汲引庚金等,议论纷纭。吴相榻前抗疏,其略有曰:「强敌入我堂奥,奸党犹在衽席,外庭纷纷,盖为社稷。陛下若以正人不当收召,则是君子不足恃,六经不足信,而孔孟之道可废。万一宗社倾摇,恐天下后世书之曰:亡国自臣潜作相始」。上为之歛容,隙由此开。先是,鄂渚危急,似道提师江陵,密奏欲请下流兵权,上以问宰相,潜奏鄂以上既属似道,鄂以下宜属赵葵。上不从,径以下流兵权并听似道节制。时上与贾密往复,外廷不得预闻,以宰相不知边报为潜罪,夜半片纸,忽从中出,吴潜除职与郡,中外惴惴,谓必有后命。公上疏,略曰:「臣闻圣人之好恶是非与天下为公,不宜与天下立异。好恶是非者心也,圣人之心本与人同,岂有与天下异者。然一人虽至眇,而九重至尊也,万钧至重也,天下虽至众,实则至微也,至贱也。以至微至贱之好恶是非,而反有时与圣人异焉,以常情观之,万钧之重,九重之尊,岂不能与之立异,而自为好恶是非以与天下角一胜哉。而圣人则曰,不敢咈百民以从己之欲。明目达聪,询谋咨岳,进善有旌,敢谏有鼓,诽谤有木,衢室有问,总章有访,谋之卿士、庶民,谋之邦君,御事盘庚之恳恻,多方多士之委曲,凡一政一事之取舍,断断焉不敢自决,必需民之肯而后为之。圣人岂畏天下而徇之者?盖天下之所同好而我独恶之,天下之所同非而我独是之,则为人上者其好恶亦难知矣。大抵上易知则下亲,上难知则下畏。下亲上则上安,下畏上则上孤。故主道莫恶乎难知,莫危乎使天下之畏己」。又曰:「窘急而求之,一缓而遣之,号呼而进之,一唯而退之,旁观沮缩,何以作人任事之气」?上问为谁,公捧疏敷奏,言辞恳恻。又奏:「臣疏不敢直指,惟陛下曲回天怒,以安中外」。上首肯至再。下殿纳副,缙绅六馆莫不传送,而榻前欸密之言,外廷无闻知者。呜呼,曲江公不留而天宝之乱起,司马公不存而元祐之治衰,正人君子之出处,国家社稷之存亡系焉。公此疏盖有见于此矣。未几,似道入相,台臣希旨论公,罢职。徐国博以书来招公开讲于婺之书堂,生徒从游者数百人。景定辛酉除知婺州,林光世希权臣意,以外台劾寝新命,公遂即家创塾以私淑其徒,屡年而后成。寻除知嘉兴府,以论罢改知瑞州。及考,又以论罢,去之日,一郡如失慈母。咸淳元年乙丑,度宗登极,以司封郎官召,辞不允。上在东宫,久闻公名,一见甚喜,将大用之,除兼国史院编脩官、实录院检讨官、兼直舍人院,上疏乞举行天圣、绍兴之诏,命朝臣为知县,重其事权,当如胡安国之言,专以均田税、正版籍、均力役、劝农桑、崇孝悌、训士卒、除盗贼、为考课之法。旨从所奏,后沮不行。寻除秘书少监,再除起居舍人。三年丁卯,信州军乱,以措置军粮失宜,录事参军遭其凌辱,乱卒白昼持军器,一城汹惧。上除公秘阁脩撰、江东提刑。公闻命就道,及境,或者来言城中近事,劝公勿入城,偃旌寂鼓而过,公付之一笑。到城下,即日单骑入州决狱,一城肃然。于是密戒能事者馆于信州,尽得乱卒姓名,密调诸寨锐卒,擒其渠魁,及其馀党,悉置之法,而叛卒平。上褒嘉之词曰:「仁宗朝有若韩琦,进士第二人,平日循循,逮帅真定,悍骄挺乱,琦独凝然不动,举士卒而歼焉。谓儒者不知兵,可乎?尔以伦魁司臬,会上饶有脱巾之变,乃能密伺奸谋,卒草薙而禽狝之,可谓儒效章章矣」。公断狱如神,两造在庭,戒吏勿挟持,虽田夫樵竖必引至案前曲尽其情,每事如此,行之不倦,故一路无冤民,盗贼屏迹。公治事少暇,必至鄱江书堂与多士讲书,延见朋友问政,问政堂乃公所建也。公以教化为急务,曰教化行则狱讼简矣。拨田养士,招集生徒,教人以进学下手处从躬行上起,从人伦日用上起,悉以朱子之学推广之。明年,除江西转运副使,有献策于堂者,请以铜钱一当十行之天下,似道委公自江西行之。公抗言其不便,议遂寝。市籴翔涌,公发米平粜,赈济饥民。江西民苦和籴之害,申朝省蠲免。郡有女妖以左道惑众,邻境数州之民十百成群踵门徼福者不绝,积有年矣,公杖而流之,由是遂息。治事之暇,必至东湖、宗濂二书院及府庠,与士友讲论明辩而笃行之。漕廨后有莲池数亩,公筑屋其上,扁曰「君子堂」,取濂溪爱莲之意。公所至以讲学为急务,士师其道,吏畏其威,民怀其德。五年己巳,郊礼成,列爵开国男,食邑三百户,除权兵部侍郎、同脩国史、实录院脩撰、兼侍读。上日御经筵,虚心问道,公每事启沃,所以格君心者多矣。上眷隆渥,问公读书聚徒之所,奎画昭回,赐名石峡书院,赞书曰:「近进士一科,文章盛而古意衰。卿以儒硕创家塾,以程朱之学淑其徒,朕甚嘉之」。七年辛未,典贡举竣事,除吏部侍郎。丁母令人忧去国,哀毁至。服阕,除左侍郎,辞不就。贾相国十六年,而公屏居十馀年。德祐初元,除公荆湖四川宣抚司参谋官,以父命辞,遂颛侍汤剂,绝意仕途。寻除权户部尚书,改礼部尚书,皆不拜。是年夏,丁父忧,公力疾负土营葬,惟恐不及。未几乡寇不靖,焚荡官舍民居,公居室虽毁,而书塾岿然,劫火之外,避地来归。命子梁等洒扫文庙,脩葺书院,廊宇斋序,日与生徒讲明脩己治人之道,若将终身焉。盖公嗣往圣、开来哲为己任。考之年谱,公生于嘉定辛巳九月二十九日午时,卒于至元辛卯正月初三日申时。遗言以深衣殓,不尚异教。晚年隐居之日多,著《孝经解》、《易外传》、《尚书传》、《中庸》、《大学》注释凡若干卷,刊于家塾。公平生得力以格物为穷理之本,以笃行为脩己之要。故其教人也,读书有法,劝戒有条,凡登公之门者皆有用之学。时士风不振,所至颓靡,惟公之乡党衣冠如故,皆公之力也。公性和而介,胸中无物,磊落如青天白日,天地元气聚于公之身,浑沦醇厚,不见涯涘。其接物也,不事察察而自不可欺。人物魁岸,声如洪钟。至老观书,夜分不寐,视世之富贵利达、纷华盛丽蔑如也。待诸父昆弟子侄悉皆如一,待亲戚邻党皆尽其情,一以至诚及物,所以人皆心悦而诚服也。曾祖汝翼,赠宣教郎;妣任氏。祖谦,赠朝散郎;妣童氏。父镕,累封奉直大夫、两淮制置大使司参谋官;妣邵氏,封太令人。公娶邵氏,太令之侄女也,累赠令人,理家处己、待族御下皆有法,公遂得以专意于学。男子三人,长梁,前太学率履斋生;次栋、次杰,习儒业。女子三人:长德纯,适前脩职郎、无为军无为县主簿徐敏中;次德恭,适前武学贵谋斋内舍生项雄飞;幼德温。孙男二人;合孙、德孙。谨卜以至元癸巳三月二十九日乙酉安厝于淳安县南之安溪。于虖!昔司马文正公曰:「吾与范景仁兄弟也,特姓不同耳」。抚今怀昔,岂忍使伐木之音寥寥亡闻,乃按事状而系以铭。铭曰:
猗欤先朝,以儒立国。道理最大,继天立极。于穆理皇,道久化成。观乎人文,理学大明。上章掩茂,如日正中。九宾胪唱,魁首擢公。廷策万言,具在国史。屹立朝端,凛凛奏疏。排奸指佞,责难谓恭。尧仁如天,黯直亦容。麾节所临,仁声义气。经济之才,公辅之器。天步孔艰,归欤石峡。著书满家,经传史册。驰旌之招,循墙以避。臣心惟一,帝临无二。我之于公,志合道同。熙明启沃,相勉报忠。公之云亡,孰不流涕?千里而遥,编示状志。不泯其实,而系以铭。刻之金石,炳若丹青。
瑞州三贤堂记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九、《文山全集》卷九 创作地点:江西省宜春市高安市
瑞有三贤祠堂。三贤:余襄公、苏文定公、杨文节公。祠堂旧在水南阛阓,景定庚午燬于兵。前守严陵方君逢辰迁之稍西,垂成而去。某为君代,相遇于上饶,君语及斯堂,曰:「瑞人之敬三贤也如生,三年无所于祠,意闵闵焉,予是以亟新之也。然涂塈未毕,像设未备,子其成之,成则为之记」。某至郡,既敬奉君之教,遂率诸生行释菜礼,而君书三至,谂记之成,某不得辞。夫瑞为郡,号「江西道院」。然在汴京盛时,为远小,故余、苏二公皆以谪至。淳熙间,郡去今行在所为近,而杨公江西人,虽自蓬监出守,殊不薄淮阳也,地一而时不同,又守郡者与他谪异,然瑞人矜而相语,槩曰:「吾郡以三贤重。余公坐党范文正;苏公坐救其兄东坡先生,后又以执政坐元祐党;杨公坐争张魏公配享事。使此三贤者皆无所坐,安得辱临吾土」?噫!甚矣,瑞人之好是懿德也!然三贤所养,犹有可得而窃窥者乎。范公忤吕丞相而去也,未几复用,前日夤缘被斥者以次召还;襄公自瑞徙泰,乃独请岭南便郡以归,愈去愈远,岂非所谓同其退不同其进者耶?苏公世味素薄,其记东轩,谓颜氏箪瓢之乐不可庶几,而日与郡家收缁铢之利,曾不以为屈辱。异时再谪,三徙之馀,退老颍滨,杜门却扫,不怨不尤,使人之意也消。若杨公,则肆意吟哦,笔墨淋漓,在郡自为一集,与畴昔道山群贤文字之乐无以异也。若三贤者,岂以摈斥疏远累其心哉!夫摈斥疏远不以累其心者,其流或至于翛然远举,超世遗俗,而三贤又不然。余公用于庆历,苏公用于元祐,蹇蹇匪躬,皆在困踬流落之后。杨公当权奸用事,屡召不起,报国丹心,竟以忧死,凛然古人尸谏之风。呜呼,此其所以为三贤欤!繇前言之,吾知在瑞之时,乐天安土;繇后言之,吾知在瑞之时,乃心罔不在王室。呜呼,此其所以为三贤欤!《诗》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太史公曰:「虽为之执鞭,所欣慕焉」。瑞人之敬三贤也,又于此思之,当有以称方君所为欲记斯堂之意。某于先正,无能为役。
梓潼真君行祠记 宋末元初 · 叶梦鼎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三三、《景定严州续志》卷四
景定二年大比兴贤,太府寺丞知严陵钱侯即今之桂华坊,作梓潼真君祠。世言帝命司桂籍,主人间科第者也。介教授郑君瑶以书来徵记,曰:惟严陵山水秀天下,钟奇产英,魁儒相继出,志道义、崇气节,不但以词藻名世也。声光荡摩,达于疃耕,濑钓之区,家诵书,人业儒,交勉为士君子之行,又不但以名第相眩慕也。侯始至,谂其国俗而嘉尚之,凡学宫俎豆之事,庖廪之供,必敬必饬,乃复经始斯役,揭虔妥灵,蕲以相斯文、福多士,艺闱设棘,而祠宫适成群,六邑之彦,雷动雾滃,顾瞻奂轮,兴起风烈,至有感吉梦而占上游者,斯亦异哉!余惟上以德艺宾士,士知自修而不蕲上之知,古之道也。自科目兴,应书自衒,而古意日以薄,顾复使大冠修剑者流咸盻盻焉,乞灵于神,以志一得。余始惑焉,既乃访之蜀珍,稽诸志谍,则知神之生也,世以忠孝显。夫忠孝,百行之冠冕,其刚大浩然之气,精纯不二之心,耿耿宇宙间,殆日月并揭,河汉同流,风霆烈而山岳峙也。眉山苏公所谓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其是物欤!是以神之庙食被四蜀,人士严奉如锦官、夫子、石室、诸葛忠武祠,历千百载如一日,中更西事拂扰,黠酋暴客过辄投戈罗拜,是何威灵气燄!动悟人物如此秉彝好德,无间哲愚,是必有以触其天矣。国家吁俊尚贤,三岁有诏与郊,见神示之典,同万乘临轩,与册拜公孤之仪等,甚重事也,士由此选,盖将致其为臣为子之大节,明纲常以准世,弘德业以庇民,顾岂使之弄铅椠、侥禄利而已!今贤侯身劝为驾,尔严之士方衮衮上春官、奉大对,当思天高地厚,中立此身,君亲之报难穷,忠孝之节易挠,惟无负于君亲,即无愧于天地,而亦不为尔神羞,此侯作祠之初意,所以望尔士者厚,而垂教思者远也。抑神九十四化之说,祝史傅会,侮圣渎灵,世未有明辨之者,而神阴翼世教之意泯焉。夫化者谓能神其道以化俗,非如释氏以幻为化也。故神之福善也,恶者化而为善,神之佑顺也,逆者化而为顺,神之好是正直也。邪者谄者化而为正直,皆忠孝之感也。洋乎在上,必有监于斯言。侯名可则,吴越五王后,丞相魏国忠靖公嫡孙,盖世载忠孝云。太中大夫、权兵部尚书、兼权吏部尚书、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兼太子詹事、宁海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天台叶梦鼎记。朝奉郎、主管成都府玉局观方逢辰书。朝奉大夫、新除宗正少卿、兼太子侍读留梦炎题。
方逢辰除司封郎诰 南宋 · 宋度宗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二八、《蛟峰外集》卷一
敕朝奉大夫方逢辰。记有云:「好贤如缁衣」,以其改为改造不替夫善善之初心也。尔逢辰先朝伦魁,植学有渊源,立朝有本末,气节端亮,议论激昂。叠畀州麾,屡造省户。虽有滞南之叹,弥殚拱北之忱。爰以勋曹,致汝班列,是诗人之意也。肆酬嘉庸,尚有显序。可依前朝奉大夫、特授行尚书司封员外郎。
方逢辰除秘书少监诰 南宋 · 宋度宗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二八、《蛟峰外集》卷一
敕朝请大夫、行尚书司封员外郎、兼直舍人院、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方逢辰:朕祇若先朝,裒是钜典。宏开史局,既董领以重臣;分判书林,宜精求于髦隽。尔种绩甚懋,植立不凡。正学以言,曾见洋洋之对;嘉猷则告,居多谔谔之风。顷即前行,用计群吏。遂参联于六押,仍振寀于三长。甚宜厥官,式叙尔位。肆上帝群玉之府,俾贰其间;庶我宋一经之传,袭六可待。可依前朝请大夫、特授守秘书少监、兼直舍人院、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
方逢辰转朝散大夫诰 南宋 · 宋度宗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二八、《蛟峰外集》卷一
敕朝奉大夫、新除司封郎官方逢辰等:生民立君,既尊居于大宝;惟辟作福,斯溥锡于湛恩。兹予一人践祚之初,亦尔群臣委贽之始。粤从京秩,递进华阶。臣事君以忠,宜勤厥职;官量能而授,嗣选尔劳。方逢辰可特授朝散大夫、行尚书司封郎官。
方逢辰转朝议大夫诰 南宋 · 宋度宗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二九、《蛟峰外集》卷一
敕朝请大夫、秘阁修撰、权江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兼本路劝农、提举河渠公事、提举弓手寨兵方逢辰:在仁宗朝有若韩琦,实进士第二人也,平日循循若不能为,逮帅真定,捍骄挺乱,琦独凝然不动,举十卒而歼焉。谓儒者不知兵,可乎?尔以先朝伦魁之彦,司臬江东,会上饶有脱巾之变,乃能拔取二士,布之州县,密伺奸谋,以俟机会,卒致草薙而禽弥之,可谓儒效章章矣!论功行赏,爰进一阶。陉跻六品之荣,以为元士之望。可特授朝议大夫、依前秘阁修撰,差遣如故。
方逢辰升集英殿修撰诰 南宋 · 宋度宗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二九、《蛟峰外集》卷一
敕朝议大夫、秘阁修撰、权江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兼本路劝农、提举河渠公事、提举弓手寨兵方逢辰:淳熙间部使者有能究心狱事,多所平允,及我孝祖嘉之,进秩一等,又升阁职。尔以魁彦通才,司臬江左,亦既逾年,克殄凶顽,不动声色。顷尝赏以元士之阶,兹复华以论撰之职,有功而既见知矣。其祗朕命,益远乃猷。可依前朝议大夫、特升集英殿修撰、依旧权江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兼本路劝农、提举河渠公事、提举弓手寨兵。仍借紫,候回日,却依旧服色。
方逢辰除秘撰江东提刑诰 南宋 · 宋度宗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二九、《蛟峰外集》卷一
中秘藏四部书,班高论撰;外台奉三尺法,职重澄清。式表儒猷,以华使指。朝请大夫、主管成都府玉局观方逢辰,卓尔不群之意气,袖然为首之科名。凤毛批纶,见称占授之敏;螭头载笔,方徯直前之猷。胡进之难,其归也浩。朕惟人才培植之匪易,事功述作之方新,岂繄誉髦,而可家食。爰出少府之节,俾祥一道之刑。把绣斧而临芝山,大江东宜不究矣;冠绅佩而上蓬岛,弱水隔岂其远而。副予抡材之心,行尔泽物之志。可依前朝请大夫、特授秘阁修撰、权江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兼本路劝农、提举河渠公事、提举弓手寨兵。仍借紫,候回日,却依旧服色。
方逢辰除江西运使诰 南宋 · 宋度宗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二九、《蛟峰外集》卷一
敕朝议大夫、集英殿修撰、权江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兼本路劝农、提举弓手寨兵方逢辰:儒者守约施博,无所不通。刑狱钱谷,事殊理一,盖知所以爱惜民命,必知所以培养民力也。尔以先朝伦魁之望,初政倚柱之贤,顷一道祥刑,风采殊振,兹改畀以输将之寄。自东徂西,盖取诸近,载驰千隰之骃,以活涸辙之鲋,则予汝嘉。可依前朝议大夫、集英殿修撰、特授江南西路计度转运副使、兼本路劝农使。仍借紫,候回日,却依旧服色。
送侄隆吉作遂安教谕 宋 · 方逢振
旧时州置文学掾,南宫集英大学选。
英雄壮志必此争,饭囊郡庠奴隶县。
今时学籍难登天,青山□□老天厌。
蚁蜁驴磨犹自痴,不释不玄良觉窘。
南州谕缺数百员,得即忻忻不得愠。
他年正录繇此迁,视博士员居四紧。
博士以上梯级危,仕至泮宫钻天令。
小阮胆大志复狂,拔起泥中尤自奋。
不顾在列嘲好为,滥取皋比得家便。
天上知心爱屋乌,尚觉知心相勉劝。
弘文弟子需补员,径合翰林集贤院。
我欲劝子入翰林,却恐远嫁难为情(以上宋方逢辰《蛟峰文集》卷八附《山房遗文》)。
贺蛟峰先生得孙 宋 · 方逢振
押元韵
翁年六十九,大郎才得孙。
五行不孤亢,停当乾与坤。
于焉观于穆,孝悌天已根。
贤愚一任汝,鞠育推予恩。
我观人祖心,恨不见曾元。
曾元日以远,多至昧厥源。
惟有眉山家,颍弟坡为昆。
庆图挂高堂,幼幼而尊尊。
代昌贤才出,根硕枝叶烦。
愿是我家儿,庶几大吾门(宋方逢辰《蛟峰外集》卷二附)。
跋马御史(涓)帖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五、《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六一、嘉庆《四川通志》卷一四七
元符谏官多贤者,亦多所奏论,而台中则惟陈当时一人独多。马公在台八阅月,亦不为不久,而所论止二事,至其得罪,乃亦与元祐、元符之正人等,大抵无所附丽即为憸壬所惮,初不在于言之多寡也。所谓君锡提刑,则宣和元年二月以后宣和元年三月以前,蒲公卣详刑梓州时也。
贺洪景茂叶舍试平奏仍勉为南宫之行 其二 南宋 · 王迈
七言律诗 押盐韵
万仞浮屠已合尖,出门一笑谢齑盐。
钓鳌沧海六连上,骑鹤扬州二得兼。
谶应何仙符旧兆,梦魁余榜合新占。
破荒吾邑须君辈,更看花从锦上添。
虚斋资政赵公神道碑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四、《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莆田
自官制行,资政亚观文一等,非尝历二府不轻授,上临御久,尤遴其选,惟以宠李翰林韶。至是虚斋赵公谂疾告老,上嗟惜,自正奉进光禄大夫,自端明进资政殿学士致仕,异恩也。遗表闻,赠开府仪同三司。公讳以夫,字用父,魏王之后。王四传至建国公叔戌,建公生武经郎隽之。武经生朝请郎公填,山东乱离,由郓负其母金夫人避地长乐。朝请生少保公彦括,乾道进士,望临一时而年不及中寿,官至尚书郎。五子,公于次第四。母福国徐夫人。少保将终,顾公曰:「吾虽贫,有善和书遗汝」。公方九岁,泣诵遗言,励志苦学。门荫调诸暨尉,内艰改瑞金尉,未上改象州户录。杨守炎正疑公年少,每具狱上,引囚参问,始大叹伏。方漕信孺罗致之幕。锁厅魁广西漕荐,中嘉定丁丑第,历江陵府监利县令。邑通淮广,奸民多盗贩邕马以资敌,公设方略掩禽群盗,获马百疋,俘献于府。制檄调夫封、剑督趣,民听惊惑,及见公单马急装先发,皆踊跃以从。前帅赵公方、后帅陈公赅皆器重。用荐者改秩知南丰县,增永惠仓粟千斛,广学田三百亩。始至养士才二十员,比去至八十员。里中哗而善讼、悍而梗化者,皆知姓名,他日听讼摘语之,曰此非某人之笔乎,皆顿首愿改过,两造无翻愬者。代归,求主管西外睦宗院。盗起汀、邵,帅王公居安檄兼参议。会诏起抑斋陈公韡守两剑,为福建招捕使,陈公请于朝,以公通判州事,兼主管招捕司机宜文字。陈公提师临贼巢穴,公主留务,内抚循,外供亿,人以为难。贼平凯旋,剑人祠陈公而公侑之。时淮西兵驻邵武,下瞿诸峒陆梁,建、泰饥人相食。陈公请以公摄郡事,乞盐招籴以活饿孚,生获杨、李二酋,馀贼歼尽。俄为真。郡焚燬,无寸椽只瓦,仅存夫子庙殿。公剪荆棘,重创郡治,规模钜丽,缮泮宫,建北桥,踰年而官舍民庐皆复旧。前守创添忠武军七百人,多游手无赖,禁卒亦乘时桀骜,公厚抚而峻绳之。以悼亡再乞祠,主管武夷山冲佑观。明年冬,史丞相弥远薨,起知漳州。陈三枪馀党犹出没郡境,公至,生擒张魔王者,盗平。奏罢计口敷盐,以废刹岁入代民输丁钱岁万七十缗,立石通衢记焉。除提举江南西路常平茶盐公事。楮法初变,廷议民间市贱楮输纳为亏官,令别纳补亏钱。公抗疏曰:「昔输一千,今增五百,是令不信也;输于民者有补纳,出于官者无贴支,是名不正也」。上悟,从中可其奏,由是知公。又著《原弊》、《救弊》二论,其后出十八界,收十六界,卒如公策。除大理丞。未至,除左曹郎官,兼权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入对,条备边十策,次论故相除吏,怙权废法,大纲已紊,小小节目犹能持守,今悉荡然,乞清中书,还铨法。除直宝谟阁、两浙转运判官。上既用公言罢履亩,平江守臣于下令后犹催至三十万,公劾去之。除右曹郎官,兼左司,继兼检正,遂为左司郎中,兼提领安边所。京城火,求直言,公极论致火之由,乞改葬故王以弭天谴。安边所残燬,一新之。论对,乞合江淮,出内帑。俄以太府少卿兼左司,迁直焕章阁、枢密副都承旨。直前言光州危急,宜合淮东、京湖二阃兵力极援之。众未以为然,果失守。兼右司、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除宗正少卿,兼副承旨、提领安边所如故。论军赏冒滥,始行制司背批之令。鄞卒失伍,擢右文殿修撰、枢密都承旨知庆元府、沿海制置。陛辞,力攻和议,又言:「先帝创安边所以佐边费,今取其钱粟供赐赉营缮,非先帝本志」。集英殿修撰以行,俄升副使。前制臣陈赅已去,寓公赵善湘摄阃,散帑庾以市恩,卒愈骄谋拒命。公单车用迓卒导从入城,众投戈迎拜。善湘遁入山,公具交承礼招之。郡既赤立,乃籴白米支军粮,而自食仓粟之残腐者。赵监军灊夫挟善湘势擅斩禁卒,激使为变。公素得诸校心,以其谋告,公械其人付鄞宰赵时诂讯之,尽得姓名。众约三鼓举事,公使缓漏筹,与客对奕示间暇,而密召水军入城,掩捕皆获,枭首三十馀,锁外寨者百馀,它贷勿问。迟明,城中始知。将召归,郡人乞留,诏因任。以太常少卿召,改枢密都承旨。楮法又变,以一易五。令下,公未去鄞,疏五不可,乞寝新令。又言:「必欲行法,乞坐臣沮格之罪,于追窜上更置重典」。右揆怒,议诎责,左揆李文清公止之。公径归,久之仍旧职知建宁府,辞;改泉州,辞;复改建宁府,亦辞。以叶贲疏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公自四明归,益专精讲学,率对卷至夜分,诸经笺注,始有端绪。右揆去,公与王伯大、徐鹿卿同召,而公除权刑部侍郎,俄落权。自初登朝,每对必言国本,内引所言尤力,且录嘉祐、绍兴建储始末及诸臣谏疏举行次第以进。上曰:「宫中已有人」。荐赵汝腾、刘克庄、汤中、黄自然、郑逢辰、杨栋、宋慈、包恢、许致祥、姚希得,又荐林公遇,乞赐逸民处士之号,上嘉纳。除宝章阁待制、沿江制置使,兼知建康府、行宫留守、江东安抚使兼和州无为军安庆府屯田使。陛辞,援张浚、岳飞事,乞早定储。江表苦旱,公至金山默祷而雨。以御赐金帛颁将士,补尺籍,增寨屋,造多桨船,缮器甲。虏入巢、和,公先调马汝海、鄮进等入巢。贼至,城内兵出,败之。和州围迫,公檄三城兵叶力劫寨,虏败去。又料虏必报忿,豫增无为戍,伏杨林舟师,筑土堡。虏果至,诸将夹攻,走之。遣偏师援仪真,躬督舟师巡江至采石,入和州视城壁,至裕溪乃归。赐御札,升华文阁待制,鞑将察罕以蓍来献。盗劫毗陵蔡少卿家,不获,俄为金陵缉捕所得,诛之,由是沿江无盗。除宝章阁直学士知平江府,免牍未下,改权刑部尚书。引对缉熙殿,上拊之曰:「卿二年宣劳」。公奏:「皆陛下威德,臣无毫发之功」。论弭变定储甚切。时大旱,江湖俱涸,公言:「汤以六事自责,陛下自省于此六事有耶无耶?名曰去奸而通密奏、进奇玩,名曰崇俭而建龙翔、祠感生。苞苴宫室自若也,忠直次第引去,嬖倖出入簸弄,谗夫女谒如故也」。上悚然。因及所进《易通》,翌日御笔令投进。俄兼侍读,兼修玉牒,有旨以《易通》间备进读。一日经筵问月吕蔑思所议何如,公言:「鞑不通华言,使至但谓来投拜,非谓来议和也,主此议者几何不卖国与人!臣尝问月吕蔑思来意,其人致酋语,极不逊,臣实痛愤,奈何复遣之去」!上嘉纳,赐公「用易堂」、「虚斋」、「东平艺文世家」十一大字。兼权吏部尚书,兼检正,除刑部尚书。手抄《无逸》、《立政》讲义以规切任事者。兼权给事中,屡辞不允。会拜某公右揆,史宅之佥枢,公因论二除目非是,改礼部尚书,仍兼玉牒。公谓不得其言当去,尽遣家人,自留待罪。月馀,上命徐清叟、陆德舆宣谕,令供职。除吏部尚书、侍讲、兼玉牒史职,御笔令任责史事。详定殿试,奖直抑佞,文魁得方逢辰,武魁得陈亿子。时读《易通》终篇,再进《义例》、《卦论》、《图说》凡三十册,降诏褒美,赐御制诗。所进本留内阁,上常览阅,后降出,丁未本册末皆有小玺。进光、宁二朝《宝训》,上曰:「此书皆卿力」。公既受上殊知,论建寖广。尝进《家人卦疏义》,指宫媪官人。郑丞相初善公,冀其助己,公方昌言建督括田之非,又进《离》、《节》二卦疏义,攻聚敛之臣,又历言政、宣间弊事由大臣有奉承无正救所致,又奏留潘凯、吴燧、董槐,郑公积不乐,愬于上曰:「侍从之臣以臣方京、黼」。赖上照知,除端明殿学士提举佑神观,兼侍读。史馆初,上趣史事,擢公史馆修撰,余同修撰,而余先逐,公专史笔。及陈公薨,以公提举秘书省。公方与尤煜及新史官高斯得、牟子材、李献可分任撰述,琐闼因论「史属诋公以丑语,名曰借黄」,又言公改国史以激上怒。丐去,以本职知隆兴府。公尝乞校定国史误字,亟取校本缴进。上悟,出御笔罢史馆而程督史官,然公不可留矣。辞郡,知西外宗正事凡三年,朔旦必升讲席,发明经旨,复学职生员额,同姓益劝于学。宝祐乙卯秋召,俄除礼部尚书,兼侍读。上必欲致公,下州郡津遣,辞至四五,诏与郡。寻依旧职因任西邸,而公疾已笃,丙辰二月甲申薨于里第,年六十八。前淑人刘氏,后淑人韩氏,南涧尚书之孙,皆前卒。子时奚,宣教郎,力学工词翰,由藉田令乞祠归养。孙若眉,承务郎,亦孝谨善继。以其年六月庚申,葬于长乐县善政乡溪上山之原,豫为棺椁,规宅兆,不以累子孙。公气禀实,存养深,前知数终,屏去医药,训时奚处己待人以厚。又语若眉等,家事禀听于叔。悉召亲故诀别,夷然而逝。公友爱,事兄如父,拊兄子女如己出。承务郎、玉山丞时淬,仲兄子也;将仕郎若稔,伯兄孙也,皆命以官。贫者为市田宅,未嫁者与赀。公立身有本末,上为君父倚信,下为士大夫亲附。惟琐闼始相与号莫逆交,晚为仇敌,则有不可解者。或言吻士间之,或言当轴之意。初,陈垓以攻善类为己任,世所唾骂,琐闼因谓公党垓。然垓尝论某朝士《易》学肆臆说而背师旨,又论陈珩冒奏补,语侵吏部,皆以撼公。公前丐去、后待罪以避之。垓弹文已具,天语宣谕乃止。后除修撰也,余力辞,公亦独衔乞改属尤煜、希𡉙、汝腾。若此之类,皆有證验,可详考也。若琐闼云云,别无按据,焉可厚诬也!乌虖,公实忤郑丞相而有善郑之疑,实为垓排根而蒙助桀之谤,实卷卷吾党而获射羿之报,悲夫!公温良有好贤之名,谦毖无取惎之道,其所以致谤有二:主眷也,经学也。公虽去,上思之,谓辅臣曰:「以夫久在经筵,有所咨必援古證今为答,宗姓中不易得」。又曰:「以夫曾说清之、与𥲅,谓之党人可乎」?公为他人言《易通》辄不省,惟上重其书。余每见缙绅窃议之者,必谨对曰:「君能别为一书以掊击之,理到之言,虚斋必服」。然竟未有作书者。夫未尝用功于《易》而公风非望之书,过矣。公位偪而有主眷,才高而有经学,意者谤惎之所由生欤!曩余与公同奉诏纂史,贵人或语余曰:「后村乃助人作史耶」!余逊谢曰:「上使克庄副赵公,为人之佐而短其长,人将不食吾馀矣」。未几俱去,惎者犹以诋公为未快,并诋公所厚者,牵联及于余焉。公有《易通》、《诗、书传》、《庄子解》、奏议、进故事、《易疏义》、杂著各若干卷。晚于《诗》学尤深,惟《国风》自《卫》以后未断手,以遗稿付若稔,俾绪成之。汤秘书汉见公《庄子解》,太息谓余:「某与公皆不能及」。其为世所重如此。公好士,士常满门。晚稍引去,惟同郡曾震受死生患难之托,记公言行纤悉不遗。莆人郑与言受公《易》学,得其要旨,为公服缌,诔之甚哀。策名南归,迂道重趼,吊庐哭墓,谈者以曾比任安、郑方侯芭云。公遍历公府掾、六曹长贰,外更数郡,三节二阃。其持论欲尊主庇民,损上益下,不喜尖新锲薄之说,为政务爱人利物,奉法循理,不求击断操切之名。综理微密,计虑精审,人方躁扰,公愈静定。量敌筹事,瞭若蓍蔡。数履危难,卒成勋业。所至威爱相济,军民怀之。经学外,于天文、地理、历书、丹经皆研究,虽小艺鄙事亦精绝。度曲要眇,奕高无对。楷法逼《黄庭经》、《乐毅论》,尝自札奏状,上命誊本付外而真迹留禁中。与人尺牍皆可宝玩。属纩前三日,留书与抑斋陈公及余诀,且以宰上之题为托。将葬,时奚奉家传、年谱来请铭。呜呼,年辈前于余者往往铭之矣,公小余二岁,奈何又铭公耶!若余者,真蒙叟所谓不祥人耶!铭曰:
古之重任,必属儒者,以学浅深,为材高下。在周分陕,旦、奭之伦,爰及晋、汉,曰縠与遵。虚斋恂恂,退然逢掖,可以卿士,亦可牧伯。出建旗鼓,宣国之威;入侍旃厦,格君之非。他人以材,虚斋以学,群迷相承,独智先觉。见诸事业,特公之粗,以其精者,著之为书。士有一焉,足以骇世,公乃兼之,宁不见惎!上于群臣,灼知佞贤,人或诬公,上曰不然。势炎力钜,人者暂胜;事久论公,天者常定。公书固存,公未尝亡,持此较彼,孰为短长!遗音琅琅,托我以死,乃撰次之,以告太史。
跋胡怡堂帖 宋末元初 · 王柏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九九、《鲁斋集》卷一二
君讳梦魁,淳安人,来为东阳簿。入郡幕忽来访予,其人若硬白直,其言耿介质确,大有古人之风,其声如钟然。兄弟相随,怡怡如也,故以名其堂。于予敬待如亲故,更无岸谷,相期待者无浮辞,无非吐出真心。仕涂坎𡒄,处之泰然。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于君见之。或问其堂之在何所,曰随身云。
宋少傅右丞相兼枢密使进封吉国公特旨复少保观文殿大学士致仕新安郡开国公食邑八千九百户食实封三千三百户赠少师谥文清程公家传 宋 · 程述祖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四八、《明良庆会录》卷四、《新安文献志》卷七五
曾祖讳大圭,赠太师、魏国公;妣谢氏,赠魏国夫人。祖讳正,赠太师、齐国公;妣方氏,赠齐国夫人。考讳放,赠太师鲁国公;妣吴氏,赠鲁国夫人。先公讳元凤,字申甫,姓程氏,系出重黎氏后。伯休父为周宣王大司马,魏有昱,吴有普,皆以勋劳闻。至晋,讳元谭者守郡,有功德于民,诏赐田宅于歙,因家焉。梁有讳灵洗者,积官开府仪同三司,谥忠壮。子孙蕃衍,散处四方,独先公一派留旧乡,故世为歙人。高、曾皆潜德不耀,齐公轻财乐施,以行义著乡闾。鲁公博学强记,工词赋,游场屋不偶,谢去,因自号拙庵居士。吴夫人临蓐,里人梦所居屋上烟云叆叇,严怪异常所见,或语鲁公曰:「君世脩积,必生异人」。先公天资颖悟,甫脱襁褓,端重如老成人。弱冠,毕通六经。绍定初元,以毛郑《诗》亚于乡书。明年上春官,时传天庠士夜梦登天者,见天门划开,上书「龙凤文采」四字。暨省闱揭晓,程松龙居第一,先公居第二,袁文煜第三,赵采第四。时人歆羡,谓造化之降任有在。五月,赐对集英,时理考践祚一再岁,养晦执谦,未亲听断。先公对策,援古證今,忠爱之意溢于言外,主司惮其直,抑置三等,授江陵文学掾。至官未几,寻捧檄衡文鄂渚,居上客次,甫离位迎同僚,而上客次屋遽仆,阃帅大参别公闻之,曰:「即此可知他日远到」。秩满,以边赏循文林郎。端平初元八月,差充江南西路转运司干办公事。中捧台檄,主文清江。当归道,丁母鲁国夫人忧,水浆不入口者累日,哀毁骨立。淳祐初元,服阕,除主管礼兵部架阁文字。次夏谒告归省,恋恋膝下,拟终养焉,鲁公曰:「汝尚未报名宠,移孝于忠可也」。遂行。十月,除太学正,以祖讳辞,改国子录。转宣教郎。丁鲁国公忧,哀毁加于鲁国夫人在柩时。五年二月服阕,七月,除太学博士,八月,除宗学博士。以《诗》、《礼》二经迭讲授荣王府,王倾心敬待,每侍上必称其贤。以讲二经彻章,转二阶。十一月,轮对,以天运人事剥复往来之机辩论甚悉,略曰:「臣闻天之剥而复,以阳足胜阴也。治之复而剥,以阴足干阳也。刚决阳也,柔懦阴也;宣明阳也,壅蔽阴也;忠直阳也,回邪阴也;端人正士阳也,宦官女子阴也。陛下能扶其所谓阳,抑其所谓阴,则一云为、一举措,必以法天为心,而天下之治自剥而复,自复而泰矣。臣请详言。所谓法天者,主器之位不可虚也,辅弼之职不可缺也,君子小人之辨不可不严也,内脩外攘之策不可不谨也。凡此皆天道也,皆君所当法者也,陛下岂不知此为当今之急务哉?然天下引领而望,犹未有以副其颙颙之思,而反忧世运之日趋于剥,何也?或者得以妄议,陛下容受有馀而施行未力,高明虽不可及,而刚决或有未至。此秉阳之德不能不累于阴也」。忠爱之意盖拳拳焉,理考览之,曰:「言尽而旨远,有古遗直风」。由是锐意向用。六年冬,除秘书丞、兼权刑部郎官。七年春,兼权右司郎官,暂兼礼部郎官。身佩数印,峨冠东阁,弥纶参决,备极其劳。丁丑,除著作郎,仍权右司郎官,复当轮对,岁适苦旱,遂先期积忱,以天心君心奏疏,指陈时病尤激切恳至。理考嘉其忠荩,皆和颜受之,然于时不无少忤。累章乞外,七月,差知饶州,暂兼冶事。访民疾苦,为政平实,如脩毁堞以植侯邦之蕃屏,置义阡以易习俗之火葬者,当时名公钜卿纪之,皆班班犹可考。九年三月,除江淮荆浙福建广南路都大提点坑冶铸钱公事。冶司岁有冬夏帐银,盖以备使者供帐之需,先公不受,悉举以补郡积年诸色课名之欠。芝生冶所,香气袭人,众以为治行所致。五月,以年劳转朝请郎,除右曹官。首拜二疏,其一条陈实学、实政、国本、人才、吏治、民生、财计、兵威六事,次言版籍不明、税赋失陷诸事。疏奏,理考改容曰:「久不闻卿议论,今得此奏,愈觉精神」。由是进用意益坚。八月,差充殿试覆考官,悉心选抡,方逢辰、黄大任皆出衡鉴下。再兼右司郎官。十一月乙酉,除监察御史,兼崇政殿说书,一再辞,不允。丞相郑清之久不任事,时兴「池边蹲不去」之讥,前台官潘凯、吴燧合章论列,郑不悦,迁二人,二人不拜命,即拂袖去。先公上疏极论之,略云:「公论,国之元气也,元气流畅则四体康强,元气壅底则百骸受病。陛下圣度天宽,超越千古,危言激论,靡不包涵。一二台臣倏入骤出,或者疑焉。万一果因言事之失实,遂与美迁而斥去,臣窃为陛下惜之。草茅激烈,犹赖优容,台臣尽言,亦其职分,以言逐人,非盛世所宜有。臣愿陛下思元气之所系,当使之流畅,毋使之壅底。宗社幸甚」。上意犹未遽回,复上疏申之,言「人主以一身立于群臣庶民之上,以有纪纲维之也。一日无是,则灭亡继之。由古迄今,未有舍纪纲而能治者。迩日以来,一二台臣不得其言而去,陛下未尝罪之,远近观望,良可骇怪。白简霜凝,罪状暴著,纵有回护,人谁不知,自宜羞见吏民,襆被宵遁。今乃顽然无知,舒徐候代,反揭榜以禁台章之传,纪纲安在乎?职司耳目,事许风闻,掩耳盗钟,焉能欺众?自宜退省内思,痛改厥愆。今乃公然强辩,巧肆诋讦,欲以此为钳制台谏之术,纪纲安在乎?纪纲陵迟,何所不至?臣窃观乾道八年御史萧之敏因言事及大臣,除直秘阁,司臬江东,告词有曰:『造膝之词,有犯无隐。正人去国,岂朕所欲哉』!孝宗皇帝爱惜正人,褒宠其去如此。此陛下家法,臣愿陛下以孝宗之待之敏者待二臣,则言路之气脉不壅,国家之纪纲获振。其于治体,关系非轻。如是而顽然无知、公然强辩者尚得以肆无忌惮,臣当不避仇怨,弹击以闻」。由是二人皆获收召,疏传四方,人士击节称叹,曰:「此所谓朝阳鸣凤,无愧古人矣」。十一年,今上初临资善,首上疏乞选端方纯谨之士,增辅导翊赞之员,用重厚笃实之人供给事使令之役,庶几出入起居无有不正,动静语默无有不著,不徒曰讲读充员,句读勤习而已。二月,磨勘转朝请郎。四月,进讲《周易》终篇,转朝奉大夫。继以进高孝两朝《日历》、《会要》,转两阶。时理考穆卜季秋蒇事明堂,先公即祈天以实不以文,上疏曰:「臣闻礼有本有文,无本不立,无文不行。何谓本?诚意、正心、修身、齐家,以至治国平天下是也。何谓文?典章、制度、钟鼓笾豆,以至登降俯伏之节是也。二者要不可以偏废。然与其本不足而文有馀,不若文不足而本有馀。臣请言其本。上帝临汝,毋贰尔心,人主一念之微,无往而非天也。纵肆之念或萌于燕私之时,敬畏之心或间于逸乐之际,则嗜欲得以干其防,便嬖得以投其隙,而意未诚,心未正,事天之本有愧矣。陟降厥士,日监在兹,人主一言为之间,无往而非天也。好恶之端或不察于颦笑之末,内外之辨或不谨于防闲之严,则号令易屑于细微,请谒难窒于蹊隧,而身未脩、家未齐,事天之本有愧矣。推而至于治国、平天下,无非承天意以从事,而非人主之所私也。招徕三聘,未能回考槃之歌,斥去一鸣,适以阻干旄之告,吁俊尊帝,岂其然乎?椎肌剥髓,州县肆无艺之征;刊木运材,畿甸兴无益之役,惠民奉天,岂其然乎?剖符名郡,率多恩泽之侯,振武清班,联升姻娅之仕,天命有德,岂其然乎?丹书屡挂,猥叨麾节之荣,弹墨未乾,寻赋祠庭之禄,天讨有罪,岂其然乎?一纪纲之未振,一政事之未醇,一设施之未当,皆非所以尽治国、平天下之道,而事天之本有愧矣。臣愿陛下穆然而思,惕然而省,汲汲然而反求,戒惧于不睹不闻之地,敬畏于立政立事之时,不以私而害公,不以欲而胜理。方其静也,中心无为以守至正,及其动也,发号施令罔有不臧,则礼之大本于是乎在,岂专在乎文哉」!又上疏言边备疏略,当思患预防,申儆军实,以起积玩之势。继又上疏言刑狱汎滥,鞠讯惨酷,囚禁淹延、报应稽滞四弊。十月,理考亲洒奎章,以「清忠昭光儒硕」六大字下赐,缙绅荣之。十二年正月,除右正言,兼侍讲,吁免,且乞避祖讳,旨不允。权以右补阙系衔。先公感理考知遇,思血忱以报,首疏帝王格心之学;次论革士大夫之风俗,当革士大夫之心术;至于论文弊,论边储,论人材,论民心,论储将帅、救灾异,皆莫不空臆尽言。余晦以从父天锡恃理考旧邸恩,攀援以进,越次守京畿,凭怙上恩,任意妄作。三学扣阍上书言状,捲堂而去,司业蔡杭袖劄白堂请罢,清议沸腾。先公亟章奏,数晦罪劾之,奏上,除晦大理少卿、蔡宗正少卿。先公率全台拜疏,乞留蔡而黜晦,以安士心。寻奉旨,蔡仍兼司业,晦与郡,三学诸生始还。十月,除殿中侍御史,仍兼侍讲,辞不允。时虏中二雏争立,朝野皆有敌去而舞之心,而台谏自吴、潘之去,莫敢明目张胆,皆依阿取容。先公因进讲《孟子》「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国非其国」之语,即草疏以进,谓今之法家拂士不可谓之有,今之敌国外患不可谓之无,而通国上下皆不知有畏心。人心之所畏者理,愿坚圣心之畏,以警动内外之畏。未几京城灾,复上疏力陈致灾之原数事,乞辍土木无益之役,以济暴露野处之民,移缁流泛滥之恩,以给颠沛憔悴之众;务行宽大之政,固结亿兆之心,则转危为安,易祸为福,天下亦尚可为也。理考御制《仁厚论》赐儒臣,复上疏愿因必世后仁之时,力行司马光、范祖禹二臣之所谓仁,以取法仁祖由必世之仁,以至于丰芑数世之仁,则普天率土咸被仁厚之泽,而残暴丑虏乍起骤仆,且终归于无敌之仁矣。复以风俗、刑狱、边备等事历历陈之。宝祐初元,进讲《孟子》彻章,转朝议大夫,寻差护试礼闱。六月,四疏乞辞,不允。八月,累疏乞外,不允。先公复拜疏,直叙久居言责,无补涓埃,恐防贤路,理考再三勉留,而当揆复将旨副次劄云:「上眷甚至,幸望少留」。九月,升兼侍读。甲午,除侍御史,兼职依旧,累辞不允。首上疏乞取法孝宗八事,末谓人君之学非知之艰,行之惟难。又言荐贤报国,前辈盛心,久蕴此志,犹惧以为近名,载念此而不言,无时而可,遂历取当时才望政绩彰著者陈昉、饶虎臣、李昴英、章大醇、方岳、谢干强、曹孝庆、吴革、吕重庚等二十馀人,力荐于榻前,后皆卓卓能植立,为时名人。先公莅职言路,首尾凡四载,先后凡百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皆足以扶是非之公,严正邪之限,纯实明畅,的中时病。不立异取名,不雠私快己,故所弹击,人皆心服而无怨言。侍讲告词谓「言议不激而不阿,植立甚伟而甚度」,侍御告词谓「肃门庭如冰雪之清,严限界于泾渭之辨」,皆纪实也。其在经帷,色温气和,尤善开导。讲《孟子》、《礼记》、《春秋》三书,据经以析理,因事以辅治,言约义明,尤有功于缉熙之学。二年四月乙丑,除尚书吏部侍郎,兼中书舍人,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脩撰,仍兼侍读。亟草辞奏,出阙俟命,降诏不允,宰执面奉玉音,差官宣谕入门供职。朝臣将旨至,先公复草辞奏,乞照前请畀祠廪,诏不允,不得再有陈请。将旨者荐至,具言理考委重之意,始勉就职。尝进读罢,因奏外间日来汹汹,言宫禁备卫甚严,上曰:「宫庭比有异见」。奏曰:「陛下目击之乎」?上曰:「朕不见,宫人辈见之」。奏曰:「妖由人兴,虎豹九关,何自而入?愿陛下镇之以静」。上曰:「朕素不信,彼既见人形,不得不为他防」。奏曰:「宫庭当肃,出入当严,不必张皇。宫禁系天下听闻,一语之出,百语皆讹,可不审诸」?上曰:「极是」。六月,以磨勘转中奉大夫。九月,有事明堂,充执绥官,肃侍天颜,屡承请问,音吐鸿畅,应答如响。上问:「禋礼仪文,中兴后视祖宗时何如」?先公奏曰:「祖宗时承平日久,仪文大备,大驾卤簿凡一万六千人,法驾减三之一,小驾减其半,可见仪文之盛。中兴之初,草创未皇。绍兴十二年始造玉辂,明年又造金、象、革、木四辂,卤簿仅一万一千二百二十二人,仪文差略。然祖宗敬天之实,则有在于仪文之外者」。上首肯之。西太乙宫在钱唐门二里而近,实据湖山之会,佞臣久启车驾游幸而无名,因明禋恭谢,倏颁旨涓日款谒,先公亟草疏以奏曰:「陛下临御踰三十年,不事游幸,天下所共知也。虽以恭谢为说,然羽卫莅湖山之胜,貔貅严郊坰之屯,传播四方,但见游幸之疑似,安知款谒之本心?是陛下三十馀年之诚心实德,一旦无以取信于天下,所失岂小小哉!以内地言之,年谷幸登而枵腹未饱,近寇甫息而疮痍未瘳。以边陲言之,蜀之竹隘虽复而忿兵未退,淮之合肥虽捷而哨骑尚留,加以窥襄闯广,传闻不一,虏多狡谋,巧于觇伺,万一行幸之语一传,宁不启戎心而谓中国无谏臣乎?舆论籍籍,咸谓陛下因比者总章祼享,转雨而晴,喜动圣心,遂有是命。夫天道难谌,祸福倚伏,倘喜心一动而肆心乘之,则一时降格之可嘉,安知无大可畏者继之」?寻奉旨寝其行。十一月,三奏乞祠,诏不允,复面申前请,理考曰:「卿留一日则有一日论思之益,何屡以去言?朕所未喻」。三年春,除权工部尚书,辞不允,继于经筵造膝力奏,乞放还山林,理考曰:「未可,见方赖卿毗赞,何可言去」?理考察先公求去之志坚决,御劄与台长云:「程某议论笃实,心事纯明,独立无朋,不阿不激,朕察之熟矣。抗疏再三,力求引去,比于经幄,荐控忱辞。朕念班行寥落,人物渺然,已勉留之,卿宜转谕同列,俾知朕意」。先公虽感激上眷,而去志未释,未几,复五上疏奏帖,申归田之请。六月丙子,依前中奉大夫,特授端明殿学士、同佥枢密院事。先公以祈退得进,非其素心,一再恳辞愈力,批荅不允。时蜀气孔炽,夷祸复萌,义难固辞,谢表所谓「矧边气之未靖,正军实之当严,必户牖缪绸而为阴雨之防,必维楫备具而图大川之涉」,道其实也。冬,蜀境与沅靖交急,朝廷欲择重臣开督,上疏乞用徐敏子为蜀帅,用向士璧为镇抚,移吕文德上沅靖,庶能成犄角之势,悉从其言。史嵩之得罪公议,忽进职名与致仕,先公虑人疑朝廷将再收用,不肯书黄,谓宜因其辞免,特从其请,庶可以释天下之疑。中条陈财计五事,量剂曲当,尤为理考叹赏。八月乙丑,依前端明殿学士,除佥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三上免牍,批荅不允。于时矩堂董公槐以人望当国,先公悉心协赞,中外无异论。四年,三奏乞祠,或与补外,不允。四月,除政事,吁免不允。先公感上知遇深厚,谓归美报上,莫急于丰培根本,故仁厚为第一义。七月,拜右丞相,兼枢密院使,进封新安郡开国公,提举国史实录院,监脩国史、日历,提举编脩国朝会要,提举编脩玉牒,提举编修敕令,提举编脩《经武要略》,三上表恳辞,不允,至形天笔勉谕:「朕亲政以来,命相凡几,居多弗绩,岂但害于其国,抑亦累于其身。虽悔何追,往事可鉴。卿清忠素著,洁白无瑕,当言责非仁义不陈,处政地于辅相有补,爰置诸左右,以济多艰,雅宜开诚布公,相与脩内攘外,痛革蠹弊,仪图骏功」。先公虽感激上知,然犹惧不胜任,且拜且辞,周曲累日而后治事。首摘时政之最急八事,条陈以奏,一曰正心,二曰待臣,三曰进贤,四曰爱民,五曰备边,六曰守法,七曰谨微,八曰审令,略云:「臣闻人主天下之主,人主一心,又人主之主也。所主不正则外邪交攻,治乱安危于此乎判。古之圣人知其然也,故中心无为以守至正,惟恐斯须不正,投隙而来者纷如也。臣愿陛下持心以敬畏,处心以安静,养心以寡欲,则清明在躬,志气如神。上而延洪天命,下而固结人心,近而示法子孙,远而垂则万世,皆陛下一心基之矣。《书》曰『任贤勿贰』,《中庸》曰『敬大臣,体群臣』,此帝王待臣之要道也。后世则不然,决择不审,任用不专,如医方察脉而杂然投剂,肘欲画圆而掣之以为方,蓄缩畏谨则议其无所长,展布设施则疑其有所为。卒之终日救过不暇,而天下事亦无一可人意者。此固其庸庸碌碌无以启人主之信心,而人主亦何便于此哉?臣愿陛下思元首股肱之一体,接之以礼,待之以诚。如其非才,以礼退之,勿强其所不能。如其果贤,以心委之,勿间之以疑贰,勿外厚而内薄,勿阴夺而阳予,如此则君臣相与之义尽矣。自古未有不信仁贤而能治国者。今也班行寥落,殆若晨星,临事需才,动忧乏使,岂人才独啬于此时哉!拔十得五,实为确论。臣愿陛下旁搜博采,兼蓄并用。长于心计者使治赋,优于韬略者使筹边,德履温纯者不疑其迟钝,议论慷慨者不恶其矫激。取其长,略其短,录其功,忘其过,寸长片善,咸得展布,则意气招徕,精神翕聚,势之弱者可使强,权之轻者可使重矣。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未有民生憔悴而国势奠安者。今边鄙之民流离奔迸,虽尝蠲租,武夫憸人反肆苛征之毒。内地之民愁恨叹息,当加抚摩。贪官虐吏岂念饥寒之苦?臣愿陛下严饬制阃监司,择其贪黩无状者条列奏闻,痛与镌斥。去稂莠所以长禾稼,驱狐狸所以蓄鸡鹜,仁政之行,莫此为急。国家之财耗于兵者十常七八,然伍符尺籍,虚额尚多,老弱疲癃,未闻改刺,以器甲则朽钝,以武艺则卤莽,以训习则文具。为将帅者又从而掊尅科敛之无艺,平时且不聊生,缓急安能效死?是真可凛凛也。臣愿陛下严饬诸阃,覈实军籍,招收强壮,精其器械,程其技能,而又痛惩贪将之诛求,庶乎士能用命,可以禦敌。祖宗之法,昭如日星,废法用例,为弊滋甚。而废法之大者,莫如贵戚之临民。然分符之初,贪庸弗绩者犹不逃于吏议,今非惟人莫敢议之,而反欲议人矣。愿陛下遵祖宗之法,凡贵戚之贪暴者、痛谬者,悉赋以禄廪,使之坐享富贵;其有才而温良、有德而通畅者,间虽遴畀以郡符,必使内外台臣得以公廉察之权。庶几知有所惮,而不至倚势作威,戕贼根本。古者侍御仆从罔非正人,盖无微而不谨也。汉唐以来,徒知亵近之可亲,不知操柄之旁落,不谨其微,流祸斯惨。陛下英明果断,御之有法,然道路之传,犹谓蹊径未能尽窒,攀缘钻刺之习未能尽无。微之不谨,著将奈何!臣愿陛下警之以祸福之几,训之以保全之道,谨微自守,勿与外交,无罅可投,趋者自止,非特国家之福,亦近习之福也。君之号令不可不谨,陛下一劄十行,无非军国大务。至于小小武职,亦勤内批,或谓已失之亵,而小吏省劄、缁黄敕牒,亦勤宣谕取索。陛下之用宰臣,将责之以经纶之务乎,抑使之为是琐琐者乎?臣愿陛下示天威之尊严,绝小人之玩亵,其于事体,大有关系」。奉御笔云:「朕之命相,正欲仰成,既得其人,何所不可。览奏旨哉,乃言惟服,尚期励翼,其克有勋」。先公在揆席,每事皆存大体,不务纷更以骇观听,不事矫激以求誇耀,惟欲上下相安于无事。时虏久蕴窥伺之志,前董相当国,尝自请身督蜀师,暨次年秋蜀报转亟,荆阃以光、枣之警告,桂阃以诸蛮之警告,理考宵旰焦劳,怛焉不宁。先公自念身任大寄,岂当以贼虏遗君父忧?退而讨论险要,设施方略,调兵择将,峙粮筑堡,或面对详陈,或手奏潜告,莫不纤悉毕举,处置得宜。故荆有荆门之捷,蜀有苦竹之捷、嘉定之捷、襄汉之捷,馀琐碎不胜纪。乃若修复沿边城筑,虽由一时分阃得人,然忧边思职,未尝顷刻置念。虏首狡焉,启封疆之志已非一日,幸赖庙谟深远,臣谋毕献,足以挫其气折其萌。迨夫还政未再岁,而生民之祸有不可胜言者矣。史院脩高、孝、光、宁四朝国史,久未就,先公奏乞专任尤煜领其事。五年春,书成上进,转金紫光禄大夫。六月,五奏乞祠,诏不允,仍断来章。九月,明堂升侑高宗礼成,进诗三章称贺,理考亲沾洒宸翰,赓韵以赐。初,先公守番,丁大全为浮梁令,小有才,为当路所称,然为人憸黠剥刻,先公心薄之,而素性宽涵,未尝辄形于言。既登政路,大全时在柏台,上疏力诋董相,罢之,至移台牒速其行,意欲借是以相撼摇,赖理考眷爱深厚,且爰立之初,不敢遽动。未几,大全由谏坡登宥府,势位相轧,自怙其以术得君,志溢气骄,好凌驾人,至与同列争事,交臂于中书堂,观听为骇。先公观其所为益强悖,知难与共政,而其议论间朵颐鼎席之意累露。理考虽密察其机狡,然小人易进难退,先公惟思亟去以避之。十月,五疏拜丐祠,理考亲洒奎画勉留,有云:「荐省来章,足觇雅志。一身之计绰有馀矣,万机之务谁与共之?决当留行,勿复有请」。先公志意虽久决,然感理考眷留,终始不渝,未敢遽然舍去,复强勉就列。六年春,又五疏丐祠,理考复颁宸章,谕留益至,有云:「诿之以疾,则卿气体方刚,酬酢有馀裕。虑其不善后,则卿表里纯一,何瑕可指?决不容于勇退,宜悉付于忘言,为朕勉留,深所望也」。四月,逾月不雨,力以燮调失职,引咎上疏,力乞解机政,上诏留数四,复有云:「朕以十三相而得卿,卿不二年而舍朕,岂人情哉」?自是不敢疏辞,但引先朝宰臣赵雄奏曰:「顷岁宰相罕有善罢,大者窜,小者逐,愿及宸眷未衰,畀以藩服,使天下知宰辅中亦有保全者。孝宗皇帝感其言而从之。臣之才力虽不逮雄,陛下圣明视孝宗若合符节,是用荐沥愚衷,频渎天听。癯羸多疾,不敢如雄求畀藩服,但得解罢而去,从事药裹,实拜君父保全之赐」。由是天听为动,知先公意已决,不可强留,除观文殿大学士、判福建安抚使,内帑出金器精缣、薰茗酒核,以宠其归。盖理考自端平以来寘相凡十三,进退纯全者,自范、游后,仅先公一人而已。得政才两年,三辰平,百度举,朝无异议,民无疾呼,门无私谒。虽外视之精采若不快人意,譬如服参苓之剂,丰培滋养,其于元气所益多矣。四上奏归闽越,上亦闵劳先公。七月,依前职提举临安府洞霄宫,恁便居住。退居两年,惟以书史自娱,世间嗜玩无足以动其心,幅巾藜杖,逍遥田野间,行道见之,初不知其为宰辅。居第简朴,门外田数亩,躬课家僮自耘耔,示子孙以穑事之艰。每遇旧交故属踵门,从容延款,或谈论竟日,一语及时事异同,必嗟咨审问,忧见颜色。盖身虽江湖,而心实宗社也。理考念公愈笃,凡生旦宣赐银币,未尝少替,始终眷遇如此。讵意大全柄国,蔽天聪明,任私灭公,丑正党邪,酿成鄂渚偷渡之警,内阻外讧,上心怛焉不宁,首颁天诏问计策。先公既手疏收人心、重赏罚及团结民兵数事以奏,理考洒奎画一再褒嘉,最后云:「览卿所条边计,备见忠恳,助朕忧勤,便当参酌施行,良用衔戢。嗣有所见,陆续以闻」。次年八月壬寅,诏依旧职判平江府,兼淮浙发运大使,四上免章不允。凡三颁奎劄勉谕,至谓:「某以八十馀老犹为朕出抚七闽,卿六十乃以老病言,过矣。幸无遐心,以副延伫」。先公知上意坚确,不容牢辞,遂勉一出。至郡,访求民瘼,稽较餫事,首务行宽大,少苏疲瘵。手疏乞增籴减数,前牧希求望外恩赏,取六邑籍版纷更之,号修明局,岁增解农寺米五万石,以无为有,猎取美名,暨农寺索偿,则移补塞责。先公恻然,虑后来者长此不已,吴民愈不堪命,拜疏乞豁除之,奎笔亟可其奏。六月,上以霪雨弥旬,近畿之田皆巨浸,独吴门幸免,御劄褒奖,谓皆卿精意祷祈、仁政感通之验。先公以籴事既已数足,而郡政皆粗脩,累疏丐归,诏不允。十月,拜特进,依前观文殿大学士、充醴泉观使、兼侍读,叠腾免椟,天使驰奎劄谕旨,复上疏恳辞,旨特给假两月。三年六月,诏疾愈速赴阙,复三拜疏控辞,旨特依所乞,免兼侍读,宸翰褒谕云:「卿奥学重德,简在帝心。延伫肯来,庶资启沃。累诏趣发,辞则如初。陈情既真,高节难挽。勉遂雅志,俾奉外祠,少须康强,嗣有光宠」。景定五年五月,再任醴泉观使。咸淳初元,以今上登极恩,进少保。三年,拜少傅、右丞相兼枢密院使,进封吉国公。辞椟方上,而台臣论列之章下矣,旨依旧观文殿大学士、充醴泉观使。六月,四拜奏乞致仕,不许。四年四月,罢醴泉观使。逾年骤感寒疾,遂致其事,旨依所乞,守少保、观文殿大学士致仕,时五年三月也。自同签枢密院事以后,除拜极恩,加食邑至八千九百户,食实封三千二百户,阶官回授者五。丙申,薨于正寝,距生庆元六年十二月甲申,享年七十。遗奏闻,上震悼,辍朝两日。公朝诹故实,特赠少师,谥曰文清。前妣吴氏,先公二十七年卒,赠周国夫人。继妣汪氏,先公八年卒,赠汉国夫人。男三人:象祖,故朝奉郎、直秘阁,两易知处州军州兼管内劝农营田事,先公七年卒。述祖,承奉郎,待铨;崇祖,承奉郎,待铨,并与江东漕选。女一人,适奉议郎、通判隆兴军府事兼管内劝农营田事罗鼐。孙男二人:樟,承奉郎,待铨,与两浙漕选;桂,尚幼。孙女二人:长适将仕郎吴克绍,次未行。述祖等将以咸淳七年十月忍死奉柩葬于歙西古城关,去所居十里而近,遵治命也。公朝特差脩职郎汪仪凤护葬事,如旧典礼。先公气见冲粹,襟度宽夷,不为町畦峭堑,待人遇物,春风蔼如,然胸中泾渭甚严,短长轻重,寸量铢较,犹黑白凿凿乎不可乱。平居退然一儒者,言若不出诸口,及临决大事,虽千条万目纷错于前,审义之得,毅然自任,如山岳之不可移,既底则了无矜伐色。其于兵也,非所素练,当边疆绎骚,审计熟虑,动中事机,虽老将宿校所不及。中保任一二将帅,尤吻合众心。其于财也,率裁以义,遇调度繁兴,纾匮支乏,桑,刘之所缩手,而处宽裕如也。引援天下贤俊,虽采奇拔萃,惟恐遗才,而人不知所从来,至有终身不识面者。尤爱惜公朝名器,故姻𡠽交友,无一人敢萌意外希求者,门虽无我,而限界肃然。一恩旧子未学制,干谒求贰令,先公谢之曰:「除授须由资格」。其人再三请不置,且以先世为言,公曰:「先大夫畴昔以某粗知恬退,故相荐,今所求似躐次,岂先大夫意哉?矧以国家官爵报私恩,某所不敢也」。其人虽不满意而去,然未尝不心服其公。前任言责,所尝论列,后居政地,见其可用,未尝忘荐拔,每曰:「前日之弹劾,成其才也;今日之擢用,尽其才也」。以故多致通显。郡守旧名在白简,废锢累年,一日至阙自陈,以先公辅政,瑟缩不敢进,朝行语其故,且教其来谒。一见即问其出处,守方起谢,先公曰:「吾岂敢以一眚而弃人,幸无疑」。守感不能言,泫然出涕,寻得郡去,守亦知自新焉。其胸中洞达,不滞于物如此。重惟早岁奋迹布韦,无尺寸援,蒙理考不世之知,任言责,历禁途,至登庸鼎揆,三十馀年,眷遇委任,弥久而弥笃,朝野曾无间言。中值一畏拈朝,翩然如冥鸿之举,虽于报国之忠未克殚竭,然于见机之智亦可谓无遗矣。恭遇先皇更化,圣上嗣政,天下清明,一旦不幸,物论倏兴,几至求全之毁,向非天朝立扶公道,察其心迹无他,则未必得为太平幸民全而归之也。初薨之日,堂奠之文曰:「幸而邪正之不相掩,亦不幸而出处之适相值」。当时指为名言云。自号讷斋居士,有《讷斋文集》、经筵讲义、奏藁、制文诗记,凡若干卷。呜呼痛哉,尚忍言之哉!重念述祖等不肖不学,智不足以扬前光,文不足以发潜德,谨沥血以序始终大略行事如前。百拜乞言于当世之大君子,尚惟仁慈兴恻,哀其忱恳,诠次而赐之状,俾得藉手告于太史氏,岂非不肖孤之幸愿。傥九原有知,必与增荣感焉。咸淳七年月日,孤子述祖等泣血百拜谨书。
方逢辰补承事郎授平江军签判诰 南宋 · 宋理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七四、《蛟峰外集》卷一
敕赐进士及第方逢辰:朕敕天之命,夙夜祗惧。兹亲策多士于庭,尔以正对发明时几之义,深契朕心,擢冠群英,佥言惟允。授尔京秩,赞画辅藩,往钦初命,益务培养器业,将于此乎观。可补承事郎、特差佥书平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替范炳阙。
方逢辰除正字诰(宝祐元年八月一日) 南宋 · 宋理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七五、《蛟峰外集》卷一
敕承事郎方逢辰:朕庚戌亲策,有以时几对居第一,敷陈鲠亮,群经生学士所不能到,非尔乎!尔学本乎理义,气充乎议论,廷唱间佥谓朕得晁、董流矣,试之宾画而幕府振,蓬莱道山,往正芸简,此我朝待伦魁彝典也。志于事业则官爵不足道,宜益培清望以须之。可依前承事郎、特授守秘书省正字。
方逢辰除秘书郎诰(宝祐三年二月十六日) 南宋 · 宋理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七五、《蛟峰外集》卷一
敕奉议郎、秘书省校书郎、兼国史实录院校勘方逢辰:汉之藏书天禄、东观,命马融、刘向为郎,至唐则掌四部图籍,有三人焉。非第一流,曷称兹选?尔以经术之渊源,负伦魁之声望。曳裾册府,校雠甚优,秉笔史筵,讨论靡倦。爰命进典中秘,以倡斯文,异时玉堂承明,皆权舆乎此。可依前奉议郎、特授秘书郎、兼国史实录院校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