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题砂步三首 其一 北宋 · 米芾
七言绝句 押真韵
一株怪石数茎筠,明月清风不系身。
石月无痕竹无韵,寓轩消息与君陈。
早起 宋 · 李纲
七言律诗 押先韵
平时懒惰只随缘,日照堂东尚栩然。
华藏欲游须勇猛,繐帷虽好莫留连。
收将枕上黄粱梦,印取心中大觉仙。
从此寓轩须早作,魔军未破可安眠。
邓成彦供茉莉以诗答之 宋 · 李纲
七言律诗 押灰韵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沙县
芳花遗我比琼瑰,惭愧幽人自壅培。
名字曾于佛书见,色香今入寓轩来。
旋妆彫槛修清供,更促繁英使早开。
须信庄严资众力,道场化作雨华台。
陈兴宗供茉莉 宋 · 李纲
七言律诗 押词韵第七部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沙县
幽人萧散省诸缘,也解栽花满槛前。
羞把天姿争媚景,故将清格占炎天。
毗耶遣化来香积,隐圃移根入寓轩。
多谢庄严修妙供,愿熏芬馥散无边。
纸笔墨尽戏成 宋 · 李纲
七言律诗 押东韵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沙县
我生飘泊苦西东,四子相逐(何校作依,道光本作随)半世中。
越楮如云随散灭,绛玄终日困磨砻。
秃怜毛颖频遭斥,静爱陶泓解困穷。
一笑寓轩无所有,本来文字相皆空。
梅雨 宋 · 李纲
七言律诗 押阳韵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沙县
小麦青青梅正黄,连山雾雨湿溪乡。
轻丝袅袅摇空界,重滴涓涓响暮廊。
结集郁蒸来海峤,驱排愁恨到禅房。
寓轩居士心如铁,默坐惟闻茉莉香。
题寓轩 宋 · 李纲
七言律诗 押庚韵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沙县
秋到寓轩殊不恶,满庭爽气有馀清。
架松著雨须髯奋,盆沼因风鳞甲生。
葵向日光金盏侧,荷翻露颗玉盘倾。
焚香默坐无人会,自觉诸缘次第轻。
将去沙阳留别邓季明诸公 宋 · 李纲
七言律诗 押词韵第七部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沙县
一载沙阳信有缘,宽恩许去却依然。
碧斋翠阁已如梦,明月清风长自妍。
溪上客舟横一叶,箧中诗卷剩千篇。
诸公别后应思我,茗饮时时到寓轩。
次沙阳留题寓轩 宋 · 李纲
七言律诗 押词韵第一部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沙县寓轩
一纪重来一梦中,寓轩脩竹自春风。
故人散去因群盗,旧意相亲惟七峰。
溪上偶存凝翠阁,圃中安往乐全翁。
感时不用频惆怅,万法从来本是空。
闻建寇逼境携家将由乐沙县以如剑浦 宋 · 李纲
押词韵第十七部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将乐县
我来寓杉江,客馆未煖席。
纷然群盗起,环境暗锋镝。
束装呼仆夫,又复事远适。
峨峨章源岭,峻峭初未识。
攀援仅能进,十步九倾侧。
风吹雾雨冰,草木尽矛戟。
朝登暮始降,落日半天赤。
儿童饥屡啼,徒御疲已极。
薄游玉华洞,庶可稍休息。
东郊遽不开,蜂蚁迭吞食。
避寇如避弩,吾敢惮行役。
驱车适沙阳,颇喜田野辟。
虽经兵火馀,邑屋幸如昔。
旧游疑梦中,一一有遗迹。
寓轩存佛宫,脩竹自春色。
峥嵘凝翠阁,尚对七峰碧。
故人皆避地,谁与道胸臆。
理舟剑浦行,稍就宽旷域。
溪流正湍暴,恶子亦充斥。
脱身险阻中,恊济藉众力。
吟哦杜陵诗,妙语皆中的。
丧乱古今同,临风意如织。
送浮图慧深序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四六、《梁溪集》卷一三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沙县
佛教既入中国,学者滞于名相,不见宗旨,多失大乘,堕于声闻独觉境界。于是达摩西来,教外别传正法眼藏,不假修證,直指心源,见性成佛。得其法者契悟超脱,去来自在,不可胜数。及其弊也,派别流分,拈枝摘叶,违弃本源,去道益远。口诵禅谈,心迷实相,滉漾渺茫,莫能究穷,颓堕委靡,不可收拾,与夫滞名相者弊又甚焉。予尝于通邑大都丛林之中求所谓行解相应不以语言戏论为禅者,千百无一,则意山林间必有遁伏而不出者。来沙阳,闻龙兴深老行孤见卓,窃异其人。而龙兴去邑几百里,久不克见,始以书颂往还,固已得之矣。秋高气凉,惠然相过,留十馀日,款叩其键,则信乎不以语言戏论为禅者。一日相与坐寓轩之上,予谓深曰:「子知夫佛法未入中国,所谓经律论者已具;达摩未西来,所谓正法眼藏者已传乎」?深曰:「何谓也」?予曰:「所以禁制诸行者为律,所以辨说诸法者为经、论。曲礼三百,威仪三千,即律也。六经之所载,诸子之所言,即经、论也。至于教外别传正法眼藏,则孔子与诸弟子见于问答言屯而理解者是已」。深曰:「曲礼、威仪之为律,六经诸子之为经、论,则吾既闻命;敢问正法眼藏之见于问答者何也」?予曰:「颜渊问仁,孔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此非禅宗所谓心外无法者耶?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此非禅宗所谓默契顿悟者耶?『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此即禅宗之扬眉瞬目也。『朝闻道,夕死可矣』。此即禅宗之坐脱立亡也。『毋固、毋必、毋意、毋我』,其无诸滞碍执着有如此者。『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其不假文字言说有如此者。凡《论语》所载,孔子与诸弟子问答之辞,无非明此一事,但学者不心会之,既其文而不既其实,故以吾儒为世间法,而以佛之所传为出世间法,殊不知其初未尝异也。夫儒者问答之言如此,而至于曲礼、威仪之所履践,六经诸子之所讲习,亦未尝废。然则今之禅者欲悉弃经律论,而以滉漾渺茫,莫能究穷,颓堕委靡,不可收拾为禅,果真是哉」!深曰:「吾今而后知儒、佛之无二道,心迹之无二法。吾将归于山林,益求吾心,坐断白云,不复出矣。请与子辞」。予曰:「虽然,如是妙圆光中,亦未尝不相见也」。因序其语以识别。时宣和庚子仲秋二十有六日,梁溪居士序。
种花说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八、《梁溪集》卷一五七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沙县
乐全翁晚节于世味无所嗜,惟酷好种花。凡远方绝域嘉葩异卉有可观者,无不求也。求而得之,植于小圃之中,虽祁寒隆暑,蓺非其时,亦无不生者。以故圃中之花,色色有之,既以自娱,又以娱客,虽他处少其比,非特甲于沙阳而已。梁溪暇日过而问焉,曰:「子之嗜花有说乎」?乐全曰:「然。人之嗜花,为物所转,玩颜色之美好,嗅馨香之条鬯,足以悦可其意,斯已矣。吾之嗜花,独观其变。雷风之所震荡,日月之所照烛,雨露之所滋润,雪霜之所凌挫,或茁其芽,或敷其英,或归其根,或成其实,四时之变无穷,而花之变亦无穷也。方时未至,若闲若藏,不可强之使开。及时既至,若愤若怒,不可抑之使歛。开已而谢,则虽天香国色,飘零萎落,复为臭腐,莫可得而留也,况其馀乎?吾尝以是观之,则生生化化之理,在吾目中矣」。梁溪曰:「然则子之种花有道乎」?乐全曰:「然。人之种花,助之以人,动摇以观其疏密,爬剔以验其死生,而花之憔悴者已过半矣。吾之种花,全之以天,相其土壤以培壅之,时其旱乾以灌溉之,遂其根本而封植之,顺其枝叶而芟治之,不益其生,不害其长,莳之若予,置之若弃,任其自然而不敢容私焉。彼花之性各不同也,或喜阳而恶阴,或爱寒而畏暑。利燥者宜高,利湿者宜下。习于其性,而人之与花相得于思为之表,则远方绝域花之植于吾圃者,不异植于其土也。虽欲不硕茂而蕃滋,得乎」?梁溪欣然曰:「吾闻乐全之言,得养生焉。自吾一身观之,由少得壮,由壮得老,爪生齿长,筋转脉摇,无须臾停。而发之鬒黑者浸假以白,肤之充盈者浸假以皱,生灭之法,念念迁变,而况于吾身之外宠辱穷达、是非利害耶?其来莫御,其去莫止,是物之傥来寄也,不似夫花之荣枯代谢乎?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不以人灭,择其善而固执之,则仁、义、礼、智之端油然生矣。彼揠苗助长,一日暴之,十日寒之者,未有能生之者也。然而人之赋性亦各不同,尊主强国者寓意于功名,游居讲学者服情于理义,蹈山林者遁迹而长往,履廊庙者抚世而进为。各适其适,而相忘于江湖,则其性得矣。若夫屈折羁束而强其所不然,其不病者几希,不似夫花之得性则遂茂,而失性则枯槁乎?虽然,观花以变,而有所谓不变者存;全花以天,而有所谓相天者亦不废焉。内求诸身,则所以养生者亦若是而已矣」。乐全曰:「唯唯」。因叙其语,为《种花说》以自警云。宣和庚子孟夏寓轩书。
书僧伽事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六○、《梁溪集》卷一六○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沙县
世传僧伽为观音大士化身,其神变示现之迹,载于传说,著于耳目,不可胜纪。予独书其近年亲所见闻者三事:政和五年,予自考功员外郎告假于朝,迎亲吴兴。是年秋还抵泗上,谒僧伽塔,将脩供塔下。其日天未明,普照长老朏齐走人报曰:「塔有光相,宜速至瞻礼」。予奉亲携家以往,则日始出矣,有青色光自相轮顶,如倒浮屠,上属霄汉,观者如堵,固以叹异,得未曾有。及辰、巳间,天无纤云,秋日愈明,而塔之西北隅第四级铜铎中现大宝珠,色如烂银,如水晶旋转不停,光彩炫耀,铄人目精。凡一饷时,若有掣之者,珠自铎口中入,而第五级铎复吐一珠,与前珠等。须臾,入者复吐,吐者复入。塔之三隅,自第四级至第十三级,众铎皆然,惟东南一隅正与日对,珠隐不现。其楹桷间小铎中亦各有珠,垂布周匝,璀璨相射,如白月昼燃,百千灯照满一塔,空中宝光飞腾往来,大者如星,小者如舍利,熠爚缤纷,若可承揽。至午、未间,方渐隐去。如是者凡三日而后已。时部使者张根、刘焘,奉使徐禋,郡守吴公懋与其僚属毕会,士庶瞻仰,以为自昔显示神变,未有若此之盛者。其后朏齐具图以闻,有旨赐号「摩尼宝光之塔」,此一事予得于所见者。八年,东南大水,泗上尤甚,淮渎泛溢,不及城者数板。城门不固,水夜自门以入,所漂荡者凡千馀家,人情惶骇,莫知所为。方扰攘中,有僧持钵以乞,或以饼饵施之,且告之言:「此何时,而乃求化耶」?僧笑不答,袒去上服,径趋入水,其去如风。俄而城楼自摧,正堙水道,于是人力可施,水患遂弭。诘旦,官吏按视,城楼之摧斩斩然,无尺椽片瓦之遗,积于坏门,如累叠然。始知是夜乞食者,乃僧伽也。郡官相率礼谢,塔不开扃,则所施饼饵尚留钵中。此一事,予得于所闻者。明年改元宣和,其夏京师积水暴集都城之外,浩如江湖。是时僧伽出见辇毂之下者凡三:初见于感慈塔,若挥扇然;又见于天清塔,又见于相国之东塔,皆从二侍者,为行道相。都人瞻礼,阗隘衢巷,已而水退,都邑抵宁。有诏进封普慈巨济大士,秩视伯爵。诰命之辞有曰:「其仪屡见,万目具瞻。岿然灵光,祐我昌祚」。盖此谓也。予时自左史谪下去京师,此一事兼得于见闻者。惟普慈巨济大士灭度至今五百馀年,而乃以光景形相、威神神力与人相济,拯危弭患,灵迹显然,如常住世。盖其誓愿宏深,神化自在,具大慈悲,与此土众生有大因缘,故能示现,昭昭若此。世谓观音化身,而《维摩诘所说经》亦云:「菩萨住不可思议解脱门,能以神变作诸佛事,摄受众生」。宁不信与?故予直书所见闻者著于篇,文不雕饰,使深达实相修菩萨行者有所稽考。凡与见闻,皆发信心,归依妙觉。时宣和二年三月二十五日,昭武李纲沙阳寓轩书。
寓轩记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六○、《梁溪集》卷一三二、嘉靖《延平府志》卷一九、同治《沙县志》卷一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三明市沙县
梁溪居士既谪沙阳,官廨陋甚,不可以居,而居于兴国佛宫。自春徂夏,气候歊蒸,思得宽敞幽邃之宇,以为燕居游息之地。而宫之傍有轩焉,前此以为过客之馆,芜废不治,因命工以葺之,架青松以障日,植翠竹以来风,饰曲栏以为花卉之囿,埋小盆以为芰荷之池。地之坳垤者与瓦甓之破阙者,墙壁楹槛之漫漶者,皆以人绩加之。不数日,焕然一新,于是易其旧而名之曰「寓轩」。大哉寓乎,谛观此身,其本何有,从虚幻生,从颠倒起,如梦中人,如逆旅舍。其百骸九窍六藏该而存者,固已寓矣,况夫奔走往来、涉世而游宦乎!况夫愚戆妄发、负罪而远谪乎!以此身而居此轩,无适而非寓者。虽然,自其细者观之,以眇然之身而寄于四方上下无穷之间,虽蛮触之国于蜗角,浮沤之起于瀛渤,未足喻也。自其大者观之,则方寸之中含容六合,无有远迩,随念现前,大地山河视以一眼,华藏世界包以一心,则虽仕宦而等于游戏可也,虽罪谪而随寓安之可也。以此身而居此轩,虽寓也,其有非寓者存焉。尝试晨起而坐于轩上,取佛菩萨语而观之,否则取经史百家之言而参订之,否则焚香默坐,省循往咎以念前日之非,否则宾客游从咏歌笑语以极一时之乐。如幻人言,如呼声响,佛菩萨之语亦寓也;如糟粕,如筌蹄,经史百家之言亦寓也。念前日之非,而罪性本空,非亦何有;极一时之乐,而生灭相续,乐亦不常:是皆寓而已矣。于诸寓中有非寓者,则是轩之前青松翠竹、花囿荷池、墙壁瓦砾,皆足以助发实相,而况于佛菩萨之语、经史百家之言,与夫默坐省循游从咏笑者乎?噫!安得忘言之士,与之坐寓轩之上,而听梁溪之寓言,则所谓非寓者庶几见之。因寓意而为之记云。宣和二年四月十二日。
次程伯禹尚书见寄韵 宋 · 曾几
往年书到西风凉,病夫随牒天一方。
今年书到玉溪上,暧空白露为清霜。
人生俯仰成陈迹,只有一丘如宿昔。
故乡杰阁公饱山(自注:程所居阁名。),野寺幽轩我横碧(自注:予所寓轩名。)。
石(原作名,据武英殿本改)交晓月长庚星,势交飞絮水上萍。
往时玉溪二三老,死生贵贱论交情。
归来访旧其谁羡,程公笔力犹强健。
郑公霜鬓未成丝,挂冠不受儿曹劝(自注:郑顾道也,程诗及之。)。
公于道德犹耕猎,所得不随天下裂。
胸中具眼世莫知,笔端有口公能说。
豹文未省一斑窥,戏逐群儿日课诗。
诗病无人与商略,湔肠浣胃付神医。
宋丞相故特进观文殿大学士致仕陇西郡开国公食邑四千四百户食实封一千七百户赠太师谥忠定李公行状(上) 南宋 · 李纶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九一
曾祖僧护,故赠少保。曾祖母廖氏,成国夫人;龚氏,茂国夫人;卢氏,昭国夫人。
祖赓,故赠太保。祖母黄氏,秦国夫人;饶氏,魏国夫人。
父夔,故任中大夫,充右文殿修撰,赠太师,追封卫国公。母吴氏,韩国夫人。
邵武军邵武县八龙乡庆亲里李纲年五十八。
公字伯纪。其先系出有唐,有以宗室为建州刺史者,卒官,因家焉。皇朝太平兴国四年,析建州置邵武军,故今为邵武人。曾大父、大父隐德不仕,行义为乡闾所宗。先卫公以进士起家,为时名卿。妣韩国夫人,处州龙泉人,贤淑懿范,中外所仰,事具龟山杨先生所撰墓志铭。公形神俱清,器识绝人,自幼有大志,举动必合于规矩法度,见者知其必将名世。年十有四,从先卫公官延安。时夏人入寇,围城甚急。旧法,边城被围,乘城者以日计功,僚属子弟皆登城冀赏,公独不从,然时时骑绕城上,示无所畏。寇退,朝廷以言者谓滥赏报罢,众以是愧公。将冠,丁韩国夫人忧,庐毗陵锡山茔次凡三年,哀感闾里。手植松柏数十万,处画规摹,他人莫拟。父执见之,谓人曰:「吾畏李君」。既冠,补国子监生第一。方先卫公之入上庠也,名在第一,而公继之,每试必上列,声称籍甚。举进士未第,以先卫公遇郊祀恩补假将仕郎。附试贡士,复首送。属闻期亲之丧,友人贻书谓道路之传盖不的,勉试春官以慰亲望,公不可。调将仕郎、真州司法参军。政和二年上舍及第,胪传之日,徽庙顾问再三,特旨升甲,改合入官,授承务郎,充相州州学教授,以亲庭远易镇江。四年,召除行国子正。十二月,对便殿,除尚书考功员外郎。五年,谒告迎先卫公于霅川,有旨除先卫公提举醴泉观以便就养。九月还阙,道除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既入台,尝因职事进对,先卫公亦以是日朝见。徽庙顾公曰:「卿父子同日造朝,搢绅荣事」。未几,以论内侍建节及宰相任用堂候官、从官入朝以笏击其下凡三事,忤权贵,罢言职。公之在台才一月耳。十一月,除尚书比部员外郎。六年,转承事郎。七年,差充礼部贡院参详官。八年四月,复召对。五月,除太常少卿。八月,出朝陵寝,未还阙,除起居郎。十二月,差兼国史编修官。宣和元年,同知贡举。六月,京师大水,徽庙降诏遣使,所以忧劳者甚至,而在位者乃寂不闻有发愤纳忠之人。公独异之,怀不自已,奏疏论列,谓「变异不虚发,必有感召之因;灾害未易御,必有消复之策。臣有已见急切利害事须面奏,乞许臣因侍立次直前奏事」。翌日,宰执班退,传旨閤门,令公先退,更不侍立。公因奏便宜六事,且上章待罪。有旨所论不当,送吏部与监当差遣。继以待罪章上,有旨更降一官,与远小处监当,授承务郎,监南剑州沙县税务。先是,父友故赠谏议大夫了斋陈公瓘识公之幼,每谓人曰:「李公有子」。了斋既以天下之重自任,知无不言,欲求天下奇士以此道付之。方是时,人皆以公为凤鸣朝阳,了斋闻之,以书至先卫公曰:「伯纪所言,天下亦有非之者乎?天下莫有非之者,则其言也当矣。使不当其可,天下岂有不非之者乎?积诲有自,可以百拜为寿而远莫能也」。公既来沙阳,目所居僧舍曰「寓轩」,职事之馀,阅藏教于其间。时了斋以书至,且为公引狄梁公、李文靖、王文正前言往行,继之以言曰:「嶷嶷梁公,畴克与对?文靖、文正,辅世无悔,谁者嗣之?愿公继𨇗乎筌筏之外,羸壮不同事,趣舍不同业,安敢以同我者为是而忘尽忠之告欤」?时故右文殿修撰罗公畴方家居,尝以书致了斋,道与公从游之适。了斋报书曰:「吾侪老矣,寓轩之人尝发妙旨于箜篌,举世倾耳以需其再鼓,今乃欲韬弦袖手以适吾侪羸歇之社。若许其来而不拒,则是私乎适己而以天下为非我事也」。其为一时名德推与爱重如此。其后公两在庙堂,所为所守,天下想闻风采,盖不负了斋所期矣。二年六月,复承事郎。十月,复本等差遣。三年,磨勘转宣教郎。公归膝下,五月,先卫公感疾不起,公哀慕不自胜。八月,合葬先卫公于韩国夫人之茔。了斋方谪居山阳,以文致祭,其末云:「孟仲叔季,咸遵诲饬。论水者谁,其动也力。不苟不许,孰曰不然。谁其为之,严父之贤」。识者谓了斋所许与父子之间不遗馀力矣。丧既除,六年,差权发遣秀州。未赴间,七年三月,除太常少卿,六月到阙。是冬金人败盟,边报狎至,朝廷震惧,不复议战守,惟日谋避狄之计。岁暮,贼马逼近,始遣李邺奉使讲和,降诏罪己,召天下勤王之师,且命皇太子为开封牧。宰执日聚都堂,茫然无策。先是诏求直言,有旨召侍从之臣聚议,各具所见以闻。公上封事,大略以谓当今御戎之急务要须治其本原,敌乃可制。杜牧所谓上策莫如自治者,诚为知言。所谓治其本原者,其说有五:一曰正己以收人心,二曰听言以收士用,三曰蓄财谷以足军储,四曰审号令以尊国势,五曰施惠泽以弭民怨。又陈捍敌十策。时建牧之命既下,公素与故相吴公敏厚善,敏时为给事中,夜过其家,谓敏曰:「事急矣,建牧之议,岂非欲委以留守之任乎?东宫恭俭之德闻于天下,以守宗社是也,而建以为牧非也。巨盗猖蹶如此,自非传以位号,使招徕天下豪杰与之共守,何以克济?公从官以献纳论思为职,曷不非时请对,为上极言之」?敏曰:「监国可乎」?公曰:「不可。唐肃宗灵武之事,当时不建号不足以复邦,而建号之议不出于明皇,后世惜之。上聪明仁慈,傥感公言,万有一能行此,金人且将悔祸退师,宗社底宁,岂徒城都之人获安,天下之人皆将受赐,非发忘身徇国心,孰能任此」?敏翌日求对,具道所以,且曰:「陛下果能用臣言,则宗社宁长,圣寿无疆」。徽庙曰:「何以言之」?敏曰:「神霄万寿宫所谓长生大君,陛下也,必有青华帝君以助之,其兆已见于此」。徽庙感悟叹息。敏因言:「李纲之论盖与臣同」。有旨召公赴都堂,禀议讫,随宰执至文字库祗候引对,实十二月二十三日。公具劄子,大略以谓「皇太子监国特国家閒暇之时典礼如此,今大敌入寇,天下震动,安危存亡在呼吸间,而用平时典礼,可乎?名分不正而当大权,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孝,何以号召天下、率励豪杰、期成功于万分之一哉?胡不假皇太子以位号,使为陛下保守宗社,收将士心,以死捍敌。如臣之计,天下可保,在此一举」。仍刺臂血书之。其日徽庙御玉华阁,先召宰执吴敏等对至日晡,时内禅之议已决,公不复得对。二十四日,孝慈渊圣皇帝即位,诏有司讨论所以崇奉道君皇帝者,公在太常条具以闻。二十六日,上实封言事,大略以谓:「方今夷狄凭陵,中国势弱,奸邪充斥,君子道消,法度纪纲荡然无统。陛下履位,适当斯时,得不上应天心,下顺人欲,外攘夷狄,使中国之势尊,内诛奸邪,使君子之道长,以副道君皇帝所以付托之意」?二十八日,召对延和殿,渊圣迎谓曰:「卿顷论水灾疏,朕在东宫见之,至今犹能忆诵」。尝为赋诗,有「秋来一凤向南飞」之句。公叙谢讫,因奏曰:「今金寇先声虽若可畏,然闻有内禅之事,势必退缩请和,厚有所邀求于朝廷。臣窃料之,大概有五:欲称尊号一也,如契丹故事,当法以大事小之义,不足惜;欲得归朝人二也,当尽以与之,以示大信,不足惜;欲增岁币三也,当告以旧约以燕山、云中归中国,故岁币增于大辽者两倍,今既背约自取之,则岁币当减,国家敦示和好,不校货财,姑如元数可也;欲求犒师之物四也,当量力以与之;欲求割地五也,则祖宗之地子孙当以死守,不可以尺寸与人。愿陛下留神于此数者,执之坚,无为浮议所摇,可无后艰」。渊圣嘉纳。二十九日,除兵部侍郎。靖康元年五月三日,充行营司参谋官,盖斡离不之兵遂渡河,是日闻报故也。夜漏二鼓,道君皇帝东幸,宫闱相续以行,侍从百官往往潜遁。四日,公侍对班于延和殿下,闻宰执奏事,议欲奉銮舆出狩襄、邓间。公思之以为不可,适遇知东上閤门事朱孝庄于殿庭间,语之曰:「有急切事欲与宰执廷辨,公能奏取旨乎」?孝庄曰:「宰执未退而从官求对,前此无例」。公曰:「此何时而用例耶」?孝庄许诺,即具奏,得旨引对。公因启奏曰:「闻诸道路,宰执欲奉陛下出狩以避狄,果有之,宗社危矣。且道君皇帝以宗社之故传位陛下,今舍之而去可乎」?渊圣默然。太宰白时中曰:「都城岂可以守」?公曰:「天下城池岂有如都城者?且宗庙社稷、百官万民所在,舍此欲将何之?若能率励将士,慰安人心,与之固守,岂有不可守之理」?渊圣顾宰执曰:「策将安出」?宰执默然。公进曰:「今日之计,莫若整龊军马,扬声出战,固结民心,相与坚守,以待勤王之师」。渊圣曰:「谁可将者」?公曰:「朝廷平日以高爵厚禄崇养大臣,盖将用之于有事之日。今白时中、李邦彦等虽书生未必知兵,然藉其位号,抚驭将士,以抗敌锋,乃其职也」。时中怒甚,厉声曰:「李纲莫能将兵出战否」?公曰:「陛下不以臣为庸懦,傥使治兵,愿以死报」。渊圣顾宰执曰:「执政有何阙」?赵野对曰:「尚书右丞阙」。渊圣曰:「李纲除右丞」。面赐袍带并笏。公致谢,且叙方时艰难不敢辞之意。宰执犹以去计劝渊圣,有旨命公为东京留守。公为渊圣力陈所以不可去者,且言:「唐明皇闻潼关失守,即时幸蜀,宗社朝廷碎于贼手,累年然后仅能复之,范祖禹谓其失在于不能坚守以待勤王之师。今陛下初即大位,中外欣戴,四方之兵不日云集,敌骑必不能久留,舍此而去,如龙脱于渊,车驾朝发而都城夕乱,虽臣等留守,何补于事」?渊圣意颇回,而内侍王孝竭从旁奏曰:「中宫国公已行,陛下岂可留此」?渊圣色变,降榻曰:「卿等毋留朕,朕将亲往陕西起兵以复都城,决不可留此」。公泣拜俯伏渊圣前,以死邀之。会燕、越二王至,亦以固守为然,渊圣意稍定,即取纸御书「可回」二字,用宝俾中使追还中宫国公。因顾公曰:「卿留朕,治兵御寇专以委卿,不得稍有疏虞」。公皇恐再拜受命。是夕,宿于尚书省,而宰执宿于内东门司。中夜,渊圣遣中使令宰执供军令状,诘旦决行。五日,公自尚书省趋朝,道路纷纷,复传有南狩之事,太庙神主已出寓太常寺矣。至祥曦殿,则禁卫皆擐甲,乘舆服御皆已陈列,六宫襆被皆将升车矣。公遑遽无策,因厉声谓禁卫曰:「尔等愿以死守宗社乎?愿扈从以巡幸乎」?禁卫皆呼曰:「愿以死守宗社,不居此将安之」?公因拉殿帅王宗濋等入见曰:「陛下昨夕已许臣留,今复戒行何也?且六军父母妻子皆在都城,岂肯舍去?万有一中道散归,陛下孰与为卫?且虏骑已逼,彼知乘舆之去未远,健马疾追,何以御之」?渊圣感悟,始命辍行。公谓宰执曰:「敢有异议者斩」。因出祥曦殿,传旨宣示,禁卫皆拜伏呼万岁,其声震地。复入劝渊圣御楼以见将士,渊圣可之,驾登宣德门,宰执百官将士班楼前起居,复降步辇劳问将士。公与吴敏撰数十语,叙金人犯顺,欲危宗社,决策固守,各令勉励之意,俾閤门官宣读。每读一句,将士声喏。须臾,六军皆感泣流涕,于是固守之议始决。是日以公为亲征行营使,一切许以便宜从事。自车驾御楼之后,方治都城四壁守具,以百步法分兵备御,每壁用正兵万二千馀人,而保甲居民厢军之属不预焉。凡防守之具无不毕备。又团结马步军四万人为前后左右中军,军八千人,日肄习之。以前军居东水门外,护延丰仓,仓有粟豆四十万石,其后勤王之师集城外者赖之以济。以后军居宋门外,占樊家冈,使贼骑不敢近。而左右中军居城中,以备缓急。自五日至八日,治战守之具粗毕,而贼马已抵城下。是夕攻西水门,公临城捍御,斩获百馀人,自初夜防守达旦,始保无虞。翌日,贼攻酸枣封丘门,公虑城上兵卒不足用,乞禁卫班直善射者千人以从,传旨如所乞。贼渡壕以云梯攻城,公命班直乘城射之,皆应弦而倒。公登城督战,激励将士,人皆贾勇,近者以手炮櫑木击之,远者以神臂弓强弩射之,又远者以床子弩座炮及之,而金贼有乘筏渡壕而溺者,有登梯而坠者,有中矢石而踣者甚众。又募壮士数百人缒城而下,烧云梯数十座,斩获酋首十馀级,皆耳有金环。渊圣遣中使劳问,降御笔褒谕,有「公忠略之志朕记于心」及「公悉心捍御朕皆知之」之语。特给内库酒、银、绢等以颁将士,人皆欢呼,自卯至申未间杀贼数千人。贼知城守有备不可以攻,乃退师。因遣使随李邺请和,抵城下已昏,坚欲入城,公传令辄开门者斩,竟俟明乃入,实初十日也。渊圣御崇政殿,引使入对,出斡离不书进呈,道所以举师犯中国之意,闻上内禅,愿复讲和,乞遣大臣赴军前议所以和者。公因请行,渊圣不许,曰:「卿方治兵,不可」。命李棁奉使,郑望之、高世则副之。宰执退,公留身问所以不遣之旨,渊圣曰:「卿性刚不可以往」。公对曰:「今虏气方锐,吾大兵未集,固不可以不和,然所以和者得策则中国之势遂安,不然祸患未已。宗社安危,在此一举,臣恐李棁等柔懦而误国事也」。因为渊圣反覆具道所以不可割地及过许金币之说,渊圣颇以为然。李棁是日至军中果辱命,北面再拜,膝行而前。金人出事目一纸付棁等达朝廷,棁唯唯不能措一辞。金人笑之,曰:「此乃一妇人女子尔」。自是有轻朝廷心。十一日,棁至自军前,宰执同对于崇政殿,进呈金人所须事目,须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绢䌽一百万匹、马驼驴骡之属各以万计,尊其国主为伯父,凡燕、云之人在汉者悉归之,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之地,又以亲王、宰相为质,乃退师。具道其语甚狂厉,宰执震恐,欲如其数悉许之。公引前议力争,以谓尊称及归朝官如其所欲固无害;犒师金币所索太多,当量与之;太原、河间、中山国家屏蔽,号为三镇,其实十馀郡地,塘泺险阻皆在焉,割之何以立国;又保塞翼、顺、僖三祖陵寝所在,子孙奈何与人;至于遣质即宰相当往,亲王不当往。为今日计,莫若择使与之往返熟议,道所以可不可者,金帛之数令有司会计所有续具报。宿留数日,大兵四集,彼以孤军入重地势不能久留,虽所得不满意,必求速归,然后与之盟,以重兵卫出之,彼且不敢轻中国,其和可久也。宰执皆不以为然,方谓都城破在朝夕,肝脑且涂地,何有三镇,而金币之数又不足较也。渊圣为群议所惑,凡争踰两时,无一人助公言者。公自度力不能胜众说,因再拜求去。渊圣慰谕曰:「不须如此,卿第出治兵,益固城守,恐金人款我,此徐议可也」。公被旨不得不出,复前进曰:「金人所须,宰执欲一切许之,不过欲脱一时之祸,不知他日付之何人,能为陛下了此,愿更审处,后悔恐无所及」。因出至城北壁,复回,尚冀可以力争,而誓书已行矣,所求悉皆与之。今上皇帝方在康邸,俾同少宰张邦昌为质于金人军中。公无如之何,则为之留三镇诏书,戒中书吏以辄发者斩,庶几俟四方勤王之师集,以为后图。而宰执裒聚金银,自乘舆服御、宗庙供具、六宫官府器皿皆竭取,复索之于臣庶之家,金仅及三十万两,银仅及八百万两,宰执以金银之数少,惶恐再拜谢罪,公独不谢。于是王孝迪建议,欲尽括在京官吏军民金银,揭长榜于通衢,立限输官,限满不输者斩之,许奴婢亲属及诸色人告,都城大扰。限既满,得金二十馀万两,银四百馀万两,而民间藏蓄为之一空。公奏渊圣曰:「收簇金银限满,民力已竭,复许告讦,恐生内变。外有大敌而民心又变,不可不虑」。渊圣曰:「卿可往收榜」。归行营司,移牒王孝迪照会,人情乃安。自十五日四方勤王之师渐有至者,日数万人,公于四壁置统制官招集之。至十七八日,统制官马忠以京西募兵至,遇金人于郑州南门外,乘势击之,杀获甚众。金人始惧,游骑不敢旁出,而自京城以南,民始获奠居矣。二十日,种师道、姚平仲以泾原、秦凤兵至,公奏渊圣曰:「勤王之师集者渐众,兵家忌分,节制归一乃克有济,愿令师道、平仲等听臣节制」。而宰执间有密建白以为不可者,于是别置宣抚司,以师道签书枢密院事,充河北、河东、京畿宣抚使,以平仲为宣抚司都统制,应西兵及四方勤王之师并隶宣抚司。又拨前、后军之在城外者属之,而行营司所统者独左、右、中军而已。渊圣屡申敕两司不得侵紊,节制既分,不相统一,宣抚司所欲行者托机密往往不复关报,公私忧之。自议和誓书既行之后,金人益肆须索,无所忌惮。及勤王之师既集,西兵将帅日至,渊圣意方壮。又闻金人虏掠城北,屠戮如故,而城外坟墓𣪁殡发掘殆尽,始赫然有用兵之意。公赞渊圣曰:「《易》以《谦》之上六称『利用行师,征邑国』;《师》之上六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盖谦之极非利用行师不足以济功,师之成非戒用小人不足以保治。今陛下之于金人屈己讲好,其谦极矣;而金人贪婪无厌,凶悖已甚,其势非用师不可。然成功之后,愿陛下以用小人为戒,使金人有所惩创,不敢有窥中国之心,当数十年无夷狄之祸。不然,一日纵敌,数世之患忧未艾也」。二十七日,公与李邦彦、吴敏、种师道、姚平仲、折彦质同对于福宁殿,议所以用兵者。公奏渊圣曰:「金人之兵,得其实数不过六万人,又太半皆奚、契丹、渤海种类,其精兵不过三万人。吾勤王之师集城下者二十馀万,固已数倍之。彼以孤军入重地,正犹虎豹自投于槛阱中,当以计取之,不可以角一旦之力。为今之策,莫若扼河津,绝粮道,禁抄掠,分兵以复畿北诸邑,俟彼游骑出则击之。以重兵临贼营,坚壁勿战,如周亚夫所以困七国者。俟其刍粮乏,人马疲,然后以将帅檄取誓书,复三镇,纵其归,半渡而后击之,此必胜之计也」。渊圣意深以为然,众议亦允,期即分遣兵,以二月六日举事。约已定,而姚平仲者古之子,屡立战功,在道君朝为童贯所抑,未尝朝见,至是渊圣以其骁勇,屡召对内殿,赐予甚厚。平仲武人,志得气满,勇而寡谋,谓大功可自有之,先期于二月一日夜亲率步骑万人以劫金人之寨,欲生擒所谓斡离不者,取今上皇帝以归,虽种师道宿城中弗知也。公时以疾给假卧行营司,夜半渊圣遣中使降亲笔,曰:「平仲已举事,决成大功,卿可将行营司兵出封丘门,为之应援」。公具劄子辞以疾,且非素约,兵不预备。斯须之间,中使三至,责以军令。不得已力疾分命诸将解范琼、王师古等围,斩获甚众。复犯中军,公亲率将士以神臂弓射却之。是夜宿于城外,而平仲者一夕劫寨,为敌所觉,杀伤相当,所折者不过千馀人。既不得所欲,即恐惧遁去,宰执台谏鬨然,谓西兵勤王之师及亲征行营司兵皆为金人所歼,无复存者。渊圣震恐,有诏不得进兵,而斡离不遣使以谓用兵特将帅所为,不出上意,请再和。宰相李邦彦于渊圣前语使人曰:「用兵乃大臣李纲与姚平仲结约,非朝廷意」。佥议欲缚公以予之,使人反以为不可,遂罢公尚书右丞、亲征行营使,以蔡懋代总兵。蔡懋计会行营司兵所失才百馀人,西兵及勤王之师折伤千馀人外,馀并无故,乃知朝廷前所闻之非。是夕渊圣赐亲笔慰劳,且令吴敏宣谕将复用之意。公感泣谢恩,方欲丐归田庐,而太学生陈东与诸生千馀人诣阙上书,明公及师道之无罪,不当罢。军民闻之,不期而集者数十万人,填塞驰道街巷,呼声震地,舁登闻鼓于东华门,击破之,军民必欲见公及师道乃去。于是渊圣遣中使召公及师道入对,公闻命惶惧,固辞不敢行,而宣召络绎,不得已入见渊圣于福宁殿阁子中。公泣拜请死,渊圣亦泣,有旨复公尚书右丞,充京城四壁守御使。公固辞,渊圣不允,俾出东华门至右掖门一带安抚军民。公禀圣旨宣谕,乃稍散去。再对于福宁殿,渊圣命公复节制勤王之师,先放遣民兵,盖不复有用兵意也。所留三镇诏书,公既罢,乃遣宇文虚中赍诣金人军中。是夕公宿于咸丰门,以金人进兵门外治攻具故也。先是,蔡懋号令将士,金人近城不得辄施放,有引炮及发床子弩者皆杖之,将士愤怒。公既登城,令施放自便,能中贼者厚赏之。夜发霹雳炮以击贼军,皆惊呼。翌日薄城,射却之,乃退。金人自平仲劫寨及封丘门接战之后,颇有惧意,既得三镇之诏及肃王为质,即不俟金币数足,遣使告辞,初十日遂退师。十三日,宰执对延和殿,公奏渊圣曰:「澶渊之役,虽与大辽盟约而退,犹更遣重兵护送之,盖恐其无所忌惮,肆行抄掠故也。金人退师今三日矣,盍遣大兵,用澶渊故事护送之」。宰执皆以为太早,公固请之,渊圣以公言为然,可其请。是日分遣将士,以兵十馀万数道并进,且戒诸将度便利可击则击之。金人厚载而归,辎重既众,所掠妇女不可胜计,气骄甚,击之决有可胜之理,将士踊跃以行。十四日,除知枢密院事,封开国伯,食邑八百户,食实封一百户。十七日,泽州奏粘罕既破忻、代,围太原,陷威胜军,入南北关,陷隆德府,遂次高平,朝廷震惧,恐其复渡河而南。宰执咎公尽遣城下兵以追斡离不之师,将无以支吾。公曰斡离不之师既退,自当遣兵护送,粘罕之师虽来,闻既和亦当自退,决无他虞。而执政中有密启渊圣者,悉追还诸将之兵。诸将之兵及斡离不之师于邢、赵间,相去二十里,金人闻大兵且至,莫测多寡,惧甚,其行甚速,而诸将得追诏即还。公闻之,于渊圣前力争,得旨复遣,而诸将之还已五程矣。虽复再进,犹与金人相及于滹沲河,然将士知朝廷议论二三,悉解体,不复有邀击之意,第遥护之而已。于是金人复旁出抄掠,及深、祁、恩、冀间,其去殊缓,而粘罕之兵闻已和,果退,如公言。乃命种师道为河东、河北宣抚使,驻滑州,而以姚古为制置使,总兵以援太原,种师中为制置使,总兵以援中山、河间诸郡。先是,公乞力守三镇不可割之议,朝廷佥议以租赋归之,求保祖宗之地故也。三月,诏以道君回銮,命门下侍郎赵野为奉迎使。初,恭谢行宫所,以都城围闭,止绝东南递角,又止东南勤王之师,又令纲运于所在卸纳,泗州官吏以闻,朝廷不以为然,道路籍籍,且言有他故。道君还次南都,欲诣亳州上清宫烧香,及取便道如西都。渊圣忧之,每有御书至必及朝廷改革政事,又批道君太上皇后当居禁中,出入正门,又批吴敏、李纲令一人来,莫晓圣意。公奏渊圣曰:「所以欲臣及吴敏来,无他,欲知朝廷事耳。吴敏不可去陛下左右,臣愿奉迎。如蒙道君赐对,臣且条陈自围城以来事宜以释两宫之疑,决无他虑」。渊圣初不许,公力请之,乃听,即令赍御书达道君行宫。既次陈留县秋口,遇道君太上皇后船,公幄前奏事,太上皇后曰:「朝廷欲令于何处居止」?公对曰:「朝廷见以撷景园为龙德宫,奉道君太上皇后,盖遵禀道君十二月二十三日圣旨指挥」。道君太上皇后曰:「已得旨令居禁中」。公对曰:「天下大义,惟礼与情,情欲其通而礼所以节文之。以皇帝圣孝,殿下圣慈,母子之情岂复有间?但稽之三从之义,道君居龙德宫而殿下居禁中,于典礼有所未安,朝廷讨论,但欲合于典礼以慰天下之望,两宫安则天下安矣」。道君太上皇后曰:「朝廷须是措置令是则得」。公拜辞登岸,复传教旨曰:「相公所论甚有理」。公以前语具劄子奏知,且云道君太上皇后已有许居龙德宫意,愿一切不示疑阻,以昭圣孝。抵南都,道君御幄殿,公升殿奏事,具道帝圣孝思慕,欲以天下养之意。道君泣数行下,曰:「皇帝仁孝,天下所知」。且奖谕曰:「都城守御,宗社再安,相公之力为多」。公因出劄子,乞道君早回銮舆,不须诣亳社西都,以慰天下之望。道君慰劳再四,因曰:「相公顷为史官,缘何事去」?公对曰:「臣昨任左史,得侍清光者几一年,以狂妄论列都城水灾,伏蒙圣恩宽斧钺之诛,迄今感戴」。道君曰:「当时宰执中有不喜公者」。公愧谢,因奏曰:「臣昨论水灾,实偶有所见,天地之变,各以类应,正为今日兵革攻围之兆。灾异变故,譬犹一人之身,病在五脏则发于气色,形于脉息,善医者能知之。所以圣人观变于天地而修其在我者,故能制治保邦而无危乱之忧也」。道君以为然,因询戎骑攻围、都城守御次第,公具以实对。道君复曰:「敌既退师,方渡河时,何不邀击」?公曰:「朝廷以肃邸在金人军中,故不许」。道君曰:「为宗社计,岂复论此」?公于是窃叹道君天度之不可及也。语既浃洽,道君因宣谕行宫止递角等三事,只缘都城已受围,恐为金人所得知行宫所在,非有他也。公奏曰:「方艰危时,两宫隔绝,彼此不相知,虽朝廷应副行宫事亦不容无不至者,在圣度照之而已」。道君因询朝廷近事,如追赠司马光及毁拆夹城等凡二十馀事,公逐一解释,复奏曰:「皇帝小心仁孝,惟恐一有不当道君太上皇帝意者,每得御批诘问,辄忧惧不进膳。臣窃譬之人家尊长出而以家事付之子弟,偶遇强盗劫掠,须当随宜措置,为尊长者正当以能保田园大计慰劳之,不当问其细故。今皇帝传位之初,陛下巡幸,适当大敌入寇,为宗社计,政事不得不小有变革。今宗社无虞,四方以宁,陛下回銮,臣以谓宜有以大慰安皇帝之心者,其他细故一切勿问可也」。道君感悟,曰:「公言极是,朕只缘性快,问后即便无事」。因内出玉带、金鱼袋、古象简赐公,曰行宫人得公来皆喜,以此慰其意,便可佩服。公固辞,不允,因服之以谢。宣谕曰:「本欲往亳州太清宫,以道路阻水不果,又欲居西洛,以皇帝恳请之勤,已降旨挥更不戒行。公先归达此意,慰安皇帝」。因袖中出书付公,仍宣谕曰:「公辅助皇帝捍敌守宗社有大功,若能调和父子间使无疑阻,当书青史,垂名万世」。公感泣再拜受命,辞讫即行,先具劄子以所得道君圣语奏知。渊圣批答曰:「览卿来奏,知奏对之语,忠义焕然,朕甚嘉之」。二十五日,还抵阙下,进呈道君御书,具道所以问答之语,渊圣嘉劳久之。二十七日,宰执进呈车驾出郊迎奉道君仪注,耿南仲建议欲尽屏道君左右内侍,出榜行宫门,敢留者斩,先遣人搜索,然后车驾进见。公以为不必如此示之以疑。南仲曰:「或之者,疑之也。古人于疑有所不免」。公曰:「古人虽不免于疑,然贵于有所决断,故《书》有『稽疑』,《易》曰『以断天下之疑』,傥疑情不解,如所谓窃鈇者,则为患不细」。南仲纷纷不已。公奏曰:「天下之理,诚与疑、明与闇而已。诚则明,明则愈诚,自诚与明推之,可至于尧、舜;疑则闇,闇则愈疑,自疑与闇推之,其患至于有不可胜言。耿南仲当以尧、舜之道辅陛下,而其人闇而多疑,所言不足深采」。上笑之,南仲怫然,怒甚。既退,再召对于睿思殿,南仲忽起奏曰:「臣适遇左司谏陈公辅于对班中,公辅乃二月五日为李纲结士民伏阙者,岂可处谏职?乞送御史台根治」。上及宰相皆愕然,公奏曰:「臣适与南仲辩论于延和殿,实为国事,非有私意,而南仲衔臣之言,故有此奏。伏阙之事,陛下素所鉴察,臣不敢复有所辩。今南仲之言如此,臣岂敢留,愿以公辅事送有司,臣得乞身待罪」。上笑曰:「伏阙士庶以亿万计,如何结约?朕所洞知,卿不须如此」。南仲犹不已,公因再拜辞上而出,不复归府,入劄子求去,章凡十馀上,皆批答封还,不允。道君皇帝以三日入国门,公扈从朝于龙德宫讫,复上章恳请求罢知枢密院事,并缴进劄子,以谓「今日朝廷方祸乱敉宁之初,正当以别白是非为先。庙堂之上,是非不明,何况天下?若以南仲之言为是,朝廷自当付之有司,根治党与,诚果有之,臣首当在诛夷之列。若以南仲之言为非,则当明告中外,洞然晓知,使臣不受黯闇之谤。臣之于此,岂得不辨?必若朝廷重惜大体,欲两全之,莫若与臣一宫祠,使归田里」。上降手诏数百言,不允。有曰:「乃者敌在近郊,士庶伏阙,一朝仓猝,众数十万,忠愤所激,不谋同辞,此岂人力也哉?不悦者造言何所不可,故卿不自安,殊不知朕深谅卿之不预知也」。复令徐处仁、吴敏谕旨,又召至内殿,面加慰谕,且曰:「戎马方退,正赖卿协济艰难,前事不足介怀,宜为朕少留」。辞意恳恻,公不得已就职。虏骑出境,公具奏乞用富弼守御二策,分兵控扼要害之地,又乞修边备防秋,仍用李邈措置塘泺水匮等事。批答依奏。又具劄子,乞措置三镇及诏在廷之臣集议,择其所长而施行之。于是条具所以备边御敌者凡八事。其一谓以太原、真定、中山、河间建为藩镇,又分滨、棣、德、博、建、横海一道如诸镇之制。其二谓河北、河东保甲宜专遣使团结训练,令各置器甲,官为收掌,用印给之,蠲免租赋以偿其直。其三谓复祖宗监牧之制。其四谓河北塘泺不复开浚,又自安肃、广信以抵西山益增广,宜专遣使以督治之。其五谓河北、河东州县城池皆当筑城,民有所恃而安。其六谓河北、河东州县经戎马残破蹂践去处,宜优免租赋以振恤之。其七谓宜复祖宗加抬粮草钞法,一切以见缗,走商贾而实塞下。其八愿复祖宗解盐旧制。渊圣俾宰执同议,而其间所论异同,公力争之不能得。大抵自贼马既退、道君还宫之后,朝廷恬然,遂以为无事,防边御寇之策置而不问,公切忧之。惟兵事枢密院可以专行,乃与同知枢密院事许翰议渊圣前,以谓今秋敌必再至,宜预诏天下起兵防秋,为捍御之计。条具将上,得旨颁行,然后关三省。其间犹有以为不须如此者,公又乞降旨在京许监察御史以上、在外监司郡守帅臣各荐材武智略大小使臣,枢密院籍记姓名,量材录用,渊圣从之。二十四日,以覃恩转太中大夫。吴敏建议欲置详议司,检详祖宗法制及近年币政当改革者,次第施行之,诏以公为提举官。命既行,为南仲沮止。公奏渊圣曰:「陛下即大位于国家艰危之时,宜一新政事,朝廷玩愒,未闻有所变革。近欲置司讨论,寻复罢之。今边事方棘,调度不给,前日爵禄冒滥、耗蠹邦财者,宜稍裁抑以足国用」。渊圣以为然,委公条具以闻。公条上三十馀事,谓如节度使至遥郡刺史,祖宗本以待勋臣,今皆以戚里恩泽得之,除边功外,宜悉换授环卫官以抑其滥。又三省堂吏,祖宗时转官止于正郎,崇、观间始许转至中奉大夫,今宜复祖宗之制。馀皆类此。渊圣深然之,降付三省。已而揭榜通衢,曰:「知枢密院事李纲陈请裁减下项」。又榜东华门,曰:「守御使司给诸军卸甲钱多寡不均,御前特再行等第支给,而守御使司初未尝给卸甲钱也」。公闻之惊骇,徐询所以,乃执政间有密白渊圣,以公得都城军民之心,欲以此离散之。公始忧惧,不知死所矣。方欲丐罢,五月初,会守御使司补进武副尉二人,具状奏知,渊圣批出,有「惟辟作福,惟辟作威,大臣专权,浸不可长」之语。公惶惧,于渊圣前辨明,曰:「始亲征行营及守御使司得旨一切以便宜行事,给空名文武告敕宣帖等三千馀道,自置司以来用过三十一道而已。此二人乃赍御前蜡书至太原,当时约以得回报即与补授,故今以空名帖补讫奏闻,乃遵上旨,非专权也」。且叙孤危之踪为人所中伤者非一,愿罢职任,乞骸骨以归田里。渊圣温颜慰谕,以谓偶批及此,非有他意。公待罪丐去,章十馀上,皆批答不允,遣使宣押归府。公翌日见渊圣曰:「人主之用人,疑则当勿任,任则当勿疑,而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陛下惑于人言,于臣不能无疑,又不令臣得去,不知圣意何在」。渊圣安慰久之。公自此多在告,日欲去而未能。会种师中殁于军前,师道以病告归,执政有密建议以公为宣抚使代师道者。初,粘罕之师至太原城下,太原坚壁固守,粘罕屯兵围之,悉破诸县,为锁城法以困太原。姚古进师复隆德府、威胜军,阨南北关,累出兵,互有胜负,然未能解太原之围。于是诏种师中由井陉道与姚古掎角,应援太原。师中进次平定军,乘胜复寿阳、榆次诸县,不设备,有轻金人之意。又辎重犒赏之物悉留真定,金人乘间冲突,诸军以神臂弓射却之,欲赏射者,吏告不足而罢,士皆愤怒,相与散去。师中为流矢所中,死之。师道驻滑州,复以老病丐罢。渊圣纳议者之说,决意用公宣抚两路,督将士解围。一日召对,谕所以欲遣行者,公再拜力辞,自陈书生不知兵,在围城中不得已为陛下料理兵事,实非所长。今使为大帅,恐不胜任,且误国,死不足以塞责。渊圣不许,即命尚书省出敕令面受。公奏曰:「藉使臣不量力为陛下行,亦须择日受敕,今拜大将如召小儿可乎」?渊圣乃许别日受。公退,即移疾乞致任,力陈不可为大帅,且云此必有建议不容臣于朝者。章十馀上,并批答不允,且督令受命。于是台谏相继上言公不当去朝廷,渊圣皆以为大臣游说斥去之,乃无敢言者。或谓公曰:「公知上所以遣行之意乎,此非为边事,乃欲缘此以去公,则都人无辞耳。公坚卧不起,谗者益得以行其说,上且怒,将有杜邮之赐,奈何」?公感其言,起受命。渊圣录《裴度传》以赐。公入劄子,具道「吴元济以区区环蔡之地抗唐室,与金人强弱固不相侔,而臣曾不足以望裴度万分之一」。且言:「寇攘外患有可扫除之理,而小人在朝,蠹害本根,浸长难去,其患有不可胜言者,谓宜留神照察在于攘逐戎狄之先。朝廷既正,君子道长,则所以捍御外患者有不难也。今取裴度论元稹、魏洪简章疏,节其要语,辄尘天听」。渊圣优诏宠答。宣抚司得兵二万人,分为五军。时胜捷兵叛于河北,遣左军往招抚之,又遣右军属宣抚副使刘韐,又以解潜为制置副使代姚古,以折彦质为河东干当公事,与潜治兵于隆德府。宣抚司见兵实有万二千人,所得银绢才二十万,期以六月二十二日启行,而庶事未办集,乞量展行期。渊圣批曰:「迁延不行,岂非拒命」?公惶惧,入劄子辨所以未可行者,且曰:「陛下前以臣为专权,今以臣为拒命,方遣大帅解重围而以专权拒命之人为之,无乃不可乎?愿并罢枢筦之任,乞骸骨」。渊圣趣召数四,公入见,具道所以为人中伤,致上听不能无惑者,秪以二月五日士庶伏阙事。今奉命出使,无缘复望清光。渊圣惊曰:「卿只为朕巡边,便可还阙」。公曰:「臣之行无有复还之理。昔范仲淹自参知政事出安抚西边,过郑州,见吕夷简,语暂出之意,夷简曰:『参政岂复可还』?其后果然。今臣以愚直不容于朝,使臣既行之后,无沮难,无谤谗,无钱粮不足之患,则进而死敌,臣之愿也。万有一朝廷执议不坚,臣自度不能有所为,即须告陛下求代罢去,陛下亦宜察臣孤忠,以全君臣之义」。上颇感动,乃以二十五日戒行,前期锡燕于紫宸殿,又赐御筵于琼林苑,所以赐劳甚渥。公犒军讫,号令将士,斩裨将焦安节以徇。初,安节隶姚古帐下,在威胜军,虚传贼马且至,安节鼓扇众情,劝姚古退师。至隆德,又劝遁去。于是两郡之人皆惊扰溃散,而初无贼马。至是从姚古还阙,公召斩之,人皆以为当。翌日进师,以七月初抵河阳。入劄子以畿邑氾水关西都河阳皆形胜之地,城壁颓圮,当亟修治,今虽晚,然并力为之尚可及也。又因望拜诸陵,具奏曰:「臣总师道出巩、洛,望拜陵寝,潸然流涕。恭惟祖宗创业守成垂二百年,圣圣传授,以至陛下,适丁艰难之秋,戎狄内侵,中国势弱,此诚陛下尝胆思报、励精求治之日,愿深考祖宗之法一一推行之。进君子,退小人,无以利口善谝言为足信,无以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为足使,益固邦本,以图中兴,上以慰安九庙之灵,下以为亿兆苍生之所依赖,天下幸甚」。初,公陛辞日,为上道唐恪、聂山之为人,陛下信任之笃,且误国,故于此申言之。上批答有「铭记于怀」之语。留河阳十馀日,训练士卒,修整器甲之属,进次怀州。自出师后,禁士卒不得扰民,有赶夺妇人钗子者立斩以徇,拾遗弃物,决脊黥配,逃亡捕获皆斩,以故军律严肃,无敢犯者。公尝谓步不胜骑,骑不胜车,于是造车千馀两,日肄习之,俟防秋之兵集,以谋大举。而朝廷降旨,凡诏书所起之兵悉罢减之。公上疏力争,大略以谓「今河北贼马出没,并边诸郡寨栅相连,兵不少休,太原之围未解,而河东之势甚危,秋高马肥,决须深入,宗社安危殆未可知,故臣辄不自揆,措画降诏团结防秋之兵不过十万人,使一一皆到,果能足用而无贼马渡河之警乎?臣被旨出使,去清光之日未几,朝廷已尽改前日诏书,所团结之兵罢去太半。若谓太原之围,贼马不多,不攻自解,则自春徂秋,攻守半年,曾不能得其实数。姚、种二帅以十万之师一日皆溃,彼未尝有所伤衄,不知何以必其兵之不多。今河北、河东州郡日告危急,乞兵皆以三五万为言,而半年以来未有一人一骑可以副其求者。防秋之兵甫集,又皆遣罢。若必谓不须动天下之兵而自可无事,则臣诚不足以任此责,陛下胡不遣建议之人代臣,坐致康平,而为此扰扰也」?未报间,再具奏曰:「近降指挥减罢防秋之兵,臣所以深惜此事者,一则河北防秋阙人,恐有疏虞;二则一岁之间再令起兵,又再止之,恐无以示四方大信。夫以军法勒诸路起兵而以寸纸罢之,臣恐后时有所号召,无复应者矣」。竟不报。渊圣日以御批促解太原之围,而宣抚副使、制置副使、察访使、干当公事、都统制皆承受御前处分,事得专达,进退自如,宣抚司虽有节制之名,特具文耳。公奏渊圣,以节制不专恐误国事,虽降指挥约束,而承受专达自若也。公极为渊圣论节制不专之弊,又分路进兵,贼以全力制吾孤军,不若合大兵由一路进。会范世雄以湖南兵至,即荐为宣抚判官,方欲会合,亲率师以讨敌,而朝廷之议又变矣。初,贼骑既出境,即遣王云、曹曚使金人军中,议以三镇兵民不肯割地,愿以租赋代割地之约,至是遣回有许意,其实以欸我师,非诚言也。朝廷信之,耿南仲、唐恪尤主其议,意谓非归租赋则割地以赂之,和议可以决成。乃诏宣抚司不得轻易进兵,而和议之使纷然于路矣。既而徐处仁、吴敏罢相而相唐恪,许翰罢同知枢密院事而进用聂山、陈过庭、李回等,吴敏复以内禅事责授散官,安置涪州。公窃叹曰:「事亡可为者矣」。因入表劄奏状丐罢。初,唐恪谋出公于外,则处仁、敏、翰可以计去之,数人者去则公亦不能留也,至是皆如其策。章数上,犹降诏批答不允。公具奏道所以材能不胜任者,且得昏愦之疾,不罢决误国,并叙曩日榻前之语,于是渊圣命种师道以同知枢密院事巡边,交割宣抚司职事,召公赴阙,且俾沿河巡视防守之具。公连上章乞罢知枢密院事,守本官致仕。九月初,交割宣抚司职事与折彦质。公行至封丘县,十八日,除观文殿学士、知扬州。具奏辞免不敢当,且上疏言「所以力丐罢者非爱身怯敌之故,特事有不可为者,难以虚受其责。始宣抚司得兵若干,并防秋兵若干,今屯驻某处,皆不曾用。始朝廷应副银绢钱若干,又御前降到若干,除支官兵食钱并犒赏外,今皆桩留怀州及在京降赐库,具有籍可考按也。臣既罢去,恐不知者谓臣丧师费财,惟陛下遣使覈实。虽臣自以不材丐罢,愿益择将帅,抚驭士卒,与之捍敌。金人狡狯,谋虑不浅,和议未可专恃。一失士卒心,无与御侮,则天下之势去矣。臣自此不复与国论,敢冒死以闻」。既而言者果谓公专主战议,丧师费财,于是自落职提举亳州明道宫,责授保静军节度副使,建昌军安置。又以公上疏辨论,谓退有后言,再谪宁江。
按:《梁溪先生文集》附录,国家图书馆藏傅增湘校宋刻本。
戴时可家赏木芙蓉花醉赋 南宋 · 陈著
押词韵第十八部
西风不是芳菲节,木落山空景凄切。
赖有桂菊聊记时,殿后拒霜花始发。
我携樽酒来问花,花于此时擅奇绝。
先白后红知物变,有色无香自韵(四库本作韵自)别。
寓轩主人古风流,不肯移种防慢亵。
两根两花相妩媚,自况鸿光自娱悦。
幸而桃李不同时,彼纷纷者当愧杀。
颇云此花最宜霜,待有霜时酒还设。
良辰美景休拈掇,白发朱颜易交割。
我今耄矣不足云,劝君年年自此醉倒梅花雪。
又似前人 南宋 · 陈著
押词韵第十二部
寓轩爱客还爱酒,酒常不足客常有。
有时宁辍炊粮资,买秫盆酿不盈斗。
今日何日天气新,和粕倾来赏春韭。
安问门外有飞尘,且向樽前开笑口。
岸帻舞得云山摇,挥毫写出风光透。
足以乐矣文字醉,彼何人斯囚裸丑。
君记取,今而后,但师会数司马家,薄物勤勤意自厚。
莫学豪饮陈孟公,投辖关门妨客走。
雨中守岁答李伯熙见赠三十六韵 明末清初 · 欧必元
五言排律
问说浮生事,艰危亦可论。
室藏担石储,门掩数家村。
畎亩推先世,文章属后昆。
漫思齐笔札,遥欲附櫜鞬。
未拟歌风赋,空惭背日喧。
论交缘海内,寄迹问中原。
兴至诗千首,狂来酒一尊。
囊间钱已尽,座上客犹繁。
性拙甘樗散,机忘任世樊。
不才庄氏木,无辙墨公辕。
报国心逾壮,谋生舌尚存。
篇章从我得,名姓傍人尊。
矫凤虽离网,羝羊尚触藩。
四愁虚望岳,三刖为悲昆。
谊薄难推毂,穷甘肯引援。
合离分久暂,贫贱识寒温。
知己词华少,唯君道味敦。
披襟时见素,得意或腾鶱。
拆萟誇同调,移家接寓轩。
但能朝夕晤,不记岁时蹇。
柏酒供残臈,烟花望故园。
醉乡唯笑阮,高卧不知袁。
逐柳风初动,催诗雨更屯。
步难池上径,泉探石间源。
待漏声方尽,争晴鹊欲喧。
阳春能布泽,白雪自飞翻。
笔底流三峡,词坛擅五言。
故知能不朽,何以报殊恩。
异姓非花萼,同心亦弟昆。
剑看欧冶气,龙识李膺门。
欲拂尘途马,应知择木猿。
自言悲国士,谁更念王孙。
我辈心应逸,其徒术已昏。
风雷他日合,高谊满乾坤(以上《琭玉斋稿》卷八)。
晚拙,聊拙合集编次讫。跋尾为嗣君雅颜作(闵可肃景涑号晚拙堂。闵老范景淹号聊拙堂。) 其六 清 · 申纬
七言绝句 出处:警修堂全藁册十二红蚕集二
课士当年得士多,闵徐李最擅名家。
墨缘纵向遗编续,眼乱丹黄奈我何(先君泮课最奖拔者。闵聊拙,徐寓轩,李角里三君子。以上聊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