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登闻检院续题名记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九九、《后村先生大全集》卷八八
前纪起绍兴庚申,迄绍定壬辰,凡九十三年,自王君习至孟君点凡八十八人。石尽而继之者未暇续也,陈君瑢始与陈君缵议砻石为后记。惟古今之官不同,而登闻检院者,本先王设鼓立木遗意,不已重乎!嘉定以来,当路讳言,钳结成风;天子患之。布衣某人诣匦上书,有司以休沐不即受,被谴左迁矣,然物情顾望,犹未丕变。于是英断赫然,更化改元,举相去凶,下诏求言。在廷之士,毕输忠谠,下至草茅,人人知上意,封事辐辏,语或激讦,上亦不以为忤,亲洒宸翰,申命近臣差择而施行焉。呜乎,圣矣哉!先朝人人得言事,监门论新法,县佐议储贰,诸生谏花石,若是者不可殚纪。上方脩祖宗故事,思救时弊,博通下情。君当是时,居是官,日阅天下章奏,岂无郑侠、娄寅亮、邓肃之流,其亟以告诸朝,表而出之,使后之人指君名氏而言曰:是能助端平天子开言路者。
上葛密院书 南宋 · 王炎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七、《双溪集》卷二
炎尝谓为天下计者不可以喜于多事,亦不可以习于无事。喜于多事则有轻躁妄动之忧,习于无事则有苟且偷安之患。夫惟静而有远虑、动而有定守者,然后足以抚天下之势,待天下之机,制天下之变,以成天下之务。不然,轻躁而浅谋者固多败矣,而苟且偷安者因循不振,亦不能以有成。是故圣人经世之心,不畏多难而畏无难,盖无难而深畏者所以为多难之不畏也。自南北解仇,行李往来,玉帛交贽,方内无犬吠之警,此宗庙社稷之灵、生民之福也。然兵偃而不用,其久安之计欤?抑亦养威蓄力,以为观衅而动之资欤?天下幸而无事,战守之备少弛,三十年于此矣。恭惟主上奉寿皇之睿谋,绍高宗之盛烈,相公以真材硕德周旋两地,且专右府本兵之寄,深略远算,独运于帷幄之中,而折冲于万里之外。此固非贱有司所能测知,而其浅者炎请试一言之,相公机政之暇试一观之,可乎?今日壤地东起海滨,西入巴蜀,绵亘几万里,有争天下之全势,而荆襄乃天下之脊膂也。自襄阳出邓州,精骑疾驰,不一二日可至于洛阳之郊,则进取之策以荆襄为重。昔诸葛孔明、周公瑾为蜀先主、孙仲谋言之详矣,在今日固未可以深论也。至于守禦之策,则荆襄之地尺寸有所必争。盖自古国于江左者得蜀则重,重则强,失蜀则孤,孤则弱。吴蜀相去远矣,朝廷所恃以有四川之地者,荆襄扼其孔道也。今荆襄之间,其重镇有三:一曰襄阳,二曰江陵,三曰鄂渚。兵聚于此,而信阳、汉东、郢亭、德安等处,岁分数百军士戍之。夫分戍于沿边之支郡,城小而不坚,兵少而不精,此不足以自固,则江汉上游之所恃以为金汤者特三镇耳。大将在鄂渚,戍卒凡五六万人;其副在襄阳,戍卒才二万人;江陵介于襄鄂之间,戍卒不满万人。夫襄阳国之门户也,而恃江陵以为唇齿,恃鄂、岳以为根柢。疆埸有事,其伸缩舒卷之机,虽不可以预图,然鄂渚诸地远,江陵兵少,则襄阳易危,其表里重轻之势不可不素定也,惟相公熟筹之。古之用兵者,有勇力之士,有智术之士。智术之士运筹策而为之谋,勇力之士履行阵而为之用,二者不可阙一也。其大则汉高之有子房,其次则曹公之有贾诩,先主之有法正,其下则田忌之有孙膑以为军师,袁绍之有田丰以为谋主。此数人者非能身犯矢石也,然谋之用否,胜负随之。自文武分为两涂,士大夫不服习于骑射,而军旅之士属之武夫,士有谈兵者人必笑之。夫力扼虎、射中远,为士者诚有所未能,至于料虚实、决成败,较之挟匹夫之勇者固有间矣。今议者往往谓世无人才,炎独以为不然。事以才而后济,才因事而后见,天下无事则深谋奇计之士无以见其所长。自古英豪不遭兴运,恐亦未免湮没销铄,与草木俱腐,而谓天下果无人则过矣。庙堂垂意于选用,取其智不责其勇,用其谋不求其力,则天下之奇才乃可以网罗而无遗。惟相公图之。将者国之爪牙,三军之司命也。二三大将出于朝廷之所擢用,愚不敢妄议。自诸统制以下至于副将,虽曰偏裨,然缓急之际朝廷亦恃以为干城。有勇而无智者且患其寡谋而易败,甚者其力不习于甲马,其技不熟于弓矢,亦或使之当偏裨之任,一旦遇敌,其不足恃亦明矣。夫聚数万人于辕门,岂无骁勇沉鸷之士可以备戎行千夫之长者?若责二三大将各秉公心,视其怯懦者黜之,察其勇敢者升之,则此曹莫不踊跃鼓舞,以功名自许,戎容可肃,士气可壮矣。惟相公图之。将帅所恃以用三军者,非威无以使之畏而不骄,非恩无以使之附而不离。李牧之犒飨,窦婴之分金,皆以恩意抚摩其下也。既以恩而固结之,然后以威而整齐之,则驱之于死地,可使如臂指之相随。今军士之贫甚矣,将帅视之若秦人视越人之肥瘠,不甚顾恤。平居无事,以势相待,以法相制,固不敢为乱,万一有羽书之警,率而用之,恐难于尽其死力耳。惟相公图之。神州赤县沦于敌国之版图者踰六十年,士大夫慨然有意于北向,而不肯燕坐于江淮之南,义当然也。然事以密成,以泄败。炎窃见邸报或言布衣某人上书论边防利害,或言布衣某人上言论恢复事宜。夫庙堂之上君相谋之,边鄙之上将帅谋之,彼书生猖狂之言果何为者,安用传之四方哉?且夫有谋敌之意而使人知之者疏也,无谋敌之意而使人疑之者殆也。惟相公图之。炎新安一介下士也,随牒州县二十馀年,自知其不才,无以求闻于当世,固未尝一开口论天下之事,亦未尝一举足至公相之庭。岁月侵寻,试彫县于江湖之外,百忧薰心,而身将老矣,故终更而来,仰望相公之贤,愿扫门一见焉,而不可无以藉手也,故为《湖北末议》八篇以自见其所言,为《临江刬弊》一编以自见其所行;而其情犹有不能自已者,故又以书先焉。天下之事,其浅者不足载之于书,而其深者难以笔舌尽也。张敞曰:「心之精微,口不能言」。言且不能,而况于书乎!虽然,炎之来,未能忘情于仕者也。相公略观其言,察其愚陋而弃之,则炎之分也;矜其蹭蹬而收之,则炎之幸也。干冒钧严,俯伏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