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跋陕西印章 其一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三六、《渭南文集》卷二七、《放翁题跋》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
绍熙庚戌正月十九日,夜阅故书,得此。追思在山南时,已二十年。同幕惟周元吉、阎才元、章德茂、张季长及余五人,尚无恙尔。拊卷累欷。放翁题。
跋陕西印章 其二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三六、《渭南文集》卷二七、《放翁题跋》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
又十有五年,当嘉泰之四年,岁在甲子,因暴书再观。则元吉、才元、德茂又皆物故数年矣。季长在蜀,累岁不得书,存亡有不可知者。而予年已八十,感叹不能已。八月十六日,务观书。
奏孙绍远差除赈粜减价三事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奉诏录》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一、昨日已议定除孙绍远作湖北运判替周颉,恐离任则广西都无监司,欲降指挥候叶大廉到日离任。
一、比韩彦质再乞米往诸县赈粜,初俟月半后取旨,今欲准备应副五万石,依例拘收价钱。
一、昨令平价粜米,缘未曾定钱数,恐增损不定。今欲令比市价四分减一,高下随时,旬日一申,比之丰储仓元粜之价决可及数。
思陵录上之一(起丁未八月庚寅,止戊申二月丙申。)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二、《杂著述》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淳熙十四年丁未八月庚午朔。
庚寅,驾过德寿宫,太上皇后生辰也。
癸巳,后殿进呈毕,奏旬日阴晦,二十一日太上皇后生辰顿晴,次日复雨,圣孝昭格,光尧心甚喜。上曰:「太上极善将摄,昨坐至未时都不觉倦。近全不饮酒,坐间共饮了两盏许,食物皆如旧。晡时即入寝阁,更无一事,五更便起,天下大幸」。予奏:「万寿无疆,诚国家之大庆。又闻多服疏导药,异禀如此」。上曰:「服牵牛丸四十粒,他人如何可及」。
九月己亥朔。
癸卯,太上皇进早膳间微中风。
乙巳,驾过德寿宫问疾。
己酉,后殿进呈毕,奏问太上皇帝圣体,闻已向安。上曰:「前数日甚可惧,两日已向安。宫中医官只下附子之类。此中遣王泾、马希古去,知是风痰,却下凉药,遂见效,今犹饮冰水」。
甲寅,常朝奏事毕,问太上圣体。上曰:「较可三二分,语音亦出。缘脉盛,专服牛黄等凉药」。众人皆云恐难专用凉剂。上曰:「只为年高」。予问饮食如何,上曰:「自然减」。三省退,上语留枢密云:「本欲过宫问候,太上却再三止其来」。
己未,后殿起居奏事讫,从驾过德寿宫。
庚申,开启会庆节,皇后过德寿宫。闻自初十日太上用王泾、马希古之后,本宫医官刘确、管范、张霖、李之美等四人皆不得入,至是复用确等。泾犹欲用巴豆之类,已而复止用泾。
辛酉,闻王泾、马希古犹以大黄、芒硝、牵牛等药供进太上。刘确等争之,不从。
壬戌,止令刘确等就德寿宫听指挥。
乙丑,后殿奏事毕,问太上圣体。上曰:「依旧脉盛,胸中烦躁。夜来脏腑略有结粪,见服大黄下袪风丹」。予问饮食如何,上曰:「大段减」。予曰:「如此则岂可专泥凉剂冰损脾胃?尊年岂应如此」?上曰:「便是」。
丙寅,后殿起居奏事毕,从驾过德寿宫。
十月戊辰朔。
己巳,后殿坐,奏事毕,问:「太上闻向安,果否」?上曰:「两日稍安,脉已低平」。予奏:「不宜服凉剂,止可用温平药调理。所谓烦躁,恐是气虚耳」。上曰:「须留阳气几分在内」。因叹近世医卜皆无其人。
辛未,常朝奏事毕,上顾予曰:「太上饮食全减,如合祈祷,可理会」。予奏:「初不知如此,自合以次施行,容来早进呈。但闻医官多不以实奏,更须审定,如凉剂何可服」?上曰:「已令罢凉药」。既到堂,予语诸公:「适来上说德寿必是病势变动,亦窃闻夜来大段昏沉。脏腑既利,又全不入食。祷祠固当行,须合肆赦。万一后时,谁任其责」?乃自草赦文而以稿进,并乞留中酌度迟速。晡时遂批出:「可并依此施行」。其亲劄案牍予皆收留,牒下礼、刑部已三鼓矣。
壬申,后殿呈差官分祷天地、宗庙、社稷、宫庙等处。上曰:「此故事否」?予奏并按典故。又宣谕:「昨日一面理会德音甚当」。予奏:「此不敢缓,所以不俟奏禀径拟进」。时太常阙卿少,二日因呈孟享前导官权差王渥,予奏不可阙官。上初议移察官冷世光为之。既而世光除殿中,至是复问谁可为太常。予奏:「论学问该洽无如尤袤,亦尝议定。但其人物短小,众人恐前导时不轩昂」。上曰:「此不须管,顾学问如何耳,堪其任则用之」。予因奏秘书省亦是要讨论典礼,见阙长贰,欲一并除人。上曰:「好,欲用谁」?予与王相同言:「杨万里其才也」。上曰:「可」。初,连日与左相议此两人,左相犹欲言兼权,且云家伯师心为左司曾兼权太常。窥其意盖不欲范仲艺递迁尔。既上意顺,遂无所措词。从驾过宫即回。
甲戌,常朝问太上圣体,上曰饮食不进。是日申时再呼刘确等看太上脉。确等奏云:「六脉短促,手足不温,神气昏脱,大便不固,粥药难进,当服生气粉、三建丹。缘王泾、马希古自九月九日至今凡二十七日供进动利药过多,耗夺真气,今药力不与正气相接」。内前扰扰,禁卫皆上,准备驾出。宰执已上皆集于漏舍,闭门后退。是夜一更三点、二更二点、三更一点,确等再诊御脉,四五动一止,痰涎潮塞。进紫霞丹,粥药不能下,四支逆冷。添差医官熊蒙、汤公材、周昭、郭仪、盛鼎、王良佐、赵友谅、陈翊、朱永寿、谢瑀,皆无所施其力矣(后据赵实供:太上自九月五日卯时十鼓在进食殿进膳了不豫,即时李才人扶持归寝阁。辰初,寿圣皇后、张淑妃、王才人来看侍。宣本宫医官刘确、张琳、管范、李之美看脉,进蝎梢汤、铁弹丸。提点具奏南内差关御药等至,晚七次到宫。六日早进铁弹丸、续命汤、蝎梢汤。七日夜八日早稍定。八日申时,王泾、马希古来看脉,称太上热盛,风痰大作,不宜进铁弹丸之类,宜用人参汤,进牛黄清心丸。寿圣皇后谢遣刘确等,日令泾、希古进牛黄清心丸,昼夜大便三二十次。十八日进金箓万安丹。二十二日,寿圣皇后复宣刘确等依旧进蝎梢汤。泾、希古云痰盛面赤,不当进蝎梢汤,复进牛黄清心丸等药。二十六日午正进硼砂丸,并用大黄调袪风丹。十月一日午正又进麦门冬汤调袪风丹、牛黄清心丸。五日早进进食散温汤调消痰饼。子午正,医官汤公材等五人看脉云进凉药太多,泻得五脏不固,进丁香半夏丸、生气粉等药。是夜泾、希古不在宫宿。七日早用粟米粥进生气粉、阳起石。午时六鼓大便五次,又宣刘确等用药注子进生气粉等,药不下,脉弱。八日未时七鼓脉绝。)。
乙亥,五鼓,带御器械邓从训来两厅传宣云:驾即今过宫供侍汤药,更不还内。令一面降指挥召草泽,所有大内行宫合差官及服制并三衙兵将巡警弹压之类宜子细理会。予因附奏:「万一太上不讳,合差金国告哀使」。又令附奏三事:「一、昨日已议定广西漕臣孙绍远移湖北运判替周颉,恐叶大廉未能便到,则广西全无监司,欲便降指挥除孙绍远替周颉,而令候叶大廉到任。一、韩彦宝再乞赈粜米,本俟月半取旨,今欲更借与五万石。一、赈粜米虽令平价,缘无钱数,莫知所从。今欲令依时直减四分之一,将来必不亏丰储元籴之数。又礼部太常寺申,车驾频数往来德寿宫,欲乞措置复道」。予令邓携以进呈,若许如此,则令修内司同临安府措置。既至待漏院,邓御带复来云:「三事甚好,俱已批依。丞相思虑无不允当。复道事不可行」。又云:「上令宣谕丞相,凡百更赖子细理会,恐官家忧恼中多有颠错」。是日前二刻开门,免起居,径从驾过宫,闻上已至,即与太上皇后商量将李才人、王才人并放逐便。太上巳时已涎,上服袍带,但心头微温,申后遂上仙。召洪迈草太上遗诏。予令添入太上皇后,宜改称皇太后。其他多与裁定,谓如「军民不用缟素」一句,乃是误随显仁遗诰,亦与削去。诏文又云「罹此眚灾」,予谓眚灾非病也,迈改作「抱疾弗瘳」。晡时举哀于殿下,进名奉慰,宿待漏院。内批差修内司张聿修治梓宫。又差知省刘庆祖都大主管丧事。又批出奉皇太后圣旨,添主管丧事一员,可差甘昪。又诏令昪疾速入国门。内东门司申:「淳熙十四年十月八日,准德寿宫提点张宗尹等传太上皇帝圣旨:『才人李氏、王氏并令放逐便。其告命四轴,并才人李氏从人红霞帔宣九道,紫霞帔、听宣各二十道,并降付内东门司』。内才人王氏即无从人宣命,遂具奏闻。奉圣旨,才人李氏、王氏二人告命并红霞帔马二娘等四十九人宣,并令内东门司毁抹讫,缴申赴枢密院,请受文历毁抹讫住供。本司寻勒合干人,契勘到文状在案毁抹讫,宣、告共五十三道,随状申纳枢密院,伏乞照会收管申闻事」。
告四轴:
才人李氏告(红丝网、镀金银铎铃、红罗销、金袋全。)/齐安郡夫人告(紫丝网、银铎铃、锦袋全。)/才人王氏告(红丝网、镀金银铎铃、红罗销、金袋全。)/顺政郡夫人告/(紫丝网、银铎铃、锦袋全。)宣四十九道(并可漏子全。):
红霞帔九道(马二娘、李惜奴、范巧巧、李渐好、陈来儿、李重喜、陈兴奴、孙春喜、王安喜。)/紫霞帔二十道(刘安喜、马五娘、王一娘、陈永安、王二娘、唐福奴、倪四娘、张喜奴、蓝合儿、蓝福福、张小檀、张小春、陆小美、李六娘、赵九娘、王念六、谭强儿、谭小都、李小福、邝宝宝。)/听宣二十道/(刘宝奴、刘惜儿、王换奴、王念二、马宜儿、李好奴、张伴奴、陆闰奴、张倩儿、李四奴、符眄儿、胡迎儿、李惜儿、赵兴奴、谌三儿、娄宜奴、张福儿、张美儿、李迎福、元冲净。)丙子,朝晡临如仪。上遣知省刘庆祖、霍汝弼持文字一纸云:「绍兴二十九年九月二十日显仁皇后上仙,当月二十一日差周麟之、苏晔充哀谢使,今便可拟姓名来」。予曰:「莫具名点差否」?二人云:「不须如此,上令具来」。予语之云:「已与左相商议,方欲十一日成服就素幄面奏。今与前日不同,只当遣告哀使。又有一事烦附奏:于典故降诏推尊皇太后,凡百务从优礼。又有一事:山陵必就绍兴,合差按视,覆按,乞降指挥撰陵名、哀册、谥册之类」。既而二人复来,云:「尊皇太后,可便拟指挥来。山陵就绍兴无可疑,只是显仁例三遣使北方」。予曰:「显仁久在金国,太上感其津送来归,又是时往来礼数与今不同,恐难以三遣使」。初议持礼之人,而留参欲用范仲艺,而以林㟽副之,众以为然,即进入。至是二人携来云:「上谓仲艺人物不甚佳,不识林㟽何如。令别择正使,副使差姜特立」。遂具韦璞、王渥二姓名。上批差韦璞、姜特立。初予欲差韦璞,王相云:「昨拟兼权少卿,上难之」。其实未尝如此。
丁丑,朝晡临如仪。予谓:「绍兴七年太上闻徽宗之讣未听政,前宰臣张浚等请奏事,太上谓祖宗无此故事,恐今日行之便为典礼。浚等复奏:故事虽未听政,亦得进见。今日非敢奏事,只欲一望天表。迄不见。今恐十一日成服,未敢奏事,只就素幄奉慰而退。然有遣使一节合商量,莫若具奏乞差主管国信所官来,当令附奏」。众以为允。既而又密与王相入文字,乞依祖宗故事行遣医官,恐稍缓则失礼。俄而批出王泾、马希古各追两官勒停,泾编管千里,希古五百里。德寿宫刘确等四人并降两官勒停。给舍缴驳,谓泾行遣太轻,纵未诛戮,亦当决配。内批依奏。泾决脊杖二十,配筠州。刘庆祖等复来议奉使。予以事目授之云:「祖宗初时遣告哀,止是横行一员,必无礼物。数日后即差谏议大夫充先朝遗留使,武臣副之。今太上既不曾与金主通问,难作遗书。兼与绍兴二十九年显仁皇后上仙特遣哀谢使事体不同,若作告哀礼信使,就携太上遗留之物,庶几两得。又前据皇太后指挥犹未降出,今不可缓,盖祖宗时远不过五日内」。二人云并待奏知。
戊寅,早,太上皇大歛,次百官入临。午未挂服立重,皇太子暨某官以上入哭尽哀,上亲行奠酹礼。绍兴七年太上亦拜于殿下,至是有司用寻常冬年生辰礼设白褥位于殿上。起居舍人胡晋臣读祝文。又哭拜讫,上还素幄。皇太子以下进名奉慰皇太后,次移班向东慰上。宰执前诣幄坐再拜哭慰,上号哭甚哀。次移班慰皇后讫退。刘庆祖等再来,云前例遣使三番,予再三云显仁例不同。王相力言事干敌国,不可损他礼数,予云:「名位既殊,礼则随之,未闻无故畏人而曲徇也。彼亦有知,岂不晓今昔事体不同耶?况泛使例是礼物金器二千两、银二万两,贺正、生辰半之。若用许多礼物,国力何以堪」?二人云:「适御前谓告哀使可不用礼物否」?予曰:「祖宗朝遣小使臣一名,可以无礼物。今依例遣大侍从,又有副使,岂容虚拘」?二人既去,复来云:「上已许只用正旦、生辰礼物,馀续议可也」。予又问尊皇太后事,二人云:「只依故事一面令学士院降诏,但册宝既俟服除,今欲就诏书中作皇太后之意说过」。予曰:「此甚不可,只用治平体例,令有司详具以闻」。遂召当日学士洪迈草诏进入。又理会五使事,予初检太祖改卜安陵例差山陵等五使,并具绍兴元年孟后攒宫差枢密李回、徽宗显肃懿节差枢密孟忠厚、显仁差戚里吴益充总护使,桥道、顿递使各一员。今太上事体至重,恐合差五使,取圣裁。二人传旨云:「累朝如何」?予曰:「皆是五使」。二人云:「适得旨,若是如此,无可疑者」。王相素受太常尤袤之说,以为攒宫不当置五使,似疑己当为山陵使,恐故事礼毕或去,而不知非前朝宰相,本自无嫌,遂厉声云:「祖宗全盛,营陵西洛,乃差五使,今权卜会稽,只当差总护使。且岁旱,民力何以堪之」?予见其词色如此,未欲争竞。二人归报,寻批出差伯圭充总护使,洪迈桥道顿递使。予又令二人奏:「故事合差按行山陵使,侍从及内侍各一员,不知合差覆按否?徽宗永祐攒宫曾差覆按二人」。回云:「得旨既是旧例,固当并差,莫若就降指挥」。予曰:「须俟按行有定论」。已而批出萧燧、吴回充按行使副。故事辰日忌哭,予令太常申省缴奏取旨,内批不得忌哭。
己卯,朝晡临如仪。宰执就传法寺开启道场五日,就德寿殿下拜第一表,请皇帝还宫听政。降诏尊皇太后。其初用「配媲乾元」,予语洪迈「配媲」二字未安,遂改作「顺则乾元」。荧惑犯五诸侯。
庚辰,朝晡临如仪。听第一表不允批答,就拜第二表。内批会庆圣节道场百官免赴,止令一面满散,前降常服指挥更不施行,闻洪迈曾入奏也。太白犯填星。
辛巳,朝晡临如仪。听第二表不允批答,就拜第三表。上令甘昪传旨欲不用易日之制,如晋孝武、魏孝文实行三年服,自不妨听政,可商量所降诏旨。但缞服久则坏,又难改造,可商量以闻。既而有旨,未时奏事行。百司云:「里面计会莫只用白衫否」?予以绍兴十二年徽宗之丧,太常寺检会永昌陵故事,皇帝视事日去杖绖,服斜巾垂帽。小祥日改服布四脚、直领布襕、腰绖、布裤。今参酌,俟皇帝视事日,宰执奏事去杖,至小祥日去冠,馀官依此。今既未视事,难遽改服,奏事遂不改服。未时入奏事,上服缞绖,呜咽流涕。奏早来丧服指挥,上曰:「司马光《通鉴》所载甚详」。予奏:「《通鉴》载晋武虽有此意,后来止是宫中深衣练冠」。上曰:「当时群臣不能将顺其美,光所以讥之,后来武帝竟行」。盖谓王太后之丧,上不欲及太后字。予奏:「记得亦是不能行」。上曰:「自我作古,何害」?予奏:「御殿之时,人主缞服,群臣吉服,可乎」?上曰:「自有等降」。予曰:「臣从君者也。若或可行,则祖宗行之矣。今乞令有司讨论,庶使四方知陛下之圣孝,自不必降诏」。上曰:「指挥可也」。又奏户部申明山陵支费钱物,上曰:「已令内藏库桩办,本储蓄,别无用处」。予曰:「不足则封桩库当贴支。但绍兴二十九年显仁之丧,曾降诏并用慈宁宫钱物,仍约束诸道不得率歛进献。今似不必降诏,只作指挥行下」。上曰:「不须降诏」。予曰:「当拟指挥进入,其间明言不侵户部经费及令诸道止进慰表」。又奏:「奉使莫只遣告哀并持遗留物否」?上欲遣两使。予奏绍兴例难用,盖体面不同,且礼物太多。乃议告哀使止用正旦体例,而遗留却依泛使倍之。又奏:「祖宗山陵合差五使,今既用祐陵攒宫故事,止差总护及顿递使,缘前日不曾行出有司文字,四方末知本末。今欲明降指挥,云攒宫已依绍兴例差官,所有礼仪、卤簿、仪仗使合与不合差置,令礼部太常寺讨论。俟有司言不合差置,降旨依讨论到事理施行。庶几中外知非朝廷之阙典」。上然之。上再三云:「外间事卿等甚留意,每事甚当」。
壬午,下元节,朝临如仪。听第三表不允批答,以台谏有文字乞少缓拜乞还宫听政表,内批依奏,遂未拜第四表。是日,宰执五人就德寿殿命道士作黄箓,盖行首司道宫中之意,为内外诸司之倡也。初入诣,凡筵殿拈香哭尽哀,宫中亦哭,次诣黄箓所拈香退。刘庆祖、霍汝弼传旨付下显仁皇后送金国遗留物数,且云恐数目不尽,更取案牍参考。予令学士院取旧本来,乃是金器二千七百两、二千两礼物,七百两精巧之物。银器二万两,又有银丝合二十面,贮宝玉、乐器、玻瓈等物,其他象牙、匹帛、香药等不在数。庆祖等云:「上意欲增告哀使,所赍礼物与泛使同」。
癸未,微雨,朝临毕拜第四表。自己卯以后日诣传法寺拈香,至是满散,依显仁皇后例进奉纸缯等物。午未殿攒,上亲行礼,台谏侍从已上入陪位于几筵殿下。上自素幄哭,升殿奠酹如仪,内外皆哭。何澹读祝文。既而移班进名奉慰皇太后、主上及皇后。继闻宫中大哭,必是上慰皇太后也。刘庆祖等又来传旨云:「今次告哀使既增物如泛使,所有遗留物亦如旧数,更与金二千两、银二万两,其他皇太后已安排了。但以螺钿合代银丝,无乐器,以玉器、玻瓈等代,仍不用锦绫。无素馨沉速,易以他物可也」。
甲申,微雨,免临。素幄奏事,上再三劳诸人凡事区处详审,且云太上皇帝丧事,内库已准备五十万缗,封桩拨三十万缗。又云平江和籴米且休,盖桩积米尚多,留钱支用。予奏:「外间别无紧急文字,惟江东赖提举官谢深甫任赈济之责。初七日有奏,乞就差池倅赵彦厉、乐平宰王斐,不妨本职,分头管干。今日不敢进呈,欲批作初七日依」。上可之。听第四表不允批答。
乙酉,朝晡临,拜第五表,乞还宫听政。是晚,人使至仁和馆。初乞引明道故事令侍从等议人使到阙之礼,众议乞用二十三日就德寿宫丧次引见。上先已宣谕二十一日、二十八日皆是太上斋七,必须过宫,正合见辞日分。至是刘庆祖、霍汝弼持国信所通事王舜臣申状,备载十七日晚舜臣语北引接虞用康云:「皇帝在丧次,如何敢奏人使见辞事?兼你来是贺礼,如何敢受」?用康云:「我使副曾说皇帝在哀次,如何讲贺礼?若不受,天下人道是——」又云:「若便发回,俺何以全天下生灵?料皇帝今既已成服,俺使副是持贺礼来,断不敢行。不若以公牒说此意,俺便有执据,所得分物与不与在你。若此一段了,望密来谢。我大使晓了肯如此,只是副使女直有些拗,若在朝见前发回甚好」。上见此,令二人持一幅示宰执,欲遣知閤入驿谕虏使,其辞云:「得旨宣谕使人:主上尚留德寿宫丧次,难行贺礼,使人且归(此四字上亲笔。)。所有见辞并回程沿路等例物并合给赐,来日进发」。上又批云:「并附奏叔大金皇帝:将来正旦缘在服制,不敢讲礼,望免遣使人」。即与诸公作回奏云:「上件事体甚重,此间掌仪与彼接引一时问答难便据凭。若令知閤作得旨宣谕,彼或未顺,难以回护。臣等辄别拟事目,且令馆伴就议。其在馆日分一切如旧,庶几少休徒驭,但不敢作筵宴及出城观看。所有回程给赐及免遣贺正,续次谕旨未晚」。初,接伴赵善悉、韩侂胄皆言金使恭顺,初闻太上之讣,闭船号泣,戒三节人毋得饮酒歌呼,且道掌仪辈语,谓渠调停得七八分肯归。又谓曾遣使贺高丽,值其国母之丧,亦便发回。大珰辈欲以为功,遂达圣听。善悉等又云:其下谓太上皇帝与我皇帝专主和好,语颇有味,往往不以告也。正使田彦皋,见任河中府尹,年六十八岁,尝接伴范成大,极有文学,借吏部尚书以来,副使完颜琥。
丙戌,朝晡临。人使入驿。京镗遣人谕以皇帝在丧次,难以讲礼。彦皋等答云:「在常州闻太上皇帝升遐,既难讲礼,即合发回,却蒙依程限取接。居丧系是宋国事,便不接书,恐于礼未当。缘别无执据,若得馆伴所备细公文,即便回程」。既而二珰遣人传旨馆伴,令就宰执处商议来日传旨并公牒事宜,议定具本进呈,令馆伴且在宰执处等候处分。即与诸公回奏,未敢具草,容来早面奏。
丁亥,小祥祭奠,上亲行礼,奉慰如仪。既退,五品以上去杖绖,服四脚帽,就素幄奏事。上未变服。予奏:「陛下圣孝过哀,犹未御初祥之服,臣等不胜忧惶,乞俯从礼制」。上流涕曰:「大恩难报,情所未安,俟过大祥商量」。奏:「引见人使,昨已议定,而御前降下掌仪王舜臣所申,可凭信否」?上曰:「北人直,必不妄」。众人云:「小人传言,往来多有增损及遗忘,欲令馆伴自过位与北使商量」。上曰:「须是馆伴相见」。予奏:「昨日传旨,令馆伴发公文与北使回,似乎太遽,须先得北使牒,然后回报」。上曰:「极是」。徐观圣意,似无他,因奏云:「恐须一见」。上曰:「彼欲见,当从之」。予曰:「国书如何」?上曰:「既见,如何不受书」?
戊子,早赴朝临讫,驾回,内服缞绖,坐逍遥辇,四旁裹以绢素。
己丑,会庆节假。先有旨免明庆满散行香,洪迈入奏而有中批。已而雨作沾湿,免德寿宫入临。
庚寅,赴德寿宫朝临毕,回赴奏事,服所服入和宁门,中官引就后殿东廊,设素幄,上缞绖如故。三省密院同呈毕,王相又及使人引见事。上曰:「不须理会,明日行入局」。是晚微雪,馆伴奏北使来早行。上径批依。既而来申省云:「除已恭依圣旨施行外,合行申审」。予语吏云:「既已施行,何审之有」?退其状,改作「依条合行申审」,而削去「施行」数字,因与诸公再缴奏。上自批云:「自合依已降指挥施行」。是晚,密赐北引接虞用康等二人各银一百两,又闻密赐凡见辞等例物尽以与之,三节皆不及,以其往来主议也。
辛卯,德寿宫朝临毕,归作降圣节假前日批付密院,奉皇太后圣旨,差甘昪提举德寿宫。又降旨差提举钦奉太上皇帝几筵。李舍人巘先缴奏,中批云:「不敢违皇太后圣旨,难以依奏,可日下书行」。给事中王信又缴密白黄。
直敷文阁致仕鲁公訔墓志铭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七六、《省斋文稿》卷三四、《经义考》卷二五、嘉庆《嘉兴县志》卷三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绍兴初,鲁如晦、季钦兄弟问学词章,一时竞爽,名卿毗陵张公守、胡公世将争为延誉,或比之二陆,已而同奏名礼部别院。既仕,各以议论才术自见,为郎、为卿、为郡守监司,职业交举,天子器之。年至,先后挂其冠,里居康宁,濒八十乃终,《洪范》五福盖庶几焉。乾道中如晦没,季钦属予铭其藏。季钦之葬也,二子复以为请,何可辞?公名訔,字季钦,世为秀州嘉兴人,徙海盐之武原。曾祖延厚。祖惟辨。父赠正议大夫寿宁,妣硕人刘氏。公起家左迪功郎、临安府馀杭县主簿,以正议年高,求监潭州南岳庙。未几遂丁忧。免丧,为广德军教授,升从政郎。时宰有雅故,公不深求,仅得台州教授,用荐者改宣教郎、知衢州江山县。争讼数十年不决者,公晓以义理,多感泣愧谢。县旧科籴本、乾姜、羊钱岁二万缗,二十六年有诏蠲免,而州家用不足,别取之民。公经画榷酤,以其赢代横敛,公私便之。守言诸朝,下其法他邑,迁奉议郎、大宗正司主管财用,分治于越。三十一年,明堂赦恩赐五品服。上登极,继如晦主管官告院,请覈空名告身在诸军者,冒滥顿革,擢国子监丞。未上,改太常丞。隆兴二年冬召对,论人主当法尧舜,及言文武未尽其用,百司不守法度,天语称奖。拜监察御史,公以左相陈文恭公、参政钱公端礼姻旧固辞。上谓二公曰:「訔,朕亲擢,何辞」?二公言:「典故不可违。欲用訔,岂无他官」?乃改吏部员外郎。是岁,浙东西水灾,民大饥疫。诏郡邑赈济,选郎官察之。公使浙西,所过发仓廪,人人被实惠,具施行次第归报,又陈荒政六事。上甚嘉纳,特迁一官。尝摄右史,侍立,上顾左右,称其仪矩凝重,且有端人之目。俄进太府少卿,轮对及治道机要。上曰:「卿老成,今处司府,凡事宜尽诚」。退即条奏文书牴牾事。上谕宰相:「如鲁訔留意职事,何患不治」?兼权大理少卿。公益感激奋励,遇事可言,不以非其责弗言。如论海道备御、蕃舶事宜、缗钱会子轻重相权、催科纲运致弊不一,咸得要领。至言徇私植党,请谒交通,辞尤激切。会举行出入更迭之制,公在卿寺盖二年矣,首请补外,除直敷文阁、江西转运副使。所部适旱,诏趣行,随以玺书询管下雨泽何如。公夙夜布宣上德,岁以不歉,作卷雨楼于厅侧,自为之记。本道上供米九十馀万斛,岁费钱十馀万缗,造运舟于赣、吉,其来已久。使臣纲稍积习侵盗,甚则凿舟沉之,大率数年辄欠三十万斛,惟江、袁、兴国、建昌四郡专募客舟,未尝损也。公具以闻,诏官舟、客舟均用,须岁终较其利害徐议更制。公乃捐枋木钱助诸州雇舟,又蠲民间水脚钱十一万缗,即漕台置艘二百备其阙,而赣、吉船场遂罢。徙浙东提点刑狱公事,又徙闽路。公已倦游,力请奉祠,得主管台州崇道观,遂致仕,积官至朝请郎。公之自广德归也,大辟园囿,手自种植,名曰「日涉」。至是殆三十年,木皆成阴,亭榭增华。公日从容其间,岁时酾酒会宾客邻里以为笑乐,名士多赋诗美之。淳熙三年八月十日以微疾卒,前三日犹秉笔作文,临终精神不乱,其所养如此。享年七十有七。先娶陈氏,朝议大夫正原之女,继室以其妹,盖忠肃公族也;再娶曹氏,武惠王之后,亦前卒,皆赠恭人。三子:可宗,登隆兴元年进士第,后又中博学宏词科,终修职郎、南外敦宗院教授,人皆惜之;可群,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可举,将仕郎。五女:长适朝奉郎、知德安府周颉;次适迪功郎、监秀州支盐仓陈纲;次适国学进士胡怀祖;次适迪功郎、广德军建平县主簿叶岩;次在室。孙男五人:符、籥、筌、策、节。孙女八人:长适迪功郎、监行在编估打套局门黄闻,馀尚幼。曾孙男、女三人。初,公卜地于湖州武康县庆安乡后汪村之原,规画兆域,旁筑息庵,随一祠堂,环以松竹,扁舟时至其上。公既没,二子奉柩以葬,盖四年三月二十日也。公力学强记,年十二下笔惊人。入京师太学,每从儒先质疑义,闻见日广。刻意古文,耻作蹈袭语,下至尺牍亦可观。喜论天下事,延对述安危治乱边防形势甚备,两上万言书,极陈利病。当官务行所学,必欲事事办治。平居喜称人善而覆匿其短,貌庄气和,轻财重义,勤于接物,少老如一。著述有《易说》二十卷、《论语解》十卷、《蒙溪已矣集》四十五卷、《后集》二十卷、《须江杂著》六卷《、会稽酬唱》二卷、《刍狗集》十卷、《刍荛编》十卷、《南征录》二卷、《自警录》四卷,编集《祖宗训典》五十卷,编注《杜少陵诗》十八卷,又《年谱》一卷。昔予摄承词掖,公由会稽入朝,袖诗数十篇为贽,格律高妙,予窃敬焉。其后公持节按行庐陵,远访予于郊野,自是问讯无虚岁,情好滋洽,非特以葭莩之故也。既序公出处,又系之以铭曰:
降才者天,成之者人。如彼良畴,勉其耔耘。岁有饥穰,我无阨贫。敏乎鲁公,能济以勤。既裕于政,亦昌其文。既食其实,亦彰厥名。有始有终,以没元身。肇营新宫,山环水萦。生乐斯丘,死反其真。我为铭诗,式谷云礽。
寄题周元吉左司山居三咏 其三 适庵 南宋 · 杨万里
七言律诗 押庚韵 创作地点:安徽省宣城市
莫道莼鲈不近名,尽谈鹏鴳未忘情。
醉中赌得苕溪月,醒后还输茂苑莺。
岂但二豪俱不见,向来三杰亦何成。
有人来问适庵趣,便是公荣也一觥。
寄题周元吉湖北漕司志功堂 南宋 · 杨万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周郎昨赞元戎幕,夜眺秦川登剑阁。
函关不用一丸泥,谈笑生风扫河洛。
君王尺一唤渠回,贮之凤阁与鸾台。
不赞元戎赞丞相,笔补造化裨盐梅。
龙媒志在横八极,天闲玉鞯羁不得。
又挥白羽岸纶巾,却去武昌寻赤壁。
一览亭前山月明,志功堂下大江横。
前称公瑾后元吉,君家世有千人英。
公瑾小乔在何许,元吉小蛮花解语。
看君一箭落胡星,如皋一笑倾人城。
金印如斗带万钉,何人为作燕然铭。
贺皇后受册笺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八九、《诚斋集》卷四八
寿皇作书,自天有命;圣主立后,与月合明。庆发宫闱,化刑海县。臣某(中贺。)恭惟皇后殿下令仪渊靓,懿行柔嘉。夙佐青宫,久问龙楼之寝;同升紫极,是宜象服之尊。荇菜参差,兰林发越。佩环鸣玉,既启夜未央之勤;笄总衣绅,更陪暮又至之敬。臣旧尘储隶,欣觌邦荣。仰乾纬之四星,光华首出;占坤爻之五位,元吉在中。
宋故少师大观文左丞相鲁国王公神道碑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三
孝宗皇帝齐圣天授,勇智天挺,皇乎有阖辟宇宙、旋乾转坤之姿,盖艺祖之神武,仁宗之仁俭,神宗之英明,高宗之武文,集四圣之大成,金声而玉振之者也。而稽古舍己,比崇华、勋,闻善从谏,兼徽汤、禹,圣而不居,能而不矜,汉五凤,唐贞观,风斯在下矣。故其图任相臣,在初元时则有若魏国张公浚,在中年时则有若雍国虞公允文,皆骏发扬厉,誓清中原,人咸谓君臣投分,一何契也!至其季年则不然,乃选于众,而举鲁国王公。公之为人,貌不襮其刚,动不显其方,呐呐恂恂,言徐色夷,以春迟冬湿之气,而当风行雷厉之威,人又谓君臣异趋,又何睽也!然公自疑丞以宅该辅,十有四年,视前数公,独久厥职。算效考成,济登隆平,日不足而岁有馀,朝廷清明,纲纪爰整,众正列布,百度咸熙,民物乐康,边鄙嘉靖,淳熙之治视庆历、元祐无所与逊者,主之圣亦臣之贤,又何伟也!呜呼!孝宗之远猷深旨,是可得而天窥海测也耶?公讳淮,字季海。其先太原人,五季避地至婺,八世业儒。曾祖本。祖登,策进士第,终官承议郎、知湘潭县。父师德,宣义郎。皆赠太师,鲁、魏、楚国公。母时氏,封魏国太夫人。公自幼警敏,寡笑与言,表和里正,力学工文。绍兴十五年第进士,时年二十。为台州临海尉,太守萧振一见许以公辅器。振帅蜀,辟公入幕府。造朝,改左宣教郎,累迁校书郎。高宗皇帝命御史中丞朱倬举可御史者,以公应书,除监察御史。迁右正言,首论:「大臣养尊,小臣持禄,以括囊为智,以引去为高。愿陛下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时宰相汤思退无物望,公条其罪数十,于是册免,公论韪之。至于宰士方师尹之狡险,大将刘宝之掊克,吉州守臣魏安行虚增鬻公田之估,皆奏免所居官。陈辉、王传之才,皆荐为郡。如两淮之互市,如七闽之鬻盐,如诸道之预买折帛,如淮漕之夺民榷酤,皆言其敝,多所施行。丁楚公忧,既葬,奉母庐墓,哀动行路。免丧,除直敷文阁、福建转运副使,时孝宗隆兴二年也。旧制,鬻盐官自为场。其后户计人算,强而售之,淆以泥沙,损其铢两。公复其旧,小民大悦。未几召归,言于上曰:「尧以知人安民为难,舜以明目达聪为急,愿陛下以尧舜自期,群臣以尧舜其君自任」。又云:「自治之策,治内有三:曰正心术,曰宝慈俭,曰去壅蔽。治外有四:曰固封守,曰选将帅,曰明赏罚,曰储材用」。上曰:「卿曩居言责,议论诚确」。除秘书少监。时光宗为恭王,上妙简师交,首命公兼王府直讲、国史院编修官。执政钱端礼私谒于公,正色拒之。会王府生皇孙,公请正其典礼,端礼因是谗公。上知公不相安,命知江州,改建宁府,仍直敷文阁。至郡,老幼逆于境曰:「吾一佛复来矣」。公俭以裕财用,宽以抚军民。民有骨肉之讼者,晓以恩义,有泣而去者,狱无颂系,里无叹声。就迁副漕。未几得召,御史李处全沮之,诏仍故官。建之北溪湍悍,方舟以济,每岁桃华水生,随缀随裂,民病涉焉。公伐石为梁,官费而民不与,梁成而民不知,民堂其南涯,肖公像而祠之。改浙西提点刑狱,见上陈阁中利病四事,天语褒嘉。且令一至东宫,皇太子待以师儒,特施拜礼。既至官下,精意谳平,冤者辏集,有数十年不决之讼,皆与直之。于是有司不敢怠事,狱吏不敢舞文,囹圄娄空,民知远罪。诸邑有前期借民租调者,公下令必罚,民用昭苏,治最上闻,以太常少卿召。近习曾觌一再来见,公竟不见,闻者钦叹。兼中书舍人、吏部侍郎、太子左庶子。未几,西掖为真,兼直学士院、侍讲、太子詹事。会郊祀恩应任子,公舍其子,任其弟。时閤门官陈觉民超转遥郡防御使,近习龙大渊赠太师,仍畀开府仪同三司恩数,参知政事姚宪罢政,除资政殿学士,戚里张说为枢密罢政,除太尉,在京宫观,公皆封还诏书。公自掌帝制,训词深厚,有西汉风。如苏公轼赠太师词,尤为海内传诵。除翰林学士、知制诰,知贡举。上尝与公论及朋党,至是发策问士以崇名节恶朋党,士风丕变,得士最盛。上问公以文行之士,公荐郑伯熊、李焘、程叔达,后皆擢用。淳熙二年,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公言于上曰:「曩者大臣知以和为和,而不知以和为战」。于是一新经武,大整师律。请令蜀中军帅补置偏裨者,必诣密院以审其才;诸将勿私置亲军,以消其党;庐州勿撤戍兵,以严其备;中外诸军勿互招亡卒,致纪律之不严;荆襄士夫勿私役民兵,致忠勇之不振。荐蜀帅吴拱才可登用,郭田、张宣才堪为帅。辛弃疾平江西茶寇,上功太滥,公谓不核真伪,何以劝有功?文州蕃部扰边,吴挺奏厍彦威失利之罪;靖州夷人扰边,杨倓奏田琪失利之罪。公谓二将战没,若反罪之,何以劝士?三年八月,除同知枢密院事。靖州蛮既平,率逢原杀及老幼,文州羌既定,李昌祖诱杀降者,公皆请惩其罪。四年六月,除参知政事。先是,参预龚茂良之政大抵慕魏相,庶位承风,多过于苛。龚既去,时宰席久虚,公与李公彦颖同秉大政,赞上以治。尚忠厚,诸路奏谳多所平反,政刑中和,一时气象蔼如也。五年三月,除知枢密院事。蜀帅胡元质奏黎州青羌寇降,公请诏守臣不得邀功。吴挺奏草羌寇亦降,公请诏抚之以劝来者。先是,蜀帅范成大言兴元军帅郭钧御众无术,至是折知常乃言钧治众以整;成大言吴挺颇失士心,至是胡元质乃言挺治军有纪。上问钧、挺一人而毁誉二三,公曰:「挺固未可遽罢,钧亦未宜遽用,此抑扬之理也」。五年十一月,除枢密使,诏班缀恩礼并视宰臣。上从容言武臣岳祠之员宜省,公曰:「有战功者壮用其力,老而弃之,可乎」?宰臣赵雄言:「北人归附者,畀以员外置之职,宜令诣吏部」。上曰:「姑仍旧」。公赞曰:「圣意即天意也」。雄又言:「宗室岳祠八百员,宜罢」。公曰:「尧时九族,在平章百姓之先,疏骨肉之恩,可乎」?郴寇陈峒颇张,帅臣王佐请节制诸军,公言:「莫若使各展其效」。寇平,公言佐之功卓然,赏不可薄,上即除佐次对。又言:「佐用流人冯湛,有功,请先释其累囚,趣上其功」。又言:「军志曰『赏不踰时』,请趣佐上诸军功状」。殿岩步军帅岳建寿初充职,即鞭其偏裨十人,有死者,士有怨言。公言:「恩未加而威先之,请密赐训敕」。荐陈溱伉健无华,王世雄奇厖有谋,上皆将之。楚州守臣翟畋专杀八盗,池州守臣赵粹中专杀一驿骑,皆罪非殊死,公言其冤而正二人之罪。广西帅刘焞平妖贼李接,上问焞功孰与辛弃疾、王佐,公曰:「弗如也」。乃畀焞集英殿修撰。七年,诏王某起居不名。黎州寇平,上曰:「皆卿协赞之力,江湖广寇,卿力尤多。至于行赏惟允,遂为后法。昔陈康伯虽有人望,至于处事皆不及卿」。蜀帅言昨平蕃寇,将臣成光延、高冕失律,公请夺爵或流窜。上曰:「不已轻乎?盍从军制」?公曰:「故事,平内寇之功其赏半于平北虏之功,罚亦宜然」。上欣然曰:「朕因卿言,释然有悟」。乃命减死。公执政七载,多在枢廷,凡选授中外将臣及边方守臣,各称其职,有泛求恩倖从中出者,皆执不行。四方所陈军务,虽数千里外,应之皆切中事机。上眷益隆,而公益夙夜兢兢,朝野贤之,望其为相。八年八月癸丑,拜右丞相兼枢密使,封福国公。先是,自夏不雨至秋,是日甘雨如注,朝士相贺,曰:「此傅霖也」。时户部言诸郡旱者口算绢钱,其缗八十馀万,上喜命相而雨,尽除一年。于是公请发廪以振两淮之饥,择官以检民田之损,粜官粟以平畿甸之谷价。于是富民无蕴年,贫者无道殚,民皆欣然,若更生焉。先是,丞相赵公雄蜀人也,故蜀中名士多汲引在朝。及赵罢相,有为飞语以撼蜀士者,皆有去志。公谓一宰臣去,所用者皆去,唐季党祸之胎也,岂圣世所宜有?于是求去者留,久次者迁,蜀士乃安,朝论以为盛德事。有王叔简者,蜀类试第一人也,赵公荐之得召,既至而赵去。公力荐其文行,用为博士。近习王抃为枢密都承旨,怙宠为奸,中外莫敢言者。公极陈其罪,语甚切,谓自古人主受谤鲜不由此,上即斥之。公荐名儒萧燧代之,小人屏迹。言者论冗官之敝,请损任子。公请自大臣始,人服其公。及郊祀,任子减前郊之半,上甚喜。时有谓公省事多积,除吏多滞者,语闻,上问:「久不除郡守,何也」?公翼日启拟三人,上问孰可帅蜀,公以留正对。命下,谏大夫黄洽贺上曰:「蜀帅得人矣」。上喜,以其语告公,于是荐刘国瑞可风宪,李昌图可版曹,赵汝愚可闽帅,张枃可畿漕。上曰:「卿迩日选用得人,决事惟允」。公曰:「臣荐一士则谗兴,决一事则毁至,非圣主责臣以久不除吏,臣何敢哉」!先是,故相梁公克家久外,公尝从容为上诵言其贤。九年九月己巳,拜公左丞相,克家右丞相。二公对持国柄,同心辅政,上虚己信任,士夫翕然归重,天下颙然望治。公首以进贤报上为己任,谓李椿之老成,朱熹之练达可以寄民命,上使椿帅长沙,熹为浙东常平使者;谓郑丙之刚正、芮辉之文学可以侍经幄,上使辉为侍讲,丙为天官;谓余端礼之精密、曾逮之风力可使为民曹,谓葛邲之行谊、熊克之文词可使登法从;又请补馆职之阙员以储人材,选治郡之高第以为郎官。上尝访公以当世人物,公言儒学政事之臣如京镗、谢深甫、郑侨、何澹、袁说交、吕祖谦、尤袤、谢谔、阎苍舒、罗点、范仲艺、洪迈、沈揆、陆游、倪思、莫叔光、宇文介、谢师稷、王正己、赵思、赵汝谊、何万、邓驲、陆九渊、刘颖、赵巩、詹元宗、吴燠、陈仲谔、詹骙、周颉、黄黼、蔡戡、林枅、李璧、郑锷、赵彦中、丰谊、詹仪之、方有开,皆一时之选也,上皆用之。荐李处全及钱端礼之孙象祖为郡守,上曰:「王某长者」。一日上谓公曰:「今中外得人,前所未有,复见古风矣」。故淳熙人物之盛,至今以为美谈。然公守法度,爱名器,重人命,钦刑罚,惜人材,全始终,恤民隐,宣德意,审几事,持远谋,夙夜切磋,无微不尽。故郑丙议戍期至而不之官者,必严其禁令,公请遵已行之法。林宗臣议私请托以求荐举者,必白发其私书,公谓长告讦之风。邓槔祈改丹书而宰掾谓其罪不可掩,或欲屈法以从所祈,公曰如是则有司可废矣。进士有求以免举之恩为升等之恩,或谓求者止八人,何必靳,公曰八人得之则百人援之矣。宦官张去为请以己之官貤其子,公言其子已为遥郡,法不应迁。龚颐以执政之客补官,求诣铨曹,公言圣世无近比,门不可启。公之守法度、爱名器如此。丹阳民有擅决湖水以溉田者,张枃请重其罪,公言民尝请而官不执,罪不在民。又有饥而强借民谷者,执政请痛惩之。公言令甲饥民缺食,罪不至死。左帑胥吏受赇抵罪者三十人,公言刑者颇众,恐伤好生之德,于是流一人,耐三人。夔帅林栗奏部民谭汝翼豪横可杀,公言夷人杀汝翼下人一百七十馀人,汝翼止杀夷人十七人,谓宜减死,于是止从编置。吴宗旦、刘国瑞请为盗者必杀,公言若尔,则盗必曰杀人者死,不杀人者亦死,等死耳,何惮而不杀人乎?公之重人命、钦刑罚如此。故相陈公俊卿请老,公言其材可惜,未宜遽从。赵公雄请祠,公言人才实难,亦未宜听。右相梁公克家告病求去,公言时方盛寒,请留之以经筵、在京祠官之职,俟春暄而后行。部使者曾逢请祠以养亲,公言逢之孝养,宜加以贴职美名之宠,示砥砺于风俗。周极有才而人多议其轻,公言跅弛之士缓急能出死力,上遂用为郡守。辛弃疾有功,而人多言其难驾御,公言此等缓急有用,上即畀祠官。公之惜人才、全始终如此。版曹王佐言诸路旱暵,除租至五十四万石,上疑其过于多,公言其非过。赵子濛言救荒多滥,公言百姓其谓朝廷轻失人命,而重发仓廪,虽知其滥,可不从厚?沈宗禹请行推排贫富升降之法,公言开民更相纠举,其害甚大。退谓同列曰:「吾辈见民疾苦,当如疾病之在身」。王佐请诸郡上供一岁再校,后期者罚。公言顷岁尝一校殿最,州郡争先,鞭笞苛峻,有至死者。今若一岁至再,其害不细。谓宜止于每岁之杪择一二逋负之尤者罚之,庶几吏不急征,民免苛政。上大喜,曰:「甚善」。公之恤民隐宣德意如此。上尝论唐太宗之功业,因叹大功之未就,公以先德后功为规。上尝遣汤邦彦使虏,而虏酋不礼吾使,因叹宿愤之未摅,公以上策自治为献。虏使魏正吉朝贺不肃,公责之以朝仪,卒致其恭顺而成礼。上欲废枢密院之非古官,公言军务至重,不宜弛备以示敌。公之审几事、持远谋如此。公所建明,上皆施行,此其尤著者。十一年冬,边吏言虏主归朔庭,公言于上曰:「虏之情伪未可知也,或中原豪杰起而图之,为吾驱除,亦未可知也。所宜先者,择将帅、严守备、明斥候、峙糗粮耳」。边吏又言:虏境檄称,其主巡行故国,南朝来岁贺正旦、生辰使暂辍一年。上曰:「彼止吾使,若彼使至,则如之何?盍亦遣使郊劳乎」?公曰:「彼既止吾使,亦必暂止彼使」。未几边吏再言虏境有檄,果亦云然。上再三嘉公,曰:「卿言于前,乃验于今,真庙谟矣」。时高宗皇帝圣寿新岁八十,公言礼之大者仪必极其崇,庆之隆者泽必侈其溥。上命公绵蕞其典。十三年正月朔,上躬帅百官朝德寿宫,奉玉卮,上鸿号。礼成,发德音,行庆泽。群公百执进律增秩,于是恩达于荐绅矣;太学弟子员径诣太常,于是恩达于韦布矣;虎贲材宫饫赐餐钱,于是恩达于尺籍伍符矣;敬老尊贤,薄刑已责,于是恩达于幽人山农海隅苍生矣。公亦当进两秩,增封邑,公恳辞焉。退而喜曰:「吾求去八九矣,而上不听,今可以从此逝矣」。三月,公祈上丞相印绶,归田里。章四上,不许。九月,再请为祠官,又不许,进封鲁国公。来年六月,又累章申前请,又不许。是秋,高宗升遐,一时典礼皆公所定。北虏遣使来贺生辰,或谓上在哀疾,既不受礼,宜辞其来。公独言继好已久,骤辞其使,未可也。谓宜除馆延之,徐议礼遣。从之。上欲遂服,令皇太子参决机务,乃于祥曦殿西序设幄次,命曰「议事堂」。每有大政,宰执诣堂禀议,翼日随皇太子诣内殿进呈。时公当轴寖久,尽瘁夙夜,重以魏国年高有去思,而国恤方殷,欲去不可,闵免踌躇,非其志也。来年春,高宗祔庙,公乃上章丐祠,见上面控,其辞危苦。上恻然曰:「丞相无苦,敬当勉从」。除观文殿大学士,仍前特进、鲁国公,判衢州,从公便乡邻、侍板舆之志也。诏许辞行,拊劳再三。退辞东宫,慰藉周悉。宰执百官设祖帐都门外,观者叹息。侍亲归里,稚耋驩迎,亲故歆艳,以为古人戏䌽画绣,公独兼之。公即日上章力辞典州,请为祠官。上恩闵劳,改提举临安府洞霄宫。未几孝宗倦勤,光宗嗣位,公以旧学首奉明诏询初政。公答诏言极切至,大概谓尽孝进德,奉天敬民,用人立政,罔不在初。上欲拜公使相,而公宅魏国忧,有诏服除日降制。公念母子相为命者六十四年,至此痛极,不如无生,誓以素食终丧。既卒哭,得脾疾,亲旧劝公曰:「此素食所致也。丧有疾,御酒肉,礼也。盍强食从礼」?言未毕,公一恸几绝,劝者乃止。未几小愈,闻王人及门传宣慰问,且禭魏国以白金及帛疋两各七百,公起拜命,自草奏称谢。一日,忽语家人子曰:「《易》卦六十有四,吾年亦然」。即命子弟执笔,自占表章,祈致其仕。翼日夜漏下十刻,薨于正寝,实淳熙十六年某月某日也。先是一月,有大星霣于里门。遗表上闻,两宫震悼,辍朝二日,赠少师,禭以白金及帛疋两各千,令奏亲属一人,添差本路干官以治襄事。官其子孙七人,恤典从厚,终始哀荣。明年十二月甲申,葬于婺之北郭外隆寿之原。公娶何氏,左奉议郎、知温州瑞安县绅之女,累封冀国夫人。子八人:模,通直郎,监西京中岳庙;枢,朝散郎,主管佑神观;机,通直郎,监西京中岳庙;朴,迪功郎;栋,奉议郎,主管佑神观;楫,修职郎,监西京中岳庙;橚,宣教郎,监西京中岳庙;栻,寄理将仕郎。模、机、朴皆先公卒。一女,适校书郎姚颖。孙男女十四人。公风骨清臞,萧然简远,家人未尝见其喜愠。冲淡寡欲,自奉甚薄,食不重肉,一衣十年。每一饮食,魏国未食,不敢先尝。闺门肃然,寂无歌舞。在公退食,端居斋房,观书或至夜分。合族千指,与同饱温。训迪子侄,不异己子。士夫客死,必赒其归。好贤惜才,人有片善,终身不忘。然不立党与,不市私恩,每有荐进,不告其人,其不知者或以为怨,终不自明。公相孝宗,论事安舒,不迫不激。论人先纯正,论政本宽厚。是时士大夫多言闽人不可用者,公尝荐一二士,上曰:「非闽人乎」?公曰:「立贤无方,汤之执中也。必曰闽有章子厚、吕惠卿也,不有曾公亮、苏颂、蔡襄乎?必曰江浙多名臣也,不有丁谓、王钦若乎」?上称善。自此闽士多收用云。博士章颖论事狂直,上议绌之,公曰:「陛下乐闻直言,故士夫以言相高,耻不相若,此风可贺也,绌之乃成其名也。绌之愈甚,其名愈重。名既归于下,谤必归于上」。上悦,颖复留。有司言天长县水毁七十馀家,上曰:「此常事,何必以闻」?公曰:「昔人谓人主一日不可不闻水旱盗贼,《礼》曰:『四方有败,必先知之。可谓人之父母矣』」。上敬纳焉。君子谓此三言者,真古大臣之言也。其开广贤路,长养谏者,固结民心,增益主德,其功远矣。故上每称公曰「不党无私」,又曰「刚直不欺」。夫外人见其粹温,而上独见其刚直,扬己要誉者能之乎?隆兴以来称名相云。有文集若干卷,制草若干卷,奏议若干卷。既葬十四年,栻走二千里,以其兄枢之书来庐陵谒万里曰:「先生非先公故人乎?墓隧之碑未立,先生而不为,尚以谁诿」?万里则按其诸子所作家传,及起居郎熊公克所作行状,摭其系天下国家之大者书之。铭曰:
皇矣孝宗,圣与天通。英武刚明,而相鲁公。孝宗赫然,鲁公凝然。赫然如天,凝然如渊。规凿矩枘,落落弗契。云胡相逢,同底于治。闻诸晏婴,有同有和。同罔可否,和罔唯阿。未闻衢室,以俞废咈。面惟予从,违弗汝弼。维皇之刚,用公济而。维皇之英,用公粹而。皇武用公,保大定功。皇明用公,海函地容。皇德增增,皇功锽锽。皇治其弘,有巍其成。昔周之宣,艾夜勤止。暨厥末造,鹤诲驹刺。唐之文皇,唐之成康。其渐二五,曾谓无荒。隆兴之元,阖开乾坤。震是狁魂,于强于安。淳熙之季,薄海丕乂。金瓯罔缺,龟玉罔毁。何施臻兹,维皇不疑,维公不欺,维卒不欹。谓公平平,无勇功智名。后有思者,訾不来下(《诚斋集》卷一二○。)。
诚:原脱,据四库本补。
少师观文殿大学士鲁国公致仕赠太师王公行状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七九、《攻愧集》卷八七
曾祖本,累赠太师,鲁国公。妣陈氏,赠鲁国夫人。
祖登,故任承议郎,累赠太师,魏国公。妣陈氏,赠魏国夫人。
父师德,故任宣义郎,累赠太师,楚国公。妣时氏,封魏国太夫人。
本贯婺州金华县大云乡安期里。王公讳淮,字季海,年六十有四状。
王氏系出太原,五季避地至婺,居义乌之凤林,后徙金华,遂占名数。八世为儒,至鲁公守道自晦,始辟家塾,延名士以训子孙。政和二年,魏公以科第起家,知潭州湘潭县。是生四子:次曰师心,继踵世科,仕为吏部尚书,终显谟阁学士。其幼即楚公也,倜傥有大志,义风为乡里所敬,故翰林学士何公溥志其墓。公生于靖康元年六月七日,幼颖悟,粹温凝远,寡言正色,顾瞻步趋,率有彝度,力学善属文。绍兴十五年,由漕荐擢进士科,调左迪功郎,台州临海县尉。郡守萧公振一见,即以公辅期之,郡事多委公裁决。捕盗应格,不就。二十三年秩满,循左从政郎。萧公帅蜀,辟以自随。已而召还,诸公争欲罗致。公曰:「受萧公深知,故奉亲为万里行,讵为利禄计耶」?既归,授国子监书库官,改主管吏部架阁文字。二十七年,为省试点检试卷官,知举汤公鹏举荐,除枢密院编修官。冬,兼检详诸房文字。二十八年,改左宣教郎。八月,为秘书省校书郎。二十九年,兼吴王、益王府教授。既入馆,屏远人事,益读未见书。假休亦入,抵暮始归。一时名臣汪公应辰、史公浩、虞公允文、陈公俊卿、刘公珙雅相器重。三十年,再考省试,知举朱公倬尤知公,诏举台察,荐公及史、虞、刘四人。四月,擢监察御史。六月,迁右正言。首论:「大臣矜势以养尊,小臣持禄以遂私,二三执政以括囊为智,以引去为高。愿陛下正朝廷以正百官,体貌大臣,勿假以权,刑赏黜陟之柄,一听于上,使号令无纷更,官吏无数易,则其他将不革而自去」。上欣然嘉纳。公自以不世之遇,论事益切。其大者论时宰初无素望,偶中科目,权臣引之要途,致位公宰,窃弄威权,动循覆辙,假封駮以行其意,嫉风宪以沮其言。既罢政,又论其植党营私,怀谖迷国,竟镌其职。又论大将刘宝之在镇江私殖货财,阴交权倖,方命掊克之罪而罢之。此外遇事必言,言之必尽。时高宗更化之初,兴滞补弊,公所言无非经纶要务,尝谓:「道揆正于上则法守明于下。乃者用事之臣持己私以专国柄,四方奏请有送部勘当看详措置之类,当处以无心,总要听成,以诏废置而已。今乃均是事而有前批后批之殊;同是法而有元降续降之别;情法不相当,则云更合取自朝廷指挥;自知无法可行,则云如朝廷特降指挥,于本部成法即无所碍。变旧章而惑观听,有司失其守,而名实乱矣。欲望明诏大臣,令各以成法来上,尽去宿弊。或依违迁就,则坐以违制」。御笔令三省六曹遵守,此实公之相业也。眷遇日隆,且将大用。三十一年正月,转左奉议郎。四月丁楚国忧,上闻之恻然。因谏议大夫何公溥入对,就令传旨慰问,亟有金缯之赐。隆兴元年服除,孝宗励精政事,妙选部使者,是冬除直敷文阁,福建路计度转运副使。除科盐之宿弊,洗滞讼之冤枉。治最上闻,乾道改元,召赴行在,陈责难之说,必欲致君于尧舜。又奏监司郡守数易及内治外治之策尤详,上皆赏叹,且曰:「卿居言责,有补治体」。四月,除秘书少监。又以公端厚诚悫,五月兼皇子恭王府直讲。六月,兼国史院编修官。未几,皇孙降生,申乞检照典故,有沮之者,与外任。三年闰七月,转左承议郎。十二月,起知江州。四年奏事,改建宁府,仍旧职。对祥曦殿,陈择将、备器、简兵、足食四事,又言差役、关征、赋籍、榷酤、水旱、义仓、典狱、御军之要。既赴镇,人熟公仁厚,炷香以迎。莅政尤以慈祥清简,崇风教,务节俭为先。明年,就迁转运副使,寻有召命,言者尼之,公亦力辞而止。始,建溪用浮梁,潦水则撤去,行者告病。公命以石为之,既去而桥成,榜曰「平政」,生为立祠。八月,转左朝奉郎。六年六月,改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公事。入奏闽中利病及建、剑、汀、邵上供银,悉施行之。奏事毕,上令一至东宫。皇太子以师儒之重,加以拜礼。公于详谳之际,尤切哀矜,直欲使无一人之狱,又切戒豫借折帛之扰。冬,转左朝散郎。七年天申节上寿,奏浙右水灾,欲令许浦水军任疏凿之役。又言州郡任情,或以轻罪编置,失太宗奉法除奸之戒。赐田之家或取民间已佃之田,所当禁止。县之推吏当行重禄,盗贩榷货配隶加详。上曰:「议论切当,朕所简注」。八年十一月,除太常少卿。十二月,兼权中书舍人。九年闰正月,兼权吏部侍郎。二月,兼太子左庶子。四月,兼权直学士院。七月,除中书舍人,仍兼直学士院。论军兴以来,上下相沿,事干机速,则先施行而后书押,朝臣除授亦有先次供职者。望申旧制,正救于未行,使天下不见其过。九月,兼侍讲。十二月,兼太子詹事,转左朝请郎,封东阳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淳熙元年,陈觉民非随龙而援例转两官,龙大渊已致仕而越例求恩数,执政罪罢而犹除资政殿,皆封还之。训词深厚,得王言之体。十二月,除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依旧太子詹事。二年,知礼部贡举。上俾择文学行谊之士,荐郑伯熊、李焘、程叔达三人,皆被进擢。张说罢枢密,除太尉,在京宫观,力陈其不可,竟奉外祠。三月,以东宫讲《易》彻章,转朝奉大夫。四月,兼修国史,兼实录院修撰。公在禁林,昼接夜对,退不以语家人,无得而传焉。闰九月,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进爵开国伯,公恳辞。上谓卿存心至诚,学有渊源及倚用之意,且戒以推诚待遇将帅,同济国事。有曰:「人臣须是徇公,不当邀权。古人有愿公无权之说」。又尝曰:「枢密每事详审,有未合法度处,必将上理会,甚善,朕亦从容多暇」。又称遇事无私,详练谨密,深赖协济。四川制置使范公成大奏郭钧驭众无术,几致生变,命龙雱体究。上曰:「成大所陈,则钧之罪大,雱条奏亦有不然者」。公奏雱谓其留心军务,但绳治弛堕甚严,乃是称其所长。然谓僻于自用,剋剥侵渔,势不可复留。因荐可代者六人,又奏江西捕茶寇真是有功,行赏太滥,却须核实。此皆大节目也。其他应酬边事,如湖北之夷人,占城之劫掠,皆因事制宜,随即帖息。高宗庆寿奉上尊号,为篆宝官,进爵东阳郡开国侯。三年,申议使汤邦彦使回,上怒金人无礼,公奏天下为度,惟当讲自治之策以待之。四月,国史、日历书成,转朝散大夫。八月,授中大夫,除同知枢密院事。上又称公尽公无私,裨益为多。签书枢密院事赵公雄留身奏事,上又语之曰:「王某难得,卿宜同寅协恭」。徭人姚明敷已就禽,而率逢原擅入多杀;文州蕃部渐就安业,而李昌祖诱杀降人,公皆谓不足为武,徒伤好生之德。上皆令体究责罚。上言:「中宫躬俭诚信,太子温恭俭薄,本朝后妃多贤,朕自以为幸。所少者,则是功业未成」。公奏功业虽中主可成,齐家治国非上圣莫能及。上曰:「然德行为本,功业次之」。尝宣谕:「十年来,欲令宰执进呈,退,将得旨文字再具熟状进入,朕再行审阅批出,然后施行。既免专擅之嫌,且无迁令之患」。参知政事李公彦颖奏曰:「此光武以吏事责三公之道也」。公奏唐制宰相奏事,止是口奏曲折,或赐茶而退,即作圣旨施行。国初范质等系前代旧人,怀不自安,始日具事目进呈,退就殿庐批旨,然后上焉。今若再经审阅,然后付外,则事无过举,人无可议,亦保全大臣之一端也。翌日又命进拟,仍注乡贯于臣寮姓名之下。公谓除授当论贤否,不事形迹。诚贤耶,不敢以乡曲故旧而废;苟曰非才,亦不当以己私而庇之。上曰:「善」。郊祀,充仪仗使,礼成,进爵开国公。四年六月,除参知政事。时宰席久虚,公与李公同行相事。五年三月,知枢密院事。十月,拜大中大夫、枢密使。公在右府,忧边思职,约束诸军擅差白身人任职事,拣汰筋力未衰,屯驻离军人改升等为合入差遣,禁黎州所部邀功生事,抚存草羌山招到作过人,措置归正添差员阙及冒名承代之弊,安边鄙以怀远人,动中机会。江西赖文政、郴寇陈峒、李接之变,淮阴劫寇等,公应酬羽书,号令赏罚明审平当,上亦称其毫釐不差。又尝顾签书枢密院事钱公良臣曰:「王某临事至公,遇事不曾放下,卿宜协赞」。又曰:「向来大臣不知兵,所以用兵多无成功。今卿等究心军务,朕复何忧」?钱公亦语公曰:「近郭棣尝云蒙宣谕王枢使在西府数年,不曾错了一事」。六年四月,日历书成,转通议大夫。八月,《会要》书成,转通奉大夫。九月明堂,充礼仪使。或请主兵官置亲军者,宰执谓主帅不可无此,如韩世忠置背嵬,卒能成功。上欲令三衙建康主帅相度闻奏,公独曰:「若令主帅相度,孰不愿置此军?恐内有肘腋之虞,外有尾大不掉之患。世忠等辈当艰难日,握兵于外,置背嵬等军,以募死士。今无事而置此,他军必谓主帅自有私人,不肯为用。又请受赏给势须加厚,怨望日生,万一有警,使之择勇敢出死力,亦何不可」?上曰:「卿任腹心之寄,长虑却顾如此,真善谋者也」。尝论立贤无方,而或言闽人不可用者,公谓:「固有章子厚、吕惠卿、蔡京、蔡卞,然曾公亮、苏颂、蔡襄、陈襄亦闽人也。江浙固多名臣,亦有王钦若、丁谓辈,顾人主所以用之如何尔」。上极以为然。七年八月,诏公今后垂拱殿及后殿奏事并免宣名。赐宴隐秀,上曰:「朕比来临事未尝苟且,近欲按军法诛成光延等。王枢使言平常寇赏格比北寇战功减半,议罚亦宜如此。朕释然而悟」。称奖久之。公复奏曰:「败军之将罪固当戮,圣恩溥博,遂从宽宥,臣何力之有」?十二月,《四朝正史》书成,进正议大夫,食邑实封满万户,封信国公。公执政累年,谨守成宪,执内降之难行者。张说之子荐以水教溺士卒褫官,封还叙复诏命,至于再三乃止。守边统兵之官各当其才,孝宗明见万里,公区处军务,率皆合宜,眷意益厚。公归美君上,无一毫矜伐之色,人望愈归之。八年九月,拜右丞相兼枢密使,授光禄大夫,封福国公。累月亢旱,至是大雨沾足,人心闿怿。公奏事力辞,上曰:「卿直道自将,知无不言,朕所信用。卿而不宜,尚谁宜者」?又曰:「卿等朕所倚信,当尽言无惮」。公对曰:「有君如此,苟为缄默,岂不辜任用之意」?右丞相赵公雄罢政,朝中蜀士率有去意。公曰:「若宰臣一出而引用之人相随以去,是激之使为党也」。皆以次进迁,于是始按堵矣。大拜之初,好进者蚁附。踰月无所更易,或问之,公曰:「此正奔竞之秋,若骤尔升黜,非惟有骇观瞻,尤非平日所喜也」。旱势既广,力赞荒政,起李椿于休致,以次对,帅长沙。知南康朱熹擢浙东提举,以为郡国之倡。两路出粟,专济边郡归正之阙食者。借贷二麦种子,戒饬检视官司甚严。孝宗遴选从臣,皆出独断。版曹阙贰,俾公择才,因荐曾逮、周嗣武,皆从之,尤见责任之意。公为闽漕时,侍御史李处全尝论公召命,至是公谓处全久閒,若不录用,将有私憾之嫌,奏起知处州,同列皆服公之仁。朝士有论朋党,始闻五鬼七殇之目者,上以为问。公曰:「此乃不得志者所为,示之以静,则无事矣」。金使魏正吉朝见,执书未进,公谕以礼,而正吉膝行欲退。公即奏请皇帝还宫,降旨别日引,令馆伴议之。次日卒如仪而去。枢密副都承旨王抃窃弄威柄,招权纳贿,军机边事辄用白劄子,径作得旨行下,朝廷又不预知,士论籍籍,无敢斥言。公忧之已久,至此颇甚,造膝极陈。上始为之动色,既而欣然开纳,曰:「非卿尽言,朕不闻此。当为卿斥之」。后数日,上又及之。公奏:「近习弄权,人主鲜不以此受谤。一旦斥去,中外无不服陛下之明断」。既而宣谕欲改用文臣,公曰:「救弊之初,当有以新天下之耳目」。力荐萧燧,以待制为之。上尝谕:「丞相直谅无隐,君臣之间正欲如此。今后有合处分事,只与丞相议之」。上曰:「朕欲奖用直言,以起治道,而好名之士至于以虚为实,毁誉乱真,岂朕所望」?公曰:「诚有此病,然不可因噎废食。必欲兴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非奖用忠言不能济也」。会章颖轮对,上以为:「言涉沽激,全无根蒂。自王蔺以言进用,一传而为刘尧夫。此后如周洎、郑建德辈,妄肆臆说,相师成风。不少示以好恶,则此风遂扇,而章颖又有甚焉。欲批与外任,以卿前奏,故留至今」。公奏:「顷以象纬失度,陛下畏天求言,搢绅当不讳之朝,以言相高,耻不相若,虽入于激讦而不自知。士风如此,良亦可贺。或加阻抑,则有讳言之谤。莫若奖其切于治道者,好名无实置而不问,以示优容,则自各安其分矣」。上称善久之。丰储仓蠹弊上闻,有司请穷治。公奏:「将有不胜治者。欠数虽多,历年亦深,吏已随所犯流配官则更易已多,难以令见任人独任其责」。上即蠲之。知夔州林栗奏谭汝翼之罪,而汝翼亦伏阙诉陈。有旨索案,而栗缴回省劄。上怒其擅格君命,镌秩罢之。大理当汝翼死罪。公以其与夷人杀伤略相当,又诣阙声冤,欲贷命编管内地,处以不死,潜消奸宄之心。又奏栗廉介有才学,此亦无他。上曰少俟,复职,除二广监司。恭、涪、忠、万饥,公奏去岁荒政施行略备,蜀远,旱伤尤当赈恤。乞就江陵及总所各拨万斛以济之。职事官阙,上令先及侍从荐举人。公拔其尤,如罗点、陆九渊、彭仲刚、刘清之,并与职事官。莫叔光、赵巩除删定官。武臣邹诩乞大减任子之数,以清冗官,上付外集议。公奏:「去郊尚远,姑令熟议。若行之,当自大臣始」。遂定宰相十人,执政八人,侍从六人,卿监四人,带职员郎以上三人。致仕遗表裁减有差。上曰:「张大经说近日差除颇协人望,亦欲卿知」。上又曰:「黄洽称成都除留正甚当,以得人为贺。朕谕以近日进拟莫非公道」。二人皆台谏也。公奏:「圣主在上,贤不肖较然。禀受圣训,庶几寡过,敢不竭诚以图报」?尝因进拟,宣谕曰:「选得甚当,丞相于人物不苟如此」。公奏:「臣于人物恐不能尽记,自有手记,有翻阅十馀过而不得其人者,何敢轻也」。九年七月,为明堂大礼使。九月,拜特进,左丞相,进封冀国公,监修国史、日历,提举编修玉牒,详定一司敕令。制词有曰:「似不能言,而智足以决天下之疑;如不胜衣,而勇足以任天下之重」。士林诵之。是日梁公克家拜右丞相,同心辅政,上益倾任之。公首以用人为己任,以馆职及郎官多阙,欲召试及选治郡高第者为之。于是荐召蔡戡、谢师稷、周颉、尤袤、林枅、郑侨、罗点、郑锷等,又以张枃,傅淇、徐诩、王正己、京镗等分为监司,一时翕然称为得人。户部申明赦文,蠲阁税租之外,其馀赦所不载者欲起催,则荐饥方苏,恐致重困。公奏:「尝令计之,为缗钱三十七万有奇,若朝廷补其经费,方可蠲放」。上慨然从之。明堂讫事,上以任子减前郊几半,公奏:「仁宗时韩琦等减任子犹不免纷纷,陛下行之,既尽人情,后效不止此也」。十年,以太夫人将八十,久任机衡,求退甚力,上不许。尝欲行推排事,公谓同列曰:「非不知其利,以臣寮所请而行,犹或可缓,若作直旨,则奉行过当,利未及而害先之。吾辈在此,见民所苦,当如疾痛之在身,可不救乎」?天长水害七十馀家,或谓不必以闻。公曰:「昔人谓人主不可一日不闻水旱盗贼。《礼》曰:『四方有败,必先知之』。可谓人之父母矣」。因拟周极安丰军,公奏:「近弛之士,缓急可用,临难不顾其身,小廉曲谨者未必能之。平日爱惜人才,正为此耳」。对境报金主归上京,所差人使权止一年。公既陈设备之详,又谓接伴亦不须遣。盖彼既止吾使之来,亦难受彼之使。上意恐启争端,已而敌又报使人更不差发,上曰:「卿言乃验于今,岂非真庙谟哉」!十二年十一月,为郊祀大礼使。高宗庆八十,议典礼赏赉甚详。既被命撰尊号册文,又为礼仪使。礼成,转两官,力辞,恩许回授。十三年三月,象纬告异,求解机政。章四上,不允。九月,公丧长子,求去愈力。天语开勉,又不敢去。国史院进《四朝国史列传》,秘书省《会要》,为礼仪使,玉牒又进书,力辞官。进封鲁国公。十四年,以旱又求去。上一日以手札问:「枢密非古制,晚唐不足法,欲罢之,人吏并归三省」。公奏:「庙谟雄断,非臣下所及。未敢轻对,乞少俟筹度。已而昼度夜思,基命之地,军中禀承号令,习熟见闻,一旦更张,非所谓振士气」。
易说 其一 南宋 · 袁说友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一○、《东塘集》卷二○
《乾》元、《坤》元,元者何?大也。欲观《乾》元、《坤》元之妙,当于二、五两爻观之。道本不可名言,而圣人命之曰元。元本不可形容,而圣人又命之曰中。大哉中乎!二、五两爻皆中位也,有阳中,有阴中,阴阳皆中也。中与正有辨乎?曰,以阴居阴,以阳居阳,正矣,然而未中也。中无所不在,在在皆有中。道至于中,不能加毫末于此,此中之所以为大也。先儒言:「极其大而后中可求,止其中而后大可有。故皇极者,大中之谓」。《乾》、《坤》二、五之中,所以为《乾》元、《坤》元之大也。《乾》之《文言》曰「龙德而正中」,谓九二也,又曰「君德也」。以九居二,人臣之位,而以君德为言,何也?中无所不在,固可以通言也。自二言之则为见龙,自五言之则为飞龙。飞龙之中,即见龙之中,天下岂有二中哉?《坤》曰:「顺承天」。《乾》、《坤》无二道也,使有二道,若之何而顺承耶?六二言大而不言中,六五言中而不言大,互见也。二之直方大,以中故也;五之文在中,其大可知矣。彼执一者,则谓二自二,五自五,不识贯通之妙者,不知中者也。即《乾》、《坤》而推之,馀卦皆然。《屯》六二之「十年乃字」,九五之「屯其膏」,当屯之时,不敢苟合,宁舒徐以要诸久,不可大有为,宁收敛而啬其用,皆时中之道也。《蒙》九二刚中之才,而有包容之道,其周公遭变之际乎?六五童蒙之君,赖刚中之臣乃济,其成王之谓乎?君臣各尽其道,正所谓中也。此《蒙》之所以亨也,此《蒙》之所谓圣功也。《需》九二曰「衍在中」,衍之一字,妙矣哉。处需之时,苟不能宽绰厥心,以俟天命之定,则不可以言中矣。惟宽衍在中,自然绰绰乎有馀裕也。九五一无所为,需于酒食而已。文王不遑暇食,时当然也,中也。成王燕嘉宾,燕兄弟,燕朋友故旧,时当然也,亦中也。故曰「酒食贞吉」,以中正也。讼非得已也,九二之「不克讼」,其惟刚中乎?刚中故能息讼。五居尊位以断狂直,惟其中正,是以元吉。同此一中也,或息讼,或听讼,中无往而不在,其可以执一言哉?《师》五阴一阳,一阳为卦之主,九二是也,其丈人之谓乎?故曰「在师中吉」。六五为长子,惟其中行,故能代大君当帅师之任。若复以弟子分其权,则失中矣。兵凶战危,其可轻也哉?《比》六二处比之时,无阿比之私,得中正之道矣。故不自失中,乃吾之本心也,何失之有?以九居五,明白洞达,故曰「显比」。既曰「位正中」,又曰「上使中」,甚矣!中之可尚也。自《屯》至《比》,或上体,或下体,皆有《坎》焉。履险而不失其道,尤足以验中之可比通行而无碍也。至《小畜》则免夫险九二「牵复在中,亦不自失」,中我所固有,行其所无事,自中自吉,其不失固宜。九五有孚于众阳,以中正而居尊位,岂独富而已哉?能使九二得牵挛而复于上,盖不止乎独善而已。《履》之九二,坦坦乎无系累之私,惟其刚中,故不自乱。九五履帝位之尊,刚中之上,尤为正当,然犹有贞厉之戒,何也?非礼勿履,兢兢自持,圣人之心与天同运,未尝有一毫之间断也。呜呼,大哉中乎!在《乾》、《坤》、为《乾》、《坤》之中,在馀卦亦皆同乎《乾》、《坤》之中。人见其变,中未尝变也。圣人建大中以为天下准,为万世准,有百千万变之不同,而圣人亦不自知其所以然而然也。与贤与子,皆中也;揖让征伐,皆中也;诛管、蔡,封蔡仲,皆中也;仕止久速,无可无不可,皆中也;过门不入,陋巷箪瓢,皆中也;父师则去,为臣则守,皆中也。中无定在,变化云为,无往非中。虽然,变化可也,无忌惮不可也。变化者未尝不允执,无忌惮则不允执矣。至于拘儒,则又执一而非执中矣。天下之乱所以日多,而治日少者,无他故焉,不坏于执一之拘儒,则坏于无忌惮之小人。前史所载,昭然可观。呜呼,安得明《易》君子而与之论中哉!
黄公(永存)墓志铭 南宋 · 何澹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九九、《永乐大典》卷七六五○
淳熙九年夏,某以秘书郎摄工部,与昭武黄公永存摄左曹,蜀人范仲艺摄礼部,并命。黄公折辈行相交。晚节归休,士类倾乡。某守三山,时得相闻。踰两年而哭其讣,其子龟朋以状来请曰:「吾先君子以忠孝自厉,生平无亏,宜有以诏后。同廊之契,存者惟公,其无逊」。公字坚叟,其先光州固始人,唐末惟淡者入闽,家昭武。以五经分授子,号黄五经。生知良,宰信州贵溪县。六传而至公曾祖扃,咸有隐德。扃生蒙,以文鸣于乡,赠中奉大夫,生公父中美,登元祐九年进士第,终左朝议大夫,以公赠开府仪同三司。曾祖妣危氏,祖妣施氏,赠令人。妣林氏,赠少师延平积之女,封始兴郡太夫人,赠昌国夫人。公以荫补官,绍兴初尉虔州信丰,年方弱冠。邑濒广,多盗,日厉弓兵督捕,请于郡,得驻大军三百。循州戍将叛卒中夜奄至,杀二队将。公与统制官逆战于市,大破之。邑人德公,绘像以祀。旋捕逐饶十闲等二千馀人,寇自是不入境。奏功第赏,循从事郎,训词有「奋身不顾,临锋剋敌」之语,闻者壮之。秩满,以亲老丐祠。久之,调饶州判官,守皆加敬。遇旱履亩检校,户无异词。势家不得免,闻于郡,公请诘诸田邻,乃屈服。诸司交荐,改宣义郎、知信州铅山县。俗嚚于讼,曰首禁过呼,讼者悉呼。宣义公喜白母曰:「邑人相信矣」。厉精剖劂,公庭昼阒。县有寨五,人户岁输一石,则秋籴五斗以赡,直未始偿也。公为申请蠲减,且废巡盐一寨,县计遂足。岁歉,黥徒数百啸聚发廪,巡尉遣兵督捕。公适燕僚佐,亟追回,密镂榜委佗官驰谕,悉感泣散去。事定,收首恶三四辈赴部流配之,邑赖以全。人服其善应变,家呼公为宣义,后昭武人过县必问宣义安否。先是催科无法,户长告病,公易以田帖,十日一校,民自乐输。去二十九年,百姓磨崖为善政碑以记,尤后人之更改也,事具《永平志》。其差役尤尽善,人争先应,治有古循吏风。诸台以闻,除诸军粮料院。公喜诵「节用爱人」之句,去,县有一年储。会有言前鄱阳守者,波及佥厅,遂以祠去,日奉亲为乐,无宦游意。邑人端明黄公中为春官,言诸时宰,除倅潭州。紫微张公孝祥为帅,自恐以敏失事,嘱公正救,公乐为之尽。忠义寨姓莫者欲拥兵官莫延廪为变。延廪,持节南丹州之弟也。事觉,十八人斫寨门遁。明日禽至其六,公请亟诛罪首,馀勿问,郡以亡恐,旋徙延廪他郡。张公欲论荐公以除漕夔路。先是,尝诏举广西宪,叶公颙、魏公杞以公应诏,至是二公实当国,给舍绳以格法,继命堂审。乾道四年,陛对,孝宗问米运常平及长沙军政,对甚悉。退语辅臣:「黄某疏通,可任边寄」。除知蕲州,陛辞未及敷奏,上曰:「欲卿措置训兵积谷耳」。因乞行县,上曰:「春时劝农便可出,因问疾苦,卿必能称职」。公至郡,则前所奏住修城池关隘、免起木筏等事悉施行矣。公首惩输纳斛面之弊,招流移耕垦,阅民兵,节费,得赢镪五万,名备边库以闻,诏守臣不得妄支。六年,再任,漕臣吕企中滋长小人,公抗辩不胜,罢归。恬不介意,创茅葺圃,侍版舆从容,自号退圃居士。丞相虞公尝识公姓名于箧,起知通州。太夫人以淳熙二年弃养,年九十七。公性至孝,老人食多噎,躬进匕箸,夜视床褥始退。每宿疢作,亲涤溷秽,以授妾御,俾无厌惮。执丧尤尽礼。服除知严州,对陈足兵食、丰财、冗官、风俗等五事,改温州。九年赐对延和,时上忧旱,公因进布种迟麦法,上喜曰:「宫中亦种,甚佳,惟小麦可耳。卿议论详明,当留为职事官」。次奏外官临替妄费贻后之患,上曰:「节用犹不足,矧妄费乎?卿贯何所」?以闽对。「无闽音,何也」?曰:「先臣游宦,臣实生于河朔」。所陈皆开纳。翌日,谕辅臣:「黄某老成重厚,全是北人,留他日护客」。遂除大理正,旋兼左曹。上曰:「左曹民讼多,黄某三十年前作县,宜谙练」。继迁官,终不徙。轮对复陈刑狱、诡挟、差役等弊,口奏军政、宗室添差,上大喜。又言板曹匮乏,宜少贷内帑。上曰:「名贷,曷尝还乎」?亡何贷二十万,人谓上意向公矣。给舍有言阙郎者,上曰:「黄某兼得好,当更除一二老成」。遂召周颉、赵公廙与公并命。公在左曹,事越拘挛,符下诸处必分剖其曲直,更不容欺,亦毋得市恩。讼者获伸,有踊跃于部门者,乃今知有省部。芜湖张次对有遗言,尽捐其产与幼弟,他房兴讼,二十年不决。公判其牍,感以孝义,语皆激切,乃合词请守前约。朝论翕然,异日训词有「儒雅饰吏」之语,词臣谓公盖指张讼。十年夏旱求言,公不务大言,直述关本职者六事,蠲都城柴薪等税,免僧道六十以上丁钱,官户不许请佃,住招军以宽民力等事。疏入,首施行。兼刑部度支,两月间断诸州大辟四十馀。郑兴裔自防御转廉车,奏所给辞多就寡,公疑焉,乃其前任尝以内降给真俸,公檄问曰:「此乃辞寡就多也」。郑愧服。会除帅淮东,言者斥其欺,罢之。十一月,除军器监。上留意淮西屯田,集卿监郎官议,公言便;知和州施温舒亦尝有请,诏各条具。公言庐、和、无为有旧迹可行,勿利所入,三年始给耕兵,然后以十分为率,岁收其一至五分而止。诏可。异日上语温舒:「屯田惟卿与黄某为然」。温舒因奏公诚实可任。明年二月除漕淮西,临遣,上曰:「送迎北客当召」。奏屯田久则有利,郭杲行于襄阳已就绪,郭刚见行于和州。上曰:「郭刚老成,但不甚识字」。公曰:「若曰勤,何必识字。其人守法,作州日,人号郭法司」。上以为然。因论吏赘员、兵冗食及前在左曹三事,复论北事及河南荒芜。上曰:「河北近亦不甚经理」。公奏:老胡诸子不相下,有乱證,愿饬武备以俟天时。又奏:士大夫不为久虑,只钱会一事,久必弊。上曰:「惟少印为是」。因乞并江海处尽用铁钱,以杜渗漏,上是之,令至郡有便宜即奏。未几有旨相视黄州蜀士竞税利害,公请就试者免征二千缗,外此勿免。上称善,迄今为定法,公私两便。继相视修筑巢县城,公以城南边江可泊舟,乞补治南壁,而以池军运甓,捐三千缗犒劳,客舟得无扰。沿淮多襁负至者,庐帅王希吕不受,公乞随宜收留。继奏和州开垦次第,守臣钱之望入奏,上问状,对秋可倍收,悦曰:「无人任责,惟黄某耳」。后数月,之望复对,上曰:「卿向与黄某合,宜同措置」。翌日,命以公知扬,之望知楚,辅臣有言公去,恐坏淮西屯田之成者,遂独除之望。郭钧乞守淮保江,诏公同诸将审度,时议有专保江者,公曰:「非所以安淮人也」。和州、无为贵籴,公拨巢县、龙舒常平,复请借桩积二万,继又捐金代无为半月征税,人始按堵。公力损浮费,宽假诸郡,以所积酒渡课五万,请收谷为二郡备,出纳视常平法,得旨专委本州倅,遇支遣先申省。和州旧籴马料五万,官给三万本钱,州县以数不敷,例科总首,倍费无艺。公奏屯田已成,岁收谷二十馀万,乞就籴诸庄兵食之馀,本钱不足则本司愿助,人船悉从官给,遂为公私无穷利。郊恩赐三品服。十三年二月,因任力辞不许。公视巢县可宿师而无储峙,乃奏籴谷二万,仍桩三万缗以备修筑调发,创屋二十楹贮之。承平时,六安置茶场,岁收息约十万,乾道至淳熙稍修复,佃占者十三家,茶户且方为所困,公奏罢之,许比附包占田土法,岁输官,立户听与客旅有引者交易。朝廷持不下,孝宗特从之,茶户立祠山中报德。公庀职尽瘁,屡丐闲。会郑兴裔帅合肥,拉公同荐和守张士儋。奏入,七日不报,郑亟自解,因脩前怨,密奏出漕臣意,乃与士儋俱得祠。归,增葺圃以日涉。绍熙初再任。明年,以奉直大夫谢事,积覃沛郊恩,转至太中大夫,封江夏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自告老,颜色视听益精明,立不跂倚,坐不偃仰,治家教子无少倦。嘉泰四年十一月一日,忽以微疾终于正寝,年八十有八。娶河阳李氏,中大夫元孺之孙,宣教郎蘧之女,封硕人,先公十二年卒。子七人,长龟朋,屡荐不第,竟就世赏,今为承议郎、通判信州。次格,先公三十五年亡。范、槱,俱免解。勋,进士。耆年,先公一年亡。孙十九人,大正、大时、大椿;大全,登绍熙四年进士第,从事郎,四川制置属官;大猷、大学、大昌、大声、大韶、大受、大严、大任、大用、大哲、大夏、大雅、大庆、大惠、大瑞,而大学先亡。曾孙二十一人,公震、公升、公显、公回、公焕、公章、公举、公晋、公岳、公邵、公鼎、公延、公谦、公静、公添、公诜、公运、公驩、公立、公岷、公饶。玄孙二人,元楙、元奭。女二人,适进士周端书,奉议郎、知郢州京山县许鼎臣。孙女十一人,进士任斗南、林杞、虞溥,从仕郎漳州推官叶舜咨、进士严维、太学生李自中、宗子进士赵汝洋皆婿也;馀未行。曾孙女十一人。公气质浑厚,刚果明恕,处己待物一以诚实,喜扬人善,有恃才慢公者不与校。居官严于驭吏,宽以爱人,晨出视事,不改常度。所至先修学校,礼师儒,荐名士,不待其求。开府没于京师,公时年十一,扶旅榇侍太夫人出汴,而城已不守。过宿,并举中奉柩以行。杨帅吕公颐浩以事契留之,不可,径渡江。是夜剧贼张遇拥众至,全家无恙,识者已奇其先见。早志儒科,继习词学,兼读律,淹典故。轻财重义,旧同僚居其里,物故,为棺敛;孙女鬻于人,取而嫁之。在州县五十年,一意守公,去辄见思。晚以疏远受知孝庙,问答踰于亲密。虽施行仅见淮西,然亦未为不遇。尝以「千里江山」榜便坐,有「神州凝睇,老泪空盈掬」之句。举酒辄浩歌,气老不衰。尝从韩公元吉游,作文师昌黎,属词皆典雅。有诗文十卷,奏议三卷。不喜释老,而清心寡欲,自奉枯瘠过之。内外二百馀口,身率以勤俭,子孙曾玄至前,一一拊教后事,纤悉预办。属纩如平时。前一岁自驭生平间关履历、立身行己数千言以授诸孙。其年十二月十四日葬于邵武县仁荣乡新屯保万松山之原,与硕人同域。铭曰:
仕而遇主,远不必疏。有韫如公,早载令誉。州县沉沦,玉阶奋舒。烈祖知人,见辄动悟。不遐所施,未为不遇。天锡公寿,复大其门。垂其安车,以诏子孙。校公所得,实多于位。勒铭斯宫,昭告全美。
适庵 南宋 · 许及之
七言律诗 押庚韵
庵居奚以适为名,痒处能爬是适情。
社后有谁留去燕,春来何处不迁莺。
物情雅与閒相会,酒兴酣时句自成。
要识适庵同一切,客来不用举深觥。
论今日未及于孝宗者六事劄子 南宋 · 吴泳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三九、《鹤林集》卷一九
臣以虮虱贱臣,窃日月之末光,近者蒙陛下简眷,擢兼记注,获与右舍人分立于螭陛下。立不载笔,记不执简,揆之典彝,皆非其旧,独有直前奏对尚髣髴古意。臣虽暂摄,何敢不以先儒之所以事君者而事陛下哉?臣始读孟轲书至「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未尝不掩卷而叹曰:人主之临御天下,不可使危亡之言不入于耳,儆戒之念不存于心也。得臣在楚,晋文不失为外惧;孟孙恶臧,孙纥乃以为药石。天下之理,履危难而生儆,则危者可安;因拂乱而知惧,则乱者可治。自入春秋以来,已有是说,孟轲氏特表而出之,盖深为亡国败家者之戒也。今天下才多,亦最多事,谏诤辅拂之臣劘切于内,外侮凭陵之患攻扰于外,操心虑患,其可以转乱萌而成治象矣,而惴惴然若有日就其亡之忧,何也?臣知之矣,今日之病,不在拒谏而在玩谏,不在畏敌而在玩敌。二三大臣旦夕承弼,左右侍从朝夕论思,台省给谏之官日与天子争辨是非,百僚群有司亦以序进陈时务之阙矣。陛下既有其官矣,而不能使之尽其职,既听其言矣,而不使之行其言,则是玩谏者也。以振古所无之敌,不于其邻而于其躬;以百年所豢养之兵,不利御寇而利为寇。将吏被甲胄不得卧,丁夫转输于道不得息。陛下亦尝有戒心矣,而未闻有亲事法宫之劳三事,大夫亦尝有忧色矣,而未见有申儆国人之实,则是玩敌者也。玩谏者懈,玩敌者偷,天下阽危之机,岂不伏于此哉!唐虞三代之治,国朝列圣之典,臣固不敢远引悉数,惟孝宗皇帝陛下每视以为法,而隆兴、乾、淳间事接于耳目之间者,尤为至近,臣请为陛下条陈之。孝宗皇帝以圣人之才,运天下之器,旦旦视朝,勤于政理,揽衣夙兴,不暇靧栉,犹且诏谕宰执,曰:「朕每听朝以议庶政,顷刻之际,意有未尽。自今或有奏陈,宜于申未间入对,庶几可以坐论」。故召于选德,见于祥曦,引于水殿,燕于观堂,从容坐席之间,略同宾友,上下射饮之乐,过于丝竹,非但曰礼乐相示而已。凡军国大政,古今理乱,有事当商确者,不妨直奏;有疑当关决者,随即彻闻。异时老桧独相,执政皆其所引,更不措辞。而淳熙间枢使周必大、同知施师点各陈己见,互相可否,则犹能于榻前论辨也。当朝宰执同班奏事,更无密奏,而枢臣黄洽见其有未协众心,则退而疏是非,是尚能与宰相异同也。如某事未施行,则以不肯任事责魏杞;如某除未公当,则以徇情废法责允文。至谓「朕有缺失,卿等亦不可不极言」。君臣之间,更相儆戒如此,则事何由不办,治何由不立哉?今蚤朝奏事,仅按常程,漏晷未移,峨冠夙退。虽更化之始,曾降宣召指挥,而燕见不频,引对不数,一日之间,曾不一二,情意既不浃洽,言论又不尽输。以朝夕论道之地,而数入劄子奏请;握权衡造化之柄,而乃委其命于天。间有一令之失,一事之非,则交相诿曰非我也,此何等时而乃避嫌若是哉!此臣所以妄议宰执宣召犹未及于孝宗者一也。故事,禁从讲读官及掌制学士更直递宿,以备咨访。或问经史,或谈时事,或访人才,或及宰执所奏,凡所蕴蓄,靡不倾尽。故宇文价论六路赈济推赏事,此尚书夜对之言也;陈骙论治赃吏当用祖宗法,此中书夜对之言也;倪思乞养成皇孙国公德性,此直学士夜对之言也;金安节、马骐论谏官言事失当,不宜深罪,此侍讲夜对之言也;周操以侍御史内宿召对,论遣使事;王蔺在讲筵夜对,论临安府王佐赃污事。此皆燕直清閒、雍容论奏之言也。恩意浃密,则就澄碧殿锡燕;职业修饬,则上清华阁赐诗;从容造膝,过于南衙面陈;先事献言,加于路朝显谏。此皆乾、淳良法也。自是以来,从臣虽内宿如故,而宣引阔疏;词臣虽夜直有常,而视草非昔。况学士院至禁庭有一街之隔,既不便于临幸,又不频于宣唤,每批答奏章,特降御笔,或出于近倖,或出于内臣,或出于外庭奏拟,内相之职,殆若具员。绍熙词臣尝欲仿汉室承明之制,于常御殿侧,创以寓直之所,以便延问。盖谓人主左右,不可无词翰之臣,应有批旨,使之润色,庶几号令明涣,处分得宜,嬖御无所用其奸,斜封无所容其诈。今政权亲揽,奎画屡颁,尧言布传,何所轻议?其间有如「保持旧臣,无得捃摭」,如「起用贪尹,特与祠廪」,如「议立王邸之嗣,朕不敢私」,或者犹疑其未尽惬当。岂非宣召之典,不复于先朝,内批之草,弗视于学士,所以流风敝习至今犹未革耶?此臣所以妄议禁庭夜直犹未及于孝宗者二也。国朝旧制,三省各有属舍人者,中书之属也;给事者,门下之属也;尚书侍郎暨二十四曹,尚书之属也。旧时省部合而为一,自南渡以来,惟给舍属之二省,而列曹尚书以下别为一所,强分之曰六部,体统气脉,若不相属也。隆兴初特诏:多事之时,侍从两省官日一至都堂,其合关台谏者,并令会议;又于都堂各赐笔劄,令取当今弊事条具以闻。故自吏部侍郎凌景夏等十四人为一状,自御史中丞辛次膺以下六人为一状。又惧其言之未广,而听之未博也,则复令退于听治之所,各率其属,谕以上旨,使之极言无隐。夫会议而关于台谏,给劄而及于从臣,极言抗论而暨于六曹之属,盖曰与庙堂相亲密也,与宰辅相可否也。情亲则事理达,听广则议论详也。以是知思堂之所共议,不但二三执政;都省之所咨访,不但五六宰士。一自权侂怙势自尊,病远简贤独运,先朝气象不复再见。更化以来,粗振坠典,固尝诏侍从论思矣,又尝诏卿郎以上集议矣,又尝令从橐省官会议楮币而关白台谏矣。然发言盈庭而边臣北伐之表已行,会弁如星而官阀税亩之议先定。命之曰论思,论而不能尽其思;名之曰会议,会而弗克伸其议。就使商论反复,至于十数,则亦徒久而已,曷若先给笔劄,使之条陈无隐哉?此臣所以妄议从臣条具犹未及孝宗者三也。百官陛对,自艺祖开基、高皇再造,虽倥偬不暇给之际,常日轮一员,以备延访。自后承平,始定五日一对之班。孝宗励精,仍率厥典。凡百执事日以序进,引见一班或四三班,进而视其所繇,退而考察所行,天日之临,贤否毕见。故王晓以朝见而除郎官,王蔺以陛辞而除御史,郑闻、沈度以归自辅藩而除枢掾、宰属。贾光祖论州郡不当献羡,则曰议论人物有似杨辅;近臣问郡守得对者孰为称旨,则曰潘慈明气寒,周颉又下慈明一等。或内召小臣,或特引布衣,如朔、如光朝、如掞之等,皆以议论剀切即蒙擢用。其后生气骄,言论卑鄙,一经奏对,悉了其为人,故有晨奏事而暮批除,夕引见而朝放辞者。黜陟臧否之间,沛如膏雨,迅若震霆,鼓舞动荡,人才何患其不作兴,忠言何忧其不竞劝耶?今多士充庭,率皆济济;群言日进,非不谔谔。臣近在西省看详奏疏,有以定社稷之计为言者,有以继天伦之绝为言者,有以南阳近亲、北司贵臣为言者,有以相不和于朝、将不和于边为言者,有道一「私」字至数百言,有说一「欺」字连三四纸,有陈蜀计之匮乏乞科降者,有论淮边之浅薄乞籍义甲者。如此之类,不可殚纪。不知陛下于进对之顷,观其可用者几人?于听纳之际,见其可行者何事?若一人之进,略加顾问,而曾无显拔明扬之意,一篇之陈,姑示褒嘉,而未有精择笃行之实,则乍贤乍佞,若可若否,果何补于治矣!此臣所以妄议百官陛对犹未及于孝宗者四也。自昔蛮夷猾夏,治世之所不能免;寇贼鸱张,王化之所不能加。矧国家南渡,适当阳九之厄。高皇中兴,孝宗嗣服,干戈抢攘,无岁不有。敌亮虽毙,大定复立,拥兵崛强,髣髴元魏,而又结蛮扰于西,钟贼骚于广,茶寇自湖南北,跳梁江右,亦可谓不靖矣。我孝宗皇帝留神军政,注意将才,御几之上,尝书一「将」字,往来䌷绎,日求所以选用之方。凡三衙及在外诸统帅之兵,则书注各人武艺于册,谓之掌记;自准备将以上至统制官,则排比全军姓名于籍,号曰揭帖。密院审察,则试以边上事宜;承旨拍试,则阅其人物事艺。逮夫拍试中格,升差既定,则以不时宣引,故有制领而召对内殿者,有兵钤而引见便朝者。虽三衙帅臣,如敏,如琪,素以才武自奋,亦许之倚仗奏事,则凡将帅兵卒之有一技一能者,莫不求以自献。间有帅乘不睦,如拱,如刚,则以「师克在和不在众」之语,委曲宣谕。彼见上意所以待遇者如此,则岂不踊跃自奋于功名之会哉!今北人鸱张,叛徒蜂起;州郡长吏,单若旅人,边鄙空城,荡如平地,戎成不戒,寇深不虞,四道并驰,三垂俱扰。于斯时也,筑坛而拜,推毂而遣,犹惧其晚。况陛下以万乘之贵,未闻宣召一军官,辄亲见问;大臣以绝席之尊,未闻呼召一兵役,与之欸语;枢密本兵之地,亦未闻口谈兵屯将校之数,择一奇才贡之于上。则重弓副矢,缓急何以应手哉?臣所以妄议今日之经武择将犹未及于孝宗者五也。不宁惟是,当时捐金钱数百千万以收楮,而封桩见管尚有三千馀万缗;出粟数十万石以赈民,而丰储诸仓犹有三年之积。以兵计者,三衙之军九万九千,建康马司与屯驻大军六万九千,京口、江、池、鄂渚十一万六千有奇,江陵、襄阳三万九千有奇,蜀口三大将之屯九万七千有奇,士马精强,器甲犀利。所在州县,亦亭亭有蓄。故阅于白石,于茅滩,于龙山,一犒师之费,动至三十馀万缗,而西边饷军,除积粮十一馀万斛外,犹可供赡。其如优铁帘校射之赏以激励士气,厚密院遣间之金以刺探敌情,无日不讨军实,无年不制国用。故二十八年之治,民富兵强,所为必遂者,盖有钱币足以使众,有糗粮足以实边故也。窃尝夷考端平以来财用出内,虽内无两宫应奉之费,外无奉使司往来之币,而供亿经用,招纳生养,其数已倍蓰于乾、淳时。况都城火后,营造繁兴而缗钱耗;官场兑会,号令弗谨而金帛空;三京师行,调度错出而粮械尽。钱耗则民贫,楮轻则兵贫,米尽则国贫。一本既摇,百枝皆动,国家所藉以措事建功,惟金谷楮币,而直为此凛凛,此臣所以妄议今日之治兵理财犹未及于孝宗者六也。夫宰执之宣召也,禁臣之夜直也,法从之条具也,百官之日对也,四者皆所以拂违也;若无所矫拂,则是具文而已矣。武经将略之日讲也,军实国用之日究也,二者皆所以毖患也;若日复玩弛,则是养寇而已矣。臣愚欲望陛下一以孝宗皇帝为法,昼则宣召大臣,以论治道;夜则宣引近臣,以咨时政;非时则诏侍从台谏,以条具阙失;职事官则日轮一员,以观其人才;将校管军官则间点召一二人,以试其方略。其有开示大公、力抗群小者,则不嫌于特召;其有关系民望、不附权贵者,则不厌于数引;其有明白洞达、援经引古、通于世务者,则不惜令熟数于前;小官中有鲠亮敢言者,则待之以不次之除擢;偏裨中有才艺出群者,则宠之以躐等之升差。而又不测遣使以访边防之虚实,密切用间以觇敌中之动静。惜阴爱日,无顷刻暇,使忧勤之念日周于天下数遭,而发强之志不委顿于安逸之躬。应内帑之财,亦如孝宗节俭,不以之赐伶官,崇邸第,专桩留以激犒战士,则疆事虽殷,人心未散,尚犹可为也。然臣犹以为欲复先朝之典,则当破流俗之论。殿中侍御史按论察官,未为过也;国子祭酒劾奏寮属,未为异也;著庭小臣一疏荐侍从而下十六人,未为越职也;台臣累疏,必欲黥决奸凶之吏,而投之远裔,亦未为严于用法也。其大者如并命二相,元非陛下权有所分,眷有所属也。此皆圣祖神宗之旧典,先正献臣之令猷,而四五十年来,沈默畏谨,恬习于耳目之陋,见此举措,嗾而议之。此正欧阳修所谓「下至灶间老婢,亦相惊怪,不知此事古人日日有也,但问所言当否而已」。陛下傥能具超卓之懿识,镇胥动之浮言,涵养直气,扶植善脉,毋以端士为冠玉,毋以忠言为弁髦,毋以儒生为贲其须,毋以议论文墨之臣为绣其鞶帨,详考之以言,专任之以事,精神所运,日异岁殊,虽以敌众之强,亦谓吾中国有人而不敢动矣。《诗》曰:「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惟陛下财幸。
玉泉普明法师赞 南宋 · 释智愚
金石丝竹难以类乎声,碧云清风难以同其调。
玉光幽洁,花信融通。
妙在有无外,岂堕空假中。
张生伏笔,何处形容。
此是适庵老子之常准,肯与能诗能画者同。
藉藉流芳灵苑寺,眇然千古仰高踪。
丞相忠定郑公行状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二、《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公讳清之,字德源,世为庆元府之鄞人,居邑治之东。齐公未葬,邻焚,秦公与兄通议绕柩恸哭,火为退飞。门有大槐,乡评称孝悌,必曰「槐木郑氏」。秦公建炎己酉贡于乡,会兀术犯东浙,与董夫人皆临难不屈,骂贼而死。尝诏有司定谥立传,公方当国,谦巽未皇,事见史定公所作通议公石章及先儒史公涓圹铭。鲁公始居邑之嘉庆桥。庆国方娠,甑鸣三日不止,已而生公。时冢妇边令人亦免乳,承舅姑意,拊育公同己子。公贵,令人尚亡恙,事之如母。其没也,为服期。公少以文为宣献楼公称赏,初名燮,而字文叔,以字行。年十九荐于乡,嘉泰二年入太学,嘉定八年升上舍,十年进士及第,如《丰芑数世之仁》、《大明生于东》等赋,识者以方《金在镕有物混成》之作。后随群从改今名。教授峡州,总领何公炳罗致之幕。一日军将将领衣,疑绢纰恶,离立谇语,总领委公谕之。公语军士曰:「坐者得好绢」。众皆坐。以次分授,无敢哗者。制帅赵公方严重靳许可,公往白事,为置醴,命二子出拜,掖公无答拜。公不敢当,赵公曰:「公它日未易量,愿以二子相累」。盖尚书范、丞相葵也。湖北茶商群聚暴横,公白总曰:「此辈皆精悍,宜藉为兵,可弥变,亦可御敌」。总行其策,招刺令下,趍者云集,号曰茶商军,至今赖其用。十四年,差湖广总所准备差遣,除国子监书库官。十六年,除国子录。史丞相弥远以私忌饭僧净普,鄞人毕至,独与公登慧日阁,屏人语曰:「上与中殿为社稷计,虽有济国公,然五六年未正储号。闻沂邸皇侄事两国恭顺,容止端重,朝谒上常目送。今欲择一讲官,君忠实,可任此责」。公逊避不敢当,史公曰:「此先公事业」。先公,谓太师浩也。俄兼魏惠宪王府教授。癸未进士唱名,上御集英,中殿御看阁,使内侍引皇侄对帘正立,两宫意有所属矣。除宗学谕。十七年,除太学博士,皆仍兼。每讲堂退,相必邀至东阁,访上举动言语甚悉。公对事事皆好,蔽以一言曰「不凡」。相大喜。宁宗升遐,遗诏上承大统。是夜惟召丞相入定策,时政府、翰苑未及知,诏旨皆定公手。太后趣上入宫,公命子士昌易衣,道绿盖车至沂邸进发,公留相府之眉寿堂处分诸事。明旦,丞相退朝,辇下纤尘不惊,六军兆民仰瞻日出咸池矣。上龙飞,除诸王宫大小学教授,除宗正丞,兼权工部郎官,兼崇政殿说书。公自横经朱邸,至开卷丹地,每以二帝三王之行事、六经四书之格言反覆开陈,上必敬听。一日上问外人因阁子库进丝鞋有谤议,公奏:「有言禁中服用颇事新洁者」。上曰:「旧例月进鞋数两,朕非弊不易,何由致谤」?公奏:「孝宗继高宗,故俭德易彰;陛下继宁考,故俭德难著。宁考受用如寒士,衣领重浣,革舄屡补,今欲俭德著闻,须过于宁考方可」。上欣受。其防微如此。宝庆元年,改兼兵部,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除起居郎,仍兼史官、说书,兼枢密院编修官。二年,除权工部侍郎,暂权给事中。除给事中,升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绍定元年,除翰林院学士、知制诰,兼侍读,升兼修国史、实录院修撰,授端明殿学士、佥书枢密院事。三年,除参知政事,兼佥书枢密院事。四年,兼同知枢密院事。公在枢筦,李全以山阳畔,陷泰围扬,国论犹为掩覆,又欲易置江上制总全所不乐者以慰其心。公手书白相:「因全一申,去岳逐赵,是朝廷之王人、国家之帅守悉听命于全矣。全以盗贼蓝缕奔窜之馀,陆梁跋扈如此,曾无一人正色以议其罪,国无人矣」。初,海陵失守,公早朝见薛、葛、袁三人,皆愕然未知所出。公曰:「平时与全为敌者不过三赵,若以赵沿江为江淮制使,以二赵分帅两路,必能合力捐身以当之。须即日处分,稍迟贼入维扬,大事去矣」。三人者唯唯,同至上前奏之。上深以为然,云当即批与丞相。公奏:「御批须是以『社稷存亡在此一举,苟不用此三人,或有疏失,过不在朕』」。上颔之。既退,知御批已至相府,然至晚无所施行,公转扣相子宅之怂恿,忧惧待旦,四鼓后知缴入,黎明出命,朝野欢呼,知贼不足平矣。既而三赵受命,善湘移司金山,与范、葵声势联属,全果授首。当是时,此贼挟精卒十万,气吞江表,相老于谋国,工于应变,无如之何。公以一书生,独谓全反形已露,当声罪致讨,为誓不与贼俱生以讽。及讨叛诏下,出公之笔,读者咸奋。六年,史丞相薨。十月,制授公右丞相,兼枢密使,提举玉牒、国史、实录院、会要、敕令。端平元年,提举《经武要略》。上始践祚,东朝垂箔,一相总职,垂拱仰成而已,天下事皆上尚书裁决而后奏御画旨,谓之尚先行,习以为常。久之,上益明习国家事而宰府终未稽首还政。既相,举太阿倒持之柄归之于上,一二大黜陟、大因革,独断赫然,咸曰英主出矣。上方欲洗濯三十年积弊,公亦慨然以天下为己任,推忱布公,知无不为,赞上召老成,拔滞淹,真公德秀、魏公了翁、崔公与之、李公𡌴、徐公侨、赵公汝谈、尤公煜、游公侣、洪公咨夔、王公遂、李公宗勉、杜公范、徐公清叟、袁公甫、李公韶,或奋闲散,或起迁谪,或由常调,莫不比肩接踵于朝。众芳翕集,时号小元祐。大者相继为宰辅,馀亦为名公卿,惟崔公终始辞不至,遗逸如刘公宰、赵公蕃亦见旌异。用一人,行一事,朝野忻忭,以为快活条贯。先是言者率观望庙堂风旨,公首革副封,由是台简始有攻时政阙失者。时金亡鞑兴,襄阃首图上八陵,上下其议,廷绅多主王羲之、孙绰之论,然边臣锋锐不可遏,偏师出境,捷书系道,而三京已返旆矣。旧法,三衙禁旅岁一拣汰,癸巳以史相薨失举行,甲午并两岁一拣,被汰稍众。又承旨司拘等仗法太严,卒有失伍者,随已帖息,而不乐端平者有开边激变之谤。二年五月,六疏乞罢机政,御札勉留。六月,制授特进、左丞相,兼枢密院使,提举《国史》、《日历》、《玉牒》、《敕令》、《经武要略》。三年八月,以霖雨四疏丐去。九月,以禋祀雷变请益力,授观文殿大学士、醴泉观使,兼侍读。四疏控辞,依旧大学士提举洞霄宫。公自初爰立,首以清苦变贪浊,痛却馈遗,虽族戚杯羹壶酒不许入。荐廉吏徐澄、赵䈣夫于朝,闻者兴起。诸郡多于节序馈朝士酒,公奏遇节序视品秩高下赐酒有差,至今行之。闽及江浙多士之郡,各增解额,由是士安里选。创新进士覆试之法,真才有以自见,售伪者时斥一二以风励其馀。中间欲废不行,后卒如旧。大节细行有陆贽、杨绾之风,卷怀而去,未尝一语辨诬。退居闻边声复动,恐上顾忧,密疏上曰:「辛巳金陷蕲、黄,宁宗非启敌之主;辛卯鞑犯襄、蜀,弥远岂开边之相。不制患于方来,但尤追于既往,则蕲、黄、襄、蜀之扰,开之者谁乎?为此者盖疑闲冷或简眷怀,每因事以提撕,盖迎前而沮抑;以罗织使令、废锢子侄、贬斥宾友为未快,必加以误国之罪。臣非敢以此自辨,恐陛下忧悔太过,以汩清明之躬,累刚大之志尔」。嘉熙三年,封申国公。四年,遣中使赐御书「辅德明谟之阁」,赐楮十万缗为经始费。槐木旧居,兵烬芜废,公捐赐金贸故趾,加葺治。于里第北营小圃,曰「安晚」,取「安步当车,晚食当肉」之义,上书其扁。莳花移竹,叠石引泉,与朋友啸咏其中者九年。尤爱山行,轻车小艇,名山古刹如雪窦、如太白、如翠山,虽在万山中亦至焉,率留信宿。上遇群臣,于公特厚,每初度必亲御翰墨,或圣制,或古作真草,间出精金重锦,奇薰佳茗,间以老人星、大士像为寿,岁以为常,虽在外亦遣黄门就赐。淳祐四年御笔,依前观文殿大学士、醴泉观使,兼侍读,屡辞不允。拜少保、观文殿大学士、醴泉观使,兼侍读,进封卫国公,令赴天基圣节上寿班,命守臣以礼趣赴阙。帅守赵纶致君命,乃就道。抵江浒,有旨宣问,庖廪酒果,使蕃杂遝。内引,玉音委曲,不啻家人唯诺。奏乞憩传法寺以待称觞,先已得旨赐第,退至传法拜御笔,曰:「卿去国许时,精神气宇胜前,奏对详明,良用忻怿,政赖启沃,以助缉熙」。中使押入赐第。五年正月上寿毕,六丐归不允。以《春秋》彻章拜少傅,依前观文殿大学士、醴泉观使,兼侍读,进封越国公。居无何,哭子士昌,出馆江浒,决意东归,上不允。十二月,拜少师、奉国军节度使,依前醴泉观使、兼侍读、越国公,特赐玉带及更赐第于西湖之鱼庄。公虽勉为上留,然归梦栩栩,见于篇咏。进读仁皇训典,谓:「仁祖之仁厚发为英明,故能修明纪纲而无宽弛不振之患;孝宗之英明本于仁厚,故能涵养士气而无矫励峭刻之习。盖仁厚英明,二者相须,此仁祖、孝宗所以为盛也」。御札褒谕。六年,四疏丐归,不允。八月,进读毕,赐晏内苑,上御黄伞,命公御青伞,同行苑中。谓公曰:「忠孝尝晏史浩于此,然浩未尝侍天步游览」。故事,上釂玉龙柸,赐大臣则易柸,上命毋易柸,其尊宠如此。是日御前有金瓶贮丹桂,上以公老夫妇失冢子,慰劳甚至,赐瓶花以解忧。公进感恩诗八十韵,上俯用其韵。七年三月,以《礼记》彻章,拜太保,力辞。旧比许回授,上从公请,追封高祖詥太保,异恩也。四月,拜太傅、右丞相,兼枢密使、越国公,提举《国史》、《实录》、《会要》《、玉牒》、《敕令》、《经武要略》。公方与宾客放浪湖山,寓僧刹,竟夕不归,貂珰及门,家人莫能以所之告。诘旦内引,叩头辞曰:「端平初,陛下亲政,臣齿未衰,尚堪努力仰赞圣谟,然犹有智虑所不及者,仰费保全。今迫桑榆,久在田里,于人物国事皆不谙悉,若冒昧承命,必误委寄」。玉音勉谕,盖有外间所不及知者。甫退则中使已接踵矣。叹曰:「上眷如此,将何所逃」!乃入治事。或谓更化改元为再相第一义,公曰:「改元天子之始事,政化朝廷之大端。汉事已非古,然亦不因易相而为之」。其老成定虑如此。上以边遽忧形玉色,诏赵公葵以枢密使视师,陈公韡以元枢帅湖广,二公谦巽未敢当。会公再相,力主其事,科降辟置,答敏于响,二公欣然勇往,泗水之捷、涡口之捷、木库之捷,皆处置得宜之效。诸阃申请,划时奏启,时谓张仲孝友惟公足以继之。公九年于外,纳污藏垢,人意其有磊隗不平之气见之施为。公殊不然,不立异,不私己,除授进拟必咨同列,必参公论,朝士有累迁而未见面者。或曰恐非吐握之义,公曰:「某人同列所敬,某人同列所誉,岂欺我哉,吾惟得人以布周行足矣,何必揽为己恩。先正问东厅,问西厅,吾所师也」。笃太学灯窗之旧,分赐金□斋金。以前相侍经幄,还斋亦束带序齿。学厨曰给□钱及楮折□,有司固执元数,齑盐不给,公命增□□监学岁久颓圮,□□成请修废,旧取辨尹漕,公为请给钱于朝,命尹漕董其役,丹雘一新。九年□□,拜太师、左丞相,兼枢密使,提举《国史》、《日历》、《玉牒》、《敕令》、《经武要略》,辞太师不拜,仍前太傅。每谓天下之患在于养兵,兵费困于生券,思所以变通之。遇调戍防边,命枢属量远近以便其道涂,时缓急以次其遣发,□□□费省三分之一。又议移岁调兵屯以戍淮面,并军分头目以节廪稍,先移镇江策胜一军屯泗水,□□□于彼,公私便之,惜乎去位而未尽行也。诸□□□□压两浙尤多丁稍,吏卒往往破家以偿。公惟于作奸犯科者追理,稍挂误者一笔勾去之,全活甚众。沿江算舟之赋素重,空无一物,犹以力胜计,公次第停罢。如池之雁汊有大法场之目,其钱分隶诸司,公奏罢其并缘鱼取者,盖数倍公家之入,合分隶者从朝庭偿之。报下,公方与客饮,举杯曰:「今日饮此,自觉快活」。其轸求民瘼,如己疾痛。督府先取江东西、湖南北利源不在官者以佐军费,及结局,诏归之大农。公择才使之提领于外,岁入不啻钜万,住印会子者三年,京尹焚毁旧会七千万,版曹亦丰衍,三数年间,边阃科降未尝匮乏。四疏乞谢事。十年,进《十龟元吉箴》:一持敬,二典学,三崇俭,四力行,五能定,六明善,七谨微,八察言,九惜时,十务实。盖取《益卦》六五爻「十朋之龟弗克违,元吉」。释者谓以柔居尊而不自任,故可以收众材之助,所以为元吉也。奏札略曰:「《诗》曰『敬天之怒』,《书》曰『敬天之休』,臣谓敬天之怒易,敬天之休难。木饥火旱,天之怒也;时和岁丰,天之休也。天怒可忧而以为易,天休可喜而以为难,何哉?盖忧则惧心生,惧则天之怒可转而为休;喜则玩心生,玩则天之休可转而为怒」。既奏,甚称上旨,宣付史馆,又赐诏奖谕。十一年,十疏乞罢政,皆不许。进读光、宁两朝《宝训》,今上《日历》、《会要》、《玉牒》、《淳祐条法事类》,俱拜太师,皆力辞。九月,明禋相礼,有旨閤门给扶掖二人。是夕三上奏辞,不允。礼成,御笔褒谕,再赐玉带,令服以朝。十一月丁酉,公奏事退,感寒疾,前一日尚赋梅花诗与同列倡和,及是绝食屏药,犹以未得雪为忧。俄大雪,公作而曰:「百官贺雪,上必甚喜」。命掬雪床前观之。累奏乞罢,不允,奏不已,拜太傅、保宁军节度使,充醴泉观使,进封齐国公,提举史馆。疾革,乞致仕,拜太师、保宁军昭庆军节度使,依前齐国公致仕。□□甲辰,薨于丞相府。公生于淳熙三年九月辛未,享年七十有六。遗表闻,上震悼,辍朝三日,御笔赠尚书令,追封魏郡王,赐谥「忠定」。娶谢氏,特封魏卫国夫人。男子一人,士昌,朝散大夫、宝谟阁待制,先公六年卒。女一人,特封硕人,适故朝散郎、大理少卿史望之。孙男三人:大有,某官;大节,某官;大节某官。大有等以宝祐元年十一月壬寅,奉公柩窆于鄞之丰乐乡东山之原。公四登宰席,先后八年,启沃帝心、谟画国事关于安危理乱大计者不可胜书,然奏藁无片纸存者。每曰:「陛下神圣,群臣莫及,事有当言,转移于造膝附耳之际足矣。陆敬舆奏议虽脍炙人口,吾不忍为也」。昔艺祖有「宰相须用读书人」之训,及公宅揆,朝野皆曰上用真儒矣。自场屋之作至宗庙朝廷典册之文莫不精妙,传者纸贵,然散落未尝收拾,虽玉堂制草,家无副墨,所存惟录潜邸圣语及表奏、启劄、诗赋、箴铭、赞偈、记、序跋、策问、疏、致语、醮词、谥册、墓碑、祭文等共六十卷,藏于家。公之初相也,真、赵掌制也,世以为真学士;洪、王入台,世以为真御史。天下所谓端人正士,不在经筵则在从橐,不在西掖则在东省。上语公:「尝上书者比卿司马光」。公曰:「毁誉何常之有?今日圣意向臣故誉臣,他日圣意厌臣则必毁臣矣」。上为一笑。其再相也,端平遗老凋谢,十无一二,新贵各立门庭,分党与,公虽素有主眷,尚操化权,然人情固已阴怀向背,无同舟共济之意矣。公拔士满朝,施惠于人无德色,士或先从后畔,亦待之如故。然天下至广,岂无偶遗之贤、未烝之髦?自昔人物会通之盛莫如元祐,而郑侠老死田里,陈师道晚方入馆,未闻二贤觖望于马、吕也。彼以躁心而致宰物者之憾,可以观世道矣,公何慊焉!汤中仲能论事侵公,不自安,求去,公曰己欲作君子,使谁为小人,力勉留之。徐公清叟尝论公,引之共政。赵公葵视师年馀乞结局,上欲允之而末有以处,公曰:「非使作相不足以酬劳,陛下岂以臣故耶?臣必不因葵来便引退,臣愿为左,使葵居右」。上汔从之。其茹纳如此,然赵公竟不果来。又奏:「今内外之臣俱天下之选,前后昆命皆圣断之公。非成则璜,不疑何卜;有丙与魏,请择于斯。惟能共起于治功,奚必皆从于己出」。其不吝权宠如此。公虽贵,自奉萧然,非以位为乐者。直以事上潜邸,君臣义重,上既苛留,不忍决去耳。对客每叹甘盘遁野、疏傅还乡之不可及,其意深矣。盖丙申代公者乔也,辛亥代公者吴、谢也。公去矣,薨矣,乔与吴、谢行乎国政,宜有以愈于端平者,而皆不然,何哉?世之爱公者往往惜公再出,然公庚戌乞身之疏固尝云:「禀性拙直,无委曲笼罩之术;事力俭薄,无纳交要誉之资。施恩而不市恩,故背之者以为常;任怨而不报怨,故仇之者无所忌」。又曰:「召谤纳悔,一己之利害轻;梗事败谋,国家之关系大。昔谢安矫情,姚崇权谲,吕夷简操术,居是职者可专任拙直哉」!凡数十疏皆然,写心事之精微,拯笔力之高妙,不辨流言于一时而付公议于千载,后之揽者必有感于斯文矣。公奋身儒素,族多隐约,公为侍从,月分俸均给,或值乏绝,称贷以继。觉际庵旧约诸位轮祀,至公身任其责,即庵别创大堂,可容百人,几席器皿悉具,率于禁烟行之,酒肴蔬果必精洁。居官或疾病,则饬子侄主祭。初,鲁公规寿藏于塔岭,梦岭对岸百堂,扁以金书「常充达」三字,拥以蟠龙,作《纪梦》长句,笔之于册。既卜穴,宛然梦境。时公犹未生,及稍长,鲁公语公曰:「蟠龙金字,岂非御书之兆,勉之」。越三十年,上访家世,公以梦告,果赐奎墨,辉映山谷,与手泽所书如合左契。公久秉钧轴,高下在手,然不以名器私亲昵。莫爱于子,而士昌生前止通直奉佑神祠,非但公不私其子,□恩亦耻为恩泽侯。莫亲于婿,而史倩生前止倅贰需次徽守,公不欲使倩领郡,改奉祠釐。公少学于迂斋楼公昉,以端平初褒崇为未至,再相,奏:「国史浩繁难披阅,臣之师臣昉尝纂《十朝撮要》,颇精覈」。上令写送官。又奏:「房、魏遇主,无一语及河汾,殊为忘本」。及《撮要》进御,楼公追赠龙图阁待制。其于在三之义如此。公葬十年,魏卫国谢夫人年八十八,贻书莆田刘克庄曰:「先忠定宰木已拱而未有状其行者,今以此笔属子」。克庄仲弟克逊、从弟希道少肄业持志,侍公笔研,克庄宰建阳,乌台方吹洗诗案,惧不免祸,公在琐闼,独于史丞相为解纷。克庄获为圣世全人,公之赐也。既尝□□□张洽、陈振孙、范炎、陈祐,俱召审,一再迁为枢掾、省郎,皆公进拟。公策免,克庄亦流落于外。丙午入为少篷兼西掖,不久坐留□免去。公以孤卿国老之重,小车访别逆旅,慨然曰:「子为道乡,吾为承君矣」。公再相数岁,克庄衔恤三年,白首再召,觉国论愈矛盾,鼎味殊酸咸,公决去虽勇,上勉留愈坚。因对为上言:「纷纷之议,不过责难于吾君,责备于吾相,非有他意,政当容之尔」。自知其论阔于事情,然区区之心,上欲将顺明主之尊师重傅,下欲解周召之不说、勉夔龙之相逊而已。而或者怪其不能随声接响,诃佛骂祖,群起而攻曰:「是党相者」。克庄谓惟去可以自湔,六乞祠,两纳禄,皆不报。公由是不复敢相亲,犹挚维不使去。不数月而斥,斥未几而公薨,然天下谓知我者必曰安晚,公与人书疏亦以铁汉见拟。嗟夫!宰相必拔士,士必不畔知己,情意之常也。若一旦去子宣而恋元度之恩波,迎子厚而诋微仲之相业,乃风俗之变,岂情义之常哉!公门生故吏满天下,而两国不远数千里,番番于一衰癃之叟,托之以发潜阐幽之任,岂非以其最久故,知旧事,已退老,无谀笔乎!乃摭实书之以告太史氏。谨状。
黄菊九首 其八 南宋 · 史铸
七言绝句 押阳韵
幸无风雨近重阳(僧法显,见游丞相讳似序《适庵诗集》),折取萧萧满把黄(崔德符)。
酒面浮英爱芬馥(梅圣俞),银觥须引十分强(李清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