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赐光禄大夫守吏部尚书兼侍读苏颂上表乞致仕不允诏(二)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五六、《苏文忠公全集》卷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敕苏颂:卿历事四朝,允有一德。徒论徐公之奢俭,莫见子文之愠喜。朕既寤寐哲士,体貌元臣。方贵德齿之达尊,岂求筋力之常礼。矧卿方膺难老之锡,宜励益壮之心。惜日有为,古人所重;引年求去,公议未安。勉为朕留,以慰人望。
谢宣召再入学士院(一)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六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右,臣今月十一日翰林待诏梁迪至臣所居,奉宣圣旨,召臣入院充学士承旨者。使星下烛,生蓬荜之光华;天泽旁流,及桑榆之枯槁。国有用儒之盛,士知稽古之荣。伏以翰墨之林,号称内相;文章之外,不取他才。至于用人,可以观政。文武并用,或成颇牧之功;邪正杂居,至有伾文之患。惟贵且近,故难其人。而况金銮玉堂,亲被丝纶之密;北扉东阁,独称年德之高。必有异人,以齐众口。而臣本缘衰病,出守江湖。以一方凋弊之馀,当二年水潦之厄。戴星而治,仅免流离;及瓜而还,恍如梦寐。交亲迎劳,都邑聚观。惊华发之半空,笑丹心之未折。宜投闲散,以养衰残。岂期过采于虚名,复使荣加于旧物。此盖伏遇皇帝陛下德如乾健,明配日中。既祖述于尧仁,复躬行于舜孝。才难之叹,人诵斯言。缘先帝之德音,收孤臣于散地。言虽直而无罪,身愈远而益亲。委曲保全,始终录用。臣敢不更磨朽钝,少补涓埃。难得者时,未有捐躯之会;勿欺而犯,誓无患失之心。臣无任感天荷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录奏谢以闻。谨奏(《苏文忠公全集》卷二三。又见《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四上,《古今事文类聚》新集卷二○,《永乐大典》卷一○一一五,《古俪府》卷六,《渊鉴类函》卷七一。)。
者:原无,径补。
贺驾幸太学表(一)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六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二四、《皇朝文鉴》卷六八、《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下、《文编》卷九、《八代四六全书》卷三、《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五五、《四六法海》卷四、《古今图书集成》礼仪典卷三○四、《渊鉴类函》卷一六○ 创作地点:安徽省阜阳市
臣轼言:恭闻十月十五日驾幸太学者。辇回原庙,既崇广孝之风;幄次儒宫,复示右文之化。礼行一日,风动四方。臣某诚欢诚抃,顿首顿首。臣闻五学之临,三代所共。盖天子不敢自圣,而盛德必有达尊。在汉永平,始举是礼。虽临雍拜老,有先王之规;而正坐自讲,非人主之事。岂如允哲,退托不能。奠爵伏兴,意默通于先圣;横经问难,言各尽于诸儒。恭惟皇帝陛下文武宪邦,聪明齐圣。大度同符于艺祖,至仁追配于昭陵。爰举旧章,以兴盛节。臣早尘法从,久侍经帏。永矣驰诚,想闻合语于东序;斐然作颂,行观献馘于西戎。臣无任。
省试放榜后劄子三首 其三 乞不分差经义诗赋试官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七一、《苏文忠公全集》卷二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一一、《文编》卷一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元祐三年三月□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苏轼同孙觉劄子奏:臣等近奏,为将来科场既复诗赋,乞更不分经取人,已奉圣旨依奏。今来却见礼部新立条贯,将来科场如差试官三员者,以二员经义,一员词赋,两员者各差一员。臣等窃谓,既复诗赋与经义策论通考,举人尚不分经,而试官乃分而为二,甚无谓也。凡差试官,务在有词学者而已。若得其人,则治《易》及第不害其能问《春秋》经义,入官不害其能考诗赋。若不得人,虽用本科,不免乖错。须自声律变为经义,则诗赋之士,便充试官,何曾别求经义及第之人然后取士。若必用本科各考所试,则经义、策论、诗、赋四场,文理不同,亦须各差试官一人而后可。此本议者私忧过计,而有司不察,便为创立此条,使一试院中有两头项试官,自有科场以来,无此故事。自来试官,患在争竞不一,又分为两党。试经义者主虚浮之文,考诗赋者主声病之学。纷纭争竞,理在不疑,举人闻之,必兴词讼,为害如此,了无所益。今来朝廷既复诗赋,又立此条,深恐天下监司,妄意朝廷必欲用诗赋之人为试官,不问有无词学,一例差充,其间久离科场之人,或已废学,若用虚名差使,显不如经义及第有文之人。人之有材,何施不可,经义、诗赋等是文词,而议者便谓治经之人,不可使考诗赋,何其待天下士大夫之薄也。欲乞特赐指挥,今后差试官不拘曾应经义、诗赋举者,专务选择有词学人充,其礼部近日所立条贯,更不施行。取进止。
御试劄子二首 其二 放榜后论贡举合行事件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七一、《苏文忠公全集》卷二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元祐三年三月□日,翰林学士、朝奉郎、知制诰苏轼劄子奏:臣近领贡举,侍立殿上,祗候放榜,伏见举人程试,有犯皇帝旧名者。有旨特许依本等赐第。又有犯真宗旧名者,执政亦乞依例收录,而陛下亲发德音,以谓此人犯祖宗庙讳,不可不降等。已而又有犯僖宗庙讳者,有旨押出。在廷之人,无不稽首欣服,巨与同列退相告语,非独以见圣人卑躬尊祖之意,亦足以知陛下严于取士之法,不好小惠以求虚名。臣备位禁近,固当推广圣意,将顺其美而补其所未备,谨具贡举合行事件,画一如左。
一、伏见祖宗旧制,过省举人,一经殿试,黜落不少,既以慎重取人,又以见名器威福,专在人主。至嘉祐中,始尽赐出身,然犹不取杂犯。而近岁流弊之极,杂犯亦或收录,遂使过省举人便同及第,纵使纰缪,亦玷科举,恩泽既滥,名器自轻,非祖宗本意也。自来过省举人,限年累举,积日持久,方该特奏名恩。今来一次过省殿试不合格,当年便得进士出身,此何义也!伏乞下省司立法,将来殿试,除放合格人外,其馀并皆黜落,或乞以分数立额取人,所贵上无姑息之政,下绝侥倖之心。如闻已有去取二分指挥,然有法不行,与无法同。如已有法,即乞申明,仍告喻天下,将来殿试依法去取。
一、自来释褐举人,惟南省榜首或本场第一人唱名近下者,或有旨升一甲。然皆出自圣意,初无著令。今者南省十人已上,及别试第一人,国学开封解元,武举第一人,经明行修举人,与凡该特奏名人正及第者,皆著令升一甲。纷然并进,士不复以升甲为荣,而法在有司,恩不归于人主,甚无谓也。窃谓累奏举名,已是滥恩,而经明行脩,尤是弊法。其间权势请托,无所不有,侵夺解额,崇奖虚名,有何功能,复令升甲!人主所以砺世磨钝,正在科举等级升降荣辱之间,今乃轻以与人,不复爱惜,臣所未喻。伏望圣慈更与大臣详议前件,著令乞赐刊削,今后殿试唱名,除南省逐场第一人临时取旨外,其馀更不升甲。所贵进退之权,专在人主。其经明行修一科,亦乞详议,早行废罢。
一、臣所在贡院,与孙觉、孔文仲同入劄子,论特奏名人恩泽太滥,未蒙施行。伏乞检会前奏,降付有司,详议裁减。仍乞立法应特奏名人授文学、长史之类,今后南郊赦书,更不许召保出官。
一、伏见近日礼部立法,今后科场差试官三人者,一人诗赋,二人经义,差两人者,诗赋、经义各一人。臣谓此法不可施行。凡差试官,务在选择能文之士,若得其人,则治《易》及第不害其能问《春秋》经义,入官不害其能考诗赋。若不得人,纵用本科,不免错缪。须自声律变为经义,则诗赋之士便充试官,何曾别求经义及第之人然后取士,若必用本科各考所试,则经义、诗、赋、策论四埸,文理不同,亦须各差试官一人而后可,此本言者私忧过计,而有司不察,便为生出此条。自有科场以来,无此故事。今后每一试院,分两头项试官,问经义者则主虚浮之文,考诗赋者则贵声病之学,纷纭争竞,理在不疑。自此科场日有词讼,为害不小,了无所益。今来朝廷既复诗赋,又立此条,深恐天下监司,妄意朝廷必欲用作诗赋之人为试官,不问有无词学,一例差充。其间久离场屋之人,或已废学,若用虚名差使,显不如经义及第有文之人。欲乞特赐指挥,今后差使官,不拘经义、诗赋,专务选择有才学之人,其礼部近日所立条贯,更不施行。右取进止。
皇帝回大辽皇帝贺兴龙节书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八五、《苏文忠公全集》卷四三、《宋大诏令集》卷二三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诞日载临,邻欢岁讲。封疆虽远,晷刻不踰。惟信睦之交修,识情文之两至。益深雅好,良极欣悰。
皇帝回大辽皇帝贺兴龙节书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八五、《苏文忠公全集》卷四三、《宋大诏令集》卷二三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世睦宝邻,申以无穷之好;岁驰华使,及兹载夙之辰。阅词币之兼隆,识情文之备至。愿言欣感,难悉究陈。
谢馆职启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八六、《苏文忠公全集》卷四六、《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二九、《古今图书集成》官常典卷二七七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试言无取,锡命过优。进贻朋友之讥,退有简书之畏。腼颜就列,抚己若惊。国家取士之门至多,而制举号为首冠;育才之地非一,而册府处其最高。观其所以待之,盖亦可谓至矣。知宝玉、璠玙难得而易毁,故箧椟以养其全;知楩楠、豫章积岁而后成,故封殖以待其长。施等天地,恩均父师。恭惟先帝临御以来四十二载,所擢贤良方正之士十有五人。其志莫不欲举明主于三代之隆,其言莫不欲措天下于泰山之固。大则欲兴礼乐以范来世,小则欲操数术以驭四夷。然而进有后先,名有隐显;命有穷达,时有重轻。或已践庙堂之崇,或已登侍从之列。或反流落于远郡,或尚滞留于小官。或死生之乖睽,已为陈迹;或摈斥于罪戾,仅齿平民。虽曰功名富贵所由之涂,亦为毁誉得丧必争之地。名重则于实难副,论高则与世常疏。故虽绝异之资,犹有不任之惧。轼之内顾,岂不自知。性任己以直前,学师心而无法。自始操笔,知不适时。会宗伯之选抡,疾时文之靡弊。擢居异等,以风四方。不知满溢之忧,复玷良能之举。负贤者所难之任,争四海欲得之求。其为惷愚,可为危慄。是以一参宾幕,辄蹈危机。已尝名挂于深文,不自意全于今日。而况大明继照,百度惟新。理财训兵,有鞭笞戎狄之志;信赏必罚,有追述祖宗之风。凡用人历试其能,茍败事必诛无赦。此太平可待之日,岂不肖兼容之时。而乃度越贤豪,曲收微贱。纵不能力辞而就下,亦当知非分以自惭。此盖伏遇某官,志在斯民,仁为己任。欲办大事,务兼尺寸之长;将求多闻,故引涓埃之助。致此忝冒,有踰等伦。欲报无缘,将何望于顽鄙;遇宠知惧,庶不至于惰媮。
谢范舍人书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九二、《苏文忠公全集》卷四九、《古今事文类聚》续集卷四、《方舆胜览》卷五三、《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别集卷一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轼闻之古人,民无常性,虽土地风气之所禀,而其好恶则存乎其上之人。文章之风,惟汉为盛。而贵显暴著者,蜀人为多。盖相如唱其前,而王褒继其后。峨冠曳佩,大车驷马,徜徉乎乡闾之中,而蜀人始有好文之意。弦歌之声,与邹、鲁比。然而二子者,不闻其能有所荐达。岂其身之富贵而遂忘其徒耶?尝闻之老人,自孟氏入朝,民始息肩,救死扶伤不暇,故数十年间,学校衰息。天圣中,伯父解褐西归,乡人叹嗟,观者塞涂。其后执事与诸公相继登于朝,以文章功业闻于天下。于是释耒耜而执笔砚者,十室而九。比之西刘,又以远过。且蜀之郡数十,轼不敢远引其他,盖通义蜀之小州,而眉山又其一县,去岁举于礼部者,凡四五十人,而执事与梅公亲执权衡而较之,得者十有三人焉。则其他可知矣。夫君子之用心,于天下固无所私爱,而于其父母之邦,茍有得之者,其与之喜乐,岂如行道之人漠然而已哉!执事与梅公之于蜀人,其始风动诱掖,使闻先王之道,其终度量裁置,使观天子之光,与相如、王褒,又甚远矣。轼也在十三人之中,谨因阍吏进拜于庭,以谢万一。又以贺执事之乡人得者之多也。
与陈伯修(五)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一、《苏文忠公全集》卷五三、弘治《无锡县志》卷三四 创作地点:广东省惠州市
某近日甚能刳心省事,不独省外事也,几于寂然无念矣。所谓诗文之类,皆不复经心,亦自不能措辞矣。辱示清风堂石刻,幸得荣观,仍传之好事以为美谈。然竟无一字少答来贶,公见知之深,必识鄙意也。新居在一峰上,父老云,古白鹤观基也。下临大江,见数百里间。柳子厚云:「孰使予乐居夷而忘故土者,非兹丘也欤」?只此便是东坡新文也。谭文之,南方之瑚琏杞梓也,恨老尔,颇相欢否?毛泽民高文,恨知之者少,公能援达之乎?徐得之书信已领,当递中答谢也。
与王文甫(二 登州还朝)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三、《苏文忠公全集》卷五三、光绪《武昌县志》卷一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多时不奉书,思仰不去心。比日履兹酷暑,体中佳胜。数日,以伏暑下府,初安乏力,而潘二丈速行,略奉此数字,殊不尽意。《西山》诗一册,当今能文之士,多在其间。并拙诗亲写,与邓圣求诗同纳上。或能为入石安溪,亦佳,不然,写放壁中可也。
与李通叔(一以下俱黄州)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一三、《苏文忠公全集》卷五七 创作地点:湖北省黄冈市
某启:向承宠访,教语甚厚,因循未获裁谢。复枉专使辱书累幅,意愈勤重。且获所著《通言》二篇,及新诗碑刻,废学之人,徒知爱其文之工妙,而不能究极其意之所未至,钦味反覆,不能释手,幸甚幸甚!比日起居何如?窃恐著书讲道,驰骋百氏,而游于艺学,有以自娱,忘其穷约也。未由面言,万万以时自重。人还,奉启,不宣。
与周文之(一 惠州)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一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八、《名贤氏族言行类稿》卷三一、乾隆《归善县志》卷一七、同治《江山县志》第一一中 创作地点:广东省惠州市
某启:近蒙寄示画图及新堂面势,仍求榜铭。岭南无大寒甚暑,秋冬之交,勾萌盗发,春夏之际,柯叶潜改,四时之运默化,而人不知。民居其间,衣食之奉,终岁一律,寡求而易安,有足乐者。若吏治不烦,即其所安而与之俱化,岂非牧养之妙手乎?文之治循,似用此道,故以「默化」名此堂,何如?可用,便请题榜也。
贺恤刑表 宋 · 张守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八三、《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二上
秉箓御天,属圣神之在运;对时育物,均雨露以布慈。繄畏景之方隆,闵祥刑之未措。上婴宸虑,涣发诏音,邈及远方,一清幽圉(中贺。)。窃以泣辜流念,见大禹之至仁;扇暍轸怀,仰周文之懿范。钦惟前躅,垂裕后王。于皇本朝,比迹振古。恭惟皇帝陛下尧仁冒远,舜智烛幽,欲跻群物于太和,不忍一夫之失所。故雷号风令,期四海于无刑;玉律金科,庶有生之难犯。蠢兹未革,尚干有司。惟深恻于炎歊,重自罹于囚系。或匪惟良之吏,必兴惨狱之嗟。特颁细札之丁宁,痛谕守臣于钦恤。臣敢不俯勤夙夜,仰副哀矜,播厥官僚,谨兹讼狱。职惟宣化,躬佩服于训词;国无冤民,庶导迎于善气。
与方南圭(二)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二八 创作地点:广东省惠州市
轼谨次韵南圭、文之二太守同过白鹤新居之什,伏望采览。请一呈文之,便毁之,切告切告!
按:《注东坡先生诗》卷三七《又次韵二守同访新居》题下注文。
与方南圭(三)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二八 创作地点:广东省惠州市
蒙示二十一日别文之后佳句,戏用元韵,记别时事,为一笑。虽为戏笑,亦告不示人也。
按:《注东坡先生诗》卷三七《循守临行出小鬟复用前韵》题下注文。
南行前集叙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三二、《苏文忠公全集》卷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五四、《邵氏闻见后录》卷一四、《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四七五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沙市区
夫昔之为文者,非能为之为工,乃不能不为之为工也。山川之有云雾,草木之有华实,充满勃郁,而见于外,夫虽欲无有,其可得耶!自少闻家君之论文,以为古之圣人有所不能自已而作者。故轼与弟辙为文至多,而未尝敢有作文之意。己亥之岁,侍行适楚,舟中无事,博弈饮酒,非所以为闺门之欢。而山川之秀美,风俗之朴陋,贤人君子之遗迹,与凡耳目之所接者,杂然有触于中,而发于咏叹。盖家君之作与弟辙之文皆在,凡一百篇,谓之《南行集》。将以识一时之事,为他日之所寻绎,且以为得于谈笑之间,而非勉强所为之文也。时十二月八日,江陵驿书。
物不可以苟合论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五、《苏文忠公全集》卷二、《文编》卷三二、《古今图书集成》礼仪典卷一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昔者圣人之将欲有为也,其始必先有所甚难,而其终也至于久远而不废。其成之也难,故其败之也不易。其得之也重,故其失之也不轻。其合之也迟,故其散之也不速。夫圣人之所为详于其始者,非为其始之不足以成,而忧其终之易败也。非为其始之不足以得,而忧其终之易失也。非为其始之不足以合,而忧其终之易散也。天下之事,如是足以成矣,如是足以得矣,如是足以合矣,而必曰未也,又从而节文之,绸缪委曲而为之表饰,是以至于今不废。及其后世,求速成之功,而倦于迟久,故其欲成也止于其足以成,欲得也止于其足以得,欲合也止于其足以合。而其甚者,又不能待其足。其始不详,其终将不胜弊。呜呼,此天下治乱、享国长短之所从出欤?圣人之始制为君臣、父子、夫妇、朋友也,坐而治政,奔走而执事,此足以为君臣矣。圣人惧其相易而至于相陵也,于是为之车服采章以别之,朝觐位著以严之。名非不相闻也,而见必以赞。心非不相信也,而入必以籍。此所以久而不相易也。杖屦以为安,饮食以为养,此足以为父子矣。圣人惧其相亵而至于相怨也,于是制为朝夕问省之礼,左右佩服之饰。族居之为欢,而异宫以为别。合食之为乐,而异膳以为尊。此所以久而不相亵也。生以居于室,死以葬于野,此足以为夫妇矣。圣人惧其相狎而至于相离也,于是先之以币帛,重之以媒妁。不告于庙,而终身以为妾。昼居于内,而君子问其疾。此所以久而不相狎也。安居以为党,急难以相救,此足以为朋友矣。圣人惧其相渎而至于相侮也,于是戒其群居嬉游之乐,而严其射享饮食之节。足非不能行也,而待摈相之诏礼。口非不能言也,而待绍介之传命。此所以久而不相渎也。天下之祸,莫大于茍可以为而止。夫茍可以为而止,则君臣之相陵,父子之相怨,夫妇之相离,朋友之相侮久矣。圣人忧焉,是故多为之饰。《易》曰:「藉用白茅,无咎。茍错诸地而可矣,藉之用茅,何咎之有」。此古之圣人所以长有天下,而后世之所谓迂阔也。又曰:「嗑者,合也。物不可以茍合,故受之以贲」。尽矣。
宋襄公论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七、《苏文忠公全集》卷三、《历代名贤确论》卷一九、《唐宋名贤确论》卷二、《文编》卷二九、《古今人物论》卷三、《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一九九 创作地点:海南省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儋州市
鲁僖公二十二年「冬十有一月己巳朔,宋公及楚人战于泓,宋师败绩」。苏子曰:《春秋》书战,未有若此之严而尽也。宋公,天子之上公。宋,先代之后,于周为客,天子有事膰焉,有丧拜焉,非列国诸侯之所敢敌也。而曰「及楚人战于泓」。楚,夷狄之国,人微者之称。以天子之上公,而当夷狄之微者,至于败绩,宋公之罪,盖可见矣。而《公羊传》以为文王之战不过此,学者疑焉。故不可以不辩。宋襄公非独行仁义而不终者也。以不仁之资,盗仁者之名尔。齐宣有牵牛而过堂下者,曰:「牛何之」?曰:「将以衅钟」。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夫舍一牛,于德未有所损益者,而孟子与之以王。所谓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三代之所共也。而宋襄公执鄫子用于次睢之社,君子杀一牛犹不忍,而宋公戕一国君若犬豕然,此而忍为之,天下孰有不忍者耶?泓之役,身败国衄,乃欲以不重伤、不禽二毛欺诸侯。人能紾其兄之臂以取食,而能忍饥于壶餐者,天下知其不情也。襄公能忍于鄫子,而不忍于重伤二毛,此岂可谓其情也哉?桓文之师,存亡继绝,犹不齿于仲尼之门,况用人于夷鬼以求霸,而谓王者之师可乎?使鄫子有罪而讨之,虽声于诸侯而戮于社,天下不以为过。若以喜怒兴师,则秦穆公获晋侯,且犹释之,而况敢用诸淫昏之鬼乎?以愚观之,宋襄公,王莽之流。襄公以诸侯为可以名得,王莽以天下为可以文取也。其得丧小大不同,其不能欺天下则同也。其不鼓不成列,不能损襄公之虐;其抱孺子而泣,不能盖王莽之篡。使莽无成则宋襄公。使襄公之得志,亦一莽也。古人有言:「图王不成,其弊犹足以霸」。襄公行王者之事,犹足以当桓公之师,一战之馀,救死扶伤不暇。此独妄庸耳。齐桓、晋文得管仲、子犯而兴,襄公有一子鱼不能用,岂可同日而语哉。自古失道之君,如是者多矣,死而论定,未有如宋襄公之欺于后世者也。
续欧阳子朋党论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五○、《苏文忠公全集》卷四、《皇朝文鉴》卷九八、《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三五、《古文集成》卷三三、《文编》卷三○、《文章辨体汇选》卷四一六、《经济类编》卷三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欧阳子曰:「小人欲空人之国,必进朋党之说」。呜呼,国之将亡,此其徵欤?祸莫大于权之移人,而君莫危于国之有党。有党则必争,争则小人者必胜,而权之所归也,君子安得不危哉!何以言之?君子以道事君,人主必敬之而疏。小人唯予言而莫予违,人主必狎之而亲。疏者易间,而亲者难睽也。而君子者,不得志则奉身而退,乐道不仕。小人者,不得志则徼倖复用,唯怨之报。此其所以必胜也。盖尝论之。君子如嘉禾也,封殖之甚难,而去之甚易。小人如恶草也,不种而生,去之,复蕃。世未有小人不除而治者也,然去之为最难。斥其一则援之者众,尽其类则众之致怨也深。小者复用而肆威,大者得志而窃国。善人为之扫地,世主为之屏息。譬断蛇不死,刺虎不毙,其伤人则愈多矣。齐田氏、鲁季孙是已。齐、鲁之执事,莫非田、季之党也,历数君不忘其诛,而卒之简公弑,昭、哀失国。小人之党,其不可除也如此。而汉党锢之狱,唐白马之祸,忠义之士,斥死无馀。君子之党,其易尽也如此。使世主知易尽者之可戒,而不可除者之可惧,则有瘳矣。且夫君子者,世无若是之多也。小人者,亦无若是之众也。凡才智之士,锐于功名而嗜于进取者,随所用耳。孔子曰:「仁者安仁,智者利仁」。未必皆君子也。冉有从夫子则为门人之选,从季氏则为聚歛之臣。唐柳宗元、刘禹锡使不陷叔文之党,其高才绝学,亦足以为唐名臣矣。昔栾怀子得罪于晋,其党皆出奔,乐王鲋谓范宣子曰:「盍反州绰、邢蒯?勇士也」。宣子曰:「彼栾氏之勇也。余何获焉」!王鲋曰:「子为彼栾氏,乃亦子之勇也」。呜呼,宣子蚤从王鲋之言,岂独获二子之勇,且安有曲沃之变哉!愚以谓治道去泰甚耳。茍黜其首恶而贷其馀,使才者不失富贵,不才者无所致憾,将为吾用之不暇,又何怨之报乎!人之所以为盗者,衣食不足耳。农夫市人,焉保其不为盗,而衣食既足,盗岂有不能返农夫市人也哉!故善除盗者,开其衣食之门,使复其业;善除小人者,诱以富贵之道,使隳其党。以力取威胜者,盖未尝不反为所噬也。曹参之治齐曰:「慎无扰狱市」。狱市,奸人之所容也。知此,亦庶几于善治矣。奸固不可长,而亦不可不容也。若奸无所容,君子岂久安之道哉!牛、李之党遍天下,而李德裕以一夫之力,欲穷其类而致之必死,此其所以不旋踵而罹仇人之祸也。奸臣复炽,忠义益衰。以力取威胜者,果不可耶。愚是以续欧阳子之说,而为君子小人之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