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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元卿所藏醉翁1176年8月27日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二五、《省斋文稿》卷一七、《益公题跋》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右南宫舍人范元卿所藏醉翁帖。
翁喜贤俊,重交游,出于天性,其立朝尤相善者,刘与蔡也,观此略可见矣。
居士前后集有手书数卷,而寄原甫帖在焉。
所谓「用快大过」及「饯圣从,与景仁介甫清坐终日」等语良是。
至于「才薄任过,有望于公以济不逮」及「未归间,不惜时枉问」之类,大率意同辞异。
独论简事为、外名迹几百言,而真迹殊无之;
「数日大风」至「照管公仪家」,则集本略不载。
夫尺牍出于信笔,非若著书有删润也,纵使人传写差误,亦当不过十数字,乃尔异同,何耶?
谓二者非一时所作,则又事辞不应甚似如此。
元卿素以博洽闻,愿质疑焉。
淳熙三年八月二十七日
乞褒录高登1191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四三、《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一九、《经济文衡》续集卷一二、《东溪集》附录、《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八四、《朱子奏议》卷一○、万历《漳州府志》卷一○、乾隆《福建通志》卷六九、光绪《漳州府志》卷四二、光绪《漳浦县志》卷七 创作地点:福建省漳州市
〔贴黄〕奏为本州故迪功郎高登尝以直言干忤秦桧,贬死容州,乞赐昭洗褒录事,伏候敕旨。
具位臣朱熹:臣猥以尘贱,备员偏州,仰体圣明收用奖拔之意,思竭驽钝,仰报万分,故于听讼决狱之际,不敢不尽其愚。
今幸踰年,目前人户些小曲直,粗得其情。
独有事在数十年之前,而其枉直之分、举错之重或非州郡之所得为者,则在臣之职,不敢不具以闻,伏惟圣慈特垂听察。
臣伏见本州漳浦人故迪功郎高登资禀忠义,气节孤高,少游太学,值靖康之祸,尝与陈东诣阙上书,力陈六贼之罪,且言金人不可和状。
至绍兴间廷对,力陈阙失,无所顾避。
试官忌其直,降为下州文学
高宗皇帝嘉其忠而收之,调静江府古县
是时秦桧当国,帅臣胡舜陟以其父尝宰是邑,欲为立祠,以悦其意,而独持不可。
舜陟欲以危法中之,召致狱官,验问讯掠,讫无罪状可书。
后为潮州试官,又使诸生论直言不闻之可畏,策闽、浙水沴之所由。
闻益怒,以为阴附赵鼎,削官徙容州以死。
没之后,诸以口语为所陷者,高宗皇帝深察其冤,巨细存亡,无不甄录。
以远人下士,独无为言之者。
至乾道间,近臣梁克家等始援绍兴二十六年赦书以请,而有司拘文,废格弗下。
近岁守臣傅伯寿又尝具奏如前,然今亦已踰年,未奉进止。
是使以抱恨没身,垂五十年,而姓名犹在罪籍,未蒙昭洗。
虽其孤忠自信,独立不惧,精爽凛然,必不以此为悔,而在圣朝伸冤雪枉、劝善惩恶之意,则议者犹窃恨焉。
臣幸得蒙恩,假守其乡,目睹兹事,若又缄默,不能具以上闻,则虽万被戮,不足偿罪。
是以敢冒言之。
伏惟皇帝陛下御极以来,虚心克己,容纳尽言,比以阴阳失和,申诏近臣,乐闻至论。
草茅之士,虽有狂直过甚之言,始虽忤旨,终薄其罪。
窃揆圣志,如登之忠直,宜在矜奖。
欲望特发德音,复其官秩,量加褒录,以慰九原,且使天下之欲为忠义者知所劝慕,诚非小补。
臣不量疏远,干犯威严,无任震惧陨越之至。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贴黄〕臣窃详傅伯寿奏底有「加赠官秩,施恩后嗣,系于圣神之独断,非小臣所敢请」之语。
臣之疏远,尤不敢辄论及此。
然区区之情,实亦有同焉者。
伏乞圣照。
书楚辞协韵后1190年10月1日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二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二、《晦庵题跋》卷一、《古今图书集成》文学典卷一八四、雍正《湖广通志》卷九八 创作地点:福建省漳州市
始予得黄叔垕父所定《楚辞协韵》而爱之,以寄漳守傅景仁景仁为刻板置公帑。
未几,予来代景仁景仁为予言,《大招》「昭」「遽」同韵,此谓「遽」当为「遭」,似矣。
然尝读王岐公集,铭诗中用「遽」字正入「昭」韵,则《大招》之「遽」自不当改。
然又疑其或反是承袭此篇之误,因考《汉书》叙传,则有「符」与「昭」韵者(高惠功臣侯表),「区」与「骄」韵者(西南夷两粤传。),乃知《大招》本文诚不为误,而岐公用韵其考之亦详也。
予按诸书信如景仁之言,盖字之从「豦」声者,「噱」「臄」「醵」,平读音皆为「彊」,然则《大招》之「遽」当自「彊」而为「乔」,乃得其读。
于是即其板本复刊正之,使览者无疑焉。
景仁说尚有欲商订者,会其去亟不果。
他日当并扣之,附刻书后也。
绍熙庚戌十月壬午新安朱熹书。
福建柴运副1179年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七、《止斋先生文集》卷三二 创作地点:福建省福州市
风宪一台,□归于正。
岂□□□,复与驱驰?
载惟幸会之深,莫喻忻愉之至。
某官刑于太□,老成典刑。
松柏后凋,抱圭璋而不琢。
承宣淮右,□□□□之言;
入觐明廷。
尝建久长之策。
所以不□推爱,爰命□□。
□□□□,尝中于机会;
薄物细故,不登于简书。
眷言其□之可,莫若国家之重。
然居纠缪绳愆之任,则无服谗蒐恶之讽。
方平之遣发大臣,□景仁深陈其非是。
邢恶之追穷往事,□□□尤论其不公。
于大雅之寂寥,俾善类之安辑。
意已□□,俗难异言。
某既畴昔之依仁,矧继今而
愿言终教,吾之全归。
跋周伯寿画猫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止斋先生文集》卷四二、《止斋题跋》卷二、《古今图书集成》艺术典卷七九○
余家有数猫,终日饱食,相跳踯为戏,而不捕鼠。
余怪而问人,人曰:猫之善捕鼠者,日常睡。
因见伯寿所藏画,遂书此语。
浙西提刑黄遹湖南运判江东运副傅伯寿浙西提刑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一五、《攻愧集》卷四一
敕具官某等:朕分道遣使,以寄耳目于外,地有远近,职有剧易,选任之意则无不均。
以谅直之姿,抗澄清之志,使于近畿,威望甚耸。
引疾求退,故畀尔以湖外漕计,少休其劳。
伯寿以精敏之才,在文章之选,使于江左,职业日修。
惜其久外,故授尔以畿甸臬事,引以自近。
然飞挽谳议,二者俱重事也,一日不理,则必有受其弊者。
其各勉旃,以称予选。
李侍郎仁父书 其二 1178年12月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七九、《东莱吕太史集拾遗》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某官次觕遣,但块处索居,所怀偪塞,无与纾写,默默随群,寖就颓弛,日积愧腼。
比复同舍,例摄省户,偶占礼曹。
虽目前文牍极清简,然稍有讨论,便系典礼,责诿政自不轻也。
开府之始,酬酢经理,想亦小劳区画。
飘飖江渚之久,今行李既遂按堵,亦可少就休愒也。
远方人士,亦有可与语者否?
史事诸志,自冬春来虽各粗成编沓,然首尾不完,节目断绝,殊未有次序。
今期限在冬末,已是第三次展,不免趣办,第恐牴牾处多耳。
徐锴《通释》绍兴本近方得之,比馆中本阙十卷。
盖此书本名《说文系传》,各分子门,其前三十卷谓之《通释》,乃印本所有,后十卷各别有名,乃印本所无,今谨钞录送去。
但此本蠹蚀阙字极多,若得暇以《说文》参校,义理亦可推寻也。
潘义荣《编年》谨纳上,唯伯祖履历及其他文字,累往家叔处取,犹未到,当更趣之,才得即寻便转致次。
仲信禄文字,前此与傅景仁同将上,独见却,势须更待少时耳。
季修闻尚留蜀中,莫非久还侍旁否?
近事邸报中可得大略。
周文自春来请去之章已四上,李寿翁亦以病告经月,陈能之史院一日即得眩瞀之疾,迨今未平。
大抵目前善类或去或病,悒悒殊鲜况也。
武陵民淳事简,公退想多闲暇,《长编》莫曾下手再整顿否?
远地士子固难得,亦有可与语者否?
建茶三十口谩助午啜,敢幸笑留。
所论《长编》乍到,固知多事,今条教既定,莫渐可整顿否?
虽远方难得人商榷,然暇日极难得,似不可放过也。
吕祖谦承议郎仍兼史职淳熙四年四月 南宋 · 刘孝韪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一六
奉议郎秘书省秘书郎、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吕某:右,可特授承议郎、试秘书省秘书郎、兼国史院编修官
奉议郎、守秘书省著作郎、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兼权司封郎官傅伯寿等:昔唐《开元实录》厄于兴庆,殆无存者。
其后搜得一二,虽相继有以家藏来上,亦岂无遗事邪?
惟我徽祖临御县内二十有六载,礼乐庶事罔不备具。
记注所载,中更散逸,故绍兴间裒集成书,尚多阙略。
朕下明诏,复加纂修
尔等皆以奥学良才,博闻强识,绪业其间,岂特文直事核,而比旧增多百卷,斯亦勤矣。
恭阅奏篇,为之叹嘉。
咸进文阶,以示褒劝。
可依前件。
按:吕祖俭吕乔年东莱吕太史年谱》,宋嘉泰四年元明递修本《东莱吕太史文集》附录卷一。
朝奉大夫华文阁待制宝谟阁直学士通议大夫谥文朱先生行状1207年4月 南宋 · 黄干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五九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瓯市
曾祖绚,故不仕;
妣汪氏。
祖森,故赠承事郎
妣程氏,赠孺人
,故任左承议郎、守尚书吏部员外郎、兼史馆校勘,累赠通议大夫
孺人祝氏,赠硕人
本贯徽州婺源永平乡松岩里。
先生姓朱氏讳熹,字仲晦父
朱氏为婺源著姓,以儒名家,世有伟人。
吏部公甫冠,擢进士第,入馆为尚书郎,兼史事,以不附和议去国,文章行义为学者师,号韦斋先生,有文集行于世。
吏部公因仕入闽,至先生始寓建之崇安五夫里,今居建阳考亭
先生建炎四年九月十五日午时,生南剑尤溪之寓舍。
幼颖悟,庄重能言,韦斋指示曰:「此天也」。
问曰:「天之上何物」?
韦斋异之。
就傅,授以《孝经》,一阅封之,题其上曰:「不若是,非人也」!
尝从群儿戏沙上,独端坐,以指画沙,视之,八卦也。
少长,厉志圣贤之学,于举子业初不经意。
年十八,贡于乡,中绍兴十八年进士第,以左迪功郎泉州同安簿。
莅职勤敏,纤悉必亲,郡县长吏,事倚以决。
苟利于民,虽劳无惮。
职兼学事,选邑之秀民充弟子员,访求名士以为表率,日与讲说圣贤脩己治人之道。
年方踰冠,闻其风者,已知学之有师而尊慕之。
历四考,罢归,以奉亲讲学为急。
二十八年,请奉祠监潭州南岳庙
明年,召赴行在,言路有托抑奔竞以沮之者,遂以疾辞。
三十二年,祠秩满,再请。
孝宗即位,复因其任。
会有诏求直言,因上封事,其略言:「圣躬虽未有阙失,而帝王之学不可以不熟讲;
朝政虽未有阙遗,而修攘之计不可以不早定;
利害休戚虽不可遍以疏举,然本原之地不可以不加意。
陛下毓德之初,亲御简策,不过讽诵文辞,吟咏情性;
比年以来,欲求大道之要,又颇留意于老子、释氏之书。
记诵词藻,非所以探渊源而出治道;
虚无寂灭,非所以贯本末而立大中。
帝王之学,必先格物致知,以极夫事物之变,使义理所存,纤悉毕照,则自然意诚心正,而可以应天下之务」。
次言:「今日之计,不过脩政事、攘夷狄。
然计不时定者,讲和之说疑之也。
金虏于我有不共戴天之雠,则不可和也,义理明矣;
知义理之不可为而犹为之,以有利而无害也。
以臣策之,所谓和者,有百害而无一利,何苦而必为之?
愿畴咨大臣,总揽群策,鉴失之之由,求应之之术,断以义理之公,参以利害之实,闭关绝约,任贤使能,立纪纲,厉风俗。
使吾修政攘夷之外,了然无一毫可恃为迁延中已之资,而不敢怀顷刻自安之意,然后将相军民无不晓然知陛下之志,更相激厉,以图事功。
数年之外,志定气饱,国富兵强,视吾力之强弱,观彼衅之浅深,徐起而图之,中原故地不为吾有,而将焉往」?
次言:「四海利病系斯民之休戚,斯民休戚系守令之贤否。
监司者守令之纲,朝廷者监司之本,欲斯民之得其所,本原之地亦在朝廷而已。
今之监司奸赃狼藉,肆虐以病民者,莫非宰执台谏之亲旧宾客
其已失势者,既按见其交私之状而斥去之,尚在势者岂无其人?
顾陛下无自而知之耳」。
明年改元隆兴,复召,辞,不许,即入对,其一言:「大学之道在乎格物以致其知。
盖有是物必有是理,然理无形而难知,物有迹而易观,故因是物以求之,使是理瞭然于心目之间而无毫发之差,则应乎事者自无毫发之缪。
陛下虽有生知之性、高世之行,而未尝随事以观理,故天下之理多所未察;
未尝即理以应事,故天下之事多所未明,是以举措之间,动涉疑贰,听纳之际,未免蔽欺。
平治之效所以未著,由不讲乎大学之道,而溺心于浅近虚无之过」。
其二言:「君父之雠不与共戴天,乃天之所覆,地之所载,凡有君臣父子之性者,发于至痛不能自已之同情,而非专出于一己之私。
然则今日所当为者,非战无以复雠,非守无以制胜。
是皆天理之同然,非人欲之私忿也」。
末言:「古先圣王制御夷狄之道,其本不在乎威强,而在乎德业;
其任不在乎边境,而在乎朝廷;
其具不在乎兵食,而在乎纪纲。
今日谏诤之涂尚壅,佞幸之势方张,爵赏易致而威罚不行,民力已殚而国用未节,则德业未可谓修,朝廷未可谓正,纪纲未可谓立。
凡古先圣王所以强本折冲、威制夷狄之道,皆未可谓备」。
三劄所陈不出封事之意,而加剀切焉。
先生以为制治之原莫急于讲学,经世之务莫大于复雠,至于德业成败则决于君子小人之用舍,故于奏对复申言之。
盖学有定见,事有定理,而措之于言者如此。
武学博士,待次。
乾道改元,促就职,既至,以时相方主和议,请监南岳庙以归。
三年,差充枢密院编修官,待次。
五年,三促就职。
魏掞之以布衣召为国子录,因论曾觌而去,遂力辞。
先生尝两进绝和议、抑佞幸之戒,言既不行,虽擢用狎至,不敢就,出处之义凛然有不可易者。
丁内艰
六年,复召,以未终丧辞。
七年,既免丧,复召,以禄不及养辞。
四年之间,辞者六。
九年,有旨:「安贫守道,廉退可嘉」。
特改合入官,主管台州崇道观
先生以改秩畀祠皆进贤赏功、优老报勤之典,今无故骤得之,求退得进,于义未安,再辞。
淳熙元年,又再辞。
上意愈坚,始拜命。
宣教郎奉祠
二年,除秘书郎
先生以改官之命,正以嘉其廉退,今乃冒进擢之宠,是左右望而罔市利,力辞。
时上谕大臣,欲奖用廉退,执政先生为言,故有是命。
会有言虚名之士不可用者,以故再辞,即从其请,主管武夷山冲佑观
五年,差权发遣南康军事,辞者四,始之任。
先生自同安归,奉祠家居几二十年,间关贫困,不以属心,涵养充积,理明义精,见之行事者益霈然矣。
至郡,恳恻爱民,如己隐忧,兴利除害,惟恐不及。
属邑星子,土瘠税重,乞从蠲减,章凡五六上。
岁值不雨,讲求荒政,凡请于朝,言无不尽。
官物之检放、倚阁、蠲减、除豁带纳,如秋苗、夏税、木炭、月桩、经总制钱之属,各视其邑目,为之条奏,或至三四,不得请不已。
并奏请截留纲运,乞转运、常平两司拨钱米充军粮,备赈济,申严邻路断港遏籴之禁。
选官吏授以方略,俾视境内,具知荒歉分数、户口多寡、蓄积虚实,通商劝分,多所全活。
其设施次第,人争传录以为法。
讫事,奏乞依格推赏纳粟人者凡数四。
郡滨大江,舟舣岸者遇大风辄沦溺,因募饥民筑堤捍舟,民脱于饥,舟患亦息。
先生视民如伤,至奸豪侵扰细民、挠法害政者,惩之不少贷,由是豪强歛戢,里闾安靖。
数诣郡学引进士子,与之讲论。
访白鹿洞书院遗址,奏复其旧。
又奏乞赐书院敕额,及高宗御书、石经版本、九经注疏等书者至再。
每休沐,辄一至,诸生质疑问难,诲诱不倦。
退则相与徜徉泉石间,竟日乃反。
又求栗里陶靖节之居、西涧刘屯田之墓、孝子熊仁赡之闾,旌显之,犹以不得悉行其志为恨。
明年,诏监司郡守条具民间利病,遂上疏言:「天下之大务莫大于恤民,恤民之本又在人君正心术以立纪纲。
今日民间特以税重为苦,正缘二税之入,朝廷尽取以供军,而州县无复赢馀,则不免于二税之外别作名色,巧取于民。
今民贫赋重,若不讨军实、去浮冗,则民力决不可宽。
惟有选将吏、覈兵籍,可以节军实;
开广屯田,可以益军储;
练习民兵,可以益边备。
今日将帅之选,率皆膏粱子弟、厮役凡流,所得差遣,为费已是不赀,到军之日,惟望掊歛刻剥,以偿债负。
总馈饷之任者,亦皆倚附幽阴,交通货赂,其所驱催东南数十郡之脂膏骨髓,名为供军,而辇载以输权倖之门者不可以数计。
然则欲讨军实以纾民力,必尽反前之所为,然后乃可革也。
授将印、委利权,一出于朝廷之公议,则可以绝苞苴请托之私,而刻剥之风可革。
务求忠勇沉毅、实经行阵之人,则可以革轻授非才之弊,而军士畏爱。
蒐阅以时,窜名冗食者不得容其间。
又择老成忠实、通晓兵农之务者,使领屯田之事,付以重权,责其久任,则可以渐省列屯坐食之兵,稍损列郡供军之数。
军籍既覈,屯田既成,民兵既练,州县事力既纾,然后可以禁其苛歛,责其宽恤,庶几穷困之民得保生业,无复流移漂荡之患矣。
所谓其本在于正心术以立纪纲者,盖天下之纪纲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术公平正大,无偏党反侧之私,然后纪纲有所系而立。
君心不能以自正,必亲贤臣、远小人,讲明义理之归,闭塞私邪之路,然后乃可得而正。
宰相台省、师傅、宾友、谏诤之臣皆失其职,而陛下所与亲密谋议者,不过一二近习之臣。
此一二小人者,上则蛊惑陛下之心志,使陛下不信先王之大道,而说于功利之卑说,不乐庄士之谠言,而安于私亵之鄙态。
下则招集天下士大夫之嗜利无耻者,文武汇分,各入其门,所喜则阴为引援,擢寘清显,所恶则密行訾毁,公肆挤排。
交通货赂,则所盗者皆陛下之财;
命卿置将,则所窃者皆陛下之柄。
陛下所谓宰相、师傅、宾友、谏诤之臣,或反出入其门墙,承望其风旨,其幸能自立者,亦不过龊龊自守,而未尝敢一言以斥之。
其甚畏公论者,乃略能惊逐其徒党之一二,既不能深有所伤,而终亦不敢明言,以捣其囊橐窟穴之所在。
势成威立,中外靡然向之,使陛下之号令黜陟不复出于朝廷,而出于此一二人之门,名为陛下之独断,而实此一二人者阴执其柄。
盖其所坏非独坏陛下之纪纲,乃并与陛下所以立纪纲者而坏之,则民又安可得而恤,财又安可得而理,军政何自而修,土宇何自而复,宗庙之雠耻又何时而可雪耶」?
先生在任,尝用劄子奏事,后因台谏言用劄子非旧制,遂奏乞罢黜,又以致人户逃移自劾者再,以疾请奉祠者五。
将满,除江西提举常平茶盐事,待次。
初,庙堂议遣先生使蜀,上意不欲其远去,故有是命。
诏以修举荒政,民无流殍,除直秘阁,凡三辞,皆以前所奏纳粟人未推赏,难以先被恩命。
会浙东大饥,易提举浙东常平茶盐事。
时民已艰食,即日单车就道。
复以南康纳粟人未推赏辞职名,且乞奏事之任。
纳粟赏行,遂受职名,入对。
其一言:「陛下临御二十年间,水旱盗贼略无宁岁,意者德之崇未至于天与。
业之广未及于地与?
政之大者有未举,而小者无所系与?
刑之远者或不当,而近者或幸免与?
君子有未用,而小人有未去与?
大臣失其职,而贱者窃其柄与?
直谅之言罕闻,而谄谀者众与?
德义之风未著,而污贱者骋与?
货赂或上流,而恩泽不下究与?
责人或已详,而反躬有未至与?
夫必有是数者,然后足以召灾而致异」。
其二言:「陛下即政之初,盖尝选建英豪,任以政事,不幸其间不能尽得其人,是以不复广求贤哲,而姑取软熟易制之人以充其位。
于是左右私亵使令之贱,始得以奉燕间、备驱使,而宰相之权日轻。
又虑其势有所偏,而因重以壅己也,则时听外廷之论,将以阴察此辈之负犯而操切之。
陛下既未能循天理、公圣心,以正朝廷之大体,则固已失其本矣。
而又欲兼听士大夫之公言,以为驾驭之术,则士大夫之进见有时,而近习之从容无间;
士大夫之礼貌既庄而难亲,其议论又苦而难入,近习便辟侧媚之态既足以蛊心志,其胥吏狡猾之术又足以眩聪明。
此其生熟甘苦既有所分,恐陛下未及施其驾驭之术,而先堕其数中矣。
是以虽欲微抑此辈,而此辈之势日重;
虽欲兼采公论,而士夫之势日轻。
重者既挟其重以窃陛下之权,轻者又借力于所重以为窃位固宠之计,中外相应,更济以私,日往月来,浸淫耗蚀,使陛下之德业日隳,纲纪日坏,邪佞充塞,货赂公行,兵愁民怨,盗贼间作,灾异数见,饥馑荐臻。
群小相挻,人人皆得满其所欲,惟有陛下了无所得,而国家顾乃独受其弊」。
其三言救荒利害,如州县旱伤,早行检放,从实蠲减;
劝谕人户赈粜,务得其平,纳粟之人早行推赏,所纳米数仍减其半;
乞拨丰储仓米三十馀万石以备济粜;
州县新旧官物并且住催,绍兴丁身等钱预行蠲放,及免米商力胜税钱;
量立赏格,官吏违慢者奏劾,昏病者别与差遣,仍选差得替待阙宫庙持服官员时暂管干
其四言:水旱三分以上,第五等户免检并放;
五分以上,第四等户依此施行。
乞行著令,及请颁行社仓条约于诸路。
其五言绍兴和买,乞议革其弊。
其六言南康尝乞蠲减星子租税,有司拒以对补,吝细鄙狭,不达大体。
其七言白鹿书院请赐书额。
先生所对奏劄凡七,其一二皆自书,以防宣泄。
又以南康所上封事缮写成册,用袋重封,于閤门投进。
后五劄亦有非一时救荒之急者,当倥偬不暇给之际,而忧深虑远,从容整暇,盖急于救民,罄竭忠悃,不敢有所隐也。
先生所居之乡,每岁春夏之交,豪户闭籴牟利,细民发廪强夺,动相贼杀,几至挻变。
先生尝率乡人置社仓以赈贷之,米价不登,人得安业,至是乞推行之。
白鹿书院事本不暇及,前期执政使人谕以且宜勿言,先生因念主上未必有鄙薄儒生之意,而大臣先为此言,不可,及对,卒言之。
上委曲访问,悉从其请。
先生初拜命,即移书他郡,募米商,蠲其征,及至,客舟之米已辐凑。
复以入奏荒政数事推广条上,情词恳恻,条目详密。
日与僚属寓公钩访民隐,至废寝食。
分画既定,按行所部,穷山长谷,靡所不到,拊问存恤,所活不可胜计。
每出,皆乘单车,屏徒从,所历虽广而人不知。
县官吏惮其风采,苍黄惊惧,常若使者压其境,至有自引去者,由是所部肃然。
而尤以戢盗、捕蝗、兴水利为急,大抵措画悉如南康时,而用心尤苦。
初奏绍兴和买之弊,至是乞先与痛减岁额,然后用贯头科敷。
惟虑真下户受其弊,则请参用高下等第均敷,及减免下户丁钱以优之,又乞免台州丁钱。
至于差役利害,亦尝条具数千言申省。
义役之法,则乞令均出义田,罢去役首,免排役次,官差保正副长轮收义田,仍令上户兼充户长。
又乞取会福建下四州见行产盐法,行于本路沿海四州。
又乞依处州见行之法,改诸郡酒坊为万户。
于救荒之馀,犹悉及他事,以为经久之计。
先生犹以徒费大农数十万缗,无以全活一道饥民自劾。
又以前后奏请多见抑却,幸而从者,又率稽缓后时,无益于事,蝗旱相仍,不胜忧愤,复奏言:「为今之计,独有断自圣心,沛然发号,责躬求言,然后君臣相戒,痛自省改。
其次惟有尽出内库之钱,以供大礼之费,为收籴之本。
户部无得催理旧欠,诏诸路漕臣遵依条限检放税租,诏宰臣沙汰被灾路分州军监司、守臣之无状者,遴选贤能,责以荒政,庶几犹足以下结人心,消其乘时作乱之意。
不然,臣恐所忧者不止于饿殍,而在于盗贼,蒙其害者不止于官吏,而上及于国家也」。
复上时宰书云:「朝廷爱民之心不如惜费之甚,是以不肯为极力救民之事。
明公忧国之念不如爱身之切,是以但务为阿谀顺旨之计。
然民之与财孰轻孰重,身之与国孰大孰小?
财散犹可复聚,民心一失,则不可复收;
身危犹可复安,国势一倾,则不可复正。
至于民散国危,而措身无所,则其所聚有不为大盗积者耶」?
九年,以赈济有劳,进直徽猷阁,辞。
台守唐仲友与时相王淮同里,为姻家,迁江西宪,未行。
先生行部,讼者纷然,得其奸赃、伪造楮币等事,劾之。
时久旱而雨,奏上,匿不以闻,仲友亦自辩,且言弟妇王氏惊悸病笃,论愈力,章至十上。
事下绍兴府鞠之,狱具情得,乃夺其新命授先生
先生以为是蹊田而夺之牛,辞不拜,遂归。
寻令两易江东,辞,及辞职名。
且言唐仲友虽寝新命,已具之狱竟释不治,则是所按不实,难以复沾恩赏,并不许。
受职名,再辞新任,且乞奉祠,言所劾赃吏党与众多,并当要路,大者宰制斡旋于上,小者驰骛经营于下,若其加害于臣不遗馀力,则远至师友渊源之所自,亦复无故横肆抵排。
为臣之计,惟有乞身就闲,或可少纾患害。
时从臣有奉时相意,上疏毁程氏之学,以阴诋先生者,故有是言。
十年,差主管台州崇道观
先生南康、使浙东,始得行其所学,已试之效卓然,而卒不果用,退而奉崇道、云台、鸿庆之祠者五年,自是海内学者尊信益众。
十四年,除提点江西刑狱公事,待次,以疾辞,不许,遂拜命。
十五年,促奏事,又以疾辞,不许,遂行,又以疾请奉祠者再。
罢相,遂力疾入奏,首言:「近年以来,刑狱不当,轻重失宜,甚至涉于人伦风化之重者,有司议刑,亦从流宥之法,则天理民彝几何不至于泯灭」?
又言:「州郡狱官乞注有举主关升及任满铨试第二等以上人,常调关升及省部胥吏并不得注拟。
若县狱,则专委之令或不得人,则无所不至,亦望令县丞主簿同行推讯」。
又言:「提刑司管催经总制钱,起于宣和末年仓卒用兵,权宜措画。
其始亦但计其出纳之实数,而随以取之。
绍兴经界,民间投印违限,契约所入,倍于常岁,自后遂以是年为额,而立为比较之说。
甚至灾伤检放倚阁,钱米已无所入,而经总制钱独不豁除,州县之煎熬何日而少纾,斯民之愁叹何时而少息」!
又言江西诸州科罚之弊。
至其末篇,乃言:「陛下即位二十有七年,而因循荏苒,无尺寸之效可以仰酬圣志。
尝反覆而思之,无乃燕间蠖濩之中、虚明应物之地,天理有未纯,人欲有未尽欤?
天理未纯,是以为善不能充其量;
人欲未尽,是以除恶不能去其根。
一念之顷,公私邪正、是非得失之机,朋分角立,交战于其中。
故体貌大臣非不厚,而便嬖侧媚得以深被腹心之寄;
寤寐豪英非不切,而柔邪庸缪得以久窃廊庙之权。
非不乐闻公议正论,而有时不容;
非不堲谗说殄行,而未免误听;
非不欲报复陵庙雠耻,而不免畏怯茍安;
非不欲爱养生灵财力,而未免叹息愁怨。
凡若此类,不一而足。
愿陛下自今以往,一念之顷则必谨而察之,此为天理耶?
为人欲耶?
果天理也,则敬以充之,而不使其少有壅阏;
果人欲也,则敬以克之,而不使其少有凝滞。
推而至于言语动作之间,用人处事之际,无不以是裁之,则圣心洞然,中外融澈,无一毫之私欲得以介乎其间,而天下之事将惟陛下之所欲为,无不如志矣」。
是行也,有要之于路,以「正心诚意」为上所厌闻,戒以勿言者,先生曰:「吾平生所学只有此四字,岂可回互而欺吾君乎」?
及奏,上未尝不称善,曰:「久不见卿,浙东之事朕自知之。
今当处卿清要,不复劳卿州县」。
兵部郎,以足疾丐祠,未供职。
本部侍郎林栗前数日与先生论《易》、《西铭》不合,至是遣部吏抱印迫以供职。
先生以疾在告,遂疏先生欺慢。
时上意方向先生,欲易以他部郎,时相竟请授以前江西之命,仍旧职名,又令吏部给还,改官以后不曾陈乞磨勘
先生改秩既出特恩,其后累任祠官,无绩可考,以故不曾陈乞磨勘十有四年
先生行,且辞曰:「论者谓臣事君无礼,为人臣子有此名,罪当诛戮,岂可复任外台耳目之寄」?
章再上,除直宝文阁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亦罢。
磨勘及职名,不许,转朝奉郎
未踰月,再召。
时庙堂知上眷厚,惮先生复入,故为两罢之策,上悟,先生复召。
受职名,辞召命,以为迁官进职,皆为许其闲退,方窃难进易退之褒,复为弹冠结绶之计,则其为世观笑,不但往来屑屑之讥。
又促召。
初,先生入奏事,迫于疾作,尝面奏,以为口陈之说有所未尽,乞具封事以闻。
至是再辞,遂并具封事投匦以进。
其略曰:「今天下大势,如人有重病,内自心腹,外达四支,无一毫一发不受病者,臣不暇言,且以天下之大本与今日之急务为陛下言之。
盖大本者,陛下之心;
急务则辅翼太子、选任大臣、振举纲维、变化风俗、爱养民力、修明军政六者是也。
古先圣王兢兢业业,持守此心,虽在纷华波动之中,幽独得肆之地,而所以精之一之,克之复之,如对神明,如临渊谷。
犹恐隐微之间或有差失,而不自知,是以建师保之官,列谏诤之职。
凡饮食酒浆、衣服次舍、器用财贿,与夫宦官宫妾之政,无一不领于冢宰,使其左右前后,一动一静,无不制以有司之法,而无纤芥之隙、瞬息之顷,得以隐其毫发之私。
陛下之所以精一克复而持守其心,果有如此之功乎?
所以脩身齐家而正其左右,果有如此之效乎?
省事禁臣固不得而知,然爵赏之滥、货赂之流,闾巷窃言,盖久已不胜其籍籍。
则陛下所以脩之家者,恐其未有以及古之圣王也。
至于左右便嬖之私,恩遇过当。
往者渊、觌、说、抃之徒势焰熏灼,倾动一时,今已无可言矣,独有前日臣所面陈者,虽蒙圣慈委曲开譬,然臣之愚,窃以为此辈但当使之守门传命,供扫除之役,不当假借崇长,使得逞邪媚、作淫巧于内,以荡上心,立门庭、招权势于外,以累圣政。
臣窃闻之道路,自王抃既逐之后,诸将差除,多出此人之手。
陛下竭生灵膏血以奉军旅,而军士顾乃未尝得一温饱,是皆将帅巧为名色,夺取其粮,肆行货赂于近习,以图进用,出入禁闼腹心之臣,外交将帅,共为欺蔽,以至于此。
而陛下不悟,反宠昵之,以是为我之私人,至使宰相不得议其制置之得失,给谏不得论其除授之是非。
则陛下所以正其左右者,未能及古之圣王又明矣。
至于辅翼太子,则自王十朋陈良翰之后,宫寮之选号为得人而能称其职者,盖已鲜矣。
而又时使邪佞儇薄阘冗妄庸之辈或得参错于其间,所谓讲读,亦姑以应文备数,而未闻其有箴规之效。
至于从容朝夕陪侍游燕者,又不过使臣宦者数辈而已。
唐之《六典》,东宫之官,师傅、宾客既职辅导,而詹事府、两春坊实拟天子之三省,故以詹事庶子领之。
今则师傅、宾客既不复置,而詹事庶子有名无实,其左右春坊遂直以使臣掌之,何其轻且亵之甚耶!
夫立太子而不置师傅、宾客,则无以发其隆师亲友、尊德乐义之心;
独使春坊使臣得侍左右,则无以防其戏慢媟狎、奇邪杂进之害。
宜讨论前典,置师傅、宾客之官,罢去春坊使臣,而使詹事庶子各复其职。
至于选任大臣,则以陛下之聪明,岂不知天下之事,必得刚明公正之人而后可任哉?
其所以常不得如此之人,而反容鄙夫之窃位者,直以一念之间未能撤其私邪之蔽,而燕私之好、便嬖之流不能尽由于法度。
若用刚明公正之人以为辅相,则恐其有以妨吾之事、害吾之人,而不得肆,是以选抡之际,常先排摈此等,寘之度外,而后取凡疲懦软熟、平日不敢直言正色之人而揣摩之,又于其中得其至庸极陋、决可保其不至于有所妨者,然后举而加之于位。
是以除书未出而物色先定,姓名未显而中外已逆知,其决非天下之第一流矣。
至于振肃纪纲,变化风俗,则今日宫省之间、禁密之地,而天下不公之道、不正之人顾乃得以窟穴盘据于其间,而陛下目见耳闻无非不公不正之事,则其所以熏蒸销铄,使陛下好善之心不著,疾恶之意不深,其害已有不可胜言者矣。
及其作奸犯法,则陛下又未能深割私爱而付诸外廷之议,论以有司之法,是以纪纲不能无所挠败。
纪纲不正于上,是以风俗颓弊于下。
盖其为患之日久矣,而浙中为尤甚。
大率习为软美之态、依阿之言,以不分是非、不辨曲直为得计。
下之事上固不敢少忤其意,上之御下亦不敢稍怫其情,惟其私意之所在,则千涂万辙,经营计较,必得而后已。
甚者以金珠为脯醢,以契券为诗文,宰相可啖则啖宰相近习可通则通近习,惟得之求,无复廉耻。
一有刚毅正直守道循理之士出乎其间,则群讥众排,指为道学,而加以矫激之罪。
十数年来,以此二字禁锢天下之贤人君子,复如崇、宣之间所谓元祐学术者,排摈诋辱,必使无所容其身而后已。
呜呼,此岂治世之事,而尚复忍言之哉!
至于爱养民力,修明军政,则自虞允文之为相也,尽取版曹岁入窠名之必可指拟者,号为岁终羡馀之数,而输之内帑
顾以其有名无实,积累挂欠,空载簿籍,不可催理者拨还版曹,以为内帑之积,将以备他日用兵进取不时之须。
然自是以来二十馀年,内帑岁入不知几何,而认为私贮,典以私人,宰相不得以式贡均节其出入,版曹不得以簿书勾考其有亡。
其日销月耗以奉燕私之费者,盖不知其几何矣,而曷尝闻其能用此钱以易胡人之首,如太祖皇帝之言哉!
徒使版曹经费阙乏日甚,督趣日峻。
以至废去祖宗以来破分良法,而必以十分登足为限;
以为未足,则又造为比较监司郡守殿最之法以诱胁之。
于是中外承风,竞为苛急,此民力之所以重困也。
诸将之求进也,必先掊克士卒,以殖私财,然后以此自结于陛下之私人,而祈以姓名达于陛下之贵将。
贵将得其姓名,即以付之军中,使自什伍以上,节次保明,称其材武堪任将帅,然后具奏为牍,而言之陛下之前。
陛下但见等级推先、案牍具备,则诚以为公荐而可以得人矣,而岂知其谐价输钱,已若晚唐之债帅哉!
夫将者三军之司命,而其选置之方乖剌如此,则其智勇材略之人孰肯抑心下首于宦官宫妾之门?
而陛下之所得以为将帅者皆庸夫走卒,而犹望其修明军政,激劝士卒,以强国势,岂不误哉?
凡此六事,皆不可缓,而本在于陛下之一心。
一心正,则六事无不正;
一有人心私欲以介乎其间,则虽欲惫精劳力,以求正夫六事者,亦将徒为文具,而天下之事愈至于不可为矣」。
疏入,夜漏下七刻,上已就寝,亟起,秉烛读之终篇。
明日,除主管太乙宫崇政殿说书
时上已有倦勤之意,盖将以为燕翼之谋。
先生尝草奏疏,言讲学以正心,脩身以齐家,远便嬖以近忠直,抑私恩以抗公道,明义理以绝神奸,择师傅以辅皇储,精选任以明体统,振纪纲以厉风俗,节财用以固邦本,修政事以攘夷狄,凡十事,欲以为新政之助。
执政有指道学为邪气者,力辞新命,除秘阁修撰,仍奉外祠,遂不果上。
先生孝宗朝,陛对者三,上封事者三。
其初固以讲学穷理为出治之大原,其后则直指天理人欲之分、精一克复之义。
其初固以当世急务一二为言,其后封事之上,则心术、宫禁、时政、风俗,披肝沥胆,极其忠鲠。
盖所望于君父愈深,而其言愈切,故于封事之末有曰:「日月逾迈,如川之流,一往而不复。
不惟臣之苍颜白发已迫迟莫,而窃仰天颜,亦觉非昔时矣」。
忠诚恳恻,至今读者,犹为之涕下。
先生进疏虽切,孝宗亦开怀容纳,武博、编摩、秘省郎曹之除,盖将引以自近;
南康,持浙东、江西之节,又知其不可强留而授之;
至是复有经帷之命。
先生之尽忠,孝宗之受尽言,亦未为不遇也。
先生进言,皆痛诋大臣近习孝宗之眷愈厚,而嫉者愈深,是以不能一日安其身于朝廷之上,而孝宗内禅矣。
光宗即位,再辞职名,仍旧直宝文阁,降诏奖谕,除江东转运副使,以疾辞者再。
覃恩转朝散郎赐绯衣银鱼,改知漳州,又再以疾辞,不许。
光宗初政,再被除命,遂以绍熙元年之任。
奏除属县无名之赋七百万,减经总制钱四百万。
加意学校,教诱诸生,如南康时。
又以习俗未知礼,采古丧葬嫁娶之仪揭以示之,命父老解说,以教子弟。
释氏之教,南方为盛,男女聚僧庐为传经会,女不嫁者私为庵舍以居,悉禁之,俗大变。
郡有故迪功郎高登忤秦桧贬死,为奏请昭雪,褒其直。
会朝论欲行泉、漳、汀三州经界,先生初仕同安,已知经界不行之害,至是访事宜、择人物,以至方量之法,洞见本末。
遂疏其事上之,且言必可行之说三,将必至于不能行之说一,盖谓经界法行,息争止讼,大为民利,而占田隐税、侵渔贫弱者所不便。
及具宣德意,榜之通衢,则邦民鼓舞,而寓公豪右果为异议以沮之。
遂因地震及足疾不赴锡宴自劾。
其冬,有旨先行漳州经界。
南方春早,事已无及。
明年,属有嗣子之丧,再请奉祠,除秘阁修撰主管南京鸿庆宫
先生以当上初政,尝辞前件职名,已降褒诏从其请,难以复受,辞者再。
诏论撰之职以宠名儒,乃拜命。
荆湖南路转运副使,再辞。
漳州经界竟报罢,遂以前言经界可行自劾。
三年,再以疾辞,乞补满宫观,从之。
又数月,差知静江府、广南西路经略安抚,辞。
四年,又辞主管南京鸿庆宫
未几,差知潭州荆湖南路安抚,以辞远就近,不为无嫌,力辞。
五年,再辞。
有旨:长沙巨屏,得贤为重。
会洞獠扰属郡,遂拜命赴镇。
至,则遣人谕以祸福,皆降之。
申教令,严武备,戢奸吏,抑豪民。
先生所至,必兴学校,明教化。
湖湘士子素知学,日伺公退,则请质所疑,先生为之讲说不倦,四方之学者毕至。
又以南康漳州所申改正释奠仪式为请,录故死节五人,为之立庙。
孝宗升遐,先生哀恸,不能自胜。
又闻上以疾不能执丧,中外汹汹,益忧惧,遂申省乞归田里。
言:「天下国家所以长久安宁,惟赖朝廷三纲五常之教建立修明于上,然后守藩述职之臣有以禀承宣布于下,所以内外相维,小大顺序,虽有彊猾奸宄,无所逞志。
不然,以一介书生,置诸数千里军民之上,亦何所凭恃而能服其众哉」?
又草封事,极言父子天性,不应以小嫌废彝伦,言颇切直。
今上即位,不果上。
上在潜邸,闻先生名,每恨不得先生为本宫讲官,至是首召奏事。
先生行,且辞,除焕章阁待制侍讲,辞,不许,又再辞,且言:「陛下嗣位之初,方将一新庶政,所宜爱惜名器。
若使倖门一开,其弊岂可复塞?
至于博延儒臣,专意讲学,盖将求所以深得亲欢者为建极导民之本,思所以大振朝纲者为防微虑远之图。
顾问之臣,实资辅养,用人或缪,所系非轻」。
先生在道闻南内朝礼尚阙,近习已有用事者,故预有是言。
又不许,遂奏乞且依元降旨挥带元官职奏事者再。
及入对,首言:「乃者天运艰难,国有大咎,所谓天下之大变,而不可以常理处者。
太皇太后躬定大策,陛下寅绍丕图,可谓处之以权,而庶几不失其正矣。
然自顷至今亦既三月,或反不能无疑于逆顺名实之际,祸乱之本又已伏于冥冥之中,窃为陛下忧之。
尚犹有可诿者,亦曰,陛下之心前日未尝有求位之计,今日未尝忘思亲之怀。
此则道心微妙之全体,天理发用之本然,所以行权而不失其正之根本也。
诚即是心而充之,所谓求仁得仁而无怨,终身䜣然,乐而忘天下者,臣有以知陛下之不难矣。
借曰天命神器不可无传,宗庙社稷不可无奉,则转祸为福,易危为安,亦岂可舍此而他求哉?
充吾未尝求位之心,则可以尽吾负罪引慝之诚;
充吾未尝忘亲之心,则可以致吾温凊定省之礼。
始终不越乎此,而大伦正、大本立矣」。
次言为学莫先于穷理,穷理必在于读书,读书之法莫贵于循序而致精,致精之本则又在于居敬而持志。
又三劄言湖南岁计入少出多,不可支吾,乞裁减差到诸班换授归正杂色补官员数;
邵州边防全无措画,以致徭人侵犯,乞移置寨栅,增拨戍兵;
潭州城壁,乞行计度修筑。
既对,面辞待制侍讲,不许。
翌日,又辞待制职名,乞改作说书差遣,以为未得进说,而先受厚恩,万一异时未效涓埃,而疾病不支,遂窃侍从职名而去,则臣死有馀罪。
上手札:「卿经术渊源,正资劝讲,次对之职,勿复牢辞,以副朕崇儒重道之意」。
遂拜命。
赵彦逾按视孝宗山陵,以为土肉浅薄,掘深五尺,下有水石,旋改新穴,比旧仅高尺馀;
孙逢吉覆按,亦乞少宽月日,别求吉兆。
有旨集议,台史惮之,议遂中寝。
先生竟上议状言:「寿皇圣德神功,宜得吉土,以奉衣冠之藏。
当广求术士,博访名山,不宜偏信台史罔上误国之言,固执绍兴坐南向北之说,委之水泉沙砾之中、残破浮浅之地」。
不报。
覃恩转朝请郎赐紫章服,兼实录院同修撰
再辞,不许,拜命。
受诏进讲《大学》。
先生以平日论著敷陈开析,务积诚意,以感上心。
遂奏乞除朔望旬休及过宫日分,不以寒暑双只月日诸假故,并令蚤晚进讲。
又乞置局看详四方封事,瑞庆节免称贺。
从之
复因有旨修葺旧东宫,为屋三数百间,遂具四事奏言:「当上帝震怒,灾异数出,畿甸百姓饥饿流离太上皇帝未获进见,寿皇因山未卜,太皇太后皇太后皆以尊老之年茕然忧苦,不宜大兴土木,以就安便。
寿康定省之礼,所宜下诏自责,频日继往,顾乃逶迤舒缓,无异寻常。
太上皇帝必以为此特备礼而来,其深闭固拒而不得见亦宜矣。
朝廷纪纲尤所当严,上自人主,下至百执,各有职业,不可相侵。
今进退宰执、移易台谏,皆出陛下之独断,大臣不与谋,给舍不及议。
正使其事悉当于理,亦非为治之体,况中外传闻,皆谓左右或窃其柄,而其所行又未能尽允于公议乎?
此弊不革,臣恐名为独断,而主威不免于下移;
欲以求治,而返不免于致乱」。
末复申言:菆宫之卜,不宜偏听台史胶固缪妄之言,堕其交结眩惑之计。
皆不报。
先生进讲每及数次,复以前所讲者编次成帙以进。
上亦开怀容纳,且面谕,以求放心之说甚善,所进册子,宫中常读之,今后更为点来。
先生知上有意于学,遂以劄子勉上进德。
其略言:「愿陛下日用之间,语默动静,必求放心,以为之本。
而于玩经观史,亲近儒学,已用力处,益用力焉。
数召大臣切劘治道,俾陈今日要务,略如仁祖天章阁故事。
至于群臣进对,亦赐温颜,反覆询访,以求政事之得失、民情之休戚,而又因以察其人才之邪正短长,庶于天下之事各得其理」。
又奏:「礼经、敕令:子为父、嫡孙承重为祖父,皆斩衰三年。
嫡子当为父后,不能袭位执丧,则嫡孙继统而代之执丧。
自汉文短丧,历代因之,天子遂无三年之丧。
为父且然,则嫡孙承重可知。
人纪废坏,三纲不明,千有馀年,莫能釐正。
寿皇圣帝至性自天,孝诚内发,易月之外,犹执通丧,朝衣朝冠皆以大布,所宜著在方册,为世法程。
间者遗诰初颁,太上皇帝偶违康豫,不能躬就丧次,陛下以世嫡承大统,则承重之服著在礼律,所宜遵寿皇已行之法。
一时仓卒,不及详议,遂用漆纱浅黄之服,不惟上违礼律,且使寿皇已行之礼举而复坠,臣窃痛之。
然既往之失不及追改,惟有将来启殡发引,礼当复用初丧之服,则其变除之节尚有可议。
欲望明诏礼官稽考礼律,预行指定」。
孝宗祔庙,议宗庙迭毁之次,有请并祧僖、宣二祖,奉太祖居第一室,袷祭则正东向之位者。
有旨集议,僖、顺、翼、宣四祖祧主宜有所归。
太祖皇帝首尊四祖之庙,以僖祖为四庙之首。
治平间,议者以世数寖远,请迁僖祖于夹室。
未及数年,王安石等奏,僖祖有庙,与无异,请复其旧。
从之
时相雅不以熙宁复祀僖祖为是。
先生度难以口舌争,遂移疾上议状,条其不可者四,以为:「藏之夹室,则是以祖宗之主下藏于子孙之夹室。
至于祫祭,设幄于夹室之前,则亦不得谓之祫。
欲别立一庙,则丧事即远,有毁无立;
欲藏之天兴殿,则宗庙原庙不可相杂。
议者皆知其不安,特以其心急于尊奉太祖三年一祫时暂东向之故,不知其实无益于太祖之尊,而徒使僖祖太祖两庙威灵相与争校彊弱于冥冥之中,并使四祖之神疑于受摈,徬徨踯躅,不知所归,令人伤痛,不能自已。
今但以太祖当日追尊帝号之心而默推之,则知太祖今日在天之灵于此必有所不忍。
又况僖祖祧主迁于治平,不过数年,神宗皇帝复奉以为始祖,已为得礼之正而合于人心,所谓有其举之,而莫敢废者乎」。
又拟为庙制,以辩议者一旦并迁僖、宣二祖,析太祖太宗为二之失,复引元祐大儒程颐之说,以为物岂有无本而生者,今日天下基本盖出僖祖,安得为无功业?
议状既上,庙堂持之不以闻,即毁撤僖、宣庙室,更创别庙以奉四祖。
宰相既有所偏主,楼钥陈傅良又复牵合装缀以附其说。
先生所议颇达上听,忽有旨召赴内殿奏事,因节略状文,及为劄子,画图以进。
上然之,且曰:「僖祖国家始祖,高宗孝宗太上皇帝不曾迁,今日岂敢轻议?
欲令先生于榻前撰数语,以御批直罢其事。
先生方惩内批之弊,因言乞降出劄子,再令臣寮集议。
既退,复以上意谕庙堂,而事竟不行。
经生学士知礼者皆是先生,一时异议之徒忌其轧己,权奸遂从而乘之。
上之立也,丞相赵汝愚密与知閤门事韩侂胄谋之,侂胄太皇太后为亲属,因得通中外之言。
侂胄自谓有定策功,居中用事。
先生长沙辞免待制侍讲,已微寓其意;
及进对,复尝再三面言,又约吏部侍郎彭龟年共攻之。
龟年出护使客,侂胄益得志。
先生又于所奏四事疏中,斥言左右窃柄之失,后因讲筵留身,复申言前疏,乞赐施行。
既退,即降御批云:「悯卿耆艾,方此隆冬,恐难立讲,已除卿宫观」。
宰相执奏不行,明日径以御批付下,台谏、给舍亦争留,不可,除宝文阁待制,与州郡差遣,力辞。
寻除知江陵府,又力辞,仍乞追还新旧职名。
诏依旧焕章阁待制提举南京鸿庆宫
庆元元年,又乞追还旧职,不许。
赵丞相亦罢,诬以不轨,谪永州
丞相既当大任,收召四方知名之士,中外引领,以观新政先生独惕然,以侂胄用事为虑。
既屡为上言,又数以手书遣生徒密白丞相,当以厚赏酬其劳,勿使得预朝政,且有分界限、立纪纲、防微杜渐、谨不可忽之意。
丞相方谓其易制,所倚以为腹心谋事之人又皆持禄茍安,无复远虑。
丞相既逐,而朝廷大权悉归侂胄
先生自念身虽闲退,尚带侍从职名,不敢自嘿,遂草书万言,极言奸邪蔽主之祸,因以明其冤。
词旨痛切,诸生更谏。
以筮决之,遇《遁》之《同人》,先生默然退,取谏藁焚之,自号遁翁
以庙议不合,乞收还职名,又以疾乞休致,不许。
先是吏部取会磨勘,至是转朝奉大夫,又辞职名,乞休致,又以尝妄议山陵自劾,又言已罢讲官,不敢复带侍从职名,诏依旧秘阁修撰
二年,又言:昨来疏封锡服、封赠荫补、磨勘转官,皆为已受从官恩数,乞改正。
沈继祖监察御史,上章诬诋,落职罢祠。
四年十二月,以来岁年及七十,申乞致仕。
五年,依所请。
六年三月甲子,终于正寝。
十一月壬申,葬建阳县唐石里之大林谷。
嘉定二年,除华文阁待制,与致仕恩泽。
傅伯寿故家子,尝执弟子礼,恨不荐己,先生辞次对、除修撰也,伯寿行词有慢伪等语。
先生没,伯寿建宁,又不以闻,故复职之命犹生存也。
先生去国,侂胄势益张,鄙夫憸人迎合其意,以学为伪,谓贪黩放肆乃人真情,洁廉好礼者皆伪也。
科举取士稍涉经训者悉见排黜,文章议论根于理义者并行除毁,六经、《语》、《孟》悉为世之大禁。
猾胥贱隶、顽钝无耻之徒往往引用以至卿相,绳趋尺步、稍以儒名者无所容其身。
从游之士特立不顾者屏伏丘壑,依阿巽懦者更名他师,过门不入,甚至变易衣冠、狎游市肆以自别其非党。
先生日与诸生讲学竹林精舍,有劝以谢遣生徒者,笑而不答。
先生既没,善类悉已排摈,群小之势已成,侂胄志气骄溢,遂至擅开边衅,几危宗社,而生灵涂炭矣。
开禧三年侂胄伏诛,凶徒憸党根株斥戮。
嘉定元年,诏赐谥与遗表恩泽
明年赐谥曰文
明年,赠中大夫,特赠宝谟阁直学士
后以明堂恩,累赠通议大夫
先生平居惓惓,无一念不在于国。
闻时政之阙失,则戚然有不豫之色;
语及国势之未振,则感慨以至泣下。
然谨难进之礼,则一官之拜必抗章而力辞;
厉易退之节,则一语不合必奉身而亟去。
其事君也,不贬道以求售;
其爱民也,不徇俗以茍安。
故其与世,动辄龃龉,自筮仕以至属纩,五十年间,历事四朝,仕于外者仅九考,立于朝者四十日,道之难行也如此。
然绍道统,立人极,为万世宗师,则不以用舍为加损也。
韦斋先生得中原文献之传,闻河洛之学,推明圣贤遗意,日诵《大学》、《中庸》,以用力于致知诚意之地,先生蚤岁已知其说而心好之。
韦斋病且亟,属曰:「籍溪胡原仲白水刘致中屏山刘彦冲三人,吾友也,学有渊源,吾所敬畏。
吾即死,汝往事之,而惟其言之听,则吾死不恨矣」。
先生既孤,则奉以告三君子而禀学焉。
时年十有四,慨然有求道之志,博求之经传,遍交当世有识之士,虽释老之学亦必究其归趣,订其是非。
延平李先生学于豫章罗先生罗先生学于龟山杨先生延平韦斋为同门友。
先生归自同安,不远数百里徒步往从之延平称之曰:「乐善好义,鲜与伦比」。
又曰:「颖悟绝人,力行可畏。
其所论难,体认切至」。
自是从游累年,精思实体,而学之所造者益深矣。
其为学也,穷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践其实,居敬者所以成始成终也。
谓致知不以敬,则昏惑纷扰,无以察义理之归;
躬行不以敬,则怠惰放肆,无以致义理之实。
持敬之方,莫先主一,既为之箴以自警,又笔之书,以为小学大学皆本于此。
终日俨然,端坐一室,讨论典训,未尝少辍。
自吾一心一身,以至万事万物,莫不有理。
存此心于齐庄静一之中,穷此理于学问思辨之际,皆有以见其所当然而不容已,与其所以然而不可易。
然充其知而见于行者,未尝不反之于身也。
不睹不闻之前,所以戒惧者愈严愈敬;
隐微幽独之际,所以省察者愈精愈密。
思虑未萌而知觉不昧,事物既接而品节不差。
无所容乎人欲之私,而有以全乎天理之正。
不安于偏见,不急于小成,而道之正统在是矣。
其为道也,有太极而阴阳分,有阴阳而五行具,禀阴阳五行之气以生,则太极之理各具于其中。
天所赋为命,人所受为性,感于物为情,统性情为心。
根于性则为仁义礼智之德,发于情则为恻隐羞恶辞逊是非之端,形于身则为手足耳目口鼻之用,见于事则为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常。
求诸人,则人之理不异于己;
参诸物,则物之理不异于人。
贯彻古今,充塞宇宙,无一息之间断,无一毫之空阙。
莫不析之,极其精而不乱;
然后合之,尽其大而无馀。
先生之于道,可谓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圣贤而无疑矣。
故其得于己而为德也,以一心而穷造化之原,尽性情之妙,达圣贤之蕴;
以一身而体天地之运,备事物之理,任纲常之责。
明足以察其微,刚足以任其重,弘足以致其广,毅足以极其常。
其存之也虚而静,其发之也果而确。
其用之也应事接物而不穷,其守之也历变履险而不易。
本末精粗不见其或遗,表里初终不见其或异。
至其养深积厚,矜持者纯熟,严厉者和平,心不待操而存,义不待索而精。
犹以为义理无穷,岁月有限,常慊然有不足之意,盖有日新又新、不能自已者,而非后学之所拟议也。
其可见之行,则脩诸身者,其色庄,其言厉,其行舒而恭,其坐端而直。
其閒居也,未明而起,深衣幅巾方履拜于家庙,以及先圣。
退坐书室,几案必正,书籍器用必整。
其饮食也,羹食行列有定位,匕箸举措有定所。
倦而休也,瞑目端坐;
休而起也,整步徐行。
中夜而寝,既寝而寤,则拥衾而坐,或至达旦。
威仪容止之则,自少至老,祁寒盛暑,造次颠沛,未尝有须臾之离也。
行于家者,奉亲极其孝,抚下极其慈,闺庭之间,内外斩斩,恩义之笃,怡怡如也。
其祭祀也,事无纤钜,必诚必敬,小不如仪,则终日不乐,已祭无违礼,则油然而喜。
死丧之威,哀戚备至,饮食衰绖,各称其情。
宾客往来,无不延遇,称家有无,常尽其欢。
于亲故,虽疏远必致其爱;
于乡闾,虽微贱必致其恭。
吉凶庆吊,礼无所遗;
赒恤问遗,恩无所阙。
其自奉,则衣取蔽体,食取充腹,居止取足以障风雨,人不能堪,而处之裕如也。
若其措诸事业,则州县之施设,立朝之言论,经纶规画,正大宏伟,亦可槩见。
虽达而行道,不能施之一时,然退而明道,足以传之万代。
谓圣贤道统之传散在方册,圣经之旨不明,则道统之传始晦,于是竭其精力,以研穷圣贤之经训。
于《大学》、《中庸》则补其阙遗,别其次第,纲领条目,粲然复明。
于《论语》、《孟子》,则深原当时答问之意,使读而味之者如亲见圣贤而面命之。
于《易》与《诗》,则求其本义,攻其末失,深得古人遗意于数千载之上。
凡数经者见之传注,其关于天命之微、人心之奥、入德之门、造道之阈者,既已极深研几,探赜索隐,发其旨趣而无遗矣,至于一字未安,一词未备,亦必沉潜反覆,或达旦不寐,或累日不倦,必求至当而后已。
故章旨字义,至微至细,莫不理明词顺,易知易行。
于《书》则疑今文之艰涩,反不若古文之平易;
于《春秋》则疑圣心之正大,决不类传注之穿凿;
于《礼》则病王安石废罢《仪礼》,而传记独存;
于乐则悯后世律尺既亡,而清浊无据。
是数经者,亦尝讨论本末,虽未能著为成书,然其大旨固已独得之矣。
若历代史记,则又考论西周以来至于五代,取司马公编年之书,绳以《春秋》纪事之法,纲举而不繁,目张而不紊,国家之理乱、君臣之得失如指诸掌。
周、程、张、邵之书所以继道统之传,历时未久,微言大义郁而不章,为之裒集发明,而后得以盛行于世。
太极、先天二图精微广博,不可涯涘,为之解剥条画,而后天地本原、圣贤蕴奥不至于混没。
程张门人祖述其学,所得有浅深,所见有疏密,先生既为之区别,以悉取其所长,至或识见小偏、流于异端者,亦必研穷剖析,而不没其所短。
南轩张公东莱吕公同出其时,先生以其志同道合,乐与之友,至或识见少异,亦必讲磨辨难,以一其归。
至若求道而过者,病传注诵习之烦,以为不立文字,可以识心见性,不假修为,可以造道入德,守虚灵之识而昧天理之真,借儒者之言以文老佛之说,学者利其简便,诋訾圣贤,捐弃经典,猖狂叫呶,侧僻固陋,自以为悟。
立论愈下者,则又崇奖汉唐,比附三代,以便其计功谋利之私。
二说并立,高者陷于空无,下者溺于卑陋,其害岂浅浅哉。
先生力排之,俾不至乱吾道以惑天下,于是学者靡然向之。
先生教人,以《大学》、《语》、《孟》、《中庸》为入道之序,而后及诸经。
以为不先乎《大学》,则无以提纲挈领,而尽《论》、《孟》之精微;
不参之以《论》、《孟》,则无以融会贯通,而极《中庸》之旨趣;
然不会其极于《中庸》,则又何以建立大本,经纶大经,而读天下之书,论天下之事哉?
其于读书也,又必使之辨其音释,正其章句,玩其辞,求其义,研精覃思,以究其所难知,平心易气,以听其所自得。
然为己务实、辨别义利、毋自欺、慎其独之戒,未尝不三致意焉,盖亦欲学者穷理反身而持之以敬也。
从游之士迭诵所习,以质其疑,意有未谕,则委曲告之而未尝倦;
问有未切,则反覆戒之而未尝隐。
务学笃则喜见于言,进道难则忧形于色。
讲论经典,商略古今,率至夜半。
虽疾病支离,至诸生问辨,则脱然沉痾之去体。
一日不讲学,则惕然常以为忧。
抠衣而来,远自川蜀,文词之传,流及海外,至于夷虏,亦知慕其道,窃问其起居。
穷乡晚出,家蓄其书,私淑诸人者不可胜数。
先生既没,学者传其书、信其道者益众,亦足以见理义之感于人者深也。
继往圣将微之绪,启前贤未发之机,辨诸儒之得失,辟异端之讹缪,明天理,正人心,事业之大,又孰有加于此者!
至若天文地志、律历兵机,亦皆洞究渊微;
文词字画,骚人才士疲精竭神,常病其难,至先生未尝用意,而亦皆动中规绳,可为世法。
是非姿禀之异、学行之笃,安能事事物物各当其理,各造其极哉!
学脩而道立德成而行尊,见之事业者又如此。
秦汉以来,迂儒曲学,既皆不足以望其藩墙,而近代诸儒,有志乎、周、程之学者,亦岂能以造其阃域哉!
呜呼,是殆天所以相斯文,笃生哲人,以大斯道之传也。
先生疾且革,手为书嘱其子在与门人范念德黄干,尤拳拳以勉学及修正遗书为言。
翌旦,门人侍疾者请教,先生曰「坚苦」;
问温公《丧礼》,曰「疏略」;
问《仪礼》,颔之。
已而正坐,整冠衣,就枕而逝。
门人治丧者既一以《仪礼》从事,而讣告所至,从游之士与夫闻风慕义者莫不相与为位而聚哭焉,禁锢虽严,有所不避也。
呜呼,天又胡不憖遗,以永斯道之传,而遽使后学失所依归哉!
先生所著书有《易本义》、《启蒙》、《蓍卦考误》、《诗集传》、《大学》《中庸章句》《或问》《、论语》《孟子集注》、《太极图》《通书》《西铭解》、《楚词集注》《辨證》、《韩文考异》,所编次有《语孟集义》、《孟子指要》、《中庸集略》、《孝经刊误》、《小学书》、《通鉴纲目》、《本朝名臣言行录》、《古今家祭礼》、《近思录》、《河南程氏遗书》、《伊洛渊源录》,皆行于世。
先生著述虽多,于《语》、《孟》、《中庸》、《大学》尤所加意,若《大学》、《论语》则更定数四,以至垂没,《大学》「诚意」一章乃其绝笔也。
其明道垂教、拳拳深切如此。
《楚词集注》亦晚年所作,其爱君忧国,虽老不忘。
《通鉴纲目》仅能成编,每以未及修补为恨。
又尝编次礼书,用工尤苦,竟亦未能脱藁。
所辑家礼世多用之,然其后亦多损益,未暇更定。
平生为文,则季子在类次之矣;
生徒问答则后学李道传尝裒辑锓版,未备也。
娶刘氏,追封硕人白水草堂先生之女,草堂韦斋所属以从学者也。
其卒也以淳熙丙申,其葬以祔穴。
子三人:长塾,先十年卒;
次野,迪功郎、监湖州德清县户部新市犒赏酒库,后十年亦卒;
季在,承议郎提举两浙西路常平茶盐公事。
女五人,婿儒林郎静江府临桂县刘学古,奉议郎主管亳州明道宫黄干进士元裕,仲季二人亦早卒。
孙男七人,钜、铨、鉴、铎、铚、铉、铸。
从政郎、新差监行在杂买务杂卖场门;
从事郎、融州司法参军
鉴,迪功郎、新辟差充广西经略安抚司准备差遣
馀业进士
女九人,婿承议郎主管华州云台观赵师夏进士叶韬甫、周巽亨、郑宗亮、黄辂,从政郎绍兴府会稽县赵师若,黄庆臣李公玉
曾孙男六人,渊、洽、潜、济、浚、澄。
女七人。
先生没有年矣,状其行者未有所属笔,在以从学日久,俾任其责。
先生既不假是而著,之识见浅陋,言语卑弱,又不足模仿万一,追思平日步趋謦欬,则悲怆哽咽,不忍书,亦不忍忘也。
窃闻道之正统待人而后传,自周以来,任传道之责、得统之正者不过数人,而能使斯道章章较著者,一二人而止耳。
孔子而后,周、程、张子继其绝,至先生而始著。
盖千有馀年之间,之徒所以推明是道者既已煨烬残阙、离析穿凿,而微言几绝矣,周、程、张子崛起于斯文湮塞之馀,人心蠹坏之后,扶持植立,厥功伟然,未及百年,舛驳尤甚。
先生出,而自周以来圣贤相传之道一旦豁然,如大明中天,昭晰呈露。
则摭其言行,又可略欤!
辄采同志之议,敬述世系爵里、出处言论,与夫学问道德行业人之所共知者,而又私窃以道统之著者终之,以俟知德者考焉。
谨状。
嘉定十四年正月日,门人奉议郎主管亳州明道宫黄干状。
行状之作,非得已也,惧先生之道不明,而后世传者之讹也。
追思平日之闻见,参以叙述奠诔之文,定为草藁,以谂同志,反覆诘难。
一言之善,不敢不从,然亦有参之鄙意而不敢尽从者,不可以无辨也。
有谓言贵含蓄,不可太露,文贵简古,不可太繁者。
夫工于为文者固能使之隐而显、简而明,是非愚陋所能及也。
顾恐名曰含蓄,而未免于晦昧,名曰简古,而未免于艰涩,反不若详书其事之为明白也
又有谓年月不必尽记,辞受不必尽书者。
先生之用舍去就,实关世道之隆替、后学之楷式。
年月必记,所以著世变;
辞受必书,所以明世教。
先生之行,又岂可以常人比、常体论哉!
又有谓告上之语失之太直,记人之过失之太讦者。
责难陈善,事君之大义,人主能容于前,而臣子反欲隐于后,先生敢陈于当世,而学者反欲讳于将来乎?
人之有过,或具之狱案,或见之章奏,天下后世所共知,而欲没之,可乎?
又有谓奏疏之文纪述太繁,申请之事细微必录,似非行状之体者。
古人得君行道,有事实可纪,则奏疏可以不述;
先生进不得用于世,其所可见者特其言论之间,乃其规模之素,则言与行岂有异耶?
事虽微细,处得其道,则人受其利,一失其道,则人受其害。
先生明义精,故虽细故,区处条画,无不当于人心者,则钜与细亦岂有异耶?
其可辨者如此,则其尤浅陋者不必辨也。
至于流俗之论,则又以为前辈不必深抑,异学不必力排,称述之辞似失之过者。
孔门诸贤至谓孔子贤于,岂以抑为嫌乎?
孟子辟杨墨而比之禽兽,卫道岂可以不严乎?
夫子尝曰「莫我知也夫」,又曰「知德者鲜矣」,甚矣,圣贤之难知也!
知不知不足为先生损益,然使圣贤之道不明,异端之说滋炽,是则愚之所惧,而不容于不辨也。
故尝太息而为之言曰:是未易以口舌争,百年论定,然后知愚言之为可信。
遂书其语,以俟后之君子。
干谨书(《勉斋先生黄文肃公文集》卷三四。又见《性理群书句解》卷二三,《新安文献志》卷六三,《紫阳文公先生年谱》附录卷三。)
家:原空,据右引补。
林祖洽宁国府旨挥状(奉圣旨依) 南宋 · 蔡幼学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七七、《育德堂奏议》卷三
臣闻汉宣帝始亲政事,厉精为治,常称曰:「庶民所以安其田里,而亡叹息愁恨之心者,政平讼理也。
与我共理者,其惟良二千石乎」!
故拜刺史守相,辄亲见问,观其所由,退而考察其所行,以质其言。
宣帝所以致中兴之治,盖由于此。
今陛下一新治道,诚欲上追宣帝之美,其于选任二千石之际,固不可不审也。
比年以来,吏尚贪墨,民力空虚,一时大藩,不过十数,往往财计殚匮,不可枝梧。
宣城本号乐土,自傅伯寿李澄辈相继为守之后,日以彫弊,正须宽厚慈祥之吏,撙节抚摩,庶几公私,渐可苏息。
林祖洽历官虽久,本无可称,在孝宗时已以回邪贪黩,为臣僚所论矣。
总饷湖广,钱物不明;
近守当涂,赃状彰露。
及为户部,专事诛求,追逮鞭笞,曾无虚日,台臣之所疏者皆可考也。
今使祖洽守宣城,将取其能养民耶?
将取其能理财耶?
取其能养民,则祖洽之在户部,犹敢肆其迫切,无所顾忌,宣城之民其何以堪之?
取其能理财,则其为总饷、其守当涂,既有贪浊之声,今者日暮途远,必且滋甚,聚歛之馀,又将掩为己有,必无益于宣城之郡计也。
臣区区之愚,以为祖洽之所由所行,在公议者已不可掩,固难复委以二千石之寄。
欲望圣明收还林祖洽差知宁国府之命,且令依旧宫观,别选良吏,以惠此邦。
庶收政平讼理之效,以无愧于汉宣帝之治。
所有录黄,臣未敢书行。
云庄集序庆元六年八月 南宋 · 傅伯寿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六三、《皕宋楼藏书志》卷八四
云庄集》,故○陵太守曾公所作也。
公家世以儒显,至南丰先生遂以经术、文章名天下,学者宗之,以继唐韩文公、本朝欧阳文忠公
时文肃文昭公同以才学进,兄弟鼎峙于朝。
文肃公位至宰相,佐徽朝初政。
文昭公出入三朝,终始全节,号为名臣
其所更践多翰墨之职,今其遗文具在,典雅温纯,盖与南丰先生真雁行也。
文昭公之孙,龙舒太守讳纁之子也。
文昭晚罹钩党之祸,龙舒公力奋于学,既践世科,官曲台矣,中道而殒。
龙溪翰林汪公尝叹其文若川增条达,莫见其止,及志其墓,以简古目之。
公五岁而孤,太夫人强氏,故资政殿学士文宪公之女,贤而明智,亲授以经而督之学。
公颖悟异凡儿,少长,益骏发,每读书五行俱下,日记数千言。
文昭公家多书,已而燬于兵,家贫无以市,一阅于肆,终身不忘,遂博通六籍诸史传记百家之言。
少从人假《春秋左氏传》,未兼旬归之,人讶其速,公曰:已习矣。
摘而问之,口诵如注水,终卷乃已。
尝憩临安孤山僧舍,客有称僧如璧冷泉亭记》者,就借所乘马驰九里,至亭上,一阅即归,写以示客,客往覆之,不差一字。
时人惊服,以为王氏之仲任仲宣、延氏之叔坚不是过也。
年未弱冠,试于国子监,袖然为举首。
已而不利于春官氏,去从博学宏词举。
有司异其文,将以名闻于中书矣,夺于异议而止。
公遂绝意科目,然嗜书愈笃,虽祁寒盛暑,手不释卷。
为文操笔立成,初若不经意者,徐而绎之,虽积功精思者不逮也。
公卒之二十八年,公之子今直敷文阁福建转运副使炎,辑公之文为二十通,面以授伯寿曰:「先人生平为文甚众,然未尝属藁,以故多所遗轶。
不肖之孤,纂集论次,堇堇是耳,愿丐序以行诸远」。
伯寿辞不获命,退发公文而读之,弥日不厌。
叹曰:夫文章之作,古病其难,其所以难者何也?
盖材之禀于天者,其警敏不可以强而能,而学之传于家者,其源流又贵于远且深也。
世之豪俊之士,博闻强识,一览无遗,材非不警且敏也,然家之所传无源流之学,徒凿其意而为之,则矜能骋怪,或至于畔弃绳尺矣。
文章之家,重规叠矩,奕叶相承,源非不深且远也。
然天之所禀,无警敏之才,独勤其业而守之,则罢精鉥心或不免于沿蹈故常矣。
传之论吏道者曰,能与不能,自有资材,何可学也?
记之论百工者曰,知者创物,巧者述之守之,世谓之工。
呜呼!
吏俗务,工末技也,能犹有材而守亦以世,况于文乎?
公之聪明该博既踔绝辈流,而鸿儒宗工,代起相袭,心通性解,目濡耳染,其于文也,是唯无作,作则追美于前,垂声于后必矣。
故其古诗则兴寄渊邈,词旨超迈,多效《选》体为之;
唐律则务造平淡,间出清新,比事赓韵,精诣妥帖;
至表章笺启,则又繁约适中,铺陈有叙,摭古语而加剪截之功,造新句而遗斧凿之痕。
他文一皆类是,盖深有文昭之遗风焉。
廉靖乐道,恬于势利,仕三十年仅至二千石而终,曾不获以诗鸣国家之盛而文出中朝之词命,位不配德,时共惜之。
敷文公擢隆兴元年进士第,入为尚书郎,出建使者节,俱有声绩。
谦厚明敏,天子方乡用之,然则继文昭兄弟之业而使公无九泉之憾者,将于是乎!
在《传》曰:「非在其身,在其子孙」,其是之谓夫!
公讳协,字同季云庄盖公自号云。
庆元庚申八月朔徽猷阁学士大中大夫、知建宁军府河阳傅伯寿序。
按:《云庄集》卷首,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显谟阁学士特赠光禄大夫倪公墓志铭端平三年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一二七、《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八五、《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南宋文录录》卷二三、乾隆《浙江通志》卷四二
开禧二年秋了翁馆职论事忤韩侂胄,补外。
吴兴倪公召为礼部侍郎,兼直学士院,公上疏辞曰:「臣乃者尝为御史徐楠所劾,言而是,臣不当召;
臣而可用,不当留」。
廷论伟之。
于是申诏趣发,以九月入见,首言今宗祀孔迩,乞用皇祐故事,以光宗参侑,尽尊祖严父之礼。
次言修君德,求直言,用正人,行公道,明赏罚。
三言近岁士大夫寡廉鲜耻,列拜于势要之门,甚者匍匐门屏,穿窦而入,门生弟子施于执经受业者,今无往而不称,且加以恩府、恩使、恩父之目,谀文丰赂,又在所不论也。
上虽优容,而侂胄得之大怒。
其间所谓「恩父」者,乃指毛自知之于苏师旦也。
时谒侂胄者率鞠躬歛容,公视之亡如,且曰:「人言公有骑虎之势,非也,此李林甫杨国忠晚节耳。
若进退裕如,必以诸葛武侯、先忠献王为法」。
侂胄愕然,明日谓参知政事李壁曰:「子尝言倪正父之为人,今始至即立异」。
李曰:「配帝之议,谓前之礼官者不知及此,则亦以仆为不然矣」。
遂上疏争辩。
了翁时自馆职请外,谓李曰:「执政与从官争辩,未问理之曲直,从官必不胜,是执政逐之也」。
李三疏而止。
自知之父宪为监察御史,劾公罢,予与公偕至国门外,数款语,气劲而词直,心窃壮之。
金陵,与永嘉叶正则从容道前事,因谂叶曰:「颇闻倪公不见知于周益公,又忤赵丞相,今又大忤于韩。
且韩与周、赵诸贤人品不相侔也,今日之忤是,则前日之忤非」。
叶曰:「善哉,子之问也!
虽然,皆是也。
周公为相,公无所附丽,事赵公又不合,朱公入朝,士倾心归之,公见之如他日,人始谓其不然。
周公罢相,赵公执政,朱公说书崇政殿,公当制诏,称奖优厚,人已异之。
庆元元年五月,公自温陵召归,侂胄方排拫异己,意图节钺,以公非党,且尝与陈君举章茂献不咸,将使再掌内命,先遣弟仰胄从容伺公意,公赩然曰:『上初即位,当惟贤是用,以消朋党之祸,不当问其何学也』。
既而刘德秀又榜公,公正色叱之曰:『从赵公者皆一时之杰,吾犹不肯轻附,尚尔之从邪』!
侂胄知公意乡不回,乃以节度使制属傅伯寿,俟答诏既毕,然后公直学士院
至是人始知公之心,盖不苟于随者」。
予闻叶公之言,瞿然兴敬
明年十一月侂胄既殛,公复进用,以连拄史弥远不得久居中,出公知镇江府,改福州
治事踰月,见弥远右相制,叹曰:「昔董贤大司马,册文有『允执其中』一言,萧咸以为之文,长老见之,莫不心惧。
今制词所引『昆命元龟』,此舜禹揖逊语也,天下有如萧咸者,读之不大骇乎」!
乃上书请贴改麻制,上付词臣陈晦条具。
弥远惧,拟殿中侍御史,于是劾公轻侮朝廷,落职镌二秩罢。
予时以君命召,辞不行,闻公之风而窃高之。
人之称苏文忠者,谓其在熙、丰不容于熙、丰,在元祐不容于元祐,在绍圣见黜于绍圣。
呜呼,如吾倪公,其无愧于此矣!
圣人明《随》之义,如六二「系小子,失丈夫」,其象曰「弗兼与也」。
盖既附小人,必失君子,其是非至易决也。
六三「系丈夫,失小子」,可谓得所随矣,而圣人犹戒之曰「利居正」,则虽亲附君子,亦不可以苟随也。
此较之六二,其失已难知矣,若九五之「孚于嘉」,则所信者皆嘉善矣,而圣人曰「孚于嘉吉,位正中也」,而先儒程子曰「随以得中为善」,乃知随小人者固不足论,而随君子者亦贵乎居正得中。
如倪公者,其真有得于《随》之三五乎!
端平三年,予召为春官,公之子祖常过予言曰:「我先公以□□□年□月□□日葬于某县□□乡□□山,今十有□年矣,而墓道之铭未立。
子也吾先公所畏也,敢以请于子」。
予与之道前事,祖常慨然曰:「蒋起居重珍尝状吾先公之行,亦犹是矣」。
明日再拜,以徵前诺,乃为约良贵之文而叙之曰:公讳思,正甫字也,湖州归安县人,湖今为安吉
曾祖豫。
祖湜,赠承事郎
(犯秀安僖正讳)承议郎,行太常寺主簿,后赠少师
从横浦先生张公九成游,举某年进士
少师第三子也,器质凝重,少师深爱之。
乾道二年进士第,授遂安军节度掌书记
丁少师忧,再调筠州军事判官,明谨据正,不为苟从。
庐陵冤狱,为刑狱使者辛弃疾所知,自后旁郡疑狱率从公决。
淳熙五年,中博学宏词科
七年,除国子正
八年闰月,迁太学博士
六月,丁王夫人忧。
服阕,再入太学,阅七月迁太常博士
寻召试馆职,除校书郎,兼魏惠宪王小学教授,进秘书郎
十三年秋大旱,公封事累数千言,主于罢苛歛,察冤狱,且请别诏中外士大夫皆得有言,避殿减膳,明示畏天之实,且请时召大臣讲论治道,拱默充位者斥之。
言台臣职事官以言补外,所宜昭示好言之实以释人心之疑。
逻者尝以仓库事上闻,虽颇得实,然百吏各有统察,监司台谏皆耳目也,焉用此辈为。
上皆是公言,立见施行。
初,孝宗锐意规恢,迎合者往往至大官,言多不验,久亦厌之,更用谨嘿之士。
公对延和殿,言往时虚诞,今者软美,胥失之。
上顾谓公曰:「卿奇才,论事详当可行」。
翌日,谕左相王淮曰:「倪思敷奏可嘉,朕欲擢为二史」。
宰相以未有阙对,乃超迁著作郎,公之自结主知始此。
十六年正月,上问丞相曰:「学士院阙人,谁可者」?
周文忠公进拟数人,公与其一,然意主陆游,上特以命公。
公以内制不可兼名表,因尽辞兼官。
内直召见,公言旌廉吏以律贪,广集议以审令。
光宗即位公言:「光尧揖逊,父子无间言,今陛下承迎,尤当过之」。
又请日引职事官轮对,如寿皇初政。
除权侍立修注官,直前言事,以虏雏新立为忧,且请增置谏员,又请召将帅访问,以知其才否,皆见纳用。
五月,迁将作少监,兼权直学士院
公言速进寿皇《圣政》,按为成规。
又言覃恩赏格之滥。
七月,除将作监,兼权中书舍人
公言皇太子府翊善宜用老儒,上以命黄裳
八月,论吴瑊不可为兵部,诏改知广德军
未几,上侍重华宫入辞,孝宗问上:「倪思今何官」?
上曰:「权中书舍人」。
孝宗曰:「犹为权邪」?
十月,除中书舍人,仍兼直学士院,兼实录同修撰
时《会计录》成,凡锡赉皆三分减一,适重明节,特诏伶人依旧,公言不可。
吴琰知衢州,公又言之。
绍熙二年,兼侍讲
其春以大雪震电求言,公谓大臣苟且,给谏缄默,讲读官阙员,节钺遥刺轻滥,内廷好赐无节,燕饮亵溺,版曹州县迫急,商农愁叹,《会计录》条具镌减未十一,而群言未已,无名之赋久议而未蠲,疆埸之备不修,缓急必误事。
初,孝宗户部经费之馀财于三省置封桩库以待军用,至绍熙移用始频。
会有诏发缗十五万入内帑以备犒军,公谓实给他费,请毋发。
且曰往岁所入约四百六十四万缗,而所出之馀不及二万,非痛加撙节则封桩自此无储。
遂定议犒军岁以四十万缗为额,由是费用稍有节矣。
上尝语公边事,公曰:「若史院《乱华编》载海上之盟与北狩等事,陛下岂容不观」?
上命经筵取索。
韦璞以后侄孙为焕章阁待制,公引马季良孟忠厚故事及建炎诏书「后族勿任侍从」以争之,坐改观察使
谏臣论吴端不当除带御器械给事中缴孙珰观察使,上遣使谕给谏。
侍御史刘文节公光祖争之,上怒,左迁刘太府少卿,中外沸腾。
上谓外府之除乃以省闱拆号差讹,不因论事,公言迁除之命不在自劾之时,而在论事之日,终无以释天下之疑。
刘公请外,亦报罢。
祖宗旧法,凡遥郡至观察使乃落阶官,转正任防禦
谯熙载以潜邸旧恩,自遥郡观察使径除正任,中书舍人莫叔光三疏,不报。
熙载辞免,上令学士院降诏,公封还词头,卒如旧法。
左司谏邓驲以论潘景圭结近倖袁佐、李蔚宗,迁将作监,公力陈不可。
上批「匠监之长,乃是超擢」,公争之益力。
又言姜特立诸人恃恩干请,上为出特立浙东副总管
明年景圭湖州,卒缴罢之。
王士廉以皇后之姊之夫请佃平江府官田,以内小臣杨爱卿、袁佐宣谕漕臣公言:「此自陛下出批中宫邪,是乃斜封墨敕之渐」。
秘书监杨万里求去,以直龙图阁转运江东,公留行不报。
六月,除礼部侍郎
先是,黄贵妃薨,上忽忽不乐,乘舆过重华宫,已驾复辍。
冬至日晏,不视朝,中外莫敢谏。
公四疏开陈,会上召嘉王公言:「寿皇之欲见陛下,亦犹陛下之于嘉王也」。
上为动容。
宫闱颇与外事,公因进讲「姜氏会齐侯于泺」,极论家之不齐,至于阴阳易位,甚则离间父子,汉吕氏、唐武韦几至乱亡,不特一鲁庄公也。
胡晋臣尤袤夏执中卒,上不以为信,公因鲁僖公十六年大夫卒恳恳言之,且曰:「陛下大抵因疑致疾,疑愈深疾愈甚,遂使父子之间、中外之事有不能合理者」。
上竦然。
四年正月,兼权吏部侍郎
公以饮酒过度为谏,上喜曰:「卿能尽言如此」。
是时留丞相请罢政,待放于范村,久不获命。
廷臣谓上欲专相公邲,陈起居赞章司谏击之。
公于郡人,实未尝附丽,而陈疑之,谋于执政,命公为金国贺正使以间之。
明日待次重华宫,语与陈忤,公请纳敕,更选他使。
会报金虏郑王允蹈叛于河南,谋劫使者,公嫌于辞难,遂行。
因言:「陛下屡愆问安之期,中国犹知有疾也,脱虏酋以为问,臣将何辞」?
上悟曰:「旦夕便当过宫」。
公尝援仁宗故事,请书《孝经》四章与《无逸》并寘左右,至是章司谏劾公以虏事胁君,以《孝经》讥讪,不报。
公出关待命,上不得已畀以近郡,差知绍兴府主管浙东路安抚,令朝辞之任。
未行,六月孝宗升遐,宁考受内禅,改婺州,辞不行。
七月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会求言,公条十二事:曰兢畏,曰敬天,曰法祖宗,曰奉先,曰安亲,曰正心,曰勤政,曰任外庭,曰亲君子,曰纳谏,曰节用,曰谨终。
起知泉州,未上。
庆元元年五月,召为吏部侍右侍郎
二年,同知贡举
监察御史姚愈侂胄风指,文致试闱事劾公,出知太平州
新学校,修社稷,坯城郭,缮器械,练卒伍,浚河渠,造桥梁,葺候馆,立养济院,百废具修,民不知役。
邦交之馈以掩骼埋胔,嫁贫女之失时者。
刘德秀劾公,嘉泰元年提举兴国宫。
俄差知泉州,以所治当涂者治之。
丞相始知公有政,以用公不尽为叹。
李澄德清朱钦则俱求荐于公,公不从,后以韩婿骤用,钦则监察御史,朱遂劾公罢郡。
侂胄久执国柄,稍弃前怨以收士望,于是彭子寿曾无逸复官,林和叔宫观徐子宜放自便,吕子约量移,公提举玉隆万寿宫,皆三年七月也。
四年,知建宁府,察官徐楠劾免公。
数月,进殿中,又言公纵己害民,再削一秩。
开禧二年,又奉兴国宫祠
其秋入春官,直禁林,仅十馀日复食兴国之禄,盖至是已五奉宫祠矣。
明年十一月侂胄诛,召为兵部尚书,兼侍读
入见便殿,请遵用故事,命东宫参决政事,以杜权臣之专,不时宣引宰执及别创直庐,令词臣候对,以备批旨,谕大臣以容受直言,饬朝列以砥厉名节。
嘉定元年,兼修国史,兼实录院修撰同知贡举
三月给事中许奕使虏,公暂摄其事,内侍李枢、符李益徐考叔久窜得归,公执不行。
盖是时斥宦寺之党韩者,甘炳再图知省而惧不获,使其子宗茂首以四珰尝外庭,闻公之风而寝。
公又言辛弃疾迎合开边,请追削爵秩,夺从官恤典;
陈自强罪侔侂胄,不可异罚,乞用丁谓王黼故事远窜,簿录其家。
皇子薨,赠太师尚书令公言子为父师,名不正,宜改赠极品。
史弥远枢庭,将以兄弥宁为春坊,公持不可。
娄机代公为给事,卒予之。
公尝曰阳城脱不遇裴埏龄为相,终无以自白,故在琐闼一百六日,虽小事必言。
五月,进礼部尚书
许奕使还,中书议表贺,二府将以和戎迁秩,公曰:「澶渊之役,捷而班师,天子下诏罪己,中书密院待罪,今屈己盟戎,奚以贺为」?
乃止。
飞蝗蔽天,公言不可诿之用兵遗孽,宜修君德,惩权臣,弭盗贼,察奸贪,以求弭灾之实。
弥远以枢廷造命除从官,宰相钱公象祖数请去,公请勿偏委任,寻又言咨访宰执不可独召一人。
上曰:「前日赵彦逾亦如卿说」。
弥远衔之。
章良能将除御史中丞,公进《台谏论》三篇,上以付中书,章见之滋不悦。
七月,公请禁绝苞苴,又请察小人之交缔,遂力请外补。
上谕留再三,公曰:「侂胄以台谏为私人,今章良能未除中司前一日,亦以小舆见弥远矣。
侂胄盗权擅国,专行执奏,所称圣旨,类杂己意,今弥远亦独班奏事矣。
侂胄未败,犹望旧人,今旧人出矣,而拯救无术,臣恐宗社之不堪再坏也」。
越二日,除宝谟阁学士镇江府
未上,改福州
治事踰月,又以贴麻镌免。
二年,陈晦黜,复公元官,奉玉隆祠。
五年瑞庆节,虏乱不能遣使,公陈备边十事,谓虏亡则鞑靼之强我独当之。
执政不乐曰:「倪公尚云云,以阶太中大夫耳」。
未几,御史石宗万论公,降二官,永置閒散。
八年,复元奉祀
于是公年七十矣,连疏请老,不听。
十一年,除华文阁学士提举嵩山崇福宫
又请老,不听。
公尝言从臣自休致外,皆不可陈乞,故自玉隆祠满不复请,十年间亦未尝乞磨勘
至是吏部检举,转通议大夫
十二年宗祀明堂,进爵国伯,又请老,不听。
十三年十月,以病乞骸骨,不允。
再请未报,屏医却药,自志其墓,命诸孤丧事从简。
诏特转一官,进职四等,以通奉大夫显谟阁学士归安县开国伯食邑八百户致仕。
是月丙子卒,享年七十有四。
其孤上公所定遗奏,犹乞收爵禄赏罚之八柄,张礼义廉耻之四维,闻者感涕。
特赠光禄大夫
后诸子升朝,该累恩进少保
上亲政之明年,诏有司谥公文节
淑人沈氏,吏部尚书虚中之女,赠福国夫人,先十一年卒。
男六人:祖仁朝奉大夫、前通判南剑州
祖义,朝奉大夫、前充江南西路安抚司主管机宜文字
祖礼宣教郎、知抚州金溪县事;
祖智承直郎、前监行在赡军激赏西酒库;
祖信,承议郎、新通判袁州
公薨后相继卒。
祖常,通直郎、监行在都进奏院
祖礼以后兄知建平县愿,祖智以后弟承务郎惠。
女子子二人,适宣教郎沈铎、免解进士周侗。
孙男四人:兴公承公,皆将仕郎,馀二人尚幼。
孙女壹人,许适将仕郎徐椿年
公少孤,事继母以孝闻。
仕五十年,官二品,而奉身清约如一日。
先世田宅以推诸兄弟,卜室城东之月河。
归自当涂,始辟小圃,以「逍遥」名亭,作屋三间,扁曰「齐斋」,左图右史,朝吟夕讽。
尝语诸子:「吾生平素慕乐天」。
乐天直道屡黜,而于牛、李之党终无所附,居数郡有实德在民,晚岁委命无求,与公出处相似。
乐天未七十已苦风痹,公晚而益强。
善乎良贵之言曰:「方柄臣初相,震赫中外,公独折其角而夺之气。
末流之弊,至于避柄臣名讳,以诏为诰,以照为證,以远为邈,登之朝廷文书,无所忌惮,纲常倒植,所不忍闻,而在廷莫敢言其非,至此而后知为曲突徙薪之功也」。
又曰:「国朝最重台谏,所以彻壅蔽而强主威也。
弥远把握言路,输款而后除,纳稿而后奏,目谕意嗾,剪伐忠良,浊乱海内者二十有六年。
观公《台谏论》之作,可谓知祸本矣」。
又曰:「淳熙之士不变于庆元党祸者鲜矣,再坏之开禧,三坏之嘉定,公刚方质直,不尚苟同。
以周、赵之贤犹不肯微受尔汝,则其奴视权孽固宜」。
呜呼!
予早闻叶公之言,今又获观良贵之状,公之纯忠表里、全节始终,烂乎简策,予无所措词矣。
所著《齐斋甲稿》二十卷、《乙稿》十五卷、《兼山小集》三十卷、《兼山四六集》十卷、《词科旧稿》五卷、《翰林前稿》二十卷、《后稿》二卷、《翰林奏章》一卷、《掖垣词章》二十卷、《缴论》四卷、《银台章奏》五卷、《南宫集》一卷、《奏议》二十六卷、《历官表奏》十卷《、承明集》四十卷、《丙寅录》一卷、《更化奏对录》一卷、《台谏论》二卷、《昆命元龟说》一卷、《北征录》七卷、《合宫严父书》五卷、《南征南辕诗》二卷、论著三十卷、《近体乐府》二卷《、些章》二卷、《易章》三十卷、《易说》二卷、《中庸集义》、《大学解、》辩颜子子思子、续曾子各一卷、《论语义證》二十卷、《孟子问答》十二卷、《老子原旨遗事》六卷、《刀笔集》十五卷、《家传》六卷、《经锄杂志》十卷、《马班异辞》三十五卷、《马史删改古书异辞》十二卷,藏于家。
铭曰:
士放于利,不有厥躬,视人作辍,随俗介通。
文节公,怀诚秉忠。
相维周、赵,且不苟同;
况于韩、史,尚肯尔从?
嶷立孤耸,如千丈
无依而立,无托而容。
虽隮台省,而不久中。
八为郡守,八领祠宫。
位既弗称,用亦罔终。
彼滥贵者,浮云飘风。
公之大节,吴嵩比崇。
史官博士,策名诔功。
我铭申之,勒荣丘封。
四月既望濯缨泛月。令㝯,安道德弘。以明月清风分韵。得明字辛酉 明 · 李滉
七言律诗 押庚韵 出处:退溪先生文集卷之三
水月苍苍夜气清,风吹一叶溯空明。
匏尊白酒翻银酌,桂棹流光掣玉横。
采石颠狂非得意,落星占弄最关情。
不知百岁通泉后,更有何人续正声晦庵先生泛月落星湖诗。举苏后湖长占烟波弄明月之句。冠之诗首。而深叹后湖之遗烈。盖后湖旧居在西郭门外。舟行所望也。又先生尝与傅景仁袁机仲梁文叔吴茂实。泛舟九曲。相与唱酬。先生诗。有百岁谁复来通泉之句。景仁终日吟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