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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韩上 非韩第一 北宋 · 释契嵩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六、《镡津文集》卷一七
叙曰:非韩子者,公非也。质于经,以天下至当为之是,如俗用爱恶相攻。必至圣至贤,乃信吾说之不苟也。其书三十篇,仅三万馀言。
韩子议论拘且浅,不及儒之至道可辩。
予始见其目曰《原道》,徐视其所谓「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考其意正以仁义人事必有,乃曰仁与义为定名;
道德本无,缘仁义致尔,乃曰道与德为虚位。
此说特韩子思之不精也。
夫缘仁义而致道德,苟非仁义,自无道德,焉得其虚位?
果有仁义,以由以足,道德岂为虚耶?
道德既为虚位,是道不可原也,何必曰「原道」?
《舜典》曰「敬敷五教」,盖仁义五常之谓也。
韩子果专仁义,目其书曰《原教》可也,是亦韩子之不知考经也。
其曰:「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由是而之焉之谓道,足于己无待于外之谓德」。
夫道德仁义四者,乃圣人立教之大端也,其先后次第有义有理,安可改易?
虽道德之小者,如道谓才艺,德谓行善,亦道德处其先。
彼曰仁义之道者,彼且散说,取其语便,道或次下耳,自古未始有四者连出而道德处其后也。
《曲礼》曰:「道德仁义,非礼不成」。
《说卦》曰:「和顺道德,而理于义」。
《论语》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义」。
《礼运》曰:「义者艺之分,仁之节也。
协于艺,讲于仁,得之者强」。
此明游于义者,乃圣人用义之深旨耳。
扬子曰:「道以导之,德以得之,仁以人之,义以宜之」。
老子虽儒者不取,其称儒亦曰:「道而后德,德而后仁,仁而后义,道先开通」。
释曰:开通即《系辞》云「开物成务」,又曰「通天下之志」是也。
由开通方得其理,故德次之;
得理为善,以恩爱惠物,而仁次之;
既仁且爱,必裁断合宜,而义又次之。
道德仁义相因而有之,其本末义理如此。
圣人为经,定其先后,盖存其大义耳。
韩子戾经,先仁义而后道德,臆说比夫开通得理,不乃颠倒僻纡无谓邪?
然儒之道德,固有其小者大者焉。
小者如《曲礼》别义一说道谓才艺,德为行善,在己是也。
大者如《系辞》「一阴一阳之谓道。
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
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
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说卦》曰「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
立天之道,曰阴与阳;
立地之道,曰柔与刚;
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中庸》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是也。
《系辞》以其在阴阳而妙之者为道,人则禀道以成性。
仁者智者虽资道而见仁智,遂滞执乎仁智之见。
百姓虽日用乎道,而茫知是道。
故圣人之道显明,为昧少耳。
然圣人之道岂止乎仁义而已矣。
《说卦》以性命之理,即至神之理也,天地万物莫不与之。
故圣人作《易》重卦,顺从此理,乃立天地人三才之道。
天道资始,则有阴有阳;
地道成形,则有柔有刚;
人道情性,则有仁有义,乃资道而有之也。
《中庸》以循率此性乃谓之道,修治此道乃谓之教。
教则仁义五常也,是岂道止仁义,而仁义之先果无道乎?
若《说卦》者,若《论语》者,若《曲礼》之别义者,若老子扬子者,其所谓道德,皆此之大道也。
然是道德,在《礼》则中庸也、诚明也,在《书》则《洪范》皇极也,在《诗》则「思无邪」也,在《春秋》则列圣大中之道也。
孔子曾子曰:「乎,吾道一以贯之」。
曾子曰:「唯」。
又谓子贡曰:「也,予一以贯之」。
曾子缘弟子问之,而曾子以其弟子小子未足以尽道,故以近道者谕之,乃对之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曾子盖用《中庸》所谓「忠恕去道不远」之意也。
后儒不通,便以忠恕遂为一贯,误矣。
《系辞》曰:「天下之动贞夫一」。
又曰:「一致而百虑」。
《礼运》曰:「礼必本于太一」。
《中庸》曰:「其为物不二,其生物也不测」。
以此较而例诸,乌得以忠恕而辄为其一贯乎?
颜渊喟叹曰:「仰之而弥高,钻之而弥坚。
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夫子循循然善诱人」。
颜子正谓圣人以此一贯之道教人,循循然有其次绪,是为善进劝于人也。
此明圣人唯以诚明大道开通一理为其教,元为众善百行之本。
《中庸》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
岂不然乎?
于此辄三本略经,正以仁义二者曲为其道德,其于圣人之法岂不阙如?
《中庸》曰:「道之不行,我知之矣,贤者过而不肖者不及」。
兹谓贤智之人忽道,而所以为过也,愚不肖辈远道,而所以为不及也。
韩子忘本,岂不为过乎?
轻亡至道而原道,欲道之辩明,是亦惑也。
《系辞》所谓仁智云者,为昧道执滞其见,致乃圣人之道衰少不备显。
韩子局仁义而为其道德者,正《系辞》所患也。
夫义乃情之善者矣,于道德为次。
以情,则罕有必正而不失。
故《论语》曰:「大德不踰闲,小德出入可也」。
又曰:「也过,商也不及」。
又曰:「色取人而行违,居之不疑」。
《表记》:「子曰:仁有三,与仁同功而异情。
与仁同功,其仁未可知也;
与仁同过,然后其仁可知也」。
庄子》曰:「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
其欲偏以仁义而为可乎?
子贡、子夏为仁义之贤者,犹有过与不及,况其不如赐与商者,后世何可胜数?
此乌得不究大本,与人教其以道德而正其为善乎?
《中庸》曰:「道其不行矣夫」!
是乃圣人悯伤其不与至道至德而教人也。
或曰:韩子先仁义而次道德者,盖专人事而欲别异乎佛老虚无之道德耳。
曰:昔圣人作《易》以正乎天道人事,而虚无者最为其元。
苟异虚无之道,则十翼、六十四卦乃非儒者之书,伏羲、文王孔子治《易》之九圣人亦非儒者之师宗也。
孔子非儒宗师可乎?
果尔,则韩子未始读《易》。
《易》尤为儒之大经,不知《易》而谓圣贤之儒,吾不信也。
其曰:「老子之小仁义,非毁之也,其见者小也。
坐井而观天,曰天小者,天罪也」。
老子曰:「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此诚不毁小仁义也,盖为道德与仁义,为治有隆杀,而其功有优劣耳。
夫明此,不若以《礼运》较。
孔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
又曰:「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通而不闭,是谓大同」。
是岂非大道与德为治而优乎?
又曰:「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
又曰:「、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选也。
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谨于礼者也。
以著其义,以考其信,著其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
如有不如此者,在埶者去,众以为殃。
是为小康」。
是岂非仁义为治,于道德为劣乎?
如此,何独老子而小仁义耶?
韩子何其不自忽儒经,而辄诮老子乎?
又曰:「老子所谓道德云者,去仁与义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
韩子之言所以大不公也。
老子之所言者大道也,道果私乎?
所谓大道者,岂独老子之道,盖三皇五帝列圣之大道也。
韩子不知,徒见老氏道家,自为其流,与儒不同,欲抑而然也。
夫析老氏为之道家者,其始起于司马氏之书,而班固重之。
老子者,其实古之儒人也。
在周为主藏室之史,多知乎圣人神法之事,故孔子于礼则曰「吾闻诸老聃」。
是盖老子尝探三皇五帝之书,而得其大道之旨,乃自著书发明之。
韩子不能揣本齐末,徒欲排之,而务取诸儒名,不亦易乎?
《礼运》曰:「大道之行,与三代之英,未之逮也,而有志焉」。
郑玄解曰:「大道谓五帝时也」。
然他书多谓大道为皇道,而郑独谓五帝之时也,其意以谓虽皇与帝,其道相通故也。
《五帝本纪》而黄帝当其首,然黄帝与虙牺、神农,其实三皇,而经史但为帝者,盖皇、帝与王,古亦通称耳。
故郑谓五帝之时,而皇在其间矣。
黄帝乃三皇,处五帝之初,而冠乎,虽本末小异,而大道一也。
《系辞》曰「黄帝垂衣裳而天下治」,此其然也。
孔安国谓三皇之书为三坟,言大道也;
五帝之书为五典,言常道也。
孔颖达正其义曰:「皇优于帝,其道不但可常行而已,又大于常,故为坟也」。
此谓对例耳,虽少有优劣,皆乃大道,并可常行,亦引兹《礼运》大道之行「谓五帝时」为之證。
然五帝三皇之书,莫至于《易》,以《易》与《老子》较,而其道岂异乎哉?
如《系辞》曰:「天下之动,正夫一者也」。
而《老子》曰:「王侯得一以为天下正」。
此其大略也。
茍考其无思无为之理,阴阳变化之说,二书岂不皆然?
班固《汉书》曰:「老氏流者,盖出史官」。
又曰:「合于尧之克让、《易》之谦谦」。
此之谓也。
吾少闻于长者曰,老子盖承于黄帝氏者也。
及见庄周广成子曰「得吾道者上为皇,下为王」,益信老氏诚得于三皇五帝者也。
此明老子之道德者,实儒三皇五帝道德仁义之根本者也,章章然,岂出于老氏一人之私说耶?
必以老子为非,则《易》与《礼运》可燔矣,文王孔子则为槌提仁义者也。
夫先儒之好辩者孰与孟子
孟子之时,老子之书出百有馀年矣,而庄周复与孟氏并世。
如其可排,则孟已排之矣,岂待后世之儒者辩之耶?
司马迁老子道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
儒者或不然,讥其先而后六经,是亦不知其意也。
太史公之书,孔子即为之世家,老子即为列传,此岂尊老氏之谓耶?
盖以老氏之道乃儒之本也,所以先之者,正欲尊其本耳,茍先其人也。
子长之言,微且远矣。
韩子不能深思而远详之,辄居于先儒,乃曰:「周道衰,孔子没,火于秦,于汉,佛于晋、宋、齐、梁、魏、隋之间。
其言道德仁义者,不入于杨,则入于墨;
不入于墨,则入于老;
不入于老,则入于佛。
入于彼则出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污之」。
呜呼,何其言之不逊也如此?
其曰出入奴污,谓出于杨墨乎?
出于佛老乎?
佛老岂致人恶贱之如是耶?
夫佛法,居家者果以诚心入道,其所出远,则成乎殊胜之贤圣;
其所出近,则乃身乃心洁静慈惠,为上善人,出处闾里,则人敬之而不敢欺。
是亦人间目击常所见也,安有出者奴之污之之辱耶?
古者有帝王而入预佛法者,自东汉唐不可悉数。
唐太宗崇福寺发愿称「皇帝菩萨戒弟子」者,玄宗务佛清净、事其熏修者,是亦佛教而出,果奴乎污耶?
韩子徒以梁武为尤,而不知辱类其本朝祖宗,此岂有识虑耶?
梁武之事,吾《原教》虽顺俗稍评之,而未始剧论。
如较其舍身,于俗则过,于道则德,尔人情辄知,唯天地神明乃知之耳。
故当梁武舍身之际,而地为之振,此特非常之事,而史臣不书,而后世益不识知梁天子幽胜之意也。
其发志不同庸凡之所为,未可以奴视之也。
韩子既攘斥杨墨佛老如此矣,而其《师说》乃曰:「孔子以礼师老聃」。
其《读墨》曰:「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为」。
其为《绛州马府君行状》曰:「司徒公之薨也,刺臂出血,书佛经千馀言以祈报福」。
又曰:「居丧有过人行」。
其称大颠,序高闲,亦皆推述乎佛法也。
韩子何其是非不定,前后相反之如是耶?
此不唯自惑,亦乃误累后世学者矣。
佛老果是,而韩子非之,后学不辨,徒见韩子大儒而其文工,乃相慕而非之;
杨墨果,而韩子是之,学辈亦相效而是之。
夫以是而为非者,则坏人善心;
而为是者,则导人学
坏善之风,传之后世,误人之所以为心,小事也。
损刻阴德而寘增其过,不在乎身,必在其神与其子孙后世,亦可畏也。
儒有附韩子者曰:孔子但学礼于老聃氏耳,学其道也。
曰:不然,礼亦道也。
《乐记》曰:「大礼与天地同节」。
又曰:「中正无邪,礼之质也」。
《礼运》曰:「礼必本于太一」。
中正、太一,礼之质本也;
仪制上下,礼之文末也。
茍圣人但学文末,而不究乎质本,何为圣人耶?
唯圣人能文质本末备知而审举之也。
学者徒知《曾子问》孔子学礼于老聃之浅者耳,而不知《史记》老聃孔子问礼之深明者也。
韩子虽学儒之言文,岂知礼之所以然耶?
其曰:「闻古之为民者四,今之为民者六;
古之教者处其一,今之教者处其二。
农之家一而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贾之家一而资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穷且盗也」?
夫所谓教者,岂与乎天地皆出,而必定其数耶?
是亦圣人适时合宜而为之,以资乎治体者也。
然古今迭变,时益差异,未必一教而能周其万世之宜也。
昔舜当五帝之末,其时渐薄,其人渐伪。
圣人宜之,乃设五教,制五刑,各命官尸之。
而契为司徒,专布五教,遂遗后世,使率人为善,而天下有教自此始也。
周公之世,复当三王之际,其时益薄,其人益伪,而天下益难治。
圣人宜之,遂广其教法而备之,天下谓儒者之教自周公起焉。
其后孔子述而载之《诗》《书》六经,而儒之教益振。
季,三代之政弊,善人恃术而费智,不善人假法而作伪,天下靡靡,役生伤性,而不知其自治。
老子宜其时,更以三皇五帝道德之说以救其弊,而天下遂有老子之教也。
两汉之际,视周末则愈薄愈伪,贤与愚役于智诈,纷然相半,万一虽习于老子之说,而不能甚通乎性命奥妙,推神明往来,救世积昧,指其死生之所以然,天下遂有佛之教也。
扬子曰:「夫道天然,应时而造,损益可知也」。
是岂不然哉?
夫自周秦汉魏,其薄且伪者日益滋甚,皆储积于后世之时,天其或资乃佛教以应其时,欲其相与而救世也。
不然,何天人与其相感应久且盛之如是耶?
韩子泥古不知变,而不悟佛教适时合用,乃患佛老加于儒,必欲如三代而无之,是亦其不思之甚也。
夫三皇之时无教,五帝之时无儒,及其有教有儒也,而时世人事不复如古。
假令当夏禹之时,有人或曰,古之治也,有化而无教,化则民化淳,吾欲如三皇之世,用化而不用教。
当此,无教乎?
当周秦之时,亦有人曰,古之为治用教也简,今之为治用儒也烦,烦则民劳而茍且,吾欲如五帝之世,用教而不用儒。
当是时,无儒乎?
然以其时而裁之,不可无教无儒必也矣。
比之韩子之说,欲后世之时无佛无老何以异乎?
韩子曰:「今其言曰,曷不为太古之无事?
是亦责之裘者曰,曷不为之之易也;
责饥之食者曰,曷不为饮之之易也」?
韩子其亦知后世不可专用太古之道,而讥其言之者不知乎时之宜也,益后世;
韩子欲无佛与老,何为乃自反不知其时之宜耶?
岂有所党而然耳,将欲蔽而特不见乎?
若夫四民之制,六家食用之费,吾《原教》论之详矣,今益以近事较之。
周汉而来,治天下垂至于王道者,孰与唐之太宗
贞观之间,佛与老氏,其教殊盛,其人殊繁,其食用殊广,而国之断狱,卒岁死刑者不过三十人。
东至于海,南至岭外,皆外户不闭,行旅不赍粮。
玄宗开元中天下治平,几若贞观之时,而佛老之作益盛。
是岂无佛老之人耶?
而唐天下富羡、攘窃杜绝若尔。
吾谓民穷且盗,但在其时与政,由佛老而致之也。
然佛教茍以去之,则唐之二宗以其势而去之久矣,乌得后世之人讻讻徒以空言而相訾也?
或谓韩子善摈佛老,而功侔于
较其空言实效,无乃屈于乎?
狂夫之言,何其不思也!
其曰:「今其法曰,必弃而君臣,去而父子,禁其相生养之道,以求其所谓清净寂灭者也」。
此乃韩子恶佛教人出家持戒,遂尤其词。
夫出家修道岂如是之酷耶?
夫出家者,出俗从真,臣得请于君父,肯命其子乃可,叛去而逆弃也。
持戒者唯欲其徒洁清其淫嗜之行,俗戒则容其正偶,一切断人相生养之道也。
然情之为累,淫累为谨。
三教教人慎淫,窒欲无欲,而天下犹纷然溺于淫嗜,至于丧心陷身者也。
韩子何必恐人男女之不偶,见人辟谷,遽忧其遂绝五谷之种,无乃过虑乎?
夫清净谓其性之妙,湛寂谓至静,灭谓灭其情感之累,取其顽寂死灭之谓也。
夫出家持戒者,佛用其大观耳。
圣人大观乎人间世,天地夫妇,常伦万端,皆以情爱所成,都一浮假如梦。
贪斯著斯,苦斯乐斯,荣斯辱斯,徇斯弊斯,恩爱斯,烦恼斯,以至死不觉其为大假大梦,不知其为大患,而大宁至正之妙诚乎亡矣。
出家者乃远尘绝俗,神专思一,易觉而易修。
视身无我,奚著?
视心无意,奚贪?
视有为之事不足,何必徇?
是故大宁矣,至正矣,胜德得而圣道可成也。
《语》曰:「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老子》曰:「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
及吾无身,吾有何患」?
是二何与佛出家法,其因似是,唯大圣人皆知而究之。
使圣人只徇浮世,迷不知出,虚死生一世,与凡人者远乎?
孔子稍言之,盖微于世书耳。
其广说大明,研几极妙,行而效之,若待乎佛出世之教,宜为然尔,此盖可以宜数审也。
今佛以其出家持戒,特欲警世之浮假大梦,揭人业障,而治其死生之大患也。
韩子反以此为患者,假其介胄其障者,而毅然排佛,谓佛诡扰我世治,此韩子以己不见而诬人之见,其情弊如此之甚也,佛尚何云?
异书云:古有梦国,举其国人皆以梦而为觉。
及其以真觉者谕之,而伪觉之人反皆诟曰:「尔何以梦而欺我耶」?
彼觉者默然,无如之何。
是颇与韩子属拒佛类也。
韩子诗曰:「莫忧世事兼身事,须著人间比梦间」。
是必因于大颠稍省,乃信有外形骸以理自胜者始尔。
虽然,其前说已传,欲悔言何及也?
又曰:「呜呼!
其幸而不出于三代之后,不见黜于、汤、文、武、周公孔子也。
其亦不幸而不出于三代之前,不见正于、汤、文、武、周公孔子也」。
韩子疑耳无断。
君子临事,即以理决之,何必赖古人?
使韩子出入为将相,临国大事,尚曰此未可黜,未正于、汤、文、武、周公孔子,冘豫则其大事去矣,何用将相为?
夫百行洁身禁,不出乎斋戒也;
群善致政,不出乎正心也。
佛法大率教人斋戒正心,无恶不断,有善不宰。
今世后世盖当有圣贤自以其道理辨,奚必其既死之文、武、周公正之黜之,乃为信耶?
儒书之言性命者,而《中庸》最著。
孔子于《中庸》特曰:「质诸鬼神而不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
质诸鬼神而无疑,知天也;
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知人也。
是必俟乎大知性命之圣人,乃辨其中庸幽奥而不惑也。
然自孔子而来将百世矣,专以性命为教,唯佛者大盛于中国。
孔子微意,其亦待佛以为證乎?
不然,此百世复有何者圣人大盛性命之说,而过乎佛欤?
斯明孔子正佛亦已效矣,韩子何必疑之?
又曰:「斯何道?
曰:斯吾所谓道也,向所谓老与佛之道也。
尧以是传之舜,舜以是传之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孔子孔子传之孟轲之死不得其传焉」。
韩子此文乃谓、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九圣贤皆继世相见,以仁义而相传授也。
与汤,汤与文、武、周公周公孔子孔子孟子者,乌得相见而亲相传禀耶?
韩子据何经传,辄若是云乎?
孟子曰:「舜禹至乎汤五百有馀岁,汤之至乎文王五百有馀岁,由文王至乎孔子五百有馀岁,由孔子而来至今百有馀岁」。
、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其年世相去赊邈既若此矣,而韩子不顾典籍,徒尊其所传,欲其说之胜强,而不悟其文之无实,得不谓谩乱之也?
韩子之言可尚信乎?
《论语》谓尧将传天下于舜,乃告之曰:「咨尔舜,天下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厥中」。
舜亦以命
传授如此,未闻止传仁义而已。
至于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之世,亦皆以中道皇极相募而相承也。
《中庸》曰:「从容中道,圣人也」。
孟子》亦曰:「中道而立,能者从之,岂不然哉?
如其不修诚,不中正,其人果仁义乎?
如其诚且中正,果亡仁义耶」?
韩子何其未知夫善有本而事有要也,规规滞迹,不究乎圣人之道奥耶?
韩氏其说数端,大率推乎人伦天常与儒治世之法,而欲必破佛老二教。
嗟夫!
韩子徒守人伦之近事,而不见乎人生之远理,岂暗内而循外欤?
夫君臣、父子、昆弟、夫妇者,资神而生。
神有善恶之习,而与神皆变,善生人伦,恶生异类。
斯人循法不循法,皆蔽一世,茫乎未始知其身世今所以然也。
必死,死而遂灭,乃恣欲快其一世,虽内自欺,亦莫知愧乎神明焉。
及乎佛法,教人内省不灭,必以善法修心,要其不失于人伦,益修十善,盖取乎天伦,其人乃知其万世事之所以然。
上下千馀载,中国无贤愚、无贵贱高下者,遂翕然以佛说自化,纵未全十善,而慎罪募福,信有冥报,则皆知其心不可欺。
此属几满天下,今里巷处处所见者。
纵然,佛犹于高城重垣辟其门而与人通其往来者,若于大暗之室揭其窗牖,而与人内外之明也。
比以诗书而入善者,而以佛说入者益普益广也;
比以礼义修身事、名当世者,而以善自内修入神者切亲也,益深益远也。
较其不烦赏罚,居家自修,其要省国刑法而阴助政治,其效多矣,此不按而不觉耳。
彼悟浮生,谓死生为梦为幻,而出家修洁,以其道德报父母为重,甘旨之勤为轻者,是亦生人万分而其一乃尔也。
虽然,犹制其得减衣资以养于亲,容其果弃父母也。
夫佛之设法如此,其于世善之耶?
恶之乎?
其于人伦有开益耶?
无济益欤?
与儒之治道,其理教乎顺耶?
韩子属盍深探而远详之?
老子之教,虽其法渐奥,与佛不侔,若其教人无为无欲、恬淡谦和,盖出于三皇五帝之道也,乌可与杨墨概而排之?
孔子以列圣大中之道断天下之正,为鲁《春秋》,其善者善之,恶者恶之,不必乎中国、夷狄也。
《春秋》曰:「徐伐」。
徐本中国者也,既不善则夷狄之。
曰:「齐人、狄人盟于刑」。
狄人本夷狄人也,既善则中国之。
圣人尊中国而卑夷狄者,在疆土与其人耳,在其所谓适理也。
故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
若佛之法,之世善,可谓纯善、大善也,在乎中道,其可与乎?
拒乎?
苟不以圣人中道而裁其善恶、正其取舍者,乃庸人爱恶之私,不法,何足道哉!
富国策十首 其四 富国策第四 北宋 · 李觏
 出处:全宋文卷九○五、《直讲李先生文集》卷一六
或曰:前所谓驱游民而归之,谓逐末也,冗食也。
末者何事?
冗者何名?
其所以驱之,请言其术。
曰:所谓末者,工商也。
所谓冗者,不在四民之列者也。
古者工不造雕琢,商不通侈靡。
伪饰之禁,在民者十有二,在商者十有二,在贾者十有二,在工者十有二。
故工之所作,贾之所粥,商之所资,皆用物也。
用物有限,则工商亦有数。
今也民间淫侈亡度,以奇相曜,以新相夸。
工以用物为鄙,而竞作机巧;
商以用物为凡,而竞通珍异。
或旬月之功而朝夕敝焉,或万里之来而坠地毁焉。
物亡益而利亡算,故民优为之,工商所以日多也。
古者祀天神,祭地祇,享人鬼,它未闻也。
今也释、老用事,率吾民而事之,为缁焉,为黄焉,籍而未度者,民之为役者,无虑几百万。
广占良田利宅,美衣饱食,坐谈空虚,以诳曜愚俗。
此不在四民之列者也。
古者府史胥徒,官有定数。
今也郡县之治未免宽贷,冒名待阙,佣书雇纳,请嘱之流,动以千计。
内满官府,外填街陌,交相赞助,招权为奸,狗偷蚕食,竭人膏血。
此又不在四民之列者也。
古者执左道以乱政,杀;
假于鬼神、时日、卜筮以疑众,杀。
《周礼》有医师疾医疡医,以治万民之疾病疕疡,其员不过十数。
今也巫医卜相之类,肩相摩,毂相击也。
或托淫邪之鬼,或用亡验之方,或轻言天地之数,或自许人伦之鉴,迂怪矫妄,猎取财物,人之信之,若司命焉。
此又不在四民之列者也。
古者,天子、诸侯、大夫、士用乐,庶人无用乐之文。
况新乐之发,子夏所不语;
匹夫荧惑诸侯,孔子诛之。
今也里巷之中,鼓吹无节,歌舞相乐,倡优扰杂,角抵之戏,木棋革鞠,养玩鸟兽,其徒亡数,群行类聚,往来自恣,仰给于人。
此又不在四民之列者也。
一夫不耕,或受之饥,一女不织,或受之寒。
而不耕者凡几夫?
不织者凡几女?
奈何民不饥且寒也?
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民饥寒而上不匮者,未之有也。
欲驱工商,则莫若复朴素而禁巧伪。
朴素复,则物少价;
巧伪去,则用有数。
利薄而不售,则或罢归矣。
如此,则工商可驱也。
欲驱缁黄,则莫若止度人而禁修寺观,止度人,则未度者无所待而皆罢归矣。
禁修寺观,则已度者不安其居而或罢归矣。
其不归者,后数十年物故尽矣。
如此,则缁黄可驱也。
欲驱官府之奸,则莫若申明宪令,慎择守宰
法严而吏察,则无所措手。
无所措手,则不得不罢归矣。
如此,则官府之奸驱也。
欲驱方术之滥,则莫若立医学以教生徒,制其员数,责以精深,治人不愈,书以为罪。
其馀妖妄托言祸福,一切禁绝,重以遘募,论之如法。
为之既艰,则不得不罢归矣。
如此,则方术之滥驱也。
欲驱声伎之贱,则莫若令民家毋得用乐,衣冠之会勿纳俳戏,申命关防,呵其过往。
用之既少,则不得不罢归矣。
如此,则声伎之贱驱也。
驱之有术,复之有业,然而不力于农者,未之信也。
陈论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八六、《景定建康志》卷三四、《至正金陵新志》卷一五、《南宋文录录》卷一八
陈之形势不足道也。
视吴又无江陵,自峡口至海,尽江而已。
使孙权复生,且不能守,况叔宝之淫昏乎?
盖自晋以来,习于水战,以江自恃,初不知我能渡敌亦能渡,何足恃哉?
以愚观之,江若夫北之河耳。
大河犹有悍湍之虞,若江则顺风登舟,一瞬可济。
虽有京口、采石、浔阳武昌巴陵号为控扼,岂秦关、剑阁之比哉?
守江之计,必得淮南以为战地,荆楚控扼上流,又有舟师战于江中,然后可以粗安。
孙权之拒曹操东晋之拒苻坚,宋之拒魏太武,齐之拒魏孝文是也。
若曰亡淮南荆襄而独凭恃洪流以为大险,岂不可笑也!
今陈既失淮南,又失江陵,吴阻长江,又有南郡,一旦王浑之师入自淮南杜预之师入自襄阳,王浚之从江而下,沿江镇戍不能禦也。
陈阻长江,又失荆州,一旦贺若弼淮南秦王俊荆襄杨素之师泛江而下,沿江镇戍能禦而不能破也。
盖无淮南襄阳,则自广陵至于峡口皆可渡也。
吴、陈三世之后亡国,已幸矣。
唐末杨行密据有江淮,既死而李昪取之,建都金陵,以孙权自处。
迨其有淮南诸郡,则阔步高视,东攻二浙,西取湖南,南取闽越,南方莫强焉。
淮南周世宗所取,则自窘以至于亡,亦失淮南则不能守江南之明验也。
王羲之云保淮非所及,不如保江,盖见吴之能守,而未见若陈与南唐不可守者也。
后之智计君子既有见焉,谨勿割弃荆淮而为守江之论也。
经筵尚书终篇乞宣付史馆绍熙元年十月 南宋 · 郑侨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八四、《宋会要辑稿》崇儒七之一八(第三册第二二九七页)
臣等仰惟皇帝陛下以天纵上圣之资,承寿皇亲传之统,道同舜禹,稽古为先。
淳熙十六年二月二日登大宝位甫浃日,命诹辰开经筵,续东宫所讲《尚书》。
是月二十三日,御迩英初讲,用祖宗故事,召辅臣与观。
自是只日率以为常,间遇休假,亦特命讲。
始自《无逸》顾问咨访,玉音折衷,动与理会。
讲《立政》,上曰:「《立政》一篇,大抵以用人为本」。
胡晋臣言:「信任则不以小人参之」。
上曰:「任则勿疑」。
讲《君陈》「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德」,上曰:「此乃万世人臣之龟鉴,后之人臣,多是沽名」。
讲《君牙》「丕显哉,文王谟
丕承哉,武王烈」,上曰:「文王功业甚大,武王又能承之,可谓授受一道」。
讲《囧命》「侍御仆从罔匪正人」,上曰:「文武之圣,犹先辨邪正,则邪正诚不可可以不辨」。
余端礼言:「古者人主左右必择贤士大夫,不专用近习」。
上曰:「左右近习能移人之性」。
又曰:「士大夫进见有时,若左右近习则朝夕亲近,所以能移人之性」。
又曰:「邪正混淆,尤当深察」。
讲《吕刑》一书,非有意于用刑,盖欲使人知畏而不敢犯。
绍熙元年十月二十五日终篇。
臣等窃惟《尚书》一经,帝王轨范,陛下养德储闱,进讲是书已至于再,临御未几,亟诏侍臣续业金华,遂究五十八篇之旨。
臣尝于经筵奏事,蒙宣谕曰:「夫人幼而学之,壮而行之。
朕在东宫时,每与诸儒讲论经理,至今颇得学力,乃知此事不可一日废」。
臣等闻之,赞美一词。
窃谓《经》曰「学于古训乃有获」,又曰「念终始典于学」。
陛下于此,可谓尊其所闻,行其所知矣。
臣等不胜庆幸,乞宣付史馆
禁铜钱申省状广东运使 南宋 · 包恢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二八、《敝帚稿略》卷一
使臣某伏准省劄行下本司,责令体访,条其漏泄铜钱利病。
某窃于此事久为国家寒心,第事大体重,非惟未有万全禁绝,亦缘人微望轻,未敢出鸿毛轻率之言。
今既准指挥,岂容自默?
窃惟倭船一项,其偷漏几年,彰彰明甚,已不待赘陈。
但漏泄之地,非特在庆元抽解之处。
如沿海温、台等处境界,其数千里之间,漏泄非一。
盖倭船自离其国,渡海而来,或未到庆元之前,预先过温、台之境,摆泊海涯,富豪之民公然与之交易。
倭所酷好者铜钱,而止海上,居户所贪嗜者,倭船多有珍奇。
凡值一百贯文者,止可十贯文得之;
凡值千贯文者,止可百贯文得之。
似此之类,奸民安得而不乐与之为市?
及倭船离四明之后,又或未即归其本国,博易尚有馀货,又复回旋于温、台之境,低价贱卖,交易如故。
所以今年之春,台城一日之间,忽绝无一文小钱在市行用,乃知本郡奸民奸弊至此之极,不知前后辗转漏泄几多,不可以数计矣。
今欲遏绝庆元漏泄之弊,恐别亦无新奇之策,惟复祖宗旧制,仍旧就华亭置司抽解,则虽未必能全革旧弊,而比在庆元则似大相辽绝。
然又尝窃有疑焉。
倭船之主,抽解之场,初不过板木、螺头等泼物耳,而使之得以博易吾铜钱而归,是犹以土而博吾之真金,以石而博吾之美玉,利害本非难见。
螺头仅可以供燕饮之需,虽无之,未至如五谷之养生;
板木不知济何等急切之用,虽无之,未至如无棺木之送死,岂不可禁绝其来乎?
惟硫黄可供军需者,许其博易抽解,则舶之来者必少,而钱之泄者亦少。
闻之每岁往来不下四五十舟,乃无非木板、螺头等物,而坐听其空竭吾国家之重宝,岂不误哉!
虽曰其归也,差官检空,然后通放,然此亦一具文耳。
盖非特官吏不廉不公,例有所受而不从实检放也,亦以倭船高大深广,人以百计,归船视来时尤重。
盖船底莫非钱也,检空官一过其上,一望而退,岂尝知其内之所藏为数浩瀚。
况又其计奸诡,先是逐时积得现钱,或寄之海中人家,或埋之海山险处,或预以小舟搬载,前去州岸已五七十里,候检空讫,然后到前洋各处逐旋搬入船内,安然而去。
又或者其归船撑去隔二三十里所,差官检空不及,亦只得应故事,姑听其元来尝检者有之。
此漏泄之所以不可得而禁也。
倭人固非其他戎狄之比,然异气殊形,丑徒恶类,与吾民交易,以至庆元城下,相与集处,窃恐事久情迁,非特吾民将化而为倭,而变生祸作,有出于不测者,非但泄钱而已。
尚可坐视而不为变通之计乎?
虽然,此为庆元漏泄而论,止漏泄一处耳。
若某所虑,实有数处,敢因言之。
盖向之所闻,惟倭好铜钱,今则闻海外东南诸番国,无一国不贪好,而凡系抽解之司,无一处不漏泄。
庆元之外,若福建泉州广东广州市舶两处,无以异于庆元,而又或过之。
盖诸番国各以其国货来博易抽解,并是漏泄一色现钱而归,尤不可以计其数矣。
福建之钱聚而泄于泉之番舶,广东之钱聚而泄于广之番舶,两路之钱非如海水之无穷,其将尽入于尾闾,岂不至枯渴者?
次则此土贩海之商,无非豪富之民,江淮、闽浙处处有之,亦多有假作屯驻之所,营运军需为名者,虽曰他有杂货,其实以高大深广之船,一船载数万贯文而去。
每是一贯之数可以易番货百贯之物,百贯之数可以易番货千贯之物,以是为常也。
此则北自庆元,中至福建,南至广州,沿海一带数千里,一岁不知其几舟也。
此又海商漏泄之大者也。
又其次,海上人户之中下者虽不能大有所泄,而亦有带泄之患,而人多有不察者。
盖因有海商或是乡人,或是知识海上之民,无不与之相熟。
所谓带泄者,乃以钱附搭其船,转相结托,以买番货而归。
少或十贯,多或百贯,常获数倍之货。
愚民但知贪利,何惮而不为者?
又有一等,每伺番舶之来,如泉、广等处,则所带者多银,乃竞赍现钱买银。
凡一两止一贯文以上,得之出息两贯文。
此乃沿海浙东、福建广东海岸之民无一家一人不泄者。
此一项,乃漏泄之多者也。
虽然,已上二者,犹是番国人与吾国人为弊至此极也,若在官司,则有明明与之漏泄而曾不知禁者,水军之漏泄是也。
盖屯驻水军去处,每月多是现钱支给。
此钱一出,固是不可复入,散在外州可也。
今乃未尝到寨,军兵未尝得使,自本州支出,则城下大舟径载入番国矣。
此亦以为常而恬不知怪也。
广东水军尤纯支现钱,漏泄尤甚焉。
一年每月若干,一月一次漏泄,不知何为不略虑及此者?
此钱系各州通判厅所办也,极其艰苦,措置不及,一月仅了,又虑后月,动是多方兑借以应急,时刻不可缓也。
是此钱非以支吾军,乃以送番人耳。
自有水军以来,不啻当以千万亿兆矣,此又漏泄之最大者也。
曩时沿边尚有铁钱,防漏泄也。
今隔海即是异国,一舟可以直到,而不虑及此,某窃惑焉。
然此一项,乃军国大计,须是朝廷急作变通之计,非某小官所敢与知也。
其他如泉州广州之抽解去处,须与庆元一体别立规模,痛革前弊。
或者各州市舶司别与置一官司,专一稽察关防,重立赏罚,于旧条法及赏格中更增加严密施行。
至贩海之商,沿海之民,犯漏泄之罪者,在法虽有明条,然不过远配而止。
在今日则为情重法轻,人不知惧,又未尝见严切举行,所以愚民多不知法,知者亦敢玩法,无所忌惮。
今须详酌旧法,更与加严,犯者断无容贷,责之各州知郡,各县知县,协心任责,申严督责巡尉不住巡捕
如获到漏泄之钱,照条法中赏格一一推赏。
不然州县既不任责,巡尉亦不巡捕,名曰巡捕,又不获实钱,官员罢黜,吏卒远配,情理重者又别重作施行。
外此,则所有中下民户,惟有三路十数郡,沿海数千里,并与行下逐州逐县,严结保伍,每十家为一甲,递相纠察
如一家漏泄,则九家举觉,或配或杀,随多少科罪。
举觉者特与免罪,数之多者又当推赏。
若一家漏泄,九家沉匿,不行举觉,定相连坐,一甲内并无容恕。
十甲又为一大甲,十甲之内,如有一甲漏泄,则九甲举觉,其法尽如一甲之法。
甲内断不使有引领牙侩等奸人容留其间,如有此等,并以正漏泄人论罪。
其甲户又当各统之以隅总,而隅总又多通同,反为漏泄之主。
此又全在责之州县,选择公忠为众所服、可为隅总之人,方许差充。
州县各特置一局,差官专主此一事。
上下相承,持之以久,庶几积年之弊革也。
然此其大略耳,其详则乞朝廷特为敷奏,乞圣旨行下三路十数郡一体施行,又庶几仰藉威灵,乃克有济。
若但行下本司,使遍责之郡县,则推转,未必能使之丕应,此非可以常事论也。
外此,则又鉟销一项法令,虽昭如日星,而所在郡县之民未始一日无鉟销,其销耗又非特沿海而已。
此又在朝廷别作施行。
冶司一年所铸不过一十五万贯,而费近二十文之本,方得成一文之利。
至于漏泄,一年不知其几千百万也。
举世但虑官楮之折兑,而钱皆置之不问,故钱已漏泄欲无矣。
使一旦用钱,殆将无钱之可用,岂不大可为寒心哉!
姑据某之愚见,条具大概如常。
是非可否,不敢专决,乞赐指挥行下,须至申闻者。
新江西帅曾参政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九五、《翰苑新书》别集卷二
某王春端月,淑气扶舆。
恭惟某官戒严大纛,荣御华轩,四履欢迎,百灵奔凑,钧候静作万福。
某谨注薰曳茧,羾贺大签府,婴触威重,悸不自宁。
某岁元日望斗牛间有紫气烨烨然,兹为何祥?
既而魁台临焉。
年貌孰若、起居何如之问四海所同,而西民独以为誇。
某语之曰,斯鼎也将为天下调,斯衮也将为公归考。
某恭审起之东山,命之南国,鼎来十乘,襟带增雄,雷动三军,旗旌改色,咸曰重臣实来,防春无虑矣。
某观昔之勋业最著者,赵忠简副枢至,李忠定端揆也,相继经理。
整兹城池,团结军匠,而阃之规模始立;
增重上流,造舟教战,而江之门户始壮。
不宁惟是,蕲黄可檄,事关邻路,则请可行。
盖守虽在江,必节制行于江之外而后可守。
今画江而已,又有柄分,文恬武熙,习以为常。
右史昔尝有言于斯,谓九帅皆可以治兵为先,而帅江右者尤当以治兵为急,欲增团结之数,推行之诸道。
练兵求将,或曰多事,未一年沿江震恐,其言果验,则辛巳岁也。
前此蕲黄日报平安,自二城再葺之后,不复报矣,彼之血脉不属,吾之措置日缓。
公一代硕辅,君相倚重,惟所经画,真屹然长城也。
某拙于俪词,仅能以绍兴帅洪之事献,为一道言耳。
若夫为一世谋,则又推而为庆历嘉祐焉。
辱岩电之一照,覆酱瓿以亦甘。
某洪惟仁祖临御六年,始策士于庭,犹主上之庆元也。
太史奏五色云现,韩忠献当之。
今某官则上之忠献,有大学识,有大力量,有大气节,皆与之同;
镇江右,又与出使陕右同。
以今揆前,事则差难,七百里江面少费经画,顾脉络关系,则事有大于一面者。
静观天下安危之势,熟察人心向背之机,釐正中国外夷之体,平持君子小人之衡,具有成式,历历素定,非尝试用人之国者。
天若胙宋,垂绅缙笏,措安泰山何逊韩魏公
乃邦国之光,非闾里之耀。
虽然,吾侪小人私切相语,以为闽乡荣。
某居莆晚出,岁乙亥秋调阙修门,亲击登庸,衔袖谒枢府
其既进而退也,若属之目,得一眄于疑似,犹使人不忘,况真蒙顾遇耶?
今使于此,靡不奔走玉帐下,而某去有日,独其炯炯皈向,为苍生望太平,则不在朝夕见者后。
某学迂而识不具,得官十九年,海上之羝犹乳,独青衫自如。
出泮佐台,无补漕画,凛凛土偶,推去何之?
入畿欤,无平戎之策可献;
还山欤,无负郭之田可耕。
营营亲养,迤逦选坑,所望于世者甚狭。
但愿公相行道,四方霖雨。
某亦一物也,倘兼收并蓄,岂竹头木屑之不如?
先生念之。
某揆分有则,不敢躐等申潭府钧眷兴居之问,且挑担欲行,不敢具文请封部要束之目。
论沿边事宜疏 其二 论用兵 宋 · 王万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二三
当以五千人为屯,每屯一将、二长,一大将一路,又合一大将而并合于制置总统
淮东可精兵三万,光、黄可二万,东西夹击,而沿江制司合肥兵共二万,以牵制其中。
行则给营阵,止则依城垒;
行则赍乾粮,止则就食州县。
即事 其一 元末明初 · 李穑
七言绝句 押真韵 出处:牧隐诗藁卷之七
清晨策马欲寻春,无赖诗情触目新。
只是柳丝黄可爱,万花锦绣恐伤神。
云潜 明 · 史谨
君不见金华山牧羊子,踪迹何曾到城市。
一身深隐万重云,天地为家任生死。
朝飧九节蒲,暮采五粒松。
或招安期生,乘云访壶公。
道逢赤松子,翩翩来九峰
醉拂松花卧松影,白云为衾石为枕,恍疑身在水晶宫
梦断瑶台不知冷,结庐白云里,逍遥白云中。
咽漱元气,呼吸清风。
与道翱翔,变化无穷。
吁嗟黄公不可从,钟鼎山林各天性,我欲献赋蓬莱宫。
落花五十首 其四十九 明 · 沈周
七言律诗 押先韵
为尔徘徊何处边,赤阑干外碧檐前。
乱飞万点红无度,间过一莺黄可怜。
观里又来刘禹锡江南重见李龟年
送春把酒追无及,留取银灯补后缘。
寿岂堂歌泰和罗悦善先生以馀杭教谕致仕年七十其子璧为绍兴教授从子明邮札来索是诗) 明 · 李东阳
 出处:怀麓堂集卷三
罗先生,晚翠之子,德安之孙,清谈玉雪颜春温。
文贞公,学行世所尊。
先生年二十游其门,两家子姓诸弟昆。
衣冠器业朴且敦,嗟哉典刑今尚存。
先生六经饫千古,中年作官向吴楚。
当时弟子数百人,三十年来半台府
先生朝投章,暮解组,箕裘之子能继武,吾复何为走尘土。
有田可耕,有溪可渔。
先生之庐,左琴右书。
岂徒玩风月,亦以忘形躯。
北堂老妪头总白,筋力矍铄不与儿童殊。
向来东游复西客,梦寐得返山林居。
山中之乐乐只且,人皆不足我有馀,嗟此不饮将何如。
登庙廊,望江海。
谁其作歌歌寿岂,先生诸郎我寮采。
尊前桂酒绿正浓,篱下菊花黄可采。
方当再拜祝眉寿,不得登堂共斑䌽。
愿同七十还归来,门外竹林青未改。
复用前韵。寄湖叟 其二 明 · 金安老
七言律诗 押寒韵 出处:希乐堂文稿卷之三
十玩胸中冰雪寒,文章况复富波澜。
山林委质俱堪许荆公诗。委质山林如许国。),畎亩忘忧两自难(俱两字。皆属彼我。○忠臣虽在畎亩。不忘其君。范公曰。先天下之忧而忧。)
色以染殊丝不定(淮南子曰。墨翟见练丝而悲。为其可以黄可以黑。),物缘刚折齿谁完老子曰。齿亡乎曰亡。岂非以其刚耶。)
与人欲语何须语,一语如瓶炳若丹(守口如瓶。防意如城。)
三哀诗 其一 忠贞公 明 · 金安老
 押庚韵 出处:希乐堂文稿卷之二(上)
英英竹林阮籍与侄阮咸。为竹林。),嶷嶷王家桢
冰壶纳秋月,古松蒙寒霙(雨雪杂也。)
和气阳春盎,苦操坚金铮。
躅袭曾闵芳,血尽皋柴声皋鱼道哭。高柴泣血。公之诚孝。出于天性。遭胡简公丧。三年庐墓。不到家。)
提命若依圣(耳提面命。退之赋。得圣人而为之依归。),就造尽秤程(斤十谓之衡。衡有半谓之秤。十发为程。十程为分。)
行可弟游夏,乐亦颜为兄(公平生不为夸大语。尝因论人。慨然曰。若生夫子之门。颜,曹虽不可及。未知游,何如耳。若使公游圣门。德行可垺游夏之徒。而安贫之乐。可无愧于颜子矣。)
有言(有德者必有言。)自难尘,吐出皆粹精。
奇骛陋眩俗,不大叩铿鍧(礼记。善待物者如撞钟。叩之以小则小鸣。叩之以大则大鸣。○公之诗文。高雅绝俗。而以为不必为。旋作旋弃。含铿鍧之音。而不大发也。)
风流隐陶白,不免安石谢安妻见辞退。曰。大丈夫不如此。掩鼻曰。恐不免尔。公嗜酒恬退。似陶令白傅。而终不免轩冕之来逼也。)
旌宠辉西山,九皋难藏鸣(公之廉白。出于自然。有人知之畏。而以清白吏。褒升正宪阶。西山之清。终必升闻。不可掩其声也。)
属昔剖心日,怀襄安足惊燕山朝。诛杀士林。如剖贤者之心。言横被之滥。如水怀山襄陵也。)
身犹一风叶,义何难舍生燕山朝。公以尝谏宫禁秘事。系逮极酷。斧锧已具。公颜自若。及减死杖流命下。狱官皆贺。被同鞠者失喜。公色不变。仰天良久曰。从此诀老父矣。权岐亭同狱见之。心甚服之。每言不已。○公尝又从容与安老。谈论古今事。仍曰。临乱守死易。公之自许如此。后来不变素守也自刚。)
矧兹饶利舌,天地日喧嘤(此言年少当柄。议论纷乱也。)
嚅唲(卜居篇。喔咿嚅唲。以事妇人乎。言强笑语也。),弦矢皆沟坑直如弦。死道傍。出汉书。○语。直哉史鱼。邦无道。如矢。)
丝色随染异(淮南子。墨翟见练丝而悲。为其可以黄可以黑。),玉质愈刚贞
狞飙被横放,干折枝犹争(年少用事。耆旧皆击去。公嘅愤。论之不少变。)
补缀销潜机,忠贯金天晶。
谨选登范策,虑深商山(时壶位缺。异说鼓眩。人听颇惑。士论纷嚣。互相排轧。且有阴持蚌鹬。图觊非分。公时为贰公。唱议府中。献范祖禹选立谨四之策。请择阀阅礼法之家有窈窕樛木之行。以仪一国。由是国本再摇而安。谓先事图防。虑深于招四皓也。)
盘霄叹彀羽,掷土甘琼莹(诗。尚之以琼莹乎而。○公叹愤时事。大忤时辈。谢病解机要。杜门不出。言童騃登而琼莹弃也。)
赫日烛霿雾,迅怒回霆轰。
俞咨夔契入,四罪虞庭清。
山立(记。山立时行。)镇嚣躁,决滥观天成(书。地平天成。○赫然回怒。肃清淆浊。公乃入相。如决汎滥。而观天成也。)
膏雨化时物,声色初难名。
始遇魃相病,为功知莫京(京。大也。左传。莫之与京。○公之为相。守成镇静。无大措置。人但见朝野宁谧。人不知为公之功。公卒之后。渐值多事。人始思公。)
堂堂独乐叟,去来时屯亨。
不憖悼元祐,夺速悲黎氓(诗。不憖遗一老。○杨绾薨。上深悼之曰。天不使朕致太平。何夺我杨绾之速。○温公用舍。关元祐,熙丰之进退。温公薨。调停之说作。南止亭祭公文曰。公之风槩。晋宋间人。求古名相。孰可比诸。唐有乐天。宋有君实云云。)
龙亡䲡鳝舞,柱折渠仑倾东坡祭欧公文。譬如深山大泽。龙亡虎逝。舞䲡鳝而号狐狸。○渠渠仑焕。)
有识顾相视,暗忧何茕茕。
乔木尚典刑,家训贻生平。
约律极慎可,略过常遇(公自律甚严。于人亦少可。然遇物。略其细过。欢然必以诚。)
阶树绳削,谬许推深情谢玄为叔父安所器曰。子弟何预人事。欲使佳。曰。如兰玉树生阶庭尔。言公有与许之深情也。)
弥留失痛呻,见我神爽明(公在疾弥留。常呻痛不绝。见我则言笑如平常。似不曾呻痛者。侍者怪问。公曰。与侄语。神气醒爽。自不觉有痛也。)
思之五内裂,哀泪衣巾盈。
黄鹤楼集补纪事1596 明 · 任家相
 出处:黄鹤楼志·艺文·文赋·明代、黄鹤楼集卷下
宇内以楼名者,盖无如黄鹤楼云,而集故不传。
郡侯孙公始辑之,搜采亦既勤已;
乙未春,不佞偕计都门,友人黄可圣市书长安肆中,一散帙残漫,仅可读曰“黄鹤楼集”。
可圣售视余曰:“楼故有集乎”?
余阅之,则正德中宪副恽公巍为锡山秦中丞西涯先生倡和诸作集之,因稍稍裒次,大较在郡公集者过半,其他多旁出芜杂,犹之乎无集也。
余归述之于公,公曰:“余向剧簿书而操文墨,谓是集创为耳,兹即非善本,曷参订之”?
遂索之可圣,所取未备者,属游生书,而不佞为校舛讹。
邹吏部传本宁太史诗至,公亟命录,乃李献吉何仲默二先生楼中无专题,见之次汉阳二诗。
余因请之公曰:“此当代崔李也,不借之重乎”?
公唯之。
刻成,公题之曰《黄鹤楼集补》。
余不佞谓山川以景物著,而景物以赋咏章,两者常相待以为胜,非是则宇宙忽忽耳,安所称钜丽也!
且文林藻士,送目呕心,岂尽流连光景,无亦其忧生愤世之怀,欲发舒无从而聊寓之延眺,故登台愁叹,凭轩涕流,新亭、岘首之慨,后先一揆而已。
如必以为是疥壁,是覆瓿,不尽欲关诸品题者口,令宇宙匆匆乎?
甚矣!
人之好惎也。
夫扶舆不能尽铲山川之嵚岑谺豁者,而夷为坟衍;
山川不能尽易楼台之耸特挺秀者,而降为蓬堵,胜有所钟也。
即兹楼毁而愈新,造物亦或阴护之,以胜吾楚。
何楼之待以为胜者,率堙弃之不少惜,甚矣!
人之好忧也。
公既辑是集,复拾残漫、掇遗逸如不及,真抽扬小善,不啻若已有哉!
集中如南楼、北榭虽圮废,而鲁直诸作者诗,公尚附之,曰:“吾不欲其废也”。
祢正平鹦鹉赋》暨《吊鹦鹉洲》赋咏,不佞间请之公,公愀然曰:“姑舍是,是非余辑鹤楼集指也”。
呜呼!
公之意念深远矣!
安得起正平辈于九京而与公遇也。
公刻有《楚纪》、《武昌郡志》,皆列在文苑。
可圣名养正
游生名天衢江夏人
万历丙申岁仲春望日,郡治后学任家相顿首谨书。
[注]:作于明神宗万历二十四年(1596)
《明刻黄鹤楼集校注》
普贤歌 明 · 高濂
 出处:六十种曲 玉簪记 第二十出
朝朝夜夜醉红妆。睡起曈曈日上窗。
桂花开得香。菊花开得黄可惜金樽少个人儿赏。
二月十五日郭集慈寿寺 明末 · 钟惺
五言排律 押寒韵 出处:隐秀轩集
若是南方地,莺花事欲阑。
今年暄最晚,只作早春看。
新水分冰半,孤烟出树难。
堤杨黄可必,池草碧无端。
务寡客谈永,道高僧步安。
游期从此数,节物为人宽。
江上闻梅中丞长公讣二首 其二 明末清初 · 钱谦益
七言律诗 押豪韵 出处:牧斋初学集卷第二十
勤王身自领弓刀,为国家真薄羽毛。
嗣事阖棺留一含,渡河升屋应三号。
欢呼死贼如闻赦,哀泣馀民欲聚逃(公里居贼相戒莫敢犯公死麻黄不可保矣)
早侍帝晨求保定,莫忘明主正焦劳。
五老峰观海绵歌 清初 · 查慎行
 押先韵 出处:云雾窟集
峭帆昔上鄱阳船,我与五老曾周旋。
两尘相隔骨不仙,蹉跎负约十四年。
近来稍知厌世缠,筋力大不如从前。
扶行须杖坐要箯,绝境敢与人争先。
山神手握造化权,走入南极分炎躔。
鞭羊欲从后者鞭,假以半日登高缘。
风清气爽秋景妍,芙蓉千丈开娟娟。
长江带沙黄可怜,湖光净洗颜色鲜。
背负碧落盖地圆,尺吴寸楚飞鸟边。
初看白缕生栖贤,树杪薄罥兜罗绵。
移时腾涌覆八埏,四傍六幕一气连。
滔滔滚滚浩浩然,浑沌何处分坤乾。
近身扁石履一拳,性命危寄不测渊。
阳乌𦐠扑光倏穿,饥蛟倒吸无留涎。
以山还山川自川,五老依旧排苍巅。
来如幅巾裹华颠,去如解衣袒两肩。
酒星明明飞上天,人间那得留青莲。
此时此景幻莫传,顷刻变灭随云烟。
法源寺访歌示鱼山乙未 清 · 翁方纲
 押词韵第十五部 出处:复初斋诗集卷十二
东家西家招赏菊,异品牙牌看不足。
皆言法源寺里来,僧担更不烦僮仆。
都门种盛廿年,十样肯教刘谱独。
拈花安花两寺最,画屏诗扇徵名目。
吾师画彷瓯香馆,宝笈曾蒙百篇录锡山邹侍郎师绘百种以进,各题诗其上。)
分题夜饮记侍坐,眩眼金毬烛光绿。
城东高家两垣下,二百盆栽聚花族。
重阳后到十月初,夕往连晨兼夜宿。
尔来此种不足秘,各各斋头数盆蓄。
都乞僧寮浇养方,随宜庭宇清供熟。
为溯寺中培接始,耐寒不使游人触。
深隔栏杆响辘轳,护持蓓蕾如珠玉。
万铃千叠一时发,向来所赏真海粟
谁知霜候及时到,分送人家如此速。
反思前日未开时,禅榻移来雨初沐。
徘徊客牖气萧瑟,万事虚名鉴盈缩。
不如归向担头买,野色丛丛黄可掬。
除日亥白豆积山游唐冲妙先生张果己酉 清 · 张问陶
 押陌韵 出处:船山诗草卷四
仙灵少定踪,飘如浪游客。
浮云渺无际,泥爪时留迹。
我行忽永久,跬步异今昔。
改岁在须臾,春归岂嫌迫。
祭诗古凤州,默饮情殊格。
笑索阮囊贫,惟馀一两屐。
晨兴约游山,倚棹嘉陵碧。
举头冲妙祠,楼观嵌岩隙。
崖厂绝攀援,似经巨灵擘
及㪁心转危,孤径不容掖。
培风作奇气,大纵烟霞癖。
直上俨冲云,矗然据龙脊。
面壁势若悬,踵碍后人额。
石发黄可梳,败叶恣狼藉。
到门高鸟怪,惊定气犹逆。
俯窥向来路,一削下千尺。
剔藓读断碑,真幻奥难释。
阴廊飞蝙蝠,雪窦留残弈。
风掠疏钟鸣,土硗一松瘠。
灵来亦偶然,灵去复何惜。
高寒玉座欹,略剩须眉白。
不鬼当近人,神明胡太隔。
拘墟守荒翠,恐或非良策。
驴背曷暂还,为余饯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