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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皮日休法言后序 北宋 · 释智圆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闲居编》卷一二
《法言》之为书也,广大悉备,二帝、三王、姬公、孔子之道尽在此矣,百王之模范欤!
万世之蓍蔡欤!
孟轲以来,力扶圣道者,未有如子云者也。
夫圣以降,言欤行欤,难其无玼乎!
是故之贤而有媚莽之言也。
《孝至篇》曰:「周公以来,未有汉公之懿也,勤劳则过于阿衡」。
李轨以为称莽居摄以前之美。
《剧秦美新》云「大新受命上帝」,岂居摄以前邪?
柳子厚阿衡之事不可过,过则反矣。
孟子美夫子贤于远矣,亦应反刺仲尼也;
如其不尔,岂其过阿衡为反邪?
是知扬子美莽,比德于周公,故云过阿衡,非反刺明矣。
扬子言逊之为权也。
噫,子云学何道邪?
学他道也,吾不知其逊不逊也;
果学仲尼之道也,夫子之逊未闻若《孝至》、《美新》之佞者。
吾以为媚莽之言是也,先儒之说皆为子云文过而讳恶耳。
意欲大子云之道,反小之,是昧于子云之道也。
乎?
夫贤人君子虽未免其过,茍有过,必自知,既自知,必自讼,岂同小人过也必文、不能自讼乎?
赵盾曰:「自贻伊戚,其我之谓乎」!
魏武曰:「吾小过失,大忿怒,汝勿学也」。
呜呼!
子云之贤于赵盾魏武远矣,岂欲文其过耶?
是使万世之下,不肖辈遇其𨶳觎神器者,不能自正,必曲媚以事之。
果成也,则曰「我知天命之有往也」;
果不成,则曰「我学子云之逊也」。
千诳万诈,革面取容,岂不由踵《美新》之弊乎?
故曰:意欲大子云之道而反小之也。
吾谓子云若在,闻吾之议,必能为国受恶也。
近世柳仲涂复申明《美新》之理,词亦不出于文过矣,非昧子云之道如何?
惟李唐皮日休以斯言为非,故撰其后序以明之,吾韪之,故广焉。
吁!
向使子云深思道之行丧、人之死生有天命者,于言则无「过阿衡」之佞也,于行则无惧祸投阁之事也,不亦尽善乎?
子云非不知也,临事之难也。
昔者夫子见卫灵公问陈,则对以俎豆;
闻宋司马欲害,则曰「天生德于予」,斯圣师之言行也。
子云学夫子之道也,有未至耳。
向所谓「圣以降,言欤行欤,难其无疵乎」,是也。
来者则圣师之言行可矣,「图王不成,弊犹及霸」,思之!
文中子中说序 宋 · 阮逸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九、《文中子中说》(四部丛刊影印铁琴铜剑楼藏宋刊本)、《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四四六、《经义考》卷二七九、《万卷精华楼藏书记》卷七三
周公,圣人之治者也,后王不能举,则仲尼述之,而周公之道明。
仲尼,圣人之备者也,后儒不能达,则孟轲尊之,而仲尼之道明。
文中子,圣人之修者也,孟轲之徒欤,非诸子流矣。
万章公孙丑不能极师之奥,尽录其言,故孟氏章句略而多阙;
杜诸公不能臻师之美,大宣其教,故王氏续经抑而不振。
《中说》者,子之门人对问之书也,薛收、姚义集而名之。
唐太宗贞观初,精修治具,文经武略,高出近古。
若房、杜、李、魏、二温、王、陈辈,迭为将相,实永三百年之业,斯门人之功过半矣。
贞观二年御史大夫杜淹始序《中说》及《文中子世家》,未及进用,为长孙无忌所抑,而寻卒,故王氏经书散在诸孤之家,代莫得闻焉。
二十三年太宗没,子之门人尽矣,惟福畤兄弟福畤文中子幼子。)传授《中说》于仲父凝,始为十卷。
今世所传本文多残缺,误以杜淹所撰《世家》为《中说》之序(杜贞观三年卒,今世所传本乃贞观二十三年序。),又福畤于仲父凝得《关子明传》,凝因言关氏卜筮之验,且记太宗论道之美,亦非《中说》后序也,盖同藏缃帙,卷目相乱,遂误为序焉。
逸家藏古编,尤得精备,亦列十篇,实无二序。
以意详测,《文中子世家》乃杜淹授与尚书陈叔达,编诸《隋书》而亡矣叔达依迁史入《隋书》,今亡。)
关子明事具于裴晞《先贤传》,今亦无存。
故王氏诸孤痛其将坠也,因附于《中说》两间,且曰:「同志沦殂,帝阍悠邈,文中子之教郁而不行,吁,可悲矣」。
此有以知杜淹见抑而续经不传,诸王自悲而遗事必录,后人责不能扬师之道,亦有由焉。
夫道之深者,固当年不能穷;
功之远者,必异代而后显。
方当圣时,人文复古,则周孔至治大备,得以隆之。
荀卿扬雄二书,尚有韩愈柳宗元删定,李轨杨倞注释,文中子非荀、扬比也,岂学者不能伸之乎!
是用覃研蕴奥,引质同异,为之注解,以翼斯文。
夫前圣为后圣之备,古文乃今文之修,未有离圣而异驱,捐古而近习,而能格于治者也。
皇宋御天下,尊儒尚文,道大淳矣,修王削霸,政无杂矣,抑又跨唐之盛,而使文中之徒遇焉。
韩愈氏力排异端,儒之功者也,故称「孟子能拒杨墨,而功不在禹下」。
孟轲氏儒之道者也,故称颜回,谓与禹、稷同道。
不称文中子,其先功而后道欤,犹文中子不称孟轲,道存而功在其中矣。
唐末司空图嗟功废道衰,乃明文中子圣矣。
五季经乱,逮乎削平,则柳仲涂宗之于前,孙汉公广之于后,皆云圣人也,然未及盛行其教。
噫,知天之高,必辩其所以高也。
子之道其天乎,天道则简而功密矣。
门人对问如日星丽焉,虽环周万变,不出乎天中。
今推策揆影,庶髣髴其端乎。
大哉,中之为义,在《易》为二五,在《春秋》为权衡,在《书》为皇极,在《礼》为中庸。
谓乎无形非中也,谓乎有象非中也,上不荡于虚无,下不扃于器用,惟变所适,惟义所在,此中之大略也。
《中说》者如是而已。
李靖问圣人之道,子曰:「无所由,亦不至于彼」。
又问彼之说,曰:「彼道之方也,必也无至乎」。
魏徵问圣人忧疑,子曰:「天下皆忧疑,吾独不忧疑乎」!
退谓董常曰:「乐天知命,吾何忧?
穷理尽性,吾疑」?
举是深趣,可以类知焉。
或有执文昧理,以模范《论语》为病,此皮肤之见,非心解也。
逸才微志勤,曷究其极,中存疑阙,庸俟后贤,仍其旧篇,分为十卷。
谨序。
法言注序景祐三年二月 宋 · 宋咸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三、嘉靖《尤溪县志》卷五、《经义考》卷二七八、《万卷精华楼藏书记》卷七三、《皕宋楼志》卷三九
太仪之体,浑沦无穷者也。
非夫周服诸家之论,则度舍之纪,兹或罔焉。
欲明纬象,不可得也。
群经之文,支离寡要者也。
非夫孔传众氏之解,则章趣之会,无乃隐焉。
欲辨纲常,不可得也。
故先儒于圣人之书,所以亹亹而为己任者,盖此尔。
西京博士毛苌传《诗》,颇号太略,郑康成大惧夫泯之弗行,思觉于后,故增之笺,而三百廓如也。
自凤德云衰,诸子继作,亚圣之撰,独扬孟而已。
七篇有赵台卿为之题颇详,真经有范叔明为之解甚悉。
惟《法言》者,盖时有请问,子云用圣人之法以应答之也,凡有十三篇。
东晋李轨虽为之注,然愈略于毛公之为。
唐柳宗元删定,虽释二三而不能尽补其亡误。
故中有义易决者反疏之,理尚秘者则虚焉;
阙文者弗能正,讹字者乃无辨。
至于不诂而事不属,议失旨而举失类,已付其手,是使扬氏之意尚有所晦,学子不能无冗豫也。
康成之志,咸敢窃而取焉。
凡裨其阙纠其失五百馀条,且署「曰」,以别旧贯。
观夫《诗》、《书》小序,并冠诸篇之前,盖所以见作者之意也。
法言》每篇之序,皆子云亲旨,反列于卷末,甚非圣贤之法,今升之于章首,取合经义。
第次之由,随篇具析。
其有艰字音切,来理尽谱于后。
仍条其旧,以为十卷。
虽不能广翼贤业,庶充巾笥,为诒谋之具云。
景祐三年二月日,著作佐郎尤溪县宋咸序。
按:《纂图互注扬子法言》卷首,元刊本。
大器先自治论 北宋 · 韦骧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七六、《钱塘韦先生文集》卷一七
甚哉!
圣人之取人也,一之于恕而已,不以己能格物而兼收博采,惟恐天下之善不众也。
然而欲天下之善众,又惟恐取之不严也。
故爱而知其恶,恶而知其善。
岂圣人亦有所恶爱邪?
圣人之所恶爱,非一人之恶爱,天下之所共恶爱也。
为天下之所共爱矣,有小不善,未至胜乎其所共爱,则圣人称而不贬也
为天下所共恶矣,有小善,未至胜乎其所共恶,则圣人贬而不称也。
既有以为天下之所共爱,又有以起天下之所共恶,则圣人称其所爱而贬其所恶也。
无他,二者钧天,不可有择而为之隐,在贤者不得而讳之也。
意者以谓为天下之所共爱,人亡有不慕者也;
为天下之所共恶,人亡有不警者也。
吾知其若是,徒与其人之所慕者而没其人之所警,则天下之人将曰:凡有善者皆可为不善矣,固圣人之所容也。
信而传之,以至于万世
而万世之心,莫不皆然也。
自非生知之明,则学而至者,虽有德美,卒其得为完人者,将几人焉?
此圣人所以必称其所可爱,而复贬其所可恶,不为迁就而匿之也。
是不务茍完一人,而怠天下万世之心也。
仲尼之称管仲曰:「相桓公、霸诸侯,一正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
是言也,其亦极褒大矣。
卒其所以贬之也,则曰:「管仲之器小哉」!
盖斥其三归备职、塞门反坫之罪也。
夫臣之恶莫大于僭,方是时,周室丧气,礼乐征伐不出于天子而出于诸侯。
齐桓所以不见绝于仲尼者,以其知尊奖之道也。
桓之所以能知尊奖者,由力也。
能尔为,而复僭窃若是,此仲尼所以恶其器而狭小之也。
扬子论之,则曰:「大器者,其犹规矩准绳乎。
先自治而后治人之谓大器」。
然则谓小器者,岂独不能自治哉?
仲尼之所谓器者,言其德量之所充也。
有善不伐善可进,有功不矜功可大。
者,伐善矣,矜功矣,谓不僭侯制不足酬吾志也,故三归备职、塞门反坫而安为之。
安为之则止矣,如功不矜,善不伐,则虽享卿大夫之所得为,犹以为愧。
犹以愧,则周家之治未返乎桓公之术未免乎霸道,则终未遽已也。
舍是而蹈其末,则德量所充果大乎?
果小乎?
孔子狭其器者,诛之深也。
孟子曰:「管仲得君如彼其专也,行乎国政如彼其久也,功烈如彼其卑也」。
其亦出圣人之馀论乎。
夫自治而后治人,治人者之常耳,乌足为大器哉。
若扬氏所谓,殆未极仲尼之心也。
李轨为之释曰:「大器者,必笼群疑之表,莫得与之争量也。
管子相桓公,不能以之自固,三归反坫然后获安」。
呜呼,迂矣乎!
此又非子云之心也。
正唐刑 北宋 · 韦骧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七七、《钱塘韦先生文集》卷一八
安修仁执李轨使邓晓在长安,报至,晓乃舞蹈称庆。
高祖数之曰:「汝委质于人,为使来此,闻沦陷,曾无戚容,茍悦朕情,妄为庆跃。
既不留心于李轨,岂能尽节于朕乎」?
此语也,其有似也,而后有所昧。
何居?
初,僭号大凉,气势雄张,唐未有以图者。
安兴贵请往招慰,高祖谓曰:「轨据河西,连结突厥为援兵之犹未易也,岂汝单使所能致耶」?
兴贵曰:「臣弟修仁所信任,可由此密图之」。
高祖允,遂行。
至则说以祸福,宴然不动。
兴贵辞窘,乃诡对以谢,潜与修仁谋起兵。
败,为修仁所执,由是伏诛,兴贵、修仁皆以功受封。
且兴贵命于唐也,姑置是,不识修仁其何功乎?
若其破,则彼非受之任,为之心腹肺腑乎?
为其心腹肺腑则与体俱存亡也,俱存而不俱亡,犹不可为,况欲其亡而自存邪?
修仁欲其亡甚矣,而高祖舍之,奚哉?
修仁陷主者也,邓晓闻主陷而不忧者也,不忧则责之,陷则封之,何许其大而不许其细乎?
丁公刘季耳,及其末也犹被汉诛。
修仁陷主而反获封国,是奸臣叛子幸而逃祸者,无甚此矣。
汉祖所诛,唐祖所赏,以诛易赏,其何意欤?
向或移责晓之心,少思修仁之所为,则刀斧鼎镬非虚器也,修仁戮矣,唐刑正矣,唐臣励矣,唐史书之佳矣,万世之下乌得而议矣。
群经音辨后序绍兴十二年七月 宋 · 王观国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经义考》卷二四二、《六艺之一录》卷二六九、《小学考》卷四七
沈隐侯高才博洽,名亚董迁,始谱四声,用分清浊,以彰「天子圣哲」。
及制《郊居赋》,示草王筠读至「雌霓五的翻连󶸱」,沈抚掌欣抃曰:「仆尝恐人呼为霓五兮翻」。
次至「坠石磓星,冰垂埳而带坻」,皆击节。
曰:「知音者希,真奇殆绝,所以相要,政在此数句耳」。
呜呼!
郊居赋》一篇无甚高论,尚病世俗不能辨其音,况群经乎!
欲正音,徒留意于词章,含宫咀商,恶睹五经之微奥。
是宜梁武不甚遵用,涕唾视之,又何足怪!
夫国朝之兴,首以六经涵养士类,逮仁庙当宁,儒风载郁,典章粲然。
文元贾魏公总角邃晓群经,章解句达,累官国子监,誉望甚休,崇政殿说书天章阁侍讲
庆历嘉祐中大拜居政地,海内乂宁。
其在经筵,尝进所著书曰《群经音辨》,凡五门七卷,为后学蓍龟,有诏颁行,实康定二年十有一月也。
公以经术致将相,出入文武,有谋有庸,被知裕陵,始终如一,勋上柱国,邑户万五千,其遭遇之厚,极儒者荣。
下视沈约见薄于萧梁,真局促辕下驹耳。
故能推其所学,西破赵元昊,南走侬智高,外绝契丹之谋,内弭甘陵之变,群经之效,昭若日星。
自胡蝗翳天,神汴失守,六飞巡幸,驻跸三吴,戎事方兴,斯文未丧
上留神经术,登用鸿儒,亲札《中庸》,班赐多士,发明奥境,表章六经,州建学官,教覃溥率。
绍兴己未夏五月临安府推明上意,镂公《音辨》,敷锡方州,下逮诸邑
宁化号称多士,部属临汀,新葺县庠,衿佩云集。
是书初下,缮写相先,字差毫釐,动致鱼鲁,且患不能周给诸生,固请刻本藏于黉馆,以广其传。
啸工东阳阅月方就,解颐折角、驰骋群经者,自是遂得指南矣。
盖五经之行于世,犹五星之丽乎天,五岳之蟠乎地,五行之蕃乎物,五事之秀乎人,康济群伦,昭苏万汇,其功岂浅浅哉!
自有经籍以来,未尝无音,沈熊著《周易音》三卷,王俭著《尚书音》四卷,鲁世达著《毛诗音》二卷,李轨著《礼记音》二卷,徐文远著《春秋左传音》三卷,非无音也,无音辨尔。
是宜句读不明,师承谬戾。
礼经以「鼏」为「羃」,左氏以「蔿」为「薳」,或于老氏更「载」为「哉」,或于《洪范》改「颇」为「陂」,以至读「景」为「影」,命「昭」为「韶」,文异而音同。
「行」翻有四,「召」切有三,文同而音异。
旁及史传诸子百家,音杂字丛,盖亦不胜其讹矣。
甚者武夫悍卒,昧于一丁,老师宿儒,惑于三豕
取作屋穿锤之诮,贻杕杜伏猎之讥,乙屯殊形,𠂐𡦺异状,忌水乃改「洛」为「雒」,恶「走」乃省「随」为「隋」,类用俗文,俱缘臆出。
以下上为下上,以纵横为纵横。
谥炀帝以为󶸲,好奇乃尔;
穆公而为缪,振古如兹。
音辨之行,固非小补。
汉唐《艺文志》笺注之书,有曰音隐,有曰音略,有曰音义,有曰音训,有曰音钞,有曰释音,是其于音未必能辨;
有曰辨證,有曰辨疑,有曰辨嫌,有曰辨惑,有曰辨字,有曰注辨,是其所辨未必皆音。
阳休之著,号称《辨嫌音》,又皆芜累不经,为魏收所薄。
贾魏公沈研经旨,析类辨音,传注笺题,不为曲释,栉理凝义,启沃宸衷,至先王治心守身、经理天下之微意,指物譬事,豪析缕解。
故其辨明舛误,是正群书,上不欺乎君,下不欺乎民,愈久愈明,千载不泯。
渡江之后,峨冠博带,传习益多。
汀与虔邻也,民喜弄兵,盗贼蜂起,郡城坐甲,仰食如蚕。
方邻壤用师,日疲馈运,治赋馀暇,独与诸生雍容俎豆閒,谈经究微,从事音辨,几于不达时务也。
镂板于学,虽秀民隶业沥恳有陈,亦长此邦者之所愿欲也。
书旧有序,姑跋其后云。
绍兴壬戌秋七月中浣日,官舍西斋序。
汀州宁化县学镂板。
按:《群经音辨》卷末,四部丛刊三编本。
张相公1164年 南宋 · 唐仲友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五九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窃以宗社之计,帷幄之谋,制之在相公,断之在明主,诚非小官晚学疏贱浅薄者所可议其万一也。
虽然,国之与家,事均一体,国安则从而安,国危则从而危,故敢忘其狂僭,以犯嫠不恤纬之罪,岂敢效相公忧国之心哉,亦以谋身而已。
三思越职僭分之愆,稿成复削者屡矣。
乃承相公在泮之日,和颜忘势,俯询刍荛之言,仲友虽至愚,敢不效其区区?
伏自狂虏送死淮南,亟取夷戮,于今七月矣,中国外攘之策弥无底止,窃闻于士大夫之间,大概三策而已:越淮而战,一也;
沿淮而守,二也;
夹江而戍,三也。
三策不早定则为谋不专,为谋不专则为备不豫,以犬羊阴狡之谋而以不豫备应之,其为患可胜言耶?
试以今日之势,妄论三策之得失。
夫越淮而战,最上策也,何则?
天下之最可愤者,孰大于君父弟兄之雠?
所可耻者,孰大于宗庙陵寝之辱?
所可哀矜而痛惜者,又孰大于亿万苍生污腥膻而坠涂炭耶?
为此三者,忠臣义士泣血痛心几四十年矣。
今不因狂虏之败盟、中原之思宋,奋其武怒,以为恢复之计,此时一失,遗民向尽,南北之势遂定,英雄得之,反为万世子孙无穷之忧,故曰越淮而战,最上策也。
虽然,天下未有无其本而有其末、无其事而有其功者,使吾兵强而众、将智而勇,罗落周密,财力充裕,中原有响应之诚,狂虏有必败之势,长驱而前,一战而定,忠臣义士孰不愿之?
今乃不然,将不抚士,不足恃也;
士经新衄,未可用也;
长淮以南,鞠为丘墟,而无籓篱之固也;
鬻爵度僧,尽用弊法,而无岁月之储也;
向义之民惩陈、蔡之祸,有狐疑之心也;
新立之酋袭累世之业,未见可取之形也。
设今欲为进取之计,必以重兵镇临淮下蔡,以引北方,虽未深入而有危道三焉。
夫二镇者,淮南之门户也,为国譬如家,今有据人之门户而主不争,必有深谋存乎其间,不然则必争矣。
吾将分兵以屯,则不足以禦虏之争;
将悉兵以屯,则后无精锐以为之继,使虏兵四合而外援不至,则守不固。
以全师而不能固一城,则事势去矣。
此其危道一也。
二屯隔在淮北,而长淮可涉之处甚多,若虏以数万人缀吾二屯,而简精锐径渡他所,以捣吾之虚,则二屯必退而自救,一去城守,腹背受敌,彼先据吾便地,主反为客,有必败之势。
设欲坚守以牵制其后,则吾之江上备禦必寡,而虏之奸计得以行矣。
此其危道二也。
虏若深知吾情,以万全相困,尽空河南以诱我师,坚守河北以待吾敝,吾将缓而不进,则无以慰中原之心,进而无得,则何以为持久之计,旬月之间,情见势屈。
马肥兵合,彼以十万骑徐驱而来,彼众我寡,彼逸我劳,陈之平原,步骑不敌,元嘉之事,商鉴不远。
此其危道三也。
有危道三而欲进取,众人之所寒心,安得不少加隐忍,以为一二年后图之计乎?
越淮而战,既未可轻议,故有沿淮而守之策,虽然,守淮亦不易也。
安丰至于楚,上下七百里,当屯者五,内为五屯之后,继当屯者三,大屯二万,小屯一万,略计用精甲十二万人,而辎重不与焉。
料今诸军,未及此数。
若兵少而强欲分之,形势寡弱,篱落不固,一处失利,望风引退,此楚之三军所以为黥布禽也。
又观自古号为重镇者,皆城池高深,守禦备设,粮储充衍,兵力强盛。
贼方远来,利在速斗,吾则因变制宜,以长策持之,可战则战,可守则守,战不战,常在我而不在敌,吾制其权而敌反从之,故其强易弱也。
今自淮以南,大镇皆无城池可恃,惟寿春仅有之,而城守之备百无一有。
狂虏之来,吾之诸军度其不可固守,则怯者退保,而勇者侥倖于一战,舍吾所长,堕彼之计,彼所以易为力,吾所以难为功也。
又况合肥以北,水运不通,近者钟离寿春屯军甚寡,而旬月之间时告匮乏。
钟离寿春、安丰皆宿重兵,则馈运之夫不减数万,淮南归业之民既不可役,江南本根之地又难重困,未知何以继之?
议者欲以运船入淮,此又非长策也。
自泗至濠,自濠至寿,至安丰,相去皆二三百里,深涉敌境,溯流而上,虏若以轻兵抄之,粮食舟船悉以资寇,可不虑乎?
比者陆运丁夫甫及渡江而道亡者十二三,水运兵稍仅达淮阴,亦或群聚而舍去。
人情岂不愿忠于国,诚畏死亡而恶劳苦也。
议者曰:「吾兴屯田矣,粮不患乏也;
吾招降附矣,兵不患寡也;
吾作堡塞矣,守不患弱也」。
此又不然。
兴屯田而兵不足以护之,赍盗粮也;
招降附而兵不足以接之,遗贼禽也;
作堡塞而兵不足以援之,为寇守也。
祖逖尝屯田谯北矣,熟则寇至,行之数年,不得其利。
褚裒尝纳鲁群之降矣,覆师代陂、河朔二十馀万口,皆不能自拔。
南唐白甲军屡败周师,卒无预于淮南之存亡。
抑又有甚不可者,屯田应募之人,大抵强壮者一,而老弱居其六七,以次农夫所食计之,岁虽大穰,仅能糊其口,稍有凶旱,固不足以自给,况敢望其有馀以省馈运乎?
今种艺之时既已久矣,北来之民且当坐食,官不廪之则立见饥困;
欲常给之,则望来岁犹甚远也,旷日持久,赈救不逮,则新附之民群聚为剽,与旧民势不相安。
郡邑之吏,恩信不足以怀,威令不足以禁,一夫异心,祸不可测。
此其甚不可一也。
重镇臂也,堡塞犹指也,臂之不存,指将安附?
今吾两淮重镇既不可恃,而欲恃堡塞以当虏人,是犹废其两臂而欲责十指之用也。
牛虽瘠,偾于豚上,其畏不死。
郭默李轨皆以奇才为坞主,而后无大援,终不能撄石勒之锋,则下于二子者又可恃乎?
两淮事体与旧不同,去岁未及收成,虏骑已入,堡塞之民尚恃累年之储,稍可持久,今一旦荡尽矣,秋高寇至,馀粮栖亩而驱之入堡,将何所得食?
与其聚为饿殍,孰若纵其避寇,尚可以苟生乎?
此其甚不可二也。
二者既不足恃,而欲以单寡之师沿淮而守,诚不易也。
故有夹江而戍之策焉,其说曰:「我师可守而不可以战也,淮南可以轻处而不可以重镇也,朐山可迁也,泗、寿可弃也。
吾画长江而守之,彼岂能轻舍戎马以与我争舟楫之利也?
举淮南而空之,彼岂能千里馈粮以与我为持久之计也?
吾以东军屯广陵,西军屯历阳,以为夹江之形势,小入则逆而击之,大至则避而守之,蓄锐以待其敝,徐行以蹑其归,此诚因时量力之计」。
然以理揆之,则有不可者八焉。
自古迄今,但有劳师费财以争要害之地,未有举数千里尽弃之者。
淮南我之籓篱,失淮南长江之险与彼共之。
淮南之不可轻弃一也。
国家财用与古不同,京口建业与行在之兵所仰给者,半出通、泰,去岁虏骑临江,曾未月馀,而二屯有乏财之虑。
若弃广陵,则二州不守,是不战而坐自毙矣。
淮南之不可轻弃二也。
朐山自古为重镇,在今日尤为要害,盖昔都建康,则海道乃牵制之师;
今都武林,则海道为腹心之疾。
朐山之存亡,实关江南之利害。
去岁幸天赐我以开海上之功,今若委而去之,则山东之动息有不得而闻者,岂不殆哉!
淮南之不可轻弃三也。
淮南之地,土皆膏腴,虏若以重兵扼广陵历阳,而以馀军为屯田之计,因其农隙城而守之,则吾之势蹙矣。
淮南之不可轻弃四也。
晁错言中国之长技五,匈奴之长技三,今之黠虏兼而有之,其不及江南者,舟楫而已。
去岁采石之战,虏船乃仓猝所造,例皆薄小,操舟之人,又非便习,故我师击之易于拉朽。
及其据广陵也,控引清河艨冲,用濒河棹手,刻期将济,京口为之震动,虽胜败未可知,亦已危矣。
今若轻弃淮阴,使复行前日之计,则吾之长技,将与彼共之矣。
淮南之不可轻弃五也。
长淮之滨,诚为难守,然其间山川之阨塞,可以控制而要击者非一也,今将尽弃以纵敌,是不断大岘之说也,是不塞成皋之说也。
长江之上,首尾隔绝,可挠之处甚多,彼投兵死地而我欲坐而制之,亦不易矣。
淮南之不可轻弃六也。
自虏败盟,荆襄、巴蜀之师喋血以收故地,尺攘寸取,犹未有济也,一旦纵敌,使以重兵临江,而以旧境要吾之成,吾将拒之则不能无惧,吾将许之则恐绝中原之望,失将士之心,疑惧交战而间隙生矣。
淮南之不可轻弃七也。
议者曰:「吾非弃淮南也,特不以重兵远去而观事之可否耳」。
是又不然。
广陵历阳皆非控扼之要地,贼若水陆并进,而我师汎舟于江有还顾之心,其势必不战而退。
强寇在前而欲退师,则瓜洲、杨林是其成鉴。
如此则名为夹江而戍,其实已弃淮南矣。
此其不可者八也。
夫自三国分裂,以及东晋、南北、五代之际,江淮战守之术未有不出于三策者,今乃曰皆未可用,是终无策而可乎?
不然也。
泥古人之迹而昧当今之宜,不若求古人之意而适当今之用。
兵之为道诚多变矣,其大要不过天时、地利、人和而已。
今之所谓天时,虽不论可也,所急者地利耳,所赖者人和耳。
分屯淮阴、盱眙以捍清河,堰瓦梁、固清流以扼中道,阻下阁、重山之险以守淮西,此因地利之说也。
广招募以重督府而固根本,明赏罚以悦人心而励士气,严保伍以禁奸民而助军势,此致人和之说也。
地利有二:有自然之地利,有使然之地利。
自然者非人不守,使然者非天不因,不可不加察也。
淮东最为今日要害,而清河又当虏人舟船之冲,淮阴、盱眙是其控扼,其地多水,非骑兵用众之地,曩者凶酋固尝畏之。
广陵以西、滁阳以东,平原旷野,利于用众,昨虏渡淮,分兵东驰,三日而入滁阳五日而战六合七日而至仪真,乃绕出淮东军后。
邵宏渊以众寡不敌,力战而不能抗,非将士之过,失地利故也。
滁河翕受淮东众山之水,瓦梁居其下流,堰而潴之,六合西北可使浸为大泽,沮洳泥淖,骑无所骋;
环滁皆山,而清流关为之喉襟,其地险阻,亦可为控扼之处。
淮东之地利也。
淮西合肥以北,平原千里,惟利骑战,而我师经杨林、瓜洲之衄,丧马甚多,不可弃吾险阻与彼争利。
惟山口以东至青阳,重冈复岭,非用骑兵之地,宜因而设险,以为拒守之计。
淮西之地利也。
今去防秋不两月,宜速遣材智强力之士与谙晓渠堰者,往视瓦梁之利害,而程其功用之多寡,速发江南旁郡丁夫,募淮南游手与大军杂作,既成则置屯其上,以千人守之,时其缮修而防其盗决。
仍遣军将之明练与干官之材敏者,同往清流,视其关隘而营筑之,并诸山之间道,茍可以过师者,皆相视焉,可堑则堑,可栅则栅,或累石以隘其道,或槎木以塞其径;
不可塞者,则置候望以守之,仍以便地筑垒以示持久。
四山凭高之处,多置烽燧以伺察警急;
又遣官属合肥之军,与其主将亲自按行,自山口达于青阳,凡可以为关隘者稍加人力,如清流之制,则两淮之形势成矣。
形势既成,然后悉淮东之军分屯于淮阴、盱眙,而以偏师屯于滁阳
淮西之军分屯于合肥居巢、含山,而以偏师屯于舒城寿春钟离安丰,留马军一二百骑列铺以为斥堠
虏之未至,使将士解甲休息,牛酒日劳,以养其锐气,又使募其民以为向导,相与弋猎,驰骋出入乎山泽之间,以习知其道里远近、曲折险易之处,山泽高下、扼塞要害之形,无间新远,莫不毕至。
虏若来寇,则淮阴、盱眙之军临朐,而淮东之守固矣。
虏之小入,则合肥之军简吾精锐逆击,以挫其前锋;
居巢、含山之军分扼下阁、柘皋、青阳之险,以虞其冲突。
虏若大至,则合肥之军亦敛众以就柘皋之屯,据险而守,勿与之轻战;
舒城之屯不易其处,以蔽庐江,而淮西之备设矣。
虏欲进不可,而急于与我斗,则其情易见,然后乘间伺隙,出奇合变,利以诱之,伏以待之,吾既习其地利而彼轻堕吾之计中,可一战而破也。
此说诚行,有三利而战胜不与焉。
兵屯便地,水运流通,人力不费,军食不乏,一利也;
虏之间探必知吾情,守备既修,奸谋自阻,二利也;
险塞既成,居民有恃,流冗来归,物力渐复,三利也。
议者必曰:「淮阴、盱眙未易守也,刘锜以全师据之,卒舍而退,今之将士,能否未可知,而必其守,可乎」?
是不然。
非败而退也,虏出其后而归,以自救也。
今瓦梁既立,清河既固,无后忧矣,淮东之不可弃,其辨之已详,又何疑焉?
议者又曰:「瓦梁,吴之涂塘也,孙权作以淹北道,用兵十万人,其功力必大,今能为之乎」?
是又不然。
吴之役在魏境,而广陵去棠邑不四舍,故必重兵以护之,而又并力以作,筑城以守,用人不得不众。
今吾乃作于内地,必不若是之烦费可知也。
就令用工十万,其费几何,而能省兵数万,亦何惮而不为?
思小费而忘大患,非良策也。
议者又曰:「瓦梁之下,良田何啻万顷。
今堰一成,漫为陂塘,所失大矣。
利未见而先睹其害,人谁乐从」?
是又不然。
虎豹之为害也,焚山不顾野人之菽粟也;
蛟蜃之为害也,竭泽不顾渔人之网罟也。
今将捍天下之大患,而恤区区之田,不已闇乎?
两淮膏腴,何啻千里,皆为荒榛,谁能恤之?
又况此堰一成,其旁高仰之田必为沃壤,民从而耕之,是失之东隅而收之桑榆也,复何虑乎?
议者又曰:「南唐岂无瓦梁,而周师乃自清流以趋六合,方冬水涸,岂能断虏来之道乎」?
是又不然。
吾作瓦梁,非以断道也,既守清流,又以为重险也。
浸其平原,要之隘路,虏与我师竞逐乎寻常丈尺之地而无所用其众,争衡乎沮洳污泽之中而无所骋其技,彼虽至愚,岂肯轻涉絓地以自入于天牢地陷之间哉?
议者又曰:「清流之险不足恃也,皇甫晖以数万人守之,太祖皇帝以二千兵取之如拾芥,况欲以偏师守之乎」?
是又不然。
天下无不可守之险,剑阁、长江亦尝失利,又可弃而不守乎?
太祖皇帝神武也,且有天命,皇甫晖庸将也,以十倍之众不能持久而仓猝于一战,是以取败,安可以常理论哉!
虏知吾设重险以待之,必不用大众而以偏师来,吾亦以偏师当之,且得地利,无患不胜。
矧吾步卒精强,短兵便习,以寡可当虏人之众,固不待兵之多也。
议者又曰:「淮东之地诚不可弃,寿春合肥皆为必争之地,又可弃乎」?
是又不然。
地有常险,兵无常势,以常理观之,寸地亦可惜,以权宜论之,力所未及,不得已也。
淮东、西地利不同,吾之为守不容不异。
窃又譬之壮夫之搏虎以力,羸人之搏虎以智。
以力者攘臂而下车,操戈而前斗,与之决一旦之命,此力战之势也;
以智者设其陷阱,张其机弩,使之咆哮而前,自堕吾计,此设险之势也。
去岁,我师甚可禦寇,不幸将非其人,不战自败,既失所谓壮矣;
今士气不振,军行单寡,殆如羸病之人,得不变而用智乎?
议者又曰:「若轻寿春则光、黄无援,虏将自彼而入」。
是又不然。
光与蕲、黄相去皆数百里,水运不通,非用大师之地。
若分兵而来,吾以九江之屯固守其前,而以襄汉之师声援其后,势必可解。
假使吾之重兵屯于寿春,岂能禁虏之不向弋阳哉!
议者又曰:「古人皆疾战以定天下,守险抑为下策,不足用也」。
此又不然。
新造之国与已成之业不同。
草昧之初,英雄无定主,生民无定志,事成则帝,不成则虏,亟战以决雌雄,诚不容缓。
至根本既立,人民既安,较之一掷,不若出于万全。
今日之业虽未大成,要以安国家、定社稷为主,不可轻也;
又况战守常相因,战所以为守,守所以为战,初无定形,要不失吾地利斯可矣。
议者又曰:「淮西重山之险不著于传记,前人未之守,何足恃乎」?
是又不然。
天下无常势,或分为十二,或合为六七,鼎峙而为三,中分而为两,莫不各设险以固其国,岂山川必若江淮而后可乎?
战于平原,粗得地利犹可胜敌,孰谓连山之阻,从而修之不足为阻乎?
曩岁败虏于彼,盖由我得地利,而下阁为之牵制;
王权之弃昭关,由不守下阁,而虏师入之,遂出我师之背,此又成败已然之效也。
议者又曰:「陆运之夫尚谓劳费,筑堰修险,其何以堪」?
是又不然。
事有轻重,时有缓急,人皆知之。
民情虽好逸而恶劳,亦必好生而恶死,孰肯以负担版筑之勤,忘蹂践囚奴之苦哉?
与其飞刍挽粟而徒费,不若治堰设险而有用也。
议者又曰:「去岁虏退,亡失已多,夹淮诸郡,亦皆荒梗,其势未能再举深入,何必先为烦费?
来而图之,亦未晚也」。
是又不然。
彼若果有内衅,未能大举,或知吾有人,不敢轻动,诚恐有之。
然解纷者不控拳,救斗者不抟撠,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耳。
虏若有谋,必攻江淮以求吾成,则关中山东之师不战而自退,安可恃其不来乎?
使吾设险于此,而虏不敢南下,则吾已全胜,此上兵伐谋之说也。
至而图之,将噬脐矣。
议者又曰:「审如此策,能保我师之必胜乎」?
是又不然。
仲友所论者,地利耳,抑又有人事焉。
若百将一心,三军同力,虽百万之师、滔天之寇,犹可败也。
若将不恤士,士不用命,虽金城千雉,天堑万里,犹难恃也。
仲友敢献人和之说。
窃观自古江南之兵,未有如今日之寡者,盖古者军民一道,故民富则兵益多。
今日兵民异道,故兵多则民必困。
加之息兵以来,奸臣误国,诸处大帅任用匪人,隐滥尺籍,名存实亡,朝廷平时眩于虚数,恃以为安,一旦出师,乃飞檄而请救,今虽知之而未能覈也。
料今现兵以守两淮犹恐未足,而大江以南,京口建业本根之地,殊未有以镇之,万一不捷,何以为继?
又观近日军情骄而易怨,稍不如意,浮言胥动,上下茍且,几有臂指不相运掉之处,彼谓国家恃我为命,而他未有以制之,其势不得不尔。
若吾在内之军足以当之,则恩易以制而号令行矣。
虽然,朝廷尝令诸将募兵矣,既所得不多,其间复有冒滥,今将如何而广之耶?
仲友以为今日招兵不当于沿江诸郡,人情谁不恶死?
彼目击两淮诸军战斗死伤、暴露疾疫、道路流离之祸,虽有重赏不能使之为兵,彼之所畏,有重于所欲故也。
惟山越之民剽悍轻疾,类以私贩自业,曹聚为群,动辄数百,豪民以气力相高,蓄养游手,教习兵器,颇成部曲。
若于闽浙、江湖素号风俗强犷之地重立赏募,能招集强壮、堪充行阵及五十人者,则命以军功之官,使长其人而食其禄,递而加之至于千人,各有等差;
其有愿为屯田之兵者,则一以当二,倍加其禄;
州县之官能募及其数者,比类赏之。
如是则私贩之党与豪民之部曲、与游手之民,皆可号召而至,不数月而十万之众集矣。
又于沿海诸郡山多材木、水道流通之处,多造战舰,令至千艘。
富人能以私财为官造舟者,计其工费,视募兵推赏,然后以所得兵分二屯驻之江上,以为淮军声势,战舰水军布列津要,以备缓急,各选宿将之宽厚得众、纪律整肃者为之长。
示之战阵,使知方圆曲直之形;
勒之金鼓,使知坐作进退之法;
教之武艺,使知骑射击刺之便。
以身拊循,教而勿诛,以信率励,宽而勿纵,使其稍稍习熟,上下相安,将知士心,士识将意,明之以号令,示之以赏罚,教之既成,然后用之,将何施而不可哉!
此广招募之说也。
古语有之:「赏罚中则兵强」。
人孰不爱其生,今使之履锋刃、蹈矢石,出入乎万死一生之地者,岂他术哉?
重赏诱乎前而严刑驱乎后耳。
其可使之不当乎?
虽然,朝廷尝窜王权、刘汜矣,又易成闵戚方矣,又不吝厚赏以答战胜之勋矣,今将如何而明之耶?
仲友以为兵之刑赏不当专以成败论,要观其用命与否耳。
《甘誓》曰「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是也。
去岁,诸将固有于尉子之战,驰入万众以救姚兴身被重创者矣;
杨林之退,身履兵刃,励士力战,为诸军断后者矣,而赏未有当功也。
固有身提禁旅、来援淮右,首鼠观望,旬日不进者矣;
有安坐旧屯,妄奏克捷,劫执降人欺为卤获者矣,而罚有未当罪也。
又况六合之战未见显赏,淮西之败未见严诛,则未厌人心之甚也。
仪真之民皆能言六合之战,虏兵数万而我师不满三千,弓折矢尽,力战不休,继虽引退而虏犹踌蹰不敢径进,刘锜得以退师,此战与有力焉,未见显赏,何以励敢死?
去岁淮西众力不少,器械精新,望风引退,长淮失险,偏师死斗而勿救,健马尽弃而不顾,杨林踌践,由先奔,两淮涂炭,由纵敌未即严诛,何以谢天下?
今天子既以大权全付相公,罚罪赏功在此一举。
劝惩既行,将士畏慕,虽使之赴汤蹈火犹可也,而况他乎!
此谨赏罚之说也。
荆扬之民,天性轻剽,易动难安,边境拿兵,锐师悉出,远方传闻常多失实,奸人乘之煽惑,愚众潢池弄兵,不可不虑。
州郡之兵素无纪律,骄惰成风,去岁调发已出勉强,涉冬而归,颇多死丧,今秋复发,其势倍难。
畏死偷生,亦何不至?
可潜消二变者,莫若保伍而已。
虽然,去岁朝廷尝下保甲之令,州郡行之,扰民无益,今将如何而严之耶?
仲友窃以为天下之事,讲之贵乎熟悉,行之贵乎果断,保甲重事也,周之乘马,齐之内政,唐之府兵,不过乎是。
去岁乃因人言,率意下令,初无法制可以遵守,郡邑人自为政,岂能不扰?
今若博询众人之言,详问四方之俗,熟究其利害而悉为之法制,使郡邑有所遵守,亦何患其扰哉!
行伍既成,则不独保乡闾、察奸盗而已,可以漕运,可以守禦,可以据险塞而张疑兵,可以治濠堑而修壁垒,举沿江诸郡分番而迭用之,数万人易得也,其为兵之助,不亦大乎?
是严保伍之说也。
三说诚行,先有三利,而战胜不与焉。
军声既振,勇气自倍,黠虏闻之,丧其精胆,一利也;
犷悍之夫,悉去为兵,善良安居,内无窃发,二利也;
内外相制,威令易行,保伍严密,奸人必获,三利也。
议者又曰:「江南之兵类皆脆弱,不可持久,不若广招降附,募其壮者以为兵」。
是又不然。
自古南北相持,南兵常以寡当北兵之众,以一当十者,史传屡见之矣。
项羽以江东子弟八千转战中原,李陵荆楚步卒五千深入沙漠,刘牢之以北府兵五千破斩梁成,陈庆之以白袍六千乘胜入洛,南兵之精强如此,顾其将何如耳?
议者又曰:「今使富人纳赀而与之官,彼犹不愿,矧使之募兵,其谁从之」?
是又不然。
鬻爵之令不信于民久矣,彼以无事之后,必为弃物,是以不愿。
今募兵则军功也,又不待参选而已食禄,是朝费而夕荣也,且有功名之望,其谁不欲?
矧私贩之魁首,奸恶之囊橐,一旦应募,则去盗贼而为王官乎?
虽然,必重其赏而不可以吝,赏薄则人必不从。
若以百人而一官率之,不过千官而得十万众矣。
今一捷而受赏者数万人,冒滥甚多而不能吝也,何独于此而吝之?
议者又曰:「以今现军而财力不给,今欲遽增十馀万众,则金谷、器械、赀储之费,何以给之」?
是又不然。
曩者拿兵之际,数大将之屯,其兵数殆倍于今,彼时既能给之,岂今而乃不能。
盖开合敛散之未善,而耗散侵盗之尚多也。
今欲强国势而立主威,非兵曷济?
乃欲以乏财废之,将坐待其毙乎?
议者又曰:「熙、丰保甲之弊,人皆知之,今乃欲蹈其辙,不亦难乎」?
是又不然。
井田之制,新室用而乱,唐室用而治;
车战之法,马隆用而胜,房琯用而败。
法之善否,亦在人而已。
祖宗之时,海内久安,朝廷之兵不下百万,无故而兴保甲,人是以扰。
今时方艰难,兵势寡弱,人有自保之心,因时而利导之,不亦可乎?
但当熟议而谨守之,不当因噎而废食也。
议者又曰:「山泽之民既多喜乱,一旦结为保伍,使之私习战斗,无乃导之为乱乎」?
是又不然。
天下之民善恶常相半,惟善者无以自保,则恶者得以肆行。
保伍既立,则善人安而恶人惧矣。
若重城郭而轻郊野,使有以十制一之势,旌旗器械悉藏诸富民士大夫之家,而细民不得而私有,亦何遽至于召乱哉?
议者又曰:「今之民力已匮乏矣,朝廷方将责其助君之须,又使之为保甲,有旌旗、器械、金鼓之费,不几于重困乎」?
此又不然。
保甲良法也,非乘有事之际不可以兴,彼富人者,类皆高赀而多怨,尤惴惴有寇攘之忧,今吾之法将以卫而安之,彼亦何吝乎一时之费哉?
若择其邻里士大夫之贤者而统率之,亦不患乎扰人矣。
由前之说而得地利,由后之说而得人和,因之以天时,持之以岁月,则设险之策可进而为守淮,守淮之策可进而为攻取,利则可为恢复,退不失为固守之计矣。
虽然,此特区区管见,不足进于相公之前,抑又有私忧过计者。
自古大臣分阃外之权,任天下之重,内必有同心之贤以济其谋,外必有实用之材以办其事。
大臣之于君,诚有鱼水之亲也,诚有云龙之会也,然而握大权,制重兵,其情虽亲,其迹易疑。
至明蔽于肤受之愬,慈母惑于三至之言,虽郭子仪之忠见害于元振,则功或不究,必有忠信哲艾之士,谋谟足以动悟人主,忠力足以折服奸伎,以为吾之内助,则君不疑而谋以济,若李西平陆宣公为之主是也。
大臣之于事,智谋诚足以察也,器识诚足以任也,然而运筹决胜者,不亲汗马之劳,发踪指示者,必有获兽之犬,茍违节度,易于取败。
诸葛亮之贤,见误于马谡,则事或不成。
必有战胜攻取之将,忠义足以感三军,智勇足以应万变,以为吾之外助,则力不劳而事已办,若裴晋公李光颜为之战是也。
相公忠孝贯日月,德望冠本朝,天下之士莫不延颈归心,乐为之用,诚不患其无人。
然恐万一之中有分毫不如人意,以害为山九仞之功,岂可不深思而熟虑哉!
仲友愚无所识,不胜忠愤激切之情,辄贡狂悱,惟相公少加择焉,天下幸甚(《悦斋文钞》卷三。)
据文意,「镇」字下疑脱一「犹」字。
忠义传序 宋 · 喻良能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敬乡录》卷一○
忠义者,天下之大闲也,亦天地劲正之气之所寓也。
是气之在太虚间,金得之,更百鍊亦不变;
得之,冒严霜、烈风、积雪而不少衰;
人臣得之,蹈白刃,赴水火,历万死而不改其操,由此其故也。
李白有言:「忠于其主,人之主皆欲其臣」。
然则不忠于主,亦人主之所不欲也。
盖人主之意若曰:斯人也,既忠于彼,岂负于我哉?
苟负于彼,必不忠于我矣。
比干,违武王者也,武王封之,美其正也。
太宰嚭,成越王者也,越王诛之,恶其奸也。
丁公不杀汉高,恩孰甚焉,而报以大戮者,岂非以其背于楚乎?
季布数窘高祖,仇孰甚焉,而赦为郎中者,岂非以其义于羽乎?
徐世绩不负李密黎阳太宗所以勤勤于托孤也。
邓晓闻李轨败而入贺,高祖所以废而不齿也。
章圣皇帝东巡,过巡、远双庙,徘徊叹息,嘉其尽节异代,著金石刻,以赞其忠。
夫巡等尽节于有唐之时,而见褒于有宋之英主,盖忠则为人主之所贵,不忠则为人主之所贱。
未有反覆卖国,左右取容,而见好于人主者;
亦未有尽忠为国,不为诡随,而见恶于人主者。
此《忠义传》之所以作也。
起自列国,终于五代,博采正史,旁及传记。
为忠节系天下国家之所以安危,事之所以成败,可以裨名教,可以励风俗者,乃在此选,不然不录也。
上下千馀年间,所取者不过一百九十人而已。
呜呼,可谓难得也矣!
后之为人臣者可不慕哉!
高州王荩宣兵备广州留庵姚俊卿两诗老均见和前喜雨诗姚诗则咏余前生张梦晋事也因叠韵赋谢己酉 清末民国初 · 易顺鼎
 押词韵第八部 出处:琴志楼诗集卷十五
处为远志小草,失意时多快意少。
移山填海将何为,人生不过求一饱。
我昨赋诗羡渔父,水国花疏对红蓼
一船儿女醉月明,巨口之鱼长腰
持比郿坞多金翁,不知孰拙而孰巧。
嗟我巧拙两不成,终日却忧旱与潦。
只今怪事咄咄,在昔小时了了
行年五十还一官,邓禹相儿讥太早。
志拟天地本不祥,释蔬应追鲍焦槁。
日暮途远反乾没,得罪于天无所祷。
端州沉沉万家郡,江山照人如画稿。
我来持节领方州,敢效李轨薛仁杲
惟师渤海卖刀剑,欲涤氛瘴返晴皎。
饥诚易食渴易饮,履敢忘跛视忘眇。
日筹母彘与母鸡,今滕壤地非褊小。
昨者观风衣著绣,今者祷雨盖用皂。
十愆未省桐宫旁,六事先责桑林杪。
贫家新妇灶频炊,老去阿婆绷几倒。
不倒翁曾扳倒无,扫晴娘果将晴扫。
居然宋江及时雨,苦杀神行戴太保
我因作诗示官吏,敬谢地媪与龙媪。
敢云天生德于予,介甫无须澡豆澡。
抛砖引玉非始愿,照乘连城得奇宝。
高凉使君和诗来,舞雩亦设帟与帱。
催科政拙抚字劳,同学阳城书下考。
漫嘲(来诗语。),战败蚩尤比元昊。
留庵属和意深厚,此翁向来于我好。
谁哀窈窕思贤才,姚老借韵忧更悄。
我闻佳诗比异香,能空尘虑息纷扰。
又闻佳诗比名山,能辟灵境供探讨。
苍生得雨我得诗,拟写一集付陈造(宋人,刻江湖小集者。)
三公尽是知音人(借用韩句。),使我忘忧并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