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玄宗德宗不用张九龄姜公辅之言论 北宋 · 张唐英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二、《历代名贤确论》卷九六、《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二
天下之患,常起于不足忧,而致可忧。故虑堤防之奔冲者,先窒蝼蚁之穴;虑屋庐之燔爇者,先徙曲突之薪。《书》曰「断在朕志」,又曰「惟克果断,乃罔后艰」。茍失机会,则受制于人,而徒有后悔,亦何济耶?明皇、德宗,俱失于此。始,张九龄奏安禄山狼子野心,而有反相,请因张守圭所奏失律而诛之。明皇曰:「汝以石勒待之耶」?宠之愈厚。其后幸蜀,始悔不用九龄之言。德宗时,泾师倒戈,而翰林姜公辅奏朱泚失兵柄,心常怨愤,不如使人捕之,恐群凶取为戎首,其患不细。德宗不能决。翌日果然,始悔不用公辅之言。设使二主不犹豫于行事,任刚健以为听,先除二凶,则岂有后悔耶?不能果断,徒有悔言,《诗》所谓「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直斋古诗为乡人韦孟诚题 明 · 韩雍
押词韵第十五部
平生方寸间,秋毫未尝蓄。
譬之劲弓弦,力挽不能簇。
又若剡木矢,宁折不可曲。
叹彼姜公辅,售名徒取辱。
岂如史鱼贤,宣尼亦称服。
勖哉鉴诸古,不渝允终谷。
广州州学记 北宋 · 蒋之奇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六、《永乐大典》卷二一九八四、道光《广东通志》卷一三七
元祐元年,番禺缺守,有诏以命臣之奇来治州事。始至下车,既见吏民,即谒先圣。明年仲春上丁,复行释奠之礼,陟降廷戺。顾瞻学宫,多历年所,堂庑庳狭,隅奥侧陋,师生所庐,曾莫攸处,讲肄之次,寖以毁废,怵然于心,思所以完葺之。会得乡亭馀材,悉辇置以充用,先治两庑,次作讲堂。悦徒劝工,不出旬月,而两庑翼如,讲堂眈如。还顾夫子之殿,益卑圮不称,议道之堂,亦复摧挠,乃规广其基,而大新其构。然计费甚钜,遂以谋于漕司,欣然听许,增与之金,益市材用,伐山浮海,不期而集。而番禺、南海二属邑令实分董其事,专精毕力,日督月趣。乃斲乃治,乃涂乃塈,劳徕劝向,功绪就毕。越明年夏,学成,为殿南向,横六楹,纵四楹,讲堂、议道堂及于两序,总四百二十有四楹。于是典学之官与其正录,及凡在学之有职掌者墙立而进曰:「学已完矣,愿有纪述,以诏于后」。余曰:「此固学士大夫之职也,其何敢辞?然愚尝窃观古今缀文之士,纪郡县之学者盖亦多矣,其言率未尝及于夫子之道,以开学者之聪明,而止叙其营作之近功,与夫教学之浅事,非所先也。古人所谓因事以陈辞者,庶几以是寄余之言焉。余以谓夫子之道广而大,故极天地而不能以盖载;夫子之道变而通,故亘古今而不能以终穷。彼其妙体存乎神,而人莫之能原;妙用藏乎易,而人莫之能测。盖自体而出焉,则始于无思无为,寂然不动;而其应也,至于感而遂通。自用而入焉,则见于有为有行,问焉以言;而其极也,至于不行而至。化而裁之存乎变,则一辟一阖之谓也;推而行之存乎通,则往来不穷之谓也。积焉而不已,以至于日新,是之谓盛德;运焉而不穷,以至于富有,是之谓大业。是以其言则为《诗》、《书》,其行则为《礼》、《乐》,其法则为《春秋》,其燕閒谈说、造次践履,则为《孝经》、《论语》,而其妙则总之于《易》焉。自子贡,门人之高第也,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所可闻者,夫子之文章而已。颜渊,几于圣者也,而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如有所立,则卓尔而难从,奔轶绝尘,则瞠若乎其后矣。彼颜渊、子贡之徒亲见圣人,而犹若是,又况于闻而知之者乎!故自夫子之没,学而得其传、传而得其意者,孟轲氏、扬雄氏而止耳。至于荀况氏、韩愈氏,则择焉而不精,造焉而不醇,吾未见其无疵也。抑余又闻之,有教无类,立贤无方。盖上之行教也,无华蛮之限;天之生贤也,无远近之间。韶之曲江,越在荒服,爱之日南,介于外夷,而犹有张九龄、姜公辅之俦出焉;岂以番禺之盛,而独无昂霄耸壑之材见于世哉!殆所以教养之道未尽其方耳。番禺,自古一都会也。五岭峙其北,大海环其东,众水汇于前,群峰拥于后,气象雄伟,非它州比。繇汉以来,实为南越,屈强一方,最为强国。自高后、武帝时,虽力征经营,而兵锋之出,尝辄挫衄。汉之名臣如陆贾、严助、终军之徒,皆尝奉使而谕意焉。彼椎结之尉佗,方以蛮夷大长老夫自处,传国五世九十馀,终以灭亡。逮唐季之乱,刘氏隐、玢、晟、鋹,四世窃据,亦五十馀年。穷奢侈,酷刑罚,诛近世,戮群弟,以至失国。其治蹇浅,不足称列,夫岂暇遑庠序之事哉?此其所以历年之久,而未有魁伟卓越之士闻于时者,亦理然也。庠序者,固育材之地,为政者舍此而不务,非知治者也。夫谨簿书,弊狱讼,趣办于目前,而收功浅;崇师儒,兴学校,初虽若迂迟阔缓,而其效尝见于千百年之后,虽至于衰乱之世,而馀风遗烈犹未泯也。务其近小而忽其远大,不可谓智。是以卫飒下车,必修庠序,何武行部,先即学宫,彼盖知所本云。自斯学之成,会朝廷适除教官,专诲导之任。隆栋梃桷,屹其山立,褒衣峨冠,坌其云至。繇今以往,将见人伦益以明,礼义益以起,而士之秀异者亦益以出,则岂惟中州之人哉!虽卉裳罽衣,胡夷蜑蛮,犹将竭蹶而趋风,鼓舞而向化,永绥南邦,同底大道,然后为斯学之成也」。余既为之记,又系以诗曰:
诸侯之学,是谓泮水。诗人所颂,鲁侯戾止。献馘于是,献囚于是。采芹则美,饮酒维旨。淮夷来服,觓弓搜矢。其挚维何,元龟象齿。区区鲁邦,陋无足纪。维泮之兴,功烈如彼。下逮郑国,学校不修。青青子矜,莫肯来游。谁欲毁之,侨告厥犹。视其所召,药之则瘳。我得吾师,实获所求。首善于京,其速置邮。矧在守长,宣化承流。德音不昭,维职之忧。番禺之学,莫原所作。岁月其绵,栋楹腐恶。藩级板夷,屋垣圮剥。图像之威,弗丹弗雘。圣经不谈,束寘高阁。讲席其虚,维尘漠漠。譬彼弗殖,萎其将落。于嗟斯民,谁启谁觉。释老二氏,尚能尊师。岂伊吾儒,曾是弗为。道废若此,莫或耻之。振而起诸,岂不在兹。爰命鸠材,僝工以时。肇新两序,翼如翚飞。载辟祠庭,奂其轮而。颐指而化,鬼设神施。乃延师生,来燕来处。匪怒伊教,载笑载语。笾豆有践,殽核维旅。以妥以侑,礼仪具举。济济多士,进退规矩。夏弦春诵,各得其所。相彼错薪,有擢维楚。遐不作人,成是才谞。在汉循吏,时则文翁。修起学宫,成都市中。常衮在闽,讲导从容。士比内州,岁贡以充。贤不天成,有养自蒙。谁谓越远,齐鲁同风。憬彼夷蛮,来顺来从。南交厎宁,猗学之功。
听言接下之规如何论 宋 · 高应松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四六、《论学绳尺》卷九
论曰:人主一心之微,上下相际之交也。凡听言之道,未有不本于人主之心,心之广狭,盖言脉之通塞系焉。天下莫患乎上下之情不通也,必有交焉,则人主方寸之间是已。吾方局于猜防疑虑之私,而居之以强明好察之实,天下见其浅中狭度而猷之不裕也,其谁言之?设或有言,亦终至于龃龉而莫之合,捍格而不可容。盖汉唐以下之人主皆病之矣,而况其德宗乎?听言宏接下之规,宣公力为帝言之,使帝也反而求诸其心,斯得之矣,惜乎帝之不然也。虽然,贽如帝何哉。听言接下之规如何?夫上下之情难通也久矣,欲人之言也难矣。天门沈沈,邈不敢诋,于是有欲言而谒诸其上者,如谒诸神明。甚矣,其未易接也!故交接之道贵乎忱实,《易》于《坎》之纳约曰「樽酒簋贰,刚柔际也」,此言听言接下之道也。天下固未有间绝而不可以相接者也,其间也必有为之际,其际也必其上下彼此之交。上之不能通乎下,下之不能通乎上,其间不能以寸,此在乎人主之一心耳。充之则广,蹙之则狭,大之则天地万物无不容,小之则纤芥毫末有所不受,此固尧舜禹汤文武数圣人之听言,而得是以为规也。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是盖得之精一执中之馀。归其有极,会其有极,则所以谋卿士、谋庶民者亦无一之不尽。盖中也、极也,固尧舜禹汤文武数圣人之所谓规,而以接下焉者也。市于议,道于谤,下而至于刍荛之微、工瞽之贱,圣人接之固有道矣。而秦则反之。夫群臣顿首而后敢言,再拜而后敢请,上下之情阔绝,秦之浅中可见矣,而亦以仆其国。高皇帝宏其规模,好谋而能听,监门挽辂之夫皇皇然接之若不及,至今称帝为大度豁如之主,其规模盖可想见。夫秦汉之异若此矣,而何德宗之不悟哉?盖德宗也,有高视天下之志,而无容天下之度,规规然铢较寸度于小物细故之中。故凡拒谏而饰非者,皆其口舌之能,耳目之便,非其有恢恢有容之心,此最帝之痼疾也。姜公辅以卖直见疑,萧复以轻己见忌。虽以陆宣公之百篇仁义,而帝固未之察也,亦枘凿而已。嗟夫,帝方怙非以自是,岂不疑公辅之卖直?方强明以自任,岂不疑萧复之轻己?方展转于利欲之中不能自拔,而以宣公仁义投之,上下之情宜乎其不相接也。接与不接,直方寸间耳。帝方寸间扰扰焉,营营焉,芥发无所容,上下恶乎其可通也。夫彼皆其辅相也,而不相接若是,况下是者乎?曷不广其接下之规乎?规广乎中,则情通乎上下矣。帝惟不与诸臣接也,故窦参、延龄辈得以其言自售,而帝且喜圆恶方矣。此之接如水投石,彼之接则若胶漆牢固而不可解。《孟子》曰:君臣怀仁义以相接,反是则利矣。帝怀利以接下,彼以规利之言进,如延龄辈又安足怪乎?呜呼!言之听不听,情之接不接,盖系乎君心之广狭也。天下非庸主之病于狭也,惟强明好察者常病之。故周厉之监谤,秦皇之愎谏,在唐则为强明好察之德宗。其上下之情不接,皆足以致乱,宣公之言岂不足为帝规哉,惜乎其非唐虞三代器也。夫惟好谋能听,豁达无我,高皇帝近之矣。谨论。
自学校之制废而戎马之患兴州县长民者不复以教育为意独容南鼎新郡庠招徕生徒弦诵之声不辍诚可嘉叹所建讲堂为名之曰育材辄成五言十韵 宋 · 李纲
五言排律 押侵韵 创作地点:广西玉林市容县
治世崇儒术,胶庠寓属临。
自从驰羽檄,谁复念青衿。
贤守来南纪,宏规肇泮林。
飞翚开讲庑,鼓箧拂书蟫。
采藻绣江水,仰高都峤岑。
潜消戎马气,初习雅歌音。
洙泗道非远,张姜贤至今(自注:张九龄、姜公辅唐(原缺,据道光本补)贤相,皆岭表人。)。
栽培成楚梓,追琢见南金。
常衮闽风变,文翁蜀化深。
愿言游学者,勉副育材心。
迂论一 其四 论君子小人之势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三
君子小人如冰炭然,势不两立,常相为胜负,而君子之势常不足以胜小人。有国者用君子则治安,用小人则危乱。人主非甚无道,未尝不欲进君子而退小人,卒之君子常退,小人常进,治安之世少而危乱之世多,其故何哉?则操术使之然也。君子之操术,其自待者重,而去就轻,于废兴曰有命,于得之不得曰有义,自非人主卓然有高世之姿,其明足以知人,其诚足以任人,则君子亦将不与世竞进,而自乐其道。非特如此而已。用之治国,不委己而从人,必使由于吾之规矩准绳之中,逆人之所顺,而强人之所劣,类非中材之主所能堪,此所以尤易舍而难合也。至于小人则不然。其自待者薄,不顾礼义廉耻,而惟利之为从。富贵爵禄,决性命以争之,故不得于其君则已,一得于君,则胶固而不可拔。盖其操术必有小忠以结其主之知,必有秘计以中其主之欲,必阿谀顺旨、以声色燕安为之饵,屈己厚赂以买其主之左右亲昵,以知其动静,而迎合其意。故自中材之主,鲜不惑之。及其得志,则傲然无所忌惮,排摈忠良,援引党与,丰己殖私,而视国家之安危存亡,如秦人视越人之肥瘠,恬不加恤。故古之用小人者,必至于家国俱败而后已。虽至于败,而其君犹有念之而弗释者。此小人之进,所以为有国者之所深戒也。姑取汉、唐以来用小人之效数事明之:元帝信任石显,委以政事,而显为人巧慧习事,能探人主微旨,内深贼,持诡辩以中伤人,忤恨睚眦,辄被以危法。自知擅权,事柄在掌握,乃时归诚,取一信以为验。尝使出外,先自白恐后漏,尽闭宫门,请以诏开门,上许之。显故投夜还,如所言。后果有告显专命矫诏开宫门者,天子闻而笑之,益怜显,赏劳尤厚。显以故能谮萧望之令自杀,而周堪、刘更生坐废锢不复进用,张猛、京房、陈咸、贾捐之之属,皆抵刑戮,而与牢梁、五鹿充宗结为党友,诸附倚者皆得宠位。此岂非以小忠结其主之知耶?高宗欲立武后,许敬宗、李义府揣知其旨,朝献策而暮进用,乃与王德俭、袁公瑜、侯善业之徒相推毂济其奸,诛弃骨鲠大臣,如长孙无忌、褚遂良、郝处俊、来济之属皆不免。故武后得肆志,攘取威柄,天子歛衽而国祚移。此岂非以秘计中其主之欲邪?明皇罢张九龄而相李林甫也,林甫善刺上意而养君欲,每奏请必先赂遗左右,审视微旨,以固恩信,至饔夫御婢皆所款厚,故天子动静必具得之。明皇任之不疑,深居燕适,沉蛊衽席,而致天宝之乱。林甫死,杨国忠继之,恃内援与禄山争宠,谓其跋扈不足图,故激怒之,使必反以取信。禄山既叛,独哥舒翰将兵二十万守潼关可以控险拒之,而国忠疑其反己,且诛君侧之恶,从中督战,翰遂以败。及陈玄礼之变,身死家破,虽悔亦无及矣。此岂非必至于家国俱败而后已耶?德宗奉天之变,起于卢杞,故泾军之乱,呼于市曰:「不夺而商人僦质矣,不税而间架除陌矣」。其召怨挻乱,皆杞为之。既狩奉天,姜公辅请挟朱泚以行,杞以百口保其不反,而泚果为泾军所立。浑瑊请道乾陵,掎角以破贼,杞以谓惊动陵寝,请道汉谷,而贼果拒隘,不得进,六师几殆。李怀光自河北赴难,数破贼,杞惧其见帝斥己,即谲奏曰:「怀光勋在社稷,贼惮之破胆,若许来朝,则犒赐留连失事机。不如席胜使平京师,破竹势也」。德宗然之,诏无朝。怀光怏怏无所发,遂谋反。其后虽斥,而德宗念之不衰,尝语李泌曰:「世谓卢杞奸邪,朕独不知,何也」?泌对曰:「天下皆知其奸邪,而陛下独不知,乃所以为奸邪也」。此岂非虽至于败,而其君犹有念之而弗释者邪?呜呼!小人之情状多矣,惟人主澹然无欲,而明足以察之,使小人无所施其巧,庶几乎君子可进,而治安可期也。《诗》曰:「譬彼飞虫,时亦弋获」。《易》曰:「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有国家者,可不深戒之哉!
书冯祖仁父诗后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三八、《苏文忠公全集》卷六八 创作地点:广东省韶关市
国家承平百馀年,岭海间学者彬彬出焉。时余襄公既没,未有甚显者,岂张九龄、姜公辅独出于唐乎?真阳冯氏,多贤有文者。河源令齐参祖仁出其先君子诗七篇,灿然有唐人风,方知祖仁之贤,盖有自云。元符三年十二月十九日。
引说先友记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四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昔柳子厚记其先友六十七人于其墓碑之阴。考之于《传》,卓然知名者盖二十人。子厚曰:「先君之所友,天下之善士举集焉」。
袁高:恕己子,《唐·传》第四十五卷。
姜公辅:七十七。
齐映:七十五。
严郢:七十。
穆赞:举子,弟质,八十八。
裴枢:六十五。
杜黄裳:九十四。
杨凭:弟凝,八十五。
李鄘:七十一。
梁肃:一百二十七《文艺传》中。
韩愈:一百一。
许孟容:八十七。
袁滋:七十六。
卢群:七十二。
郑馀庆:九十。
奚陟:八十九。
卢景亮:八十九。
杨于陵:八十八。
高郢:九十。
柳登:芳子,弟冕,五十七。
按:《河东先生集》附录。又见《河东先生集》卷一二《先君石表阴先友记》题下注文节引。
杭堇浦编修以言获谴诗以讯之 清 · 全祖望
押词韵第一部 出处:虬骨集
南人作宰相,𢈪世三陆公。
继以钟张姜,勋德各可宗。
必欲摈南人,王寇良未通(王魏公寇莱公力持北局不过以王钦若丁谓为南人而扼之耳其人良可扼其说则朱公也考南人为宰相自唐之陆元方父子及宣公最为南相生色而并以南人作相者曰钟绍京张曲江姜公辅皆名臣即宋后来之杜祁公李忠定公非南人耶然则今之持南局者亦犹此失矣)。
后来地气易,逵路多南鸿。
遂欲摈北人,其说将无同。
有明昔中叶,左袒亦成风。
王彭暨谢焦,邪正不相蒙。
南北互用舍,褒讥宜折衷(彭时以王翱左祖北人而调剂之斯为大臣秉公之道若焦芳则真小人也)。
川岳应苞苻,刚柔各有钟。
代马与越禽,应运迭污隆。
乃若宗国胄,多以乔木雄。
翼则幸附凤,鳞则幸攀龙。
日月之所近,风云于焉从。
不见丰沛人,屠贩咸奋庸。
至尊御皇极,平衡归大中。
赏部何所树,我见何所容。
吾友杭编修,古今罗心胸。
经术经世务,绰有贾董风。
发言一不中,愆尤集厥躬。
惜哉朝阳凤,而不叶丝桐。
劝学 宋末元初 · 陈普
七闽四海东南曲,自有天地惟篁竹(自注:汉武帝欲伐闽越,淮南王刘安上书:闽越非有城郭邑里,皆草木篁竹之地,多蛇蝮猛兽。)。
无诸曾拥汉入秦,归来依旧蛮夷俗(自注:秦末,闽越君无诸,曾以兵随汉高帝入秦,后灭秦有天下,封为闽越王。汉高帝不事诗书,至武帝渐用儒。)。
未央长乐不诗书,何怪天涯构板屋。
人民稀少禽兽多,云盘雾结成烜燠。
楼船横海未入境,淮南早为愁蛇蝮。
自从居股徙江淮,鸟飞千里惟溪谷(自注:武帝元鼎六年,闽越王居股随东越王馀善作乱。武帝遣楼船将军杨仆、横海将军韩说伐之。居股乃杀馀善,斩其头以降。武帝封居股为侯,以闽越地数反覆,悉徙其民江淮间,而虚其地。居股即无诸孙。今长溪、温、处是也。)。
经历两世至孙氏,始闻种杏匝庐麓。
依然未识孔圣书,徒能使虎为收谷。
异端神怪非正学,但可出野惊麋鹿(自注:三国时董奉,侯官人也,卖药庐山下,不取钱,只各令种杏一株。数年,杏生山谷,一斗杏卖一斗谷,令人自采,其人若贪多不止,辄有虎出逐之。庐山在吴境内。其时侯官,今闽县、侯官、长乐、福清、古田、连江皆侯官地也。庐山今江州。)。
三分南北又几年,匹士单夫无可录。
开元天宝唐欲中,阑干始见盘中蓿(自注:长溪薛令之,唐开元中为东宫官,作诗曰:朝日上团团,照见先生盘。盘中何所有,苜蓿长阑干。饭涩匙难绾,羹稀箸易宽。但可谋朝夕,何由保岁寒。明皇见之怒,以诗逐之曰:若嫌松桂寒,任逐桑榆煖。遂归不仕。)。
日南韶石出名公,新罗二士非碌碌(自注:姜庶子公辅,日南爱州人,近交趾,德宗时为左庶子。张九龄,韶州人,开元贤相。新罗有二人,曰张保皋、郑年,有郭子仪、李光弼之才。郑年入海,水底行五十里不噎。新罗国在东海中。)。
七闽转海即洙泗,仅有令孜与思勖。
令人不忍读唐书,不胜林壑溪山辱(自注:唐僖宗时,田令孜为宦者之魁,致黄巢之乱,唐以之亡。开元时宦者三千人,高力士为首,次即思勖。二人皆福州人也。)。
天心地气信有时,二三百年渐堪目。
述古大年创发迹,义理文章相接续(自注:陈襄字述古,怀安人也。先为浦城主簿,后知杭州,东坡同时为通判。杨亿字大年,建州人。宋真宗时为神童,以文章名世。)。
蔡襄风任獬廌司,陈烈气压龙虎伏(自注:蔡襄,兴化人。仁宗时同欧阳修、余靖、王素为谏官,号四谏。陈烈,隐士,福州人。蔡襄知福州,尚严烈,因作诗曰:溪山龙虎蟠,六月夜衾寒。传言祝舟子,移棹过前滩。蔡襄见之,威严顿减。)。
介夫当仁竟不让(自注:郑侠字介夫,福清人。先为王荆公弟子,公为相行新法,京县河北民苦免役钱,流离转徙。介夫时监东安上门,日阅流民出入过门,遂画为图献之神宗,神宗见之大惊。荆公怒,窜之编管英州,后得赦归,为泉州教官。),了翁守义穷弥笃(自注:陈瓘字莹中,南剑人。哲宗时被党祸,守义不屈,在贬所自号了翁。)。
天开道统游杨胡,一气北来若兰馥(自注:广平先生游酢,字定夫,建阳人。龟山先生杨时,字中立,将乐人。皆二程门人。胡文定公安国,字康侯,得二程之学于谢上蔡二子,五峰先生名宏,致堂先生名寅,父子皆居崇安五峰。)。
了翁责沈先识程(自注:陈了翁与范淳夫祖禹同在京为考试官,因讲《论语》。淳夫曰:不迁怒,不贰过,当今惟伯淳一人。了翁曰:伯淳为谁?淳夫曰:不识程伯淳乎。了翁曰:生长东南,实未知也。自是得明道之文,必焚香盥手读之,作责沈文以示子孙。沈即叶公沈诸梁也。不识孔子,问于子路,子路不对。),子容闻风亦知肃(自注:苏颂字子容,泉州人。哲宗时在政府,东坡兄弟忌程伊川声名,子容尝见子由毁伊川。子容曰:公未可如此言,颂观过其门者,无不肃也。)。
剑龙化作李延平,道理益明仁益熟。
遂生考亭子朱子(自注:延平先生李侗,字愿中,剑浦人。龟山得二程之学,传之豫章罗仲素,仲素传之延平。朱文公作同安主簿归,亲登其门问道。延平以书与仲素曰:得渠如此,吾复何忧。今《论语》中闻之师曰,即延平也。),撑拓三才开伭育。
植立纲常鳌戴地,开发蒙昧龙衔烛。
三胡三蔡与五刘,新安建安如一族(自注:三胡见前。三蔡,西山先生元定、季通,二子节斋渊字伯静,九峰沈字仲默。文公先居五峰,致堂为先辈,后居建阳,三蔡邻近,目西山为老友。五刘,刘韐靖康死节,子羽、子翚,文公幼时师;珙枢密,文公同时。草堂,文公妻父。)。
直卿幸作东床客,照耀乾坤两冰玉(自注:黄勉斋干,字直卿,福州人。文公女婿也。初仕潭州,以捧香恩泽得酒库官。后知临江军新喻县,知汉阳军、宝庆府,终沿江制置司参议官。)。
四书才老多有见(自注:吴椷字才老,建宁人。四书注中多用之。),楚辞全甫尤能读(自注:将琮字全甫,古田人。明于音韵之学,文公注《楚辞》用之。)。
正叔安卿亲闻道(自注:李果斋方子,字正叔,邵武人。陈北溪名淳,字安卿,漳州人。皆文公门人。),稍后景元亦私淑(自注:真西山德秀,字景元。稍在文公后,浦城人。)。
礼书身后得直卿(自注:文公用心《礼书》未了,勉斋了丧、祭二礼。),遗经未了留杨复(自注:杨信斋名复,勉斋门人。作《仪礼》注,福安人也。)。
奎宿分野忽在兹,神光秀气相追随。
灯窗眉宇辙不同,金玉满堂珠万斛。
遂令四书满天下,西被东渐出九服。
方将相与作齐鲁,迩来微觉忘梳沐。
贤良文学偶未设,墙角短檠弃何速。
相看一一皆凤麟,相薰渐渐随鸡鹜。
古今最重是习气,圣贤为此多颦蹙。
一落千丈不可回,坚冰都在坤初六。
诗书自古不误人,明经不但为干禄。
聪明才智万景春,家国子孙千百福。
吾言喋喋徒费辞,自昭拱看扶桑浴(自注:《周易》晋卦大象曰:明出地上晋,君子以自昭明德。)。
资政殿学士赠通奉大夫胡忠简公神道碑(绍熙三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七二、《省斋文稿》卷三○、《澹庵文集》附录、同治《庐陵县志》卷五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武王一戎衣而定天下,应天顺人之举也,义士犹或非之,孔孟奚取焉?为万世计也。绍兴和戎,高皇有不得已者矣,两宫未归,母后春秋已高,故与大臣决策从权。中外议论虽汹汹,顾无敢直陈于上前者,独枢密院编修官胡公铨上书数百言,援大义而伸之,大略谓:王伦诱致金使,欲刘豫我;秦桧腹心大臣,导陛下为石晋;孙近傅会,遂参政事。愿竿三人头,羁留金使,兴问罪之师。时八年十一月也。辛亥有旨:铨书凶悖劫持,其削籍流昭州,仍降诏布告中外。是日,桧、近惶恐待罪。明日,又请收责命,不许,则乞从末减。十二月,王伦亦再上章自劾,而六曹长贰、给舍、台谏自晏景初而下多有救解者,乃改监广州都盐仓。明年正月,宰执复奏:铨书专诋臣等,前和议未谐,不敢固请以疑群心,今议已定,宜稍甄叙。乙酉,遂改签书威武军节度判官厅公事,十一年六月之官。十二年七月,谏议大夫罗汝楫劾公益倡前说,用欺群听,复除其名,勒停编管新州。十八年十一月,郡守张棣奏公与客唱酬,毁谤怨望,移吉阳军。时大臣专国柄,小人观望迎合,必欲置公死地,赖天子独保全之。二十五年冬,秦丞相薨,乃得归。某窃惟人臣犯颜逆耳,上撄人主之怒,下为权臣切齿,或诛或斥,何可胜数?未有九重特申诏谕,两府矫情屡请,禁近引谊救止,曾不四旬,谪命三改,如朝廷此举之盛者。当是时,一胡编修名震天下,勇者服,怯者奋。朝士陈刚中以言饯行,至云:「屈膝请和,庙堂无策;张胆论事,枢庭有人。贬令安远,之死靡憾」。乡人王廷圭尝赋「奸谀胆落」之诗,窜徙夜郎,反以为荣。下至武夫悍卒,遐方裔士,莫不传诵其书,乐道其姓氏,争愿识面,虽北庭亦因是知中国之不可轻。盖天理所存,自公达之;人心所愤,自公发之。扶世垂教,非圣朝之伯夷耶!孔孟如在,其大书特书也必矣。胡氏本金陵人,五季徙庐陵。公字邦衡。曾祖连,妣康氏、刘氏。祖恺,赠承务郎;妣孺人张氏。父载,有气节,一试有司不中,即弃去,赠大中大夫。母陈氏、张氏、所生母曾氏,俱赠淑人。公幼不群,强记博览,年二十试大学,文不加点。建炎二年廷对行在所,考官初以冠多士,或畏其切直,置第五,授左文林郎、抚州军事判官。未上,隆祐太后避狄上赣,狄师随之。公以发运司檄摄本州幕官,率乡丁佐官军捍止,第赏循承直郎,就权判官。寻丁父忧。服除,与兄铸从乡先生萧楚讲《春秋》学,无仕进意。绍兴五年,张忠献公都督诸路军马,辟湖北常平茶盐司干办公事,以亲嫌,易河南提点刑狱司,俱未行,召赴都堂审察。七年,兵部尚书吕祉以贤良方正荐,四月赐对,改左通直郎,留为枢属。后二年赴福州,才一年踰峤。又六年过海,守棣驱公使步往,又谕送吏侵公。公不为动,吏无所肆其毒。既抵珠崖,著书怡然,不以死生介意。士执经从学,多可观,预贡者相继赴南宫。其后公还朝,复请五至省者许勿限年推恩,自是海岛颇有仕宦者。阅七年,始量移衡州。又数年,乃许自便。三十二年,寿皇即位,复左奉议郎、知饶州。十二月入对,乞修德结民心,练兵观敌衅。上曰:「久闻卿直谅」。拜吏部尚左郎官。隆兴元年正月,迁秘书少监。四月,擢起居郎、兼侍讲、国史编修官。论记注不应进稿,前后殿皆当侍立,遇直前毋白阁门,毋隔班次,又请移都金陵。时督府北伐克宿州,大将李显忠、邵宏渊败归,劝上毋以小衄自沮。七年,旱蝗星变,求直言。公请勿徼福佛老,躬行周宣王故事,罚监司守令之贪残者。其论纳谏曰:「今廷臣以钳默为贤,容悦为忠,反谓台谏论事为卖直,此德宗疑姜公辅之语也,驯致兴元之幸,所谓一言丧邦者」。上曰:「非卿不闻此」。金人再求和,公曰:「彼知陛下锐意恢复,故以甘言诡计款我,愿绝口不言和字」。上叹其忠直。侍郎王之望、侍御史尹穑皆主和,排张忠献公,公廷责之,闻者称快。兼权中书舍人,特升同修国史。公虽与忠献善,及其子栻赐金紫,则谓不当如待勋臣子,缴奏之。太上皇后改称教旨为圣旨,公奏:「大哉乾元,至哉坤元,今乃一之,将如太上皇帝何」?上曰:「奉亲之过,朕当自受」。十一月,诏以和戎利病、遣使可否、礼文后先、土疆取予大要询禁近。或劝公从众,公奋曰:「古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乃上奏曰:「京师失守自耿南仲主和,靖康播迁自何㮚主和,维扬失守自汪伯彦、黄潜善主和,完颜亮之变自秦桧主和。议者乃曰:『外虽和,内不忘战』。此又向来权臣误国之言也。一溺于和,将士解体,尚能战乎」?执政读之失色,会中贵人推金字牌赏越旧制,公索成法将论之。俄与宗正少卿何辅两易其官,公未出省,吏白新舍人至,公叱曰:「命汝取成法,何迟也」?吏惧,探怀出之。公亟具奏,乃缄印上马去。上寻悟中伤之由。请外,弗听,独以侍讲夜对。上曰:「金急欲和,其势甚䠞」。公乞力任张浚,恢复可必,因再求去。上曰:「卿直谅,四海所知,且留经筵,事无大小皆以告朕」。二年二月,兼权国子祭酒。六月,除权兵部侍郎。八月,上以灾异避殿减膳,诏廷臣言阙政急务。公以赈恤为先务,议和为缺失。于是太学生七十七人同上书,乞再相陈康伯,用胡某为腹心。进兼侍读。金人议国书未合,或请末节不必较。公曰:「富弼以死争献纳二字,今欲君父卑辞下敌国,愧弼多矣」。上韪其言。十一月,以边事改卜郊,公言不可者十。又大臣主和益坚,公争之力。以本职措置浙西、淮东海道,命下即趣行。时金寇深入,号八十万,淮东郡县望风退避,高邮守陈敏拒之射阳湖,而大将李宝驻师江阴不肯援敏,公檄宝出师。宝先尝取密诏为自安计,公劾奏曰:「臣受诏令范荣备淮,李宝备江,缓急更相援。今宝视敏弗救,若射阳失守,大事去矣」。宝惧,与敏犄角退金兵。时大雪河冻,公亲斸冰济舟师,人以用命。初,公与尹穑同出使,穑使浙东,置家于京。公使江淮,盖受敌之地,携孥北行,实安众心。言者乃并指为罪,闰十一月,与穑俱罢。久之,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乾道五年冬,上语谏臣单时,思得节谊之士。时奏公中兴初率乡兵遏金事。上雅知公,陈、虞二丞相复荐之,遂除集英殿修撰、知漳州,未赴。六年春,改泉州,趣令奏事。上曰:「每思卿直谅,今朕恢复之志已决」。公曰:「陛下尝欲移跸金陵,何为中辍」?上曰:「以民之不易,少需耳」。留为在京宫观兼侍讲。闰五月,除权工部侍郎,论前修史功,进官一等。十一月,真拜侍郎。公言:「初元经筵七人,老臣独在,愿乞身归田里」。上曰:「卿忠孝,神物护持,且留观朕恢复,同载大梁」。或忌公敢言,摘细故杂他朝士并撼公,冀不得独留。公自以年踰七十,遂求致仕。诏除宝文阁待制、在外宫观,七年三月也。未数日,特留提举祐神观,侍讲如故。上曰:「卿大节可嘉,朕不忍令卿去」。未几,受诏举堪任刑狱钱谷及智略吏能各二人。言者又谓公所举非其人,贬秩二等。公知不容,力求退,进敷文阁直学士,再提举兴国宫,特许陛辞。公奏:「愿陛下任贤斥邪,理财训兵,逮鳏恤孤,必报国仇,必归陵寝,必复故疆」。上曰:「朕志也」。又问:「卿今何归」?公曰:「臣向在岭海尝训传诸经,今归庐陵,将成此书」。特赐通天犀带以宠之。公既归,上趣所进书,遂上《易》、《春秋》、二《礼》解,诏藏秘书省,寻复原官。淳熙二年,上思公不置,谕大臣令进职。初拟稍迁,上特升十等,遂为龙图阁学士,前此未有也。太上庆七十,独公以前朝龙飞甲科迁朝奉郎。祠满,又纳禄。上令因任,近臣有言:「秦桧时臣僚被贬斥者后皆还其所历岁月,惟胡某为议郎将四十年,未尝自列」。诏特予四官,遂转朝散大夫。三年冬,三纳禄,优诏不允。四年秋,秩满,特命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五年夏,上以公连岁纳禄,举大梁同载之言谕大臣使留公,仍进端明殿学士。六年冬,三省复奏公祠满。上曰:「铨虽老不衰。昨去国,欲他日从朕中原。朕尝壮其言,可召归,处以经筵」。公引疾力辞,因陈时病五事,且曰:「刘珙、张栻将死,其言甚忠。李椿、郑鉴之去国,论议皆有补。陛下盍念之,顾何以老臣为」?上知公不能来,七年春,超转朝议大夫,再食兴国宫禄。公称疾笃,四月加资政殿学士致仕。五月庚辰薨,遗表犹欲为厉鬼杀贼。赠通议大夫,官其后三人。享年七十有九。初封庐陵县开国男,加至本郡开国侯,食邑自三百户积至一千五百户,实封百户。是年冬十月丙午,葬于县之儒行乡松山原祖茔之右,以子升朝,遇郊恩赠通奉大夫。娶刘氏,中散大夫、湖南提点刑狱事敏材女,先公卒,赠淑人。五男:泳,承务郎、监江淮总领所惠民局、兼行宫杂卖场,淳熙初卒官;澥,今为奉议郎,前沿海制置司干办公事,赐绯鱼袋,能世其家;浃,承务郎;瀳,承奉郎;冲,未命夭。五女:适从事郎、道州司法参军严万金,福唐叶昌嗣,上饶方自厚,通直郎、签书昭信军节度判官厅公事、赐绯鱼袋王宗孟,将仕郎王蒇。孙男十六人:槻,承事郎、奏辟广南西路转运司主管文字;矩,文林郎、监泉州市舶务;杙,承奉郎;桯、杋、榗、梴、枅、机、棿、槚、枃、桦、檖、𣟄、椅。女七人。惟公忘身为国,首倡正议,人已知敬畏;又平居持论鲠挺,视权贵有不善,趋向有不正,辄奋髯欲扼其吭,略无顾避,士大夫以是疑公特立独行,不可得而亲。其实笃厚恭宽,孜孜乐善,常欲以学道爱人之实施诸有政。既不大用于朝,尝三拜二千石,复未及布宣于外,故公之刚虽表表愈显,而其仁心则罕知者。昔苏文忠公作《刚说》,谓夫子以刚毅巧言辨仁不仁,深辟大刚则折之说。由公视之,其信而有證哉!公性孝友,在海南闻母丧恸绝,水浆不入口,一夕须发尽白。当任子,先禄兄之子。岁时会聚宗族,恩意周备,收恤贫弱,不计家之有无。与朋友交,情文两尽。田父野老、荛儿牧夫亦接以礼,得其欢心。奉身俭约,非宾祭食不重味。间被君赐,可辞则辞,不可辞则以赒人。先畴外寸地无所增,识者叹服。公聪明既绝人,又能坚忍勤苦,圣经贤传昼夜绎思,古文奇字悉力研究;发为文章,雄深雅健,清新藻丽,下笔辄数百言。尤刻意《诗》、《骚》,用事深远,措词奇崛。后生投贽,率次韵以酬,多至百韵数十篇,愈出愈工。字画端劲,兼通篆隶,碑版一出,人争传玩。邃于礼学,能躬行之,冠婚丧祭必遵古训,释老异端一切屏弃。亲旧庆吊,寒暑不辍,自壮至老,始终如一。在新兴名室曰「澹」,晚号澹庵老人,遂以名其集,总一百卷。又著《易拾遗》十卷、《书解》四卷、《春秋集善》三十卷、《周官解》十二卷、《礼记解》三十卷《、经筵二礼讲义》一卷、《奏议》三卷、《学礼编》三卷、《诗话》二卷、《活国本草》三卷。自公之殁,其子以门人今秘书监杨公万里所状行实来求铭。某自少知慕公名德,隆兴初先后入两省,中间郊居从游几十年,已复递宿玉堂,凡公文行皆亲薰而炙之,铭其敢辞?独念公官品虽未应谥,而名节如此,顾在隐德丘园之下耶?幸从执政之后,当任斯责,暨尸宰事,始奉明诏谥公「忠简」,而郡庠又以公配祠六一先生,然后哀荣两备,铭公有辞矣。铭曰:
河入中国,地卑而倾。屹立砥柱,其势乃分。江会三峡,湍束于隘。截然滟滪,其流乃杀。天方骄金,帝维念亲。事之至难,有君无臣。龂龂满朝,其澜孰障?言言胡公,正论独抗。鼎镬刀锯,视之犹无。岭海崎岖,不曰夷途。相欲杀公,彼憸趋和。天子仁圣,公卒无祸。晚仪王朝,素志弗移。不会于梁,则系乎时。富贵寿考,百年之顷。孤忠大节,千古惟永。懦夫以立,清哉伯夷。孔孟亟称,公乎得师。祠在学校,传在国史。刻诗新阡,与宋无止。
龙图阁学士左通奉大夫致仕赠少师谥忠简张公阐神道碑(绍熙五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七八、《平园续稿》卷二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绍兴元年二月丙戌,诏以多难未弭,人才为急,其复秘书省,置官属。当是时,高宗方马上治天下,乃肇复文馆,收召名胜,储以待用,君子是以知中兴之必可冀也。时范丞相宗尹实当国,而秦丞相桧初拜参知政事。逮十年春,秦虽专国政,然以与闻初议,犹未敢尽非其人。维永嘉张忠简公以端醇修洁,用给事中林待聘荐召对,召试入省。凡五年,同僚或自台察骤用,或由著作为左右史,其下亦不失尚书郎,而相国兄梓、子熺又相继为之长,他人附丽不暇,公独介然其间。秦知公久次,喜论事,一日微讽公,谓当入台。公迎拒之,坐是报罢,闲废十有五年,了无愠色。秦薨,公亦不求知于人。二十九年,始以御史台荐为检法官,班序更出正字下,恂恂百僚底,人为公太息。会对便殿,论事鲠挺,擢吏部员外郎。寿皇初开建王府,高选讲读官,朝论举属公,遂改礼部郎中兼赞读,而直讲则史丞相浩也。三十二年六月己巳,王为皇太子,升少宗正兼右谕德。俄内禅,摄贰冬卿。未几直讲大用,公雍容从臣之末,泊如也。隆兴初元,落权守,岁中进长本部。上方锐意恢复,而在廷议论不一,公每陈正心诚意、修政事、攘夷狄之说,上亦虚怀听纳,每事咨访,使公少卑之,执政可立致。会江淮都督府结局,和议已成,公坚求去,上不能夺。自壮至老,大节盖如此,可谓始终全德矣。公讳阐,字大猷,温州永嘉县人。曾祖恭,祖积,父赠中奉大夫忱,皆积善乐施。公幼梦人大书「阐」字曰:「以是名尔」。中奉异之,力勉公学。未冠,由舍选贡京师,中宣和六年进士第,调严州兵曹掾,兼治右狱。州将欲戮土豪,付公鞫之。公谓罪不至死,卒请如律,人嘉其有守。建炎登极,循修职郎。丁父忧。绍兴改元免丧,以从政郎为处州州学教授。参政李公回帅江西,辟置幕中。四年,参政席公益帅湖南,又辟公干办公事。洞庭群盗炽张,公画策造战船、训水军,贼势以衰。诸司交荐,改秩吏部,引岁月失通理沮之。公求监南岳庙以归,连教授鄂州、台州。既赐对,首言金人归我关中,愿固守以蔽巴蜀,图中原。次论监司郡守举官之弊,又乞严禁遏籴,济江浙水患,皆契上意。命试学士院,遂除秘书省正字。轮对论三事:其一「请广人才,任将相,练士卒,则徽宗梓宫可还,母后渊圣可归,毋专屈己和戎,使权不在我」。二曰:「臣比自温历处、婺,浃旬再值雨雹,麦秀者偃,桑萌者落,盍恐惧修省以召和气」。其三论官冗,曰:「兵火后县不满千户,设官乃十馀人,州不满万户,而官至百馀人,场务及兵官率十员,无学校而设教官,无军士而置将领,驻泊钤辖之属及员外置者不在焉。昔汉光武并省四百馀县,吏员十置其一。唐宪宗用李吉甫言,省冗员八百、吏千四百。汉、唐中兴,宜以为法」。上奖谕曰:「非卿不闻此」。在职满岁,改左宣教郎。十二年,迁校书郎,兼益王府教授。公自以储才之地无力可陈,惟国家大利害可因事纳忠。时诸大将恃功邀爵赏,有过则姑息,又兵布于外而禁卫单寡,公上疏极论之。厥后稍进退诸将,召诸道兵补三衙阙额,往往符公言。明年,以秘书郎兼国史院检讨官,请通好高丽、西夏,诇北虏之势,明诏大臣,广求人才。上皆嘉纳。又明年,驾幸秘书新省,例迁一官,自是免去。踰年,主管台州崇道观。秩满,添差通判泉州。代还,改衢州,未上省罢。二十五年冬,上躬览万机,起提举两浙路市舶。居二年乃为台属,升郎闱,入王府,稍向于用。三十一年四月,御批雨伤蚕麦,盗贼间发,令侍从台谏条具消弭之术。公适轮对,谓:「讲和以来,竭民力奉骄虏,人不堪命。强遣中原归正人,怨恨日深。监司郡守不按法贪赃,州县被害。放积欠有名无实,二税先期追扰,商贾苦于重征。能革数弊,灾异消,盗贼弭矣」。又言:「完颜亮积粟聚兵,意在南寇,乞守要害,防海道,巴蜀淮襄不可无良将,督视不可无大帅」。上曰:「卿言深中时病,惟遣归正人,誓书所载,卿未知尔」。已而,亮果遣使持嫚书来,朝廷始为战守备,略如公策。八月,迁将作监。是冬,虏骑临江,公因转对,请增沿江戍兵,大修诸郡之备,济师京西、淮东,牵制虏军。明年夏,进宗正少卿。寿皇登极,擢权工部侍郎,兼侍讲,赐服金紫,以随龙恩迁七官,遂转左通议大夫。入谢言:「将以败为捷,冒受爵秩。诸州厢禁军因覃霈鼓噪希厚赏,不可不正其罪」。上为次第施行。虏亮死,新主复求和,朝廷议再遣使,诏略曰:「敌人索旧礼,从之则不忍屈,不从边患未已。纳中原归正之人,东南力不能给,否则绝向化之心。宰执侍从台谏,其详议以闻」。公言选将练兵,名分可正,江淮授田,遗民可招,亹亹数百言。是冬,给札侍从台谏条具时务。公上十事:一曰强国势,二曰革茍且,三曰重台谏,四曰明赏罚,五曰信号令,六曰抑奔竞,七曰严军政,八曰戢贪吏,九曰节财用,十曰禁科歛。当是时,应诏数十人,惟公与国子司业王十朋指陈实事,斥言权倖,无所回隐。明日,上召两人对内殿,大加称赏,赐酒馔,面授御书各一轴。隆兴元年正月,徵拜工部侍郎。公奏:「臣去冬乞守禦两淮,陛下谓立春行之,夏秋毕备,今其时矣」。面陈三策:移都督府于维扬,增修淮上城郭,优恤山水寨民兵及死事之家以劝来者。上曰:「今江淮事尽付张浚,朕倚之为长城」。会督府请受萧琦等降,上召问公,公疾不能入,奏请受其降。俄报王师收灵壁、虹县,公虑大将李显忠、邵宏渊深入无援,奏乞益兵殿后。已而王师果失利,众论归罪于战。公奏:「陛下出师受降是也,诸将违节度且无援而败,当矫前失,安可遽沮锐气」?上命益御前器甲付诸军,亲札劳张公,军声复振。时数易台谏,公力言之。会太白昼见,诏近臣条阙政。公谓:「比年灾异数见。去秋七月,温、台飓风坏庐舍以万计,二浙飞蝗蔽野。今岁夏秋雨淫水溢,米值翔涌,太阳薄蚀,星纬复尔,当思应以实不以文。乃者言路轻易,出令不谨,君子未进,小人未退,给札条弊政而无所更革,臧否监司守臣而无所升黜。文具如此,致变固宜。至如近则荆襄江淮守禦缺然,远则蜀道连岁出师凋瘵已甚。陛下方驰骋毬马,日引狼子野心之人周旋禁籞,垂象安得不再三示儆耶」?疏入,上召公以击毬非朕所好,边陲未靖,朕欲便习鞍马耳。公因言:「真宗、仁宗增置谏员,今才一二人,非所以广聪明」。上曰:「台谏好名,如某人但欲得直声而去」。公曰:「唐德宗疑姜公辅为卖直,陆贽切谏,愿陛下深以为鉴」。上再三嘉奖。虏复求成,上与公议。公曰:「彼欲和,畏我耶?爱我耶?直款我耳」!力陈六害不可许。上曰:「朕意亦然,姑随宜应之」。上又记公卖直之语,谓:「胡铨亦及此,朕非拒谏者,辨是非耳」。公曰:「圣度当如天,奈何与臣下争名」?上忻然曰:「卿言是也」。顷之,除权工部尚书,兼侍读。十一月,宰执奏:「今秋金国副元帅纥石列志宁以书论通好,朝廷遣使臣卢仲贤报之。所论三大事,正国书、岁币如数,皆定不疑,惟唐、邓、海、泗未决,将遣王之望、龙大渊通问,而众言纷纷不已。乞以当和与否、遣使与否、礼数后先、疆土取与,大询侍从台谏,择其善者从之」。诏于后省限一日集议。于是吏部尚书凌景夏、户部尚书韩仲通、权吏部侍郎余时言、刑部侍郎路彬同一议,礼部侍郎黄中、兵部侍郎金安节同一议,侍御史周操、右正言陈良翰为一议,给事中钱周材、起居舍人马骐为一议,起居郎胡铨、监察御史尹穑、阎安中各自言之,其说人人不同。公独谓:「不与四川乃可通和,议论先定乃可遣使。今彼为客,我为主。我以仁义抚天下,彼以残酷虐吾民。观虏势已衰,何必先示以弱」?朝论韪之。初,上用真宗故事,命经筵官二员递宿学士院,朝夕宣召,商搉古今,咨访政事。公入对尤数,知无不言。屡引病丐闲,上曰:「朕所以知外事皆赖尚书,相从久,忍言去耶」?二年四月,公请益力。上不得已,除显谟阁直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陛辞,上问所欲言,公奏:「许和则忘祖宗之雠,弃四郡失中原之心,遣归正人伤忠义之气。惟陛下毋忘老臣平昔之言」。其指时事尤谆切。上曰:「卿姑暂还乡,秋凉复召卿矣」。加赐金犀带,特许佩鱼。公既退,赋诗云:「八请犯天颜,今朝出汉关。浑如倦飞鸟,日暮傍巢还」。到家踰月而病,以龙图阁学士、左通政大夫致仕,七月二十六日薨。讣闻,特赠端明殿学士,恩数视签书枢密院,赙银绢二百匹两。享年七十有四。乾道元年十一月十四日,葬本县建牙乡瞿溪之原中奉公墓侧。初,公素乐其山水,将归老焉,葬从公志也。淳熙十年,特赐谥忠简,累赠少师。娶卢氏,先公八年卒,赠越国夫人。四子:伯桂,国学生,早死;仲梓,朝奉大夫、新知通州;叔椿,朝散大夫、江西转运判官;季樗,朝请郎、主管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一女,嫁奉议郎、两浙转运司主管文字卢珉。孙炳,承议郎、新权通判平江府;烨,宣义郎、充两浙西路安抚司干办公事;爚,通仕郎;燧,承奉郎、新监建康府户部大军库门;熺,文林郎、新福州罗源县主簿,馀未命名。孙女二人,迪功郎新监行在省仓中界吴瑾、从事郎新临江军判官潘桧其婿也。曾孙垓,修职郎、福州长溪县主簿,次尚幼。公庄重出于天性,诚信济以学力。在王邸读《资治通鉴》,至修身治国必反复诵说,寿皇每嘉纳之,暇日赐札和诗,恩意绸缪。人谓公必辅初政,而公归志浩然,善类迄今以为恨。平生行事悉笔于册,五十馀年不少废。文体粹然,诗尤清远,乡人子弟多求公纪其父兄行实。诸子类成文集若干卷、《藩邸圣德事迹》十卷、《经筵讲议故事》若干篇、奏议若干卷,并藏于家。公之为台法也,某与馆职,间遇公朝士之家,公径趋下坐,客颇不安。予谓公郎秘书越二十年,乃馆中先进,当序齿如例,众以为允。公初贰冬官,某忝起居郎,追班从驾,密踵公武,情好孚洽。今转运君以书来谂云:「先君道同志合惟王公十朋、胡忠简公铨。王公尝为行状,许志墓而不果,胡公亦下世,成遗志者惟执事耳」。某不敢辞,乃为铭曰:
煌煌精金,百炼不变。矫矫劲松,岁寒乃见。有美张公,积善自躬。正直靖共,一其初终。绍兴盛际,公在馆阁。尊厥德性,耻要人爵。龙跃于渊,翼之天飞。政路砥如,公背而驰。上知公诚,士服公识。信道而行,何徇何激?官非不崇,寿非不隆。用有未尽,人思无穷。三溪钓徒,公昔自谓。乐哉斯丘,尚惬公志。
姜公辅左庶子制 中唐 · 陆贽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六十二
君之任臣。有优贤赐告之义。臣之事君。有量力知止之道。故能进退以礼。终始可胜。此朕三事大夫济理图全之意也。守谏议大夫同平章事赐紫金鱼袋姜公辅。首举高第。擢居谏曹。爰资美才。参掌密命。居易励修身之操。见危著从我之勤。自处台司。累疏陈乞。忌满思退。持盈守谦。留中久之。重难其请。式光撝抑。俾尹宫坊。可太子左庶子。勋赐如故。
兴元论解姜公辅状 中唐 · 陆贽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七十
右。钦溆奉宣圣旨。缘唐安公主丧亡。不可向此间迁厝。权令造一塔安置。待收复京城。即拟将归。以礼葬送。所造塔役功费用。亦甚微小。都不合是宰相所论之事。姜公辅忽有表奏。都无道理。但欲指朕过失。拟自取名。朕本拔擢。将为腹心。今却如此。岂不负朕至深。卿宜商量如何稳便者。公辅顷在翰林。与臣久同职任。臣今据理辨直。则涉于私党之嫌。希旨顺承。则违于匡辅之义。涉嫌止贻于身患。违义实玷于君恩。徇身忘君。臣之耻也。别嫌奖义。主之明也。臣今不敢冒行所耻。亦赖陛下明圣而鉴焉。古语有之。顺旨者爱所由来。逆意者恶所从至。故人臣皆争顺旨而避逆意。非忘家为国。捐身成君者。谁能犯颜色。触忌讳。建一言。开一说哉。是以哲后兴王。知其若此。求谏如不及。纳善如转圜。谅直者嘉之。讦犯者义之。愚浅者恕之。狂诞者容之。仍虑骄汰之易滋。而忠实之不闻也。于是置敢谏之鼓。植告善之旌。悬戒慎之鼗。立司过之士。犹惧其未也。又设官制。以言为常。由是有史为书。瞽为诗。工诵箴谏。大夫规诲。士传言。庶人谤。尚恐其怠也。每岁孟春。遒人以木铎徇于路而振警之。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其或不恭。邦有常刑。然非明智不能招直言。非圣德不能求过行。招直则其智弥大。求过则其德弥光。唯衰乱之朝。闇惑之主。则必讳其过行。忿其直言。以阿谀为纳忠。以谏争为扬恶。怨讟溢于下国。而耳不欲闻。腥德达于上天。而心不求寤。迨乎颠覆犹未知。非情之昏迷。乃至于是。故明者广纳以成德。闇者独用而败身。成败之途。千古相袭。与败同辙者罔不覆。与成同轨者罔不昌。以陛下日月之明。江海之量。自当矫夏癸殷辛拒谏饰非之慝。协大禹成汤拜言改过之诚。矧又时运方屯。物情犹郁。乃是陛下握发吐哺之日。宵衣旰食之辰。士无贤愚。咸宜录用。言无大小。皆务招延。固不可复有忤逆之嫌。甘辛之忌也。夫君人者。以众智为智。以众心为心。恒恐一夫不尽其情。一事不得其理。孜孜访纳。唯善是求。岂但从谏不咈而已哉。乃至求谤言。听舆诵。葑菲不以下体而不采。故英华靡遗。刍荛不以贱品而不询。故幽隐必达。今公辅官在谏议。任居宰衡。献替弥纶。乃其职分。比于刍荛葑菲。岂不优而且重哉。此理之常。奚足怪也。纵使引喻非当。不犹愈于舆诵乎。矫激过深。不犹愈于谤言乎。晋文听舆人之诵而霸业兴。虞舜设诽谤之木而帝德广。斯实圣贤之高躅。陛下何疾焉。圣旨又以造塔役费微小。非宰臣所论之事。下臣愚戆。窃谓不然。当问理之是非。岂论事之大小。若造塔为是。役虽大而作之何伤。若造塔为非。费虽小而言者何罪。夫小者大之渐。微者著之萌。故君子慎初。圣人存戒。知几者所贵乎不远而复。制理者必在于未乱之前。本立辅臣。置之左右。朝夕纳诲。意在防微。微而弼之。乃其职也。涓涓不遏。终变桑田。燄燄靡除。卒燎原野。流煽已甚。祸灾已成。虽欲救之。固无及矣。书曰。不矜细行。终累大德。易曰。小人以小善为无益而不为也。以小恶为无伤而不去也。故恶积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然则小之不可不慎也如此。陛下安得使之勿论乎。虞书载咎繇之言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兢兢慎也。业业危也。几者动之微也。唐虞之际。主圣臣贤。庶绩咸熙。万邦已协。而犹上下相戒。既慎且危。虑事之微。日至万数。然则微之不可不重也如此。陛下又安可忽而勿念乎。舜之为君。始作漆器。偫臣固争。咸谓非宜。漆器之为用也甚坚。其为费也盖寡。然犹相继讽谏者。岂不欲杜其渐而慎其初欤。是知君臣之间。义同一体。事罔大小。相须而成。故舜命其臣曰。作朕股肱耳目。夫股肱之奉元首。不以烦细而阙于运行。耳目之助心灵。不以么微而废于视听。是以臣子之于君父也。尽其敬而敬焉。尽其爱而爱焉。敬则愿及于尊荣。爱则惧陷于过恶。万邦黎献。莫不皆然。而况位列朝廷。任当辅弼。主辱与辱。主安与安。此而不言。谁复言者。礼曰。近而不谏。则尸利也。若宰相者。可谓近矣。事或乖误。得无谏乎。武丁贤君也。傅说贤相也。而武丁引金作砺以命其相。说谕木从绳以戒其君。是则辅弼之任。匡救攸属。巨细之事。悉宜尽规。陛下所言役费微小。非宰相所论之事。又谓指朕过失。拟自取名。此诚异乎愚臣之所闻。是以愿披肺肠而不敢自默者也。若以谏争为指过。则剖心之主。不宜见罪于哲王。若以谏争为取名。则匪躬之臣。不应垂训于圣典。献替列职。竟使奚为。左右有人。复将焉用。臣窃谓指过以示直。固不如改过以见称。进谏以取名。固不如纳谏之为美。假有意将指过。谏以取名。但能闻善而迁。见谏不逆。则所指者适足以彰陛下莫大之善。所取者适足以资陛下无疆之休。因而利焉。所获多矣。傥或怒其指过而不改。则陛下招恶直之讥。黜其取名而不容。则陛下被违谏之谤。是乃掩已过而过弥著。损彼名二名益彰。果而行之。所失大矣。一获一失。可不慎乎。伏愿嘉忤旨之忠。袪逆耳之吝。平积愤之气。弥逆诈之情。然后试以愚言。反覆参校。庶臻至理。且亮微诚。谨奏。
又答论姜公辅状 中唐 · 陆贽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七十
右。钦溆奉宣圣旨。省卿所奏公辅事宜。虽甚知卿尽忠。然似未会朕意。朕意以公辅才行。共宰相都不相当。在奉天时早欲停罢。后因公辅辞退。朕已对面许讫。寻属怀光背叛。遂且因循。容到山南。公辅知朕必拟移改。所以固论造塔事。卖直取名。据此用心。岂是良善。朕所以惆怅者。秪缘如此。卿今疑朕不能纳谏。殊乖本意者。臣以戆执。务在朴忠。推理而言。有怀必尽。睿意元妙。非凡所窥。如臣懵昧之材。且无希伺之志。奏报失旨。宜其固然。所冀录微款而矜至愚。实天下幸甚。古人有言曰。明主者可以理夺。又曰。主圣则臣直。今陛下禀天纵之才。备圣明之资。臣若抱理莫伸。守直不固。上亏至化。罪莫大焉。辄复据直道而理其前言。惟陛下留意幸察。臣窃以领览万几。必先虚其心。鉴镜偫情。必先诚其意。盖以心不虚则物或见阻。意不诚则人皆可疑。阻于物者。物亦阻焉。疑于人者。人亦疑焉。万物阻之。兆人疑之。将欲感人心致于和平。尽物理使无纰缪。是犹却行而求及前人也。无乃愈疏乎。孔子曰。不迁怒。不亿不信。岂非惧于肆情逞憾。以至于失中违道者哉。臣之区区。志欲匡辅。是以前者奏疏。愿陛下平积愤之气。弥逆诈之情。然后试以愚言。反覆参校。庶臻至理。且亮微诚。今陛下以素欲废罢公辅之心。而谓其所行皆非良善。则是迁怒而积愤之气未平也。陛下揣公辅知必移改之意。而谓其所言皆欲取名。则是亿不信而逆诈之情未弥也。逆诈未弥。积愤未平。固宜公辅获戾于蓄疑。下臣见尤于乖意。谓之至当。则或不然。夫臣之献言。以助理也。君之求谏。以弼违也。言苟助理。何必以人而废言。谏苟弼违。何必责意而拒谏。若彼言无足用。意虽善而奚为。谏有可从。人虽咎而宁舍。古先圣王。所以采葑菲。询刍荛。传谤言。用仇怨。急于听纳。乃至于斯。其意无他。惟义所在。愿陛下不以憎嫌而遗其片善。不务精察而谓之大明。忠言者。利于行而咈于情。唯计虑至熟。乃能无忤。幸纡宸鉴。更审所宜。谨奏。
萧复刘从一姜公辅平章事制 中唐 · 陆贽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六十一
宰辅之任。献替为务。内凝庶绩。外抚四夷。调阴阳以成岁功。赞化育而熙帝载。若金用砺。其弼予违。如旱为霖。允从人望。矧时属多难。弥切任贤。朕未尝不朝夕论思。梦寐怀想。道之所在。人远乎哉。朝议大夫守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充荆襄江西等道都元帅统军长史丰县开国公赐紫金鱼袋萧复。性质端亮。理识精敏。约已宏物。体方用圆。为邦必表其理能。及霤亟闻于鲠议。动可成范。立不易方。守尚书吏部郎中兼御史中丞充荆襄江西等道都元帅判官赐绯鱼袋刘从一。贞白其行。温恭其文。居简而适用必通。体和而临事有立。持重能断。端悫有恒。累更委任。多所宏益。守京兆府户曹参军翰林学士赐绯鱼袋姜公辅。志怀济物。监必通理。主文而谏。忠靡退言。经始以谋。事皆前定。道无屈挠。智适变通。并可以参赞大猷。光膺佥属。兵戎未靖。期尔经纶。都邑未康。期尔还定。予一人有过。尔是用匡。伊万姓不宁。尔是用乂。钦哉。慎乃有位。罔瘝厥官。复可守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散官封赐如故。从一可守尚书刑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赐紫金鱼袋。公辅可守谏议大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赐紫金鱼袋。
刘向论 南宋 · 陈耆卿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一八、《筼窗集》卷二
刘向学术未醇,而心事甚正。其学见于事宣帝,其心见于事元、成。夫神仙黄金,乃秦皇、汉武之所以乱亡者。向以通达能文,应名儒俊材之选,召见之初,疑有正论裨益,而所献者,淮南鸿宝秘书,及邹衍重道延命方而已。名儒俊才果如是乎!推是以往,则所谓讲论五经者,亦糠秕土苴尔。虽然,不遇疾风,无以知劲草;不遇恭、显、王凤,无以知刘向。汉家宗室固多,其朴实为汉者,特一向尔。惜乎其无沉几深略也。何者?去小人之法,不在浅躁。方望之、堪、向等,同心辅政,其力强,其年富,可以有为矣。是时恭、显所以疑数子者,亦未甚也。使有沉几深略以图之,未必无成。奈何未白语泄,先受下狱免官之祸。其启恭、显之疑,一也。后上感悟,赐望之爵关内侯,而徵堪、向,欲以为谏大夫。事体方有可回之渐,正宜缓以待之,奈何使外亲上变事,复以此败。其启恭、显之疑,二也。二疑之馀,更相仇敌,向等之忿恭、显日力,而恭、显之防向等日深。观向之所以攻恭、显者,专以灾异,而恭、显之所以攻堪、猛者,亦以灾异。地动殆为恭、显,此向攻恭、显之言也;以夏寒日青无光为堪、猛用事之咎,此恭攻堪、猛之言也。正人指邪人为邪,邪人指正人为邪,正不胜邪,则向等不能害恭、显,而反为恭、显所害。望之死于狱,则失一援矣。堪死于瘖,则失二援矣。盖望之、堪尚存,向犹得扳连以成事;望之、堪既死,则向虽独抱忠肠,伥伥然何所依哉!探本穷源,则实向等始焉之轻发有以召之也。或曰:向之攻王凤,非有所谓语泄之过,与外亲上变事之非也,胡为向之计终不行,而凤之奸终不去?曰:不然。恭、显虽擅权,未至如王氏之盛;而向之攻王氏,又无望之、堪、猛之助也。恭、显之奸,本亦可去,向不能审其所以去;王凤之奸,既难于去,向亦终不可得而去。此理之必然者也。大抵去奸之事,出于上则易,出于下则难。以元、成之蔽于恭、显、王凤,如彼其极,向等欲以口伐代斧钺,难哉!凤之用事既甚于恭、显,而成帝之孱弱,复甚于元帝。熟复向传,观元帝因地震感悟,下诏赐望之爵关内侯,徵堪、向欲以为谏大夫,是犹能侯望之而徵堪、向也。望之自杀,天子甚悼恨之,乃擢堪为光禄勋,堪弟子猛光禄大夫、给事中,大见信任。是犹能擢堪、猛而大信任之也。因杨兴、诸葛丰之言,左迁堪、猛,暨庙灾、日蚀,乃召诸前言日变在堪、猛者责问,是犹能察诸臣之非而责问之也。责问之后,徵堪诣行在所,拜光禄大夫,秩中二千石,领尚书事;猛复为大中大夫、给事中,是犹能再徵而以为光禄大夫、大中大夫也。特帝知之之心,不胜于恭、显谗之之口,遂以不终。至于成帝,则异是矣。向奏《洪范五行传论》,则曰「天子心知向忠精,故为凤兄弟起此论也。然终不能夺王氏权」。其上谏延陵疏,则曰「上甚感向言,而不能从其计」。其奏《新序》、《说苑》及上疏陈法戒,则曰「上虽不尽用,然内嘉其言,常嗟叹之」。至于上封事,极言王氏,则曰「君且休矣,吾将思之」。夫曰「休」者,其真情;曰「思」者,其矫辞也。纵帝能思,与不思一尔。呜呼,唐德宗不以卢杞为奸邪,而以姜公辅为卖直。德宗之愚惑,未足责也;成帝知恭、显之为专擅而恶之矣,知向等之为精忠而喜之矣,乃龌龊牵制,略不得一引手,何哉!譬如家有幼主,而强奴悍婢操窃其权,主固知其受制,有至亲良友告以驱除之说,亦已觉其言之善,而乃因循苟且,不能早为之计。其不终敝于强奴悍婢之手者几希。
宋故资政殿学士朝议大夫致仕庐陵郡开国侯食邑一千五百户食实封一百户赐紫金鱼袋赠通议大夫胡公行状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五九、《诚斋集》卷一一八、《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二一、《古今事文类聚》遗集卷七、《山堂肆考》卷四五 创作地点:广东省广州市
曾祖琏,不仕。
曾祖母夫人康氏、刘氏。
祖恺,赠承务郎。
祖母张氏,封孺人。
父载,累赠太中大夫。
母陈氏、张氏、所生母曾氏,俱赠淑人。
公胡氏,讳铨,字邦衡。其先金陵人,五季避地庐陵。祖恺,未壮而没,赠承务郎。父载,累赠太中大夫。母陈、张、所生母曾,俱赠淑人,皆以公,惟祖母张以百岁封孺人云。太中气慷慨,一试有司无遇,即弃去。公自幼超诣绝世,强于记览,有质以古书者,必曰是出某书某卷,验之而信。年二十入太学,试文净不加点,博士惊异。建炎二年,上皇策士于维扬,初擢公第一,有媢其直者,竟第五,授文林郎、抚州军事判官。未上,昭慈圣献皇太后避狄于虔州,狄踵至,公裒氓为兵,与皇叔士豢、抚州太守张循军合遏其冲。虏退,论功转承直郎。权吉州军事判官。时群盗四起,守臣张中彦檄公督别将赵之仪捕之。觇者请夜袭之,公不可,曰:「贼掠民自从,将毋俱焚」?迟明,贼遁,掠者得释。未几,居太中忧。除丧,与兄蓬山居士铸筑精舍于里之洞岩,从名儒萧楚讲画古学,冥搜治乱安危根株。或勉之仕,不答。绍兴五年,忠献魏国张公浚都督诸路兵,辟公提举荆湖北路常平茶盐司干办公事,改荆湖南路提点刑狱司干办公事、召赴都堂审察,兵部尚书吕祉以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荐,赐对便殿,公论持胜及纳谏及虔寇及营田事。上曰:「营田孰初」?对曰:「田制邈矣,三代曰井,春秋之晋曰爰,秦之商君曰辕,汉之晁错曰屯,赵过曰代,充国曰营。真宗用耿望之之计,于是乎治屯田;仁宗用欧阳脩之议,于是乎建营田。无弊法,有弊吏。今募民营田,官给之牛,且贷之种,美矣。然湖之南土牛之所生,市之以出乡则无全牛,降之嘉种官有其费,渔之于吏手则无实惠」。上曰:「善。当改之」。改通直郎、枢密院编修官。七年十一月,宰相秦桧决策暨金人平,王伦诱致虏使以伪诏来,责礼异甚,中外汹汹。公独奏封事,其略曰:「臣谨按,王伦本一狎邪小人,市井无赖。宰相无识,举以使虏,诱致虏使,以诏谕江南为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刘豫我也。豫臣丑虏,南面称王,自以为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一旦豺狼改虑,捽而缚之,父子为虏。商鉴不远,伦又欲陛下效之。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者,祖宗之位也。奈何以祖宗之天下为犬戎之天下,祖宗之位为犬戎藩臣之位?陛下一屈膝则庙社尽污夷狄,赤子尽为左衽,宰执尽为陪臣。异时豺狼无厌,安知不刘豫我乎?夫三尺童子至无知也,指犬豕而使之拜,则怫然怒。今堂堂天朝相率而拜犬豕,曾童孺之所羞而陛下忍为之邪?伦之议乃曰,我一屈膝,梓宫可还,太后可复,渊圣可归,中原可得。呜呼!自变故以来,主和议者谁不以此说啖陛下?然而卒无一验,则虏之情伪已可知矣。而陛下尚不觉悟,竭民膏血而不恤,忘国大雠而不报,含垢忍耻,举天下而臣之甘心焉。就令虏决可和,尽如伦议,天下后世谓陛下何如主?况丑虏变诈百出,而伦又以奸邪济之,梓宫决不可还,太后决不可复,渊圣决不可归,中原决不可得。此膝一屈不可复伸,国势陵夷不可复振,可为痛哭流涕长太息者矣。向者陛下间关海道,危如累卵,当时尚不忍臣虏,况今国势稍张,诸将尽锐,士卒思奋。只如顷者,丑虏陆梁,伪豫入寇,固尝败之淮上,败之涡口,败之淮阳,校之蹈海之危,固已万万。傥不得已而用兵,我岂遽出虏人下哉?今无故而臣之,欲屈万乘之尊,下穹庐之拜,三军之士不战而气已索。此鲁连所以义不帝秦,非惜夫帝秦之虚名,惜天下大势有所不可也。今内而百官,外而军民,万口一谈,皆欲食伦之肉。谤议汹汹,陛下不闻,正恐一旦变作,祸且不测。臣窃谓不斩王伦,国之存亡未可知也。虽然,伦不足道,秦桧以腹心大臣而亦为之。孔子曰:『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夫管仲,霸者之佐尔,尚能变左衽之区为衣裳之会。桧大国之相也,反驱衣冠之俗为左衽之乡,则桧也不惟陛下之罪人,实管仲之罪人矣。孙近傅会桧议,遂得参知政事。桧曰虏可和,近亦曰可和;桧曰天子当拜,近亦曰当拜。呜呼!参赞大政,充位如此,有如虏骑长驱,能折冲耶?臣谓桧、近亦可斩也。愿竿三人之头于藁街,然后羁留虏使,责以无礼,徐兴问罪之师,则三军之士不战而气自倍。不然,臣有赴东海而死尔,宁能处小朝廷求活耶」?书奏,除名编管昭州。时侍御史郑刚中、谏议大夫李谊、吏部尚书晏敦复、给事中勾龙如渊、户部侍郎李弥逊、向子諲、礼部侍郎张九成俱入对引救,桧迫公议,亦伪为救公者。谪监广州都盐仓,改签书威武军判官事。于是寺丞陈刚中以笺贺公曰:「屈膝请和,知庙堂禦侮之无策;张瞻论事,喜枢庭经远之有人」。又曰:「知无不言,愿请上方之剑;不遇故去,聊乘下泽之车」。陈坐是谪知虔州安远县,死焉。十三年,御史中丞罗汝楫弹公,以奉议郎除名,谪新州。同郡王庭圭以诗赠行,有「痴儿不了公家事,男子要为天下奇」之句,为欧阳识所告,王坐贬辰州。新州太守张棣告公讪上,再谪吉阳军。时有观察使某上书乞代公行,不报。张棣择一牙校游崇者送公至半涂,临大江,崇拔剑而前,公色不动,徐曰:「逮书谓送某至吉阳者赏,尔不爱赏乎」?崇笑而止。至朱崖,或谂公以有后命,家人为恸,公方著书,怡然也。吉阳士多执经受业者,凡经坯冶,皆为良士。初,吉阳贡士未尝试礼部,公勉之行。及位于朝,乃请广西五至礼部者,乞不限年与推恩,自是仕者相踵。闻母曾之丧,一恸几绝。勺饮溢米,三日不歠,须发尽白,见者出涕。先是,桧大书丞相赵公鼎、参政李公光及公姓名于格天阁,冒进者争以公为梯。监察御史田如鳌献书乞斩公,桧抵之地。光坐移书于公,再贬儋耳。武冈军通判方畴以致书议姻,遂下若卢。二十六年,桧卒,公量移衡州。三十一年正月,公与忠献公偕命自便。时忠献谪○陵,公自衡造焉,馆于读易堂。忠献从容谓公曰:「秦太师颛柄二十年,成就邦衡一人耳」。今上即位,首复公官,除知饶州。召至行在所,即日赐对。上温颜曰:「久闻卿直谅」。公首论为国以礼。又论今日之事在修德以结民心,固吾圉;练兵选将以观其衅,待其衰。上嘉纳,除吏部郎,迁秘书少监,又迁起居郎。论史官失职有四,谓记注不必进呈,使史官无讳;史官当立于御坐之前,庶几言动皆得以书;今之史官后殿立而前殿不立,请前后殿皆立;左右奏事请令直前,不必预白閤门及以有无班次为拘。许之。自是史职尽复唐制,返祖宗之旧。公请迁都建康,谓:「汉高入关中,光武守信都。大抵与人斗,不扼其元,拊其背,未能全胜。今日大势自淮以北则天下之亢与背也,建康则扼之拊之之地也。进据建康,下临中原,此高、光兴王之计也。况今西北欲归之人,如汉民之思汉,茍不移跸,何以系其心」?诏议行幸,言者请纾其期,遂止。隆兴元年六月,忠献张公自建康入奏,图恢复计。侍御史王十朋力赞之,于是忠献公督师进讨金人。既克宿州,以大将李显忠欲私其金帛,且与邵宏渊私愤,复败于虏。上忧甚,十朋亦自劾。上愈怒。公言:「近者淮上之衄,盖天以是厉陛下之志,使动心忍性,增所不能。愿益强其志,毋以小衄自沮,蒐乘补卒,期于济大业」。时宿州之师赏罚衡决,公言:「宿州之败,误国之将厚赂权贵,游说自解,安处善地,诛戮不加,祸乱之渐,间不容发。愿毋忽」。兼侍讲及国史院编修官。因讲《礼记》进序篇,其略曰:「君以礼为重,礼以分为重,分以名为重,名以器为重。愿陛下辨其分,谨其名,守其器,勿轻假人」。七月,上以旱蝗、星变诏问阙政,公请勿徼福于佛老之教,而躬行周宣忧旱之诚。戒监司守令,有贪残者必罚,是应天以实。公因论纳谏曰:「今在廷之士以钳默为贤,容悦为忠。道路相传,近日台谏论事,朝廷谓为卖直,臣未知信否。夫卖直之言,唐德宗之言也。德宗猜忌,谓姜公辅为卖直,此言一出,忠臣结舌,驯致兴元之变,所谓一言丧邦者。愿陛下以德宗为戒,以太祖皇帝欲拜昌言为法」。上曰:「非卿不闻此」。九月,金人求更成,大臣欲从之,公奏曰:「虏知陛下锐意兴复,移书请和,非甘言诱我,即诡计缓我尔。愿鉴前车之覆,益修守备,益张吾军」。上曰:「朕有二说,断然不移。一则中原归附之人决不可遣,二则夷夏名分决不可乱」。又曰:「边事倚张魏公」。对曰:「陛下至诚如此,何忧丑虏?愿持之以不懈,绝口不言和字」。上曰:「卿忠直如此,朕甚喜」。兼权中书舍人,公逊于右史马骐。上曰:「无以易卿」。又曰:「恐駮事不胜任」。上曰:「贵当理」。遂就职。进兼同修国史。有旨,以中人李绰等尝典发军书无误,各进官一列,公不奉诏。绰等泣诉,上曰:「胡铨不肯」。经筵讲《礼记》,至「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公曰:「爱而知其恶,必去之勿疑;憎而知其善,必任之勿贰」。上称善。寿圣明慈皇后改称教旨为圣旨,公言:「《易》曰大哉乾元,至哉坤元。盖天地之位所不可并,故以大哉、至哉为别。陛下虽奉亲尽孝,而光尧与寿圣难于并称圣旨」。上嘉纳,谓枢密洪遵曰:「奉亲之过,朕当自受」。张栻召对,赐三品服,公言:「君子爱人以德,今赐栻服章,非爱之以德也。其父浚决不肯使之轻受,栻亦有守,决不肯妄受。恐或议浚,非全浚也」。十一月,上以和戎之利病、遣使之可否、礼文之后先、土疆之取予下廷臣杂议。公议曰:「国家与金人讲解,覆辙亦可睹矣。京都失守,自耿南仲主和;二圣播迁,自何㮚主和;维扬失守,自汪伯彦、黄潜善主和;完颜亮之变,自秦桧主和。国家罹戎狄之祸,何尝不以和哉!议者乃曰姑与之和,而阴为之备,外虽和而内不忘战,此又向来权臣误国之言也。一溺于和则上下偷生,将士解体,终身不能自振,尚安能战乎」?大臣见之,相顾失色,于是益忌公,且欲夺魏公兵柄,公复沮其议。除宗正少卿。公请补外,不允。尝递宿玉堂,上召问曰:「虏人汲汲欲和,闻其势窘甚」。对曰:「近有自淮甸来者云,虏人闻陛下力任张浚,所以汲汲欲和。臣愿陛下委任勿疑,则恢复可必」。上曰:「善」。公又申前请,上曰:「卿久在瘴乡而略无瘴色,天祐直谅。卿未宜去」。兼国子祭酒。因见,公言:「往年睿旨欲移跸建康,不可但已」。上曰:「澶渊之役,当时有劝幸蜀及江南者,惟寇莱公决策」。公曰:「今张魏公,陛下之莱公也。愿早定计」。上曰:「善。卿直谅四海莫不闻,不可言去,且留经筵,事无大小皆以告朕」。公言:「晋开运之末,有陈友者杀李璘之父。国初,璘遇友于途,手杀之而自言。鞠之得实,太祖壮而释之。臣愿陛下坚复雠之志,以不忘太祖之训」。上在讲筵,谓公曰:「卿之学术,士所甚服」。因及「比日文士如苏轼、黄庭坚者,谁欤」?对曰:「未见其人」。「诗人如张耒、陈师道者谁欤」?对曰:「太上时如陈与义、吕本中,皆宗师道者」。上曰:「如韩驹、徐俯皆有诗名,卿可广访其人」。退而荐王庭圭、朱熹、杨万里、周必正、弟镐、犹子昌龄籍云。除兵部侍郎,公言:「受降古所难,六朝七得河南之地,不旋踵而皆失。在梁武时,侯景以河南来奔,未几而陷台城。在宣、政间,郭药师自燕云来降,未几而为中国患。今虏中三大将内附,高其爵禄,优其部曲,以系中原之心,善矣。然处之近地,万一包藏祸心,或为内应,后将噬脐。愿勿任以兵柄,迁其众于湖广,劝之耕种,以绝后患」。时有国学生献书阙下,乞用福国陈公康伯及公为腹心者七十有七人。二年八月,上以灾异数见,避殿减膳,诏廷臣各陈阙政及急务。公言:「禹有九年之水,而国无捐瘠,备先具也。今数路水潦,曾不踰时,而民已流殍,无备甚矣。愿诏遭水之处博施振恤,使民被实惠,无至流徙,此先务也。陛下又令条陈阙失,臣谓今之阙失孰有大于和议者」?因极陈和议可痛哭者十,上太息。公言:「自靖康至今凡四十年,虏未尝不由诡道,而我终不悟也。窃闻道路之言,虏缓我以和,而实潜师以伺我。或言多作戈船,由海道以进;或言实粟塞下,由间道以来。愿陛下坚守和不可成之诏,力修政事,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如越之图吴,则社稷幸甚」。进兼侍读,因进读《宝训》至「食讫习射」,奏曰:「四夷易以兵制,难以信结,愿陛下谨守此言」。上曰:「文武岂可偏废」!又读真宗顾李宗谔曰:「闻卿至孝,能保宗族,朕守二圣基业,亦犹卿之守门户」。公奏曰:「唐柳玭云『积累如登天,覆坠如燎毛』,祖宗基业,诚不易守」。上称善。公言:「侧闻虏人慢书,欲议书礼,有所增损,议者谓末节不必较。臣窃以为议者可斩也。夫四郊多垒,卿大夫辱之;楚子问鼎,义士耻之;献纳二字,富弼以死争之。今丑虏横行与多垒孰辱?国号大小与鼎轻重孰多?『献纳』二字与『再拜』孰重?臣子争欲君父屈己从之,是多垒不足辱,问鼎不足耻,献纳不必争也。臣愿绝和议以鼓战士。左氏谓无勇妇人,臣谓今日举朝之士皆妇人也」。十一月,以边鄙有衅,诏改卜郊,用来年正阳之月大雩之辰,公稽参《礼经》及国朝故事,陈不可者十。宰相汤思退、参政王之望等坚主和议,遂罢张魏公兵柄,公又力争之。于是大臣皆不悦,遂除措置浙西淮东海道使。诏趣行,以二日为期。公即辞行曰:「臣愿陛下先绝和议」。上曰:「要尽其在我者」。时金寇及境,号八十万,声动辇毂下,自维扬、海陵连数郡望风弃城。高邮太守陈敏与虏相距于射阳湖,水军帅李宝屯江阴,诏宝条陈舟师及扼守要害白海道使。公檄宝发兵援敏,宝不行。公奏曰:「臣受诏令范荣备淮,李宝备江,缓急则更相援。今宝逗留违诏,坐视敏之孤,臣恐射阳失守,则大势去矣」。上以命宝,公又移书切责之,宝乃发兵渡淮,与敏相犄角,虏一夕退。时天大雪,河冰皆合,舟车不能进,公先持铁槌槌冰,士皆奋。寻诏罢兵,而时相亦斥死。除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加集英殿修撰知漳州,改泉州。入见,言郡邑害民之大者三。上曰:「每思卿直谅,朕恢复之志已决。今虏中土木不息,旱乾相仍,机不可失」。对曰:「陛下尝许臣以誓不与虏和,何为中变」?又谓:「臣决移跸建康,何为中辍」?上曰:「以民之不易,少须」。又曰:「在廷太半腐儒,卿不可去」。一日秘书郎张渊对选德殿,上因数不诡随者,云:「犹有胡铨一人在」。除在京宫观,兼侍讲。公论:「前古未有不由讲学而兴,灭学而亡。精兵百万,不如道德之威;被练三千,不敌忠信之胄。陛下之意端在于是」。上称善,除权工部侍郎。以修史书成,转承议郎。因见,上曰:「属已得契丹要领,观朕施设」。公言:「少康以一旅复禹迹,今陛下富有四海,非特一旅,而即位九年,复禹之效尚未赫然」。又言:「四方多水旱,乃者乙酉之岁,脩门之外斗米易一妇女,小儿半之,左右不以告,此谋国者之过也。宜令有司速为先备」。寻即工部为真,公辞焉。诏曰:「汲黯在汉,谋寝淮南;随会仕晋,盗奔秦境。卿其奚辞」?赐对衣金带,封庐陵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今参政周公必大视草,以御札归公,今藏于家。公尝燕见,言:「初元经筵之臣七人,惟臣独在。臣老矣,愿乞身归田里」。上曰:「卿忠孝有物护持,且留观朕恢复」。属立皇太子,公请饬太子宾僚朝夕劝讲,上曰:「三代长且久者,由辅导太子得人所致;末世国祚不永,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皆由辅导不得其人所致」。对曰:「诚如圣训」。公力乞致仕,除宝文阁待制,与外祠。既出都门,有旨复留,改佑神观,兼侍读。公辞不得请,于经筵讲罢,复申前请。上曰:「卿大节可嘉,朕不忍令卿去」。因论纳谏,公曰:「从谏人主之高致,陛下自登大位,虚怀受言,中外翕然,咸谓恢复之期指日可冀。然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光武之杀韩歆,文皇之杀刘洎,终之实难」。诏举堪刑狱钱谷及有智略吏能各二人,公以张敦实昌永、周必达、李发、刘之柄应书。言者谓举李发、刘之柄非是,公坐贬秩二等。三求去,上不得已,从之,除敷文阁直学士,与外祠。辞行,言于上曰:「愿陛下规恢远图,任贤黜邪,理财训兵,抚鳏恤孤,然后布告中外,必报国雠,必归陵寝,必复故疆,以副太上付托」。上曰:「朕志也」。又问:「卿今何归」?对曰:「庐陵」。又赐通天犀带。又曰:「臣在岭海无所用心,妄意经学三十年,粗能训传」。上曰:「卿可进来」。既归,诏趣之,遂表进《易》、《春秋》、《周礼》、《礼记》解,命藏之秘书省。复奉议郎,以郊恩进封开国子,食益三百户。又复承议郎,除龙图阁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制有「身蹈东海,独仲连不欲帝秦;名重泰山,微相如何以强赵」之语。光尧天寿七十庆寿,湛恩转朝奉郎,进封开国伯,益邑三百户。公自收科至是,未尝以伐阅自言增秩也。诏吏部举行所宜得之官,特畀四秩,转朝散大夫,除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复以加恩进封郡侯,加食邑三百户。公复乞致仕,优诏不许,除端明殿学士。明堂合祭礼成,复增邑户三百,实封百户。淳熙六年十一月,召赴行在所,公辞焉。复力乞致仕,不许。公遂引疾,转朝议大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遂称笃,且极陈时病五事。上察公志不可夺,乃加资政殿学士致仕。明年夏五月,疾革,庚辰薨。不及家事,惟命诸子口授遗表,有「死为厉鬼以杀贼」之语。表闻,特赠通议大夫,年七十有九。诸孤卜以是岁冬十月丙午,葬于庐陵县之儒行乡松山原祖承务府君茔之右。公名德峻极,虏绝敬畏。丞相洪公适述其先忠宣公虏中事云:「皇太后以书归,曰胡铨封事此有之,知中国有人,益生惧心」。公于利不茍取。初,钦宗既祥及册隆兴皇后,公以职将事,皆赐金帛,再辞,必得请乃已。使海道日,赐金十镒,既归,或惎之以理生业者,悉以赒昏友之贫。其于君赐尚尔,故没齿先畴不益一亩。邃于礼学,冠昏丧祭,式礼迂叟,佛老梵呗,焚纸为钱,一切刬磢。四仲享先,设醴分膰,坐客百人,州闾耆老,不遗贱贫,挹𣂏必躬。投壶赋诗,杂以琴奕,往往申旦。睦族笃亲,庆予必诣,寒暑雨风,不为回车。居新兴时,尝名其室曰「澹」,盖取贾生「澹若深渊」之意,晚自号澹庵老人云。公居无事时,下心拱手,言恐伤人。独论国事,劲气正色,贯日袭月,奋以直前,不怵不恻,不疾不式,大节揭揭,细行斩斩,动容出辞,见者起敬。长身玉立,望之山如,即之春如。其为文章,骏奔轧忽,幽纷胶轕,隐帙奇字,旁揠远撷,初佔之者口呿语难,徐综其纬,理顺脉属,似肆实庄,若险实夷,韩碑柳骚,媲高俪沉,中兴以来作者寡二。笔画真隶,上规颜、蔡,铁屈石出,肖其作人。饭不重肉,一制十稔,而豆区饥民,棺歛道殣,退省其橐,屡空不赢。惟太中公,不货于啬,繄德之植,公实仪之。蓬山既逝,公字其子。岁在癸巳,潚以公任。孝友惟抵,忠义惟干。葰茂硕大,岂一朝夕。公有《澹庵文集》一百卷,《周易拾遗》十卷,《书解》四卷,《春秋集善》三十卷,《周官解》十二卷,《礼记解》三十卷,《经筵二礼讲义》一卷,《奏议》三卷,《学礼编》三卷,《诗话》二卷,《活国本草》三卷。娶刘氏,赠淑人,先公卒,中散大夫、荆湖南路提点刑狱敏才之女。子男五人:泳,承务郎,监江东淮西总领军马钱粮所太平惠民局,兼行宫杂卖场,淳熙二年卒于官,参政周公哀而铭之。澥,承事郎,监潭州南岳庙。浃、瀳,皆承务郎。冲,未命。女五人,适西昌严万全、福唐叶昌嗣、上饶方自厚、承务郎赣州兴国县丞王宗孟、将仕郎王藏。孙男六人:摫、矩、程、杙、杋、榗。女四人,长曰相孙,夭,馀皆幼。万里与公同郡,且尝从学。公将竁,万里以系官岭表,不得筑室于场。澥走书二千里,以公犹子承务郎致仕昌龄所述公之言行诡万里论次,将乞铭于参政周公,万里敬动哭而书之。谨状。淳熙七年九月日,门人朝奉郎、提举广南东路常平茶盐公事杨万里状。
顺宗实录(起二月尽三月) 其二 中唐 · 韩愈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六十
二月甲子。上御丹凤门。大赦天下。自贞元二十一年二月二十四日昧爽已前。大辟已下。罪无轻重常赦所不原者。咸赦原之。诸色人中。有材行兼茂。明于理体者。经术精深。可为师法者。达于吏理。可使从政者。宜委常参官各举所知。其在外者。长吏精加访择。具名闻奏。仍优礼发遣。旧事。宫中有要市外物。令官吏主之。与人为市。随给其直。贞元末。以宦者为使。抑买人物。稍不如本估。末年不复行文书。置白望数百人于两市并要闹坊。阅人所卖物。但称宫市。即敛手付与。真伪不复可辨。无敢问所从来。其论价之高下者。率用百钱物买人直数千钱物。仍索进奉门户并脚价钱。将物诣市。至有空手而归者。名为宫市。而实夺之。尝有农夫以驴负柴至城卖。遇宦者称宫市取之。才与绢数尺。又就索门户。仍邀以驴送至内。农夫涕泣。以所得绢付之。不肯受。曰须汝驴送柴至内。农夫曰。我有父母妻子。待此然后食。今以柴与汝。不取直而归。汝尚不肯。我有死而已。遂殴宦者。街吏擒以闻。诏黜此宦者。而赐农夫绢十匹。然宫市亦不为之改易。谏官御史数奏疏谏。不听。上初登位。禁之。至大赦。又明禁。又贞元中要乳母。皆令选寺观婢以充之。而给与其直。例多不中选。寺观次当出者。卖产业割与地买之。贵有姿貌者以进。其徒苦之。至是亦禁焉。贞元末。五坊小儿张捕鸟雀于闾里。皆为暴横。以取钱物。至有张罗网于门。不许人出入者。或有张井上者。使不得汲水。近之。辄曰。汝惊供奉鸟雀。痛殴之。出钱物求谢。乃去。或相聚饮食于肆。醉饱而去。卖者或不知。就索其直。多被殴骂。或时留蛇一囊为质。曰。此蛇所以致鸟雀而捕之者。今留付汝。幸善饲之。勿令饥渴。卖者愧谢求哀。乃携而去。上在春宫时。则知其弊。常欲奏禁之。至即位。遂推而行之。人情大悦。乙丑。停盐铁使进献。旧盐铁钱物。悉入正库。一助经费。其后主此务者。稍以时市珍玩时新物充进献。以求恩泽。其后益甚。岁进钱物。谓之羡馀。而经入益少。至贞元末遂月有献焉。谓之月进。至是乃罢。命右金吾将军兼中丞田景度持节告哀于吐蕃。以库部员外熊执易为副。兵部郎中兼中丞元季方告哀于新罗。且册立新罗嗣王。主客员外郎兼殿中监马于为副。三月庚午朔。出后宫三百人。辛未。以翰林待诏王伾为翰林学士。壬申。以故相抚州别驾姜公辅为吉州刺史。前户部侍郎判度支汀州别驾苏弁为忠州刺史。追故相忠州刺史陆贽郴州别驾郑馀庆前京兆尹杭州刺史韩皋前谏议大夫道州刺史阳城赴京师。德宗自贞元十年已后。不复有赦令。左降官虽有名德才望。以微过忤旨谴逐者。一去皆不复叙用。至是人情大悦。而陆贽阳城皆未闻追诏。而卒于迁所。士君子惜之。癸酉。出后宫并教坊女妓六百人。听其亲戚迎于九仙门。百姓相聚欢呼大喜。景戌。诏曰。检校司空平章事杜佑可检校司徒平章事。充度支并盐铁使。以浙西观察李锜为浙西节度检校刑部尚书。赐徐州军额曰武宁。制曰。朕新委元臣。综釐重务。爰求贰职。固在能臣。起居舍人王叔文。精识瑰材。寡徒少欲。质直无隐。沈深有谋。其忠也尽致君之大方。其言也达为政之要道。凡所询访。皆合大猷。宜继前劳。伫光新命。可度支盐铁副使。依前翰林学士。本官赐如故。初叔文既专内外之政。与其党谋曰。判度支。则国赋在手。可以厚结诸用事人。取兵士心。以固其权。骤使重职。人心不服。藉杜佑雅有会计之名。位重而务自全。易可制。故先令佑主其名。而除之为副以专之。以户部尚书判度支王绍为兵部尚书。以吏部郎中李鄘为御史中丞。武元衡为左庶子。初叔文党数人。贞元末已为御史在台。至元衡为中丞。薄其人。待之卤莽。皆有所憾。而叔文又以元衡在风宪。欲使附己。使其党诱以权利。元衡不为之动。叔文怒。故有所授。庚寅。制门下侍郎守吏部尚书平章事贾耽可检校司空兼左仆射。守门下侍郎平章事郑珣瑜可守吏部尚书。守中书侍郎平章事高郢可守刑部尚书。守尚书左丞平章事韦执谊可守中书侍郎。并依前平章事。癸巳。诏曰。万国之本。属在元良。主器之重。归于长子。所以基社稷而固邦统。古之制也。广陵王某。孝友温恭。慈仁忠恕。博厚以容物。宽明而爱人。祗服训词。言皆合雅。讲求典学。礼必从师。居有令闻。动无违德。朕获缵丕绪。祗若大猷。惟怀永图。用建储贰。以承宗庙。以奉粢盛。爰举旧章。俾膺茂典。宜册为皇太子。改名某。仍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初广陵王名从水傍享。至册为皇太子。始改从今名。丁酉。吏部尚书平章事郑珣瑜称疾去位。其日。珣瑜方与诸相会食于中书。故事。丞相方食。百寮无敢谒见者。叔文是日至中书。欲与执谊计事。令直省通执谊。直省以旧事告。叔文叱直省。直省惧。入白执谊。执谊逡巡惭赧。竟起迎叔文。就其閤语良久。宰相杜佑高郢珣瑜皆停箸以待。有报者云。叔文索饭。韦相已与之同餐閤中矣。佑郢等心知其不可。畏惧叔文执谊。莫敢出言。珣瑜独叹曰。吾岂可复居此位。顾左右取马径归。遂不起。前是左仆射贾耽以疾归第未起。珣瑜又继去。二相皆天下重望。相次归卧。叔文执谊等益无所顾忌。远近大惧焉。
顺宗实录(起六月尽七月) 其四 中唐 · 韩愈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六十
六月乙亥。贬宣州巡官羊士谔为汀州宁化县尉。士谔性倾躁。时以公事至京。遇叔文用事。朋党相煽。颇不能平。公言其非。叔文闻之怒。欲下诏斩之。执谊不可。则令杖杀之。执谊又以为不可。遂贬焉。由是叔文始大恶执谊。往来二人门下者皆惧。先时刘辟以剑南节度副使将韦皋之意于叔文。求都领剑南三川。谓叔文曰。太尉使某致微诚于公。若与其三川。当以死相助。若不用某。亦当有以相酬。叔文怒。亦将斩之。而执谊固执不可。辟尚游京师未去。至闻士谔。遂逃归。左散骑常侍致仕张万福卒。万福魏州元城人也。自曾祖至父皆明经。官止县令州佐。万福以祖父业儒皆不达。不喜书。学骑射。年十七八。从军辽东。有功为将而还。累迁至寿州刺史。州送租赋诣京师。至颍川界。为盗所夺。万福使轻兵驰入颍川界讨之。贼不意万福至。忙迫不得战。万福悉聚而诛之。尽得其所亡物。并得前后所掠人妻子财物牛马万计。悉还其家。为淮南节度崔圆所忌。失刺史。改鸿胪卿。以节度副使将兵千人镇寿州。万福不以为恨。许杲以平卢行军司马将卒三千人。驻濠州不去。有窥淮南意。圆令万福摄濠州刺史。杲闻。即提卒去。止当涂陈庄。贼陷舒州。圆又以万福为舒州刺史。督淮南岸盗贼。连破其党。大历三年。召赴京师。代宗谓曰。闻卿名久。欲一识卿。且将累卿以许杲。万福拜谢。因前曰。陛下以许杲召臣。如河北贼诸将叛。以属何人。代宗笑曰。且欲议许杲事。方当大用卿。即以为和州刺史行营防禦使。督淮南岸盗贼。至州。杲惧。移军上元。杲至楚州大掠。节度使韦元甫命万福讨之。未至淮阴。杲为其将康自勤所逐。自勤拥兵继掠。循淮而东。万福倍道追而杀之。免者十二三。尽得其所虏掠金银妇女等。皆获致其家。代宗诏以本州兵千五百人防秋京西。遂带和州刺史镇咸阳。因留宿卫。李正已反。将断江淮路。令兵守埇桥涡口。江淮进奉船千馀只。泊涡口不敢进。德宗以万福为濠州刺史。万福驰至涡口。立马岸上。发进奉船。淄青将士停岸睥睨不敢动。诸道继进。改泗州刺史。为杜亚所忌。徵拜左金吾卫将军。召见。德宗惊曰。杜亚言卿昏耄。卿乃如是健耶。图形凌烟阁。数赐酒馔衣服。并敕度支籍口畜给其费。至贺阳城等于延英门外。天下益重其名。二十一年。以左散骑常侍致仕。元和元年卒。年九十。万福自始从军至卒。禄食七十年。未尝病一日。典九郡。皆有惠爱。癸丑。韦皋上表。请皇太子监国。又上皇太子笺。寻而裴垍严绶表继至。悉与皋同。赠故忠州别驾陆贽兵部尚书。故道州刺史阳城左常侍。贽字敬舆。吴郡人也。年十八进士及第。又以博学宏词授郑县尉。书判拔萃。授渭南尉。迁监察御史。未几。选为翰林学士。迁祠部员外郎。德宗幸奉天。贽随行在。天下骚扰。远近徵发。书诏一日数十下。皆出于贽。贽操笔持纸。成于须臾。不复起草。同职皆拱手嗟叹。不能有所助。常启德宗。言方今书诏。宜痛自引过罪己。以感人心。昔成汤以罪己致兴。后代推以为圣人。楚王失国亡走。一言善而复其国。至今称为贤者。陛下诚能不吝改过。以言谢天下。臣虽愚陋。为诏词无所忌讳。庶能令天下叛逆者回心喻旨。德宗从之。故行在制诏始下。闻者虽武人悍卒。无不挥涕感激。议者咸以为德宗剋平寇难。旋复天位。不惟神武成功。爪牙宣力。盖以文德广被。腹心有助焉。累迁考功郎中谏议大夫中书舍人兼翰林学士。丁母忧。免丧。权知兵部侍郎。复入翰林。中外属意。旦夕俟其为相。窦参深忌之。贽亦短参之所为。且言其黩货。于是与参不能平。寻真拜兵部侍郎。知礼部贡举。于进士中得人为多。八年春。迁中书侍郎平章事。始令吏部每年集选人。旧事。吏部每年集人。其后遂三年一置选。选人猥至。文书多。不了寻勘。真伪纷杂。吏因得大为奸巧。选士一蹉跌。或至十年不得官。而官之阙者。或累岁无人。贽令吏部分内外官员为三分。计阙集人以为常。其弊十去七八。天下称之。初窦参出李巽为常州刺史。且迫其行。巽常衔之。至参贬为郴州别驾。巽适迁湖南观察。德宗常与参言故相姜公辅罪。参漏其语。参败。公辅因上疏自陈其事。非臣之过。德宗诘之。知参泄其语。怒未有所发。会巽奏汴州节度刘士宁遗参金帛若干。士宁得汴州。参处其议。士宁常德之。故致厚贶。德宗以参得罪。而以武将交结。发怒。竟致参于死。而议者多言参死由贽焉。裴延龄判度支。天下皆嫉怨。而独幸于天子。朝廷无敢言其短者。贽独身当之。日陈其不可用。延龄固欲去贽而代之。又知贽之不与已。多阻其奏请也。谤毁百端。翰林学士吴通元故与贽同职。奸巧佻薄。与贽不相能。知贽与延龄相持有閒。因盛言贽短。宰相赵璟。本贽所引同对。嫉贽之权。密以贽所戢弹延龄事告延龄。延龄益得以为计。由是天子益信延龄而不直贽。竟罢贽相。以为太子宾客。而黜张滂李充等权。言事者皆言其屈。贽因畏惧。至为宾客。拒门不纳交亲士友。春旱。德宗数猎苑中。延龄疏言。贽等失权怨望。言于众曰。天下旱。百姓且流亡。度支爱惜不肯给诸军。军中人无所食。其事奈何。以摇动偫心。其意非止欲中伤臣而已。后数日。又猎苑中。会神策军人跪马前云。度支不给马草。德宗意延龄前言。即回马而归。由是贬贽为忠州别驾。滂充皆斥逐。德宗怒未解。贽不可测。赖阳城等救乃止。贽之为相。常以少年入翰林。得幸于天子。长养成就之。不敢自爱。事之不可者皆争之。德宗在位久。益自揽持机柄。亲治细事。失君人大体。宰相益不得行其事职。而议者乃云由贽而然。贽居忠州十馀年。常闭门不出入。人无识面者。避谤不著书。习医方。集古今名方。为陆氏集验方五十卷。卒于忠州。年五十二。上初即位。与郑馀庆阳城同徵。诏始下而城贽皆卒。城字亢宗。北平人。代为官族。好学。贫不能得书。乃求入集贤为书写吏。窃官书读之。昼夜不出。经六年。遂无所不通。乃去沧州中条山下。远近慕其德行。来学者相继于道。闾里有争者。不诣官府。诣城以决之。李泌为相。举为谏议大夫。拜官不辞。未至京师。人皆想望风采。云城山人。能自苦刻。不乐名利。必谏诤死职下。咸畏惮之。既至。诸谏官纷纷言事。细碎无不闻达。天子益厌苦之。而城方与其二弟牟容连夜痛饮。人莫能窥其意。有怀刺讥之者。将造城而问者。城揣知其意。辄彊与酒。客或时先醉仆席上。或时先醉卧客怀中。不能听客语。约其二弟云。吾所得月俸。汝可度我家有几口。月食米当几何。买薪菜盐米。凡用几钱。先具之。其馀悉以送酒媪。无留也。未尝有所贮积。虽其所服用切急不可缺者。客称其物可爱。城辄喜。举而授之。陈苌者。候其始请月俸。常往称其钱帛之美。月有获焉。至裴延龄谗毁陆贽等坐贬黜。德宗怒不解。在朝无救者。城闻而起曰。吾谏官也。不可令天子杀无罪之人。而信用奸臣。即率拾遗王仲舒数人。守延英门上疏。论延龄奸佞贽等无罪状。德宗大怒。召宰相入语。将加城等罪。良久乃解。令宰相谕遣之。于是金吾将军张万福闻谏官伏閤谏。趋往至延英门。大言贺曰。朝廷有直臣。天下必太平矣。遂遍拜城与仲舒等曰。诸谏议能如此言事。天下安得不太平也。已而连呼太平万岁太平万岁。万福武人。时年八十馀。自此名重天下。时朝夕相延龄。城曰。脱以延龄为相。当取白麻坏之。恸哭于庭。竟坐延龄事。改国子司业。至引诸生告之曰。凡学者。所以学为忠与孝也。诸生宁有久不省其亲乎。明日。谒城归养者二十馀人。有薛约者。尝学于城。狂躁以言事得罪。将徙连州。客寄有根蒂。吏纵求得城家。坐吏于门。与约饮。决别涕泣。送之郊外。德宗闻之。以城为党罪人。出为道州刺史。太学王鲁卿李傥等二百七十人诣阙乞留。住数日。吏遮止之。疏不得上。在州以家人礼待吏人。宜罚者罚之。宜赏者赏之。一不以簿书介意。赋税不登。观察使数诮让。上考功第。城自署第曰。抚字心劳。徵科政拙。考下下。观察使尝使判官督其赋。至州。怪城不出迎。以问州吏。吏曰。刺史闻判官来。以为己有罪。自囚于狱。不敢出。判官大惊。驰入谒城于狱曰。使君何罪。某奉命来候安否耳。留一两日未去。城固不复归。馆门外有故门扇横地。城昼夜坐卧其上。判官不自安辞去。其后又遣他判官崔某往按之。崔承命不辞。载妻子一行。中道而逃。城孝友。不忍与其弟异处。皆不娶。给侍终身。有寡妹。依城以居。有生年四十馀。痴不能如人。常与弟负之以游。初城之妹夫亡在他处。家贫不能葬。城亲与其弟舁尸以归。葬于其居之侧。往返千馀里。卒时年六十馀。戊午。以户部侍郎潘孟阳为度支盐铁转运副使。其日。王伾诈称疾自免。自叔文归第。伾日诣中人并杜佑。请起叔文为相。且总北军。既不得。请以威远军使平章事。又不得。其党皆忧悸不自保。伾至其日坐翰林中。疏三上不报。知事不济。行且卧。至夜忽叫曰。伾中风矣。明日。遂舆归不出。戊子。以礼部侍郎权德舆为户部侍郎。以仓部郎中判度支陈谏为河中少尹。王伾叔文之党。于是始去。乙未。诏军国政事。宜权令皇太子某勾当。百辟偫后。中外庶僚。悉心辅翼。以底于理。宣布朕意。咸使知闻。上自初即位。则疾患不能言。至四月益甚。时扶坐殿。偫臣望拜而已。未尝有进见者。天下事皆专断于叔文。而李忠言王伾为之内主。执谊行之于外。朋党喧哗。荣辱进退。生于造次。惟其所欲。不拘程度。既知内外厌毒。虑见摧败。即谋兵权。欲以自固。而人情益疑惧。不测其所为。朝夕伺候。会其与执谊交恶。心腹内离。外有韦皋裴垍严绶等笺表。而中官刘光奇俱文珍薛盈珍尚解玉等。皆先朝任使旧人。同心怨猜。屡以启上。上固已厌倦万机。恶叔文等。至是遂诏翰林学士郑絪卫次公王涯等入至德殿。撰制诏而发命焉。又下制。以太常卿杜黄裳为门下侍郎。左金吾卫大将军袁滋为中书侍郎。并平章事。又下制。吏部尚书平章事郑珣瑜刑部尚书平章事高郢并守本官罢相。皇太子见百寮于东朝。百寮拜贺。皇太子涕泣不答拜。景申。诏宰臣告天地社稷。皇太子见四方使于麟德殿西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