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唐水衡监丞李府君墓志铭 唐初 · 陈子昂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十六
君讳某。字某。赵国人也。乃昔嬴楚睽孤。豪杰云起。广武君负霸王之略。为成安之师。实欲北兴帝基。南面称创。雄图未展。大运陵颓。传云。有明德当代不显。其后必有昌者。自武至君。二十四代矣。公侯宝王。刻鼎铭钟。纷纶葳蕤。代济不泯。六代祖孝伯。后魏北部尚书秦州都督宣城公。魏之名臣。载在青史。曾祖某。后周陜州芮城县令。祖某。属隋运板荡。君子道消。逊言遁时。不显于仕。拜儒林郎。父某。唐隆州苍溪县丞襄州荆山县尉。有高才而无贵仕。君钟常山之气。炳漳水之灵。少尚名节。躬行仁义。始入太学。以精理见知。未几。进士高第。拜白水县尉。寻转云阳尉。屈青云之资。从黄绶之任。虽吏道迫屑。而遐情眇然。秩满。调补洛阳尉。盘根利器。尹守拭目。迁怀州司法。禄不徇荣。位以行道。雅尚贞逊。与众趍少合。洎上闻。对策甲科。授益州大都督府录事参军。满岁。擢授水衡监丞。君所居清澹。仁惠为政。识真之士。以公辅许之。而好学笃道。介如石焉。故位不充量。搢绅高其才。烈士伏其义。竟不能骧首云路。长鸣天衢。知与不知。咸皆共叹。有馀恨也。而君浩然冥顺。独与化游。方将幽采元微。精覈通变。天命不祐。春秋若干。遘疾终于官。某岁某月。安厝于某所。礼也。呜呼。古所谓殁而不朽者。有矣夫。遗言馀旨。粲然可观。有子曰某。痛门风之将泯。惧代业之罔传。乃刊石纪德。铭旌之曰。常山之灵。和氏之英。世有明德。钟此令名。黄黻不贵。拱璧为轻。仕以宏道。禄匪徇荣。高志厉云。思机入冥。呜呼天乎。歼我国桢。
句 盛唐 · 孟浩然
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王士源云:“浩然常闲游秘省,秋月新霁,诸英联诗。次当浩然云云,举坐嗟其清绝,不复为缀。”)。
逐逐怀良驭,萧萧顾乐鸣(《省试骐骥长鸣诗》,见《丹阳集》)。
孟浩然集序 唐 · 韦绦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七
宜城王士源者。藻思清远。深鉴文理。常游山水。不在人间。著亢仓子数篇。传之于代。余久在集贤。尝与诸学士命此子。不可得见。天宝中。忽获浩然文集。乃士源为之序传。词理卓绝。吟讽忘疲。书写不一。纸墨薄弱。昔虞坂之上。逸驾与驽骀俱疲。吴灶之中。孤桐与樵苏共爨。遇伯乐与伯喈。遂腾声于千古。此诗若不遇王君。乃十数张故纸耳。然则王君之清鉴。岂减孙蔡而已哉。余今缮写。增其条目。复贵士源之清才。敢重述于卷首。谨将此本。送上秘府。庶久而不泯。传芳无穷。
赠孟浩然 盛唐 · 李白
五言律诗 押文韵 创作地点:湖北省襄阳市
引用典故:中圣
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送从弟惟祥宰海陵序 盛唐 · 王维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二十五
天子若曰。咨尔三事百辟。寇贼奸宄。震惊朕师。其举吏二千石至墨绶。予将大命于朝。以抚方夏。偫从曰惟祥。旧有令闻。克奉成宪。往践乃职。无恫于人。狱货非宝。农食滋硕。浮于淮泗。浩然天波。海潮喷于乾坤。江城入于泱漭。彼有美锦。尔尝操刀。学古入官。倚法为吏。上官奏课。国将大选尔劳。勉哉行乎。唱予和汝。
孟浩然集序 唐 · 王士源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七十八
孟浩然字浩然。襄阳人也。骨貌淑清。风神散朗。救患释纷。以立义表。灌蔬艺竹。以全高尚。交游之中。通脱倾盖。机警无匿。学不为儒。务掇菁藻。文不按古。匠心独妙。五言诗天下称其尽美矣。閒游秘省。秋月新霁。诸英华赋诗作会。浩然句曰。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举坐嗟其清绝。咸阁笔不复为继。丞相范阳张九龄侍御史京兆王维尚书侍郎河东裴朏范阳卢僎大理评事河东裴总华阴太守郑倩之守河南独孤策率以浩然为忘形之交。山南采访使本郡守昌黎韩朝宗。谓浩然閒代清律。寘诸周行。必咏穆如之颂。因入奏与偕行。先扬于朝。与期约日引谒。及期。浩然会寮友。文酒讲好甚适。或曰。子与韩公豫诺而忘之。无乃不可乎。浩然叱曰。仆已饮矣。身行乐耳。遑恤其它。遂毕席不赴。由是閒罢。既而浩然亦不之悔也。其好乐忘名如此。士源它时尝笔赞之曰。导漾挺灵。实生楚英。浩然清发。亦自其名。开元二十八年。王昌龄游襄阳。时浩然疾𤻞发背且愈。相得欢甚。浪情宴谑。食鲜疾动。终于冶城南园。年五十有二。子曰仪甫。浩然文不为仕。伫兴而作。故或迟行。不为饰动以求真。故以诞游。不为利期以放性。故常贫。名不继于选部。聚不盈于担石。虽屡空不给。而自若也。士源幼好名山。行年十八。首事陵山。践止恒岳。咨求通元丈人。又过苏门。问道隐者元知运。太行采药。经王屋小有洞。太白习隐诀。终南修亢仓子九篇。天宝四载徂夏。诏书徵谒京邑。与冢臣八座讨论。山林之士麇至。始知浩然物故。嗟哉。未禄于代。史不必书。安可哲踪妙韵。从此而绝。故详问文者。随述所论。美行嘉闻。十不纪一。浩然凡所属缀。就辄毁弃。无复编录。常自叹为文不逮意也。流落既多。篇章散逸。乡里搆采。不有其半。敷求四方。往往而获。既无他事。为之传次。遂使海内衣冠缙绅。经襄阳思睹其文。盖有不备见而去。惜哉。今集其文诗二百一十八首。分为四卷。诗或缺逸未成。而制思清美。及他人詶赠。咸录次而不弃耳。
送孟大入蜀序 唐 · 陶翰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三十四
襄阳孟浩然。精朗奇素。幼高为文。天宝年始游西秦。京师词人。皆叹其旷绝也。观其匠思幽妙。振言孤杰。信诗伯矣。不然者。何以有声于江楚间。嗟乎夫子。有如是才。如是志。且流落未遇。风尘所已(疑)然。谓天下无否泰。无时命。岂不谬哉。翰读古人文。见长杨羽猎子虚赋。壮哉。至广汉城西三千里。清江夤缘。两山如剑。中有微径。西入岷峨。□有奇幽。皆感子之兴矣。勉旃。故交不才。以文投赠。
送王大拔萃不第归雎阳序 唐 · 陶翰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三十四
才格可得而仰也。文章可知而畏也。故往年有公连之捷矣。九流之学日盛。三鼓之音未歇。今兹有天官之阨矣。天将启子于世。故命以才。授子于亨。故先以屈。屈伸理也。才位时也。子姑感激毫翰。增修词律。冲天之举。吾倚而待焉。欢洽岂常。离言实早。河岳西别。悠哉镐京。庭闱东瞻。谁谓家远。草色将变。云天浩然。诗而咏言。将以述志。
遣兴五首 其五 唐 · 杜甫
押祃韵 创作地点:甘肃省天水市
吾怜孟浩然,裋褐即长夜。
赋诗何必多,往往凌鲍谢。
清江空旧鱼(一作旧鱼美),春雨馀甘蔗。
每望东南云,令人几悲吒。
解闷十二首 其六 唐 · 杜甫
押先韵 创作地点:重庆市重庆直辖县行政区划奉节县东屯
复忆襄阳孟浩然,清诗句句尽堪传。
即今耆旧无新语,漫钓槎头缩颈(一作项)鳊。
送孟校书往南海(并序。一作别孟校书。) 唐 · 元结
押阳韵 创作地点:湖南省衡阳市
平昌孟云卿,与元次山同州里,以词学相友。几二十年,次山今罢守舂陵,云卿始典校芸阁。于戏!材业次山不如云卿,词赋次山不如云卿,通和次山不如云卿,在次山又诩然求进者也。谁言时命,吾欲听之,次山今且未老,云卿少次山六七岁。云卿声名满天下,知己在朝廷,及次山之年,云卿何事不可至。勿随长风,乘兴蹈海,勿爱罗浮,往而不归。南海幕府,有乐安任鸿,与次山最旧,请任公为次山一白府主,趣资装云卿使北归,慎勿令徘徊海上,诸公第作歌送之。
吾闻近南海,乃是魑魅乡。
忽见孟夫子,欢然游此方。
忽喜海风来,海帆又欲张。
漂漂随所去,不念归路长。
君有失母儿,爱之似阿阳。
始解随人行,不欲离君傍。
相劝早旋归,此言慎勿忘。
襄阳过孟浩然旧居 中唐 · 陈羽
七言绝句 押删韵
襄阳城郭春风起,汉水东流去不还。
孟子死来江树老,烟霞犹在鹿门山。
从樊汉南为鹿门处士求修墓笺 中唐 · 苻载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八十八
庐山山人苻载顿首顿首死罪。夫仁义扬显朗。德之充也。惠慈被幽昧。仁之原也。窃见故鹿门孟处士浩然。纳灵含粹。伏儒杰立。文宝贵重。价吞连城。一旦殒落。门允陵蔑。吁嗟邱陇。颓陷荒圃。形或异斧。高不及隐。永怀若人。行路慨然。前日办觉佛寺岘首亭恭睹明公垂意拳拳。将墓文表随封起窀穸。閤境搢绅。瞥闻嘉声。风动兴感。偕至踊跃。然垂休务当时。从善贵流今。阁下外迫军旅程使之剧。内劳宾客俯仰之勤。牵耗星岁。未遑指顾。尝恐旦夕。飞践廊庙。缠绵深旨。郁纡不写。则处士之风流精爽。沉翳厚地矣。或好事者乘而射之。孤负夙志矣。伏惟阁下醇仁盛德。覆乎草木。除恶彰善。发于乡党。割省庶务。凝神晷刻。盼睐官属望则疑首尾实足以副士林之翘翘。慰羁魂之冥冥。事关教化。不主名誉。伏惟虑之始终之。幸甚幸甚。
远游联句 中唐 · 韩愈
押尤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别肠车轮转,一日一万周(郊)。
离思春冰泮,澜漫不可收(愈)。
驰光忽以迫,飞辔谁能留(郊)。
取之讵灼灼,此去信悠悠(翱)。
楚客宿江上,夜魂栖浪头。
晓日生远岸,水芳缀孤舟。
村饮泊好木,野蔬拾新柔。
独含悽悽别,中结郁郁愁。
人忆旧行乐,鸟吟新得俦(郊)。
灵瑟时窅窅,阴猿夜啾啾。
愤涛气尚盛,恨竹泪空幽。
长怀绝无已,多感良自尤。
即路涉献岁,归期眇凉秋。
两欢日牢落,孤悲坐绸缪(愈)。
观怪忽荡漾,叩奇独冥搜。
海鲸吞明月,浪岛没大沤。
我有一寸钩,欲钓千丈流。
良知忽然远,壮志郁无抽(郊)。
魍魅暂出没,蛟螭互蟠蟉。
昌言拜舜禹,举帆凌斗牛。
怀糈馈贤屈,乘桴追圣丘。
飘然天外步,岂肯区中囚(愈)。
楚些待谁吊,贾辞缄恨投。
翳明弗可晓,秘魂安所求。
气毒放逐域,蓼杂芳菲畴。
当春忽凄凉,不枯亦飕飗。
貉谣众猥款,巴语相咿嚘。
默誓去外俗,嘉愿还中州。
江生行既乐,躬辇自相勠。
饮醇趣明代,味腥谢荒陬(郊)。
驰深鼓利楫,趋险惊蜚輶。
系石沈靳尚,开弓射鴅吺。
路暗执屏翳,波惊戮阳侯。
广泛信缥缈,高行恣浮游。
外患萧萧去,中悒稍稍瘳。
振衣造云阙,跪坐陈清猷。
德风变谗巧,仁气销戈矛。
名声照西海,淑问无时休。
归哉孟夫子,归去无夷犹(愈)。
读邓鲂诗 唐 · 白居易
押词韵第三部
尘架多文集,偶取一卷披。
未及看姓名,疑是陶潜诗。
看名知是君,恻恻令我悲。
诗人多蹇厄,近日诚有之。
京兆杜子美,犹得一拾遗。
襄阳孟浩然,亦闻鬓成丝。
嗟君两不如,三十在布衣。
擢第禄不及,新婚妻未归。
少年无疾患,溘死于路岐。
天不与爵寿,唯与好文词。
此理勿复道,巧历不能推。
对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策 唐 · 白居易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六十九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问。皇帝若曰。朕观古之王者。受命君人。兢兢业业。承天顺地。靡不思贤能以济其理。求谠直以闻其过。故禹拜昌言。而嘉猷罔伏。汉徵极谏。而文学稍进。匡时济俗。罔不率繇。厥后相循。有名无实。而又设以科条。增求茂异。舍斥已之至言。进无用之虚文。指切著明。罕称于代。兹朕所以叹息郁悼。思索其真。是用发恳恻之诚。咨体用之要。庶乎言之可行。行之不倦。上获其益。下输其情。君臣之间。驩然相与。子大夫得不勉思朕言而茂明之。我国家光宅四海。年将二百。十圣宏化。万邦怀仁。三王之礼靡不讲。六代之乐罔不举。浸泽于下。升中于天。周汉已还。莫斯为盛。自祸阶漏壤。兵宿中原。生人困竭。耗其大半。农战非古。衣食罕储。念兹疲氓。远乖富庶。督耕殖之业。而人无恋本之心。峻榷酤之科。而下有重敛之困。举何方而可以复其盛。用何道而可以济其艰。既往之失。何者宜惩。将来之虞。何者当戒。昔主父惩患于晁错而用推恩。夷吾致霸于齐桓而行寓令。精求古人之意。启迪来哲之怀。眷兹洽闻。固所详究。又执契之道。垂衣不言。委之于下。则人用其私。专之于上。则下无其效。汉元优游于儒学。盛业竟衰。光武责课于公卿。峻政非美。二途取舍。未获所从。余心浩然。益所疑惑。子大夫熟究其旨。属之于篇。兴自朕躬。毋悼后害。对。臣闻汉文帝时贾谊上疏云。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三。是时汉兴四十载。万方大理。四海大和。而贾谊非不见之。所以过言者。以为词不切。志不激。则不能回君听。感君心。而发愤于至理也。是以虽盛时也。贾谊过言而无愧。虽过言也。文帝容之而不非。故臣不失忠。君不失圣。书之史策。以为美谈。然臣观自兹以来。天下之理。未曾有髣髴于汉文帝时者。激切之言。又未有髣髴于贾谊疏者。岂非君之明圣。不侔于文帝乎。臣之忠谠。不逮于贾谊乎。不然。何衰乱之时愈多。而切直之言愈少也。今陛下思禹之昌言而拜之。念汉之极谏而徵之。废虚文之无用者。奖至言之斥已者。询臣以可行之策。谕臣以不倦之意。恳恻郁悼。发于至诚。此真圣王思至理求过言之明旨也。斯则陛下之道。已宏于前代。臣之才识。劣于古人。辄欲过言。以裨陛下明德万分之一也。裨之者。非敢谓言之必可行也。体用之必可明也。且欲使后代知陛下践祚之后。有朴直敢言之臣出焉。无俾文帝贾谊专美于汉代。然后退而俯伏。以待罪戾焉。臣诚所甘心也。谨以过言。昧死上对。伏蒙陛下赐臣之策。有思兴礼乐之道。念救疲氓之方。辨惩往戒来之宜。审推恩寓令之要。至矣哉。陛下之念及此。实万叶之福也。岂惟一代之人受其赐而已哉。臣闻疲病之作。有因缘焉。救疗之方。有次第焉。臣请为陛下究因缘陈次第而言之。臣闻太宗以神武之姿。拨天下之乱。元宗以圣文之德。致天下之肥。当二宗之时。利无不兴。弊无不革。远无不服。近无不和。贞观之功既成。而大乐作焉。虽六代之尽美。无不举也。开元之理既定。而盛礼兴焉。虽三王之明备。无不讲也。礼行故上下辑睦。乐达故内外和平。所以兵偃而万邦怀仁。刑清而兆民自化。动植之类。咸煦妪而自遂焉。虽成康文景之理。无以出于此矣。洎天宝以降。政教寖微。寇既荐兴。兵亦继起。兵以遏寇。寇生于兵。兵寇相仍。迨五十载。财征由是而重。人力由是而罢。下无安心。虽日督农桑之课。而生业不固。上无定费。虽日峻管榷之法。而岁计不充。日削月朘。以至于耗竭其半矣。此臣所谓疲病之因缘者也。岂不然乎。由是观之。盖人疲由乎税重。税重由乎军兴。军兴由乎寇生。寇生由乎政缺。然则未修政教而望寇戎之销。未销寇戎而望兵革之息。虽太宗不能也。未销兵革而求征徭之省。未省征徭而求黎庶之安。虽元宗不能也。何则。事有所必然。虽常人足以致。势有所不可。虽圣哲不能为。伏惟陛下将欲安黎庶。先念省征徭。将欲省征徭。先念息兵革。将欲销兵革。先念销寇戎。将欲销寇戎。先念修政教。何者。若政教修。则下无诈伪暴悖之心。而寇戎所由销矣。寇戎销。则无兴发攻守之役。而兵革所由息矣。兵革息。则国无馈饷飞挽之费。而征徭所由省矣。征徭省。则人无流亡转徙之忧。而黎庶所由安矣。臣窃观今天下之寇虽已尽销。伏愿陛下不以易销而自怠。今天下之兵虽未尽散。伏愿陛下不以难散而自疑。无自怠之心。则政教日肃。无自疑之意。则诚信日明。故政教肃则暴乱革心。诚信明则犷鸷归命。革心则天下将萌之寇。不遏而自销。归命则天下已聚之兵。不散而自息。然后重敛可日减。疲氓可日安。富庶可日滋。困竭可日补。日安则和悦之气积。日富则廉让之风形。因其廉让而示之以礼。则礼易行矣。乘其和悦而鼓之以乐。则乐易达矣。举斯方而可以复其盛。用斯道而可以济其艰。惩既往之失。莫先于诚不明而政不修。戒将来之虞。莫大乎寇不销而兵不息。此臣所谓救疗之次第者也。岂不然乎。至若齐行寓令之法。以霸诸侯。汉用推恩之谋。以惩七国。施之今日。臣恐非宜。何者。且今万方一统。四海一家。无邻国可倾。非夷吾用权之秋也。虽欲寓令。令将何所寓耶。今除国建郡。置守罢侯。无爵土可疏。非主父矫弊之日也。虽欲推恩。恩将何所推耶。但陛下嗣贞观之功。宏开元之理。必将光二宗而福万叶矣。何区区齐汉之法。而足为陛下所慕哉。精究之端。实在于此矣。又蒙陛下赐臣之问。有执契垂衣之道。委下专上之宜。敦儒学而业衰。责课实而政失者。此皆政化之所急。古今之所疑。陛下幸念之。臣有以见天下之理兴矣。夫执契之道。垂衣不言者。盖言已成之化。非谋始之谓也。委之于下者。言王者之道。庀其司分其务而已。非谓政无大小。悉委之于下也。专之于上者。言王者之道。秉其枢执其要而已。非谓事无巨细。悉专之于上也。汉元优游于儒学。而盛业竟衰者。非儒学之过也。学之不得其道也。光武责课于公卿。而峻政非美者。非考课之累也。责之不得其要也。臣请重为陛下别白而明之。夫垂衣不言者。岂不谓无为之道乎。臣闻无为而理者。其舜也欤。舜之理道。臣粗知之矣。始则懋于修已。劳于求贤。明察其刑。明慎其赏。外序百揆。内勤万枢。昃食宵衣。念其不息之道。夫如是。岂非大有为者。终则安于恭已。逸于得贤。明刑至于无刑。明赏至于无赏。百职不戒而举。万事不劳而成。端拱凝旒。立于无过之地。夫如是。岂非真有为者乎。故臣以为无为者。非无所为也。必先有为而后至于无为也。老子曰。无为而无不为。盖是谓矣。夫委下而用私。专上而无效者。此由非所宜委而委之也。非所宜专而专之也。臣请以君臣之道明之。臣闻上下异位。君臣殊道。盖大者简者。君道也。小者。繁者。臣道也。臣道者。百职小而众。万事细而繁。诚非人君一聪所能遍察。一明所能周览也。故人君之道。但择其人而任之。举其要而执之而已矣。昔九臣各掌其事。而唐尧乘其功以帝天下。十乱各效其能。而周武总其理以王天下。三杰各宣其力。而汉兼其用以取天下。此三君者。不能为一焉。但执要任人而已。亦犹心之于四肢九窍百骸也。不能为一焉。然而寝食起居。言语视听。皆以心为主也。故臣以为君得君之道。虽专之于上。而下自有以展其效矣。臣得臣之道。虽委之于下。而人亦无以用其私矣。由此而言。光武督责而政未甚美者非他。昧君臣之道于小大繁简之际也。汉元优游而业以寖衰者非他。昧无为之道于始终劳逸之间也。二途得失。较然可知。陛下但举中而行之。则无所惑矣。臣伏以圣策首言曰。思贤能以济其理。求谠直以闻其过。又曰。上获其益。下输其情。其末章则又曰。兴自朕躬。无悼后害。此诚陛下思酌下言。欲闻上失。勤勤恳恳。虑臣辈有所隐情者也。臣敢不再竭狂直。以副天心之万一焉。臣闻古先圣王之理也。制欲于未萌。除害于未兆。故静无败事。动有成功。自非圣王。则异于是。莫不欲逞于始。悔追于终。政失于前。功补于后。利害之效。可略而言。且如军暴而后戢之。兵乱而后遏之。善则善矣。不若防其微。杜其渐。使不至于暴乱也。官邪而后责之。吏奸而后诛之。惩则惩矣。不若审其才。得其人。使不至于奸邪也。人馁而后食之。人冻而后衣之。惠则惠矣。不若轻其徭。薄其税。使不至于冻馁也。举一知十。不其然乎。今陛下初嗣祖宗。新临蒸庶。承多虞之运。当鼎盛之年。此诚制欲于未萌。除害于未兆之时也。伏惟陛下敬惜其时。重慎其事。既往者且追救于弊后。将来者宜早防于事先。夫然。则保邦恒在于未危。恭已常居于无过。三五之道。夫岂远哉。臣生也得为唐人。当陛下临御之时。观陛下升平之始。斯则臣朝闻而夕死足矣。而况充才识之贡。承体用之问者乎。今所以极千虑。昧万死。当盛时。献过言者。此诚微臣喜朝闻甘夕死之志也。不然。何轻肆狂瞽。不避斧锧。若此之容易焉。伏惟少垂意而览之。则臣生死幸甚。生死幸甚。谨对。
与杨虞卿书 唐 · 白居易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七十四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
师皋足下。自仆再来京师。足下守官鄠县。吏职拘绊。相见甚稀。凡半年馀。与足下开口而笑者。不过三四。及仆左降诏下。明日而东。足下从城西来。抵昭国坊。已不及矣。走马至浐水。才及一执手。悯然而诀。言不及他。迩来虽手札三往来。亦不过问道途报健否而已。郁结之志。旷然未舒。思欲一陈左右者久矣。去年六月。盗杀右丞相于通衢中。迸血髓。磔发肉。所不忍道。合朝震慄。不知所云。仆以为书籍以来。未有此事。国辱臣死。此其时耶。苟有所见。虽畎亩皂隶之臣。不当默默。况在班列。而能胜其痛愤耶。故武相之气平明绝。仆之书奏日午入。两日之内。满城知之。其不与者。或诬以伪言。或搆以非语。且浩浩者不酌时事大小与仆言当否。皆曰丞郎给舍谏官御史尚未论请。而赞善大夫何反忧国之甚也。仆闻此语。退而思之。赞善大夫诚贱冗耳。朝廷有非常事。即日独进封章。谓之忠。谓之愤。亦无愧矣。谓之妄。谓之狂。又敢逃乎。且以此获辜。顾何如耳。况又不以此为罪名乎。此足下与崔李元庾辈十馀人为我悒悒郁郁长太息者也。然仆始得罪于人也。窃自知矣。当其在近职时。自惟贱陋。非次宠擢。夙夜腆愧。思有以称之。性又愚昧。不识时之忌讳。凡直奏密启外。有合方便闻于上者。稍以歌诗导之。意者欲其易入而深戒也。不我同者。得以为计。媒孽之辞一发。又安可君臣之道间自明白其心乎。加以握兵于外者。以仆洁慎不受赂而憎。秉权于内者。以仆介独不附己而忌。其馀附丽之者。恶仆独异。又信狺狺吠声。唯恐中伤之不获。以此得罪。可不悲乎。然而寮友益相重。交游益相信。信于近而不信于远。亦何恨哉。近者少。远者多。多者胜。少者不胜。又其宜矣。师皋。仆之是言。不发于他人。独发于师皋。师皋知我者。岂有愧于其间哉。苟有愧于师皋。固是言不发矣。且与师皋始于宣城相识。迨于今十七八年。可谓故矣。又仆之妻。即足下从父妹。可谓亲矣。亲如是。故如是。人之情又何加焉。然仆与足下相知则不在此。何者。夫士大夫家。闺门之内。朋友不能知也。闺门之外。姻族不能知也。必待友且姻者。然后周知之。足下视仆莅官事择交友接宾客何如哉。又视仆抚骨肉待妻子驭僮仆又何如哉。小者近者。尚不敢不尽其心。况大者远者乎。所谓斯言无愧而后发矣。亦犹仆之知师皋也。师皋孝敬友爱之外。可略而言。足下未应举时。尝充贤良直言之赋。其所对问。志磊磊而词谔谔。虽不得第。仆始爱之。及与独孤补阙书让不论事。与卢侍郎书请不就职。与高相书讽成致仕之志。志益大而言益远。而仆爱重之心。繇是加焉。近者足下与李宏庆友善。宏庆客长安中。贫甚而病亟。足下为逆致其母。安慰其心。自损衣食。以续其医药甘旨之费。有年岁矣。又足下与崔行俭游。行俭非罪下狱。足下意其不幸。及于流窜敕下之日。躬俟于御史府门。而行李之具。养活之物。崔生顾其旁。一无阙者。其馀奉寡姊。亲护其夫丧。抚孤甥。誓毕其婚嫁。取贵人子为妇。而礼法行于家。由甲乙科入官。而吏声闻于邑。凡此者。皆可以激扬颓俗。表正士林。斯仆所以向慕勤勤。岂敢以骨肉之姻形骸之旧为意哉。然足下之美如此。而仆侧闻蚩蚩之徒。不悦足下者已不少矣。但恐道日长而毁日至。位益显而谤益多。此伯寮所以愬仲由。季孙所以毁夫子者也。昔卫玠有云。人之不逮。可以情恕。非意相加。可以理遣。故至终身无喜愠色。仆虽不敏。常佩此言。师皋。人生未死。见千变万化。若不情恕于外。理遣于中。欲何为哉。欲何为哉。仆之是行也。知之久矣。自度命数。亦其宜然。凡人情通达则谓由人。穷塞而后信命。仆则不然。十年前以固陋之姿。琐屑之艺。与敏手利足者齐驱。岂合有所获哉。然而求名而得名。求禄而得禄。人皆以为能。仆独以为命。命通则事偶。事偶则幸来。幸之来。尚归之于命。不幸之来也。舍命复何归哉。所以上不怨天。下不尤人者。实如此也。又常照镜。或观写真。自相形骨。非富贵者必矣。以此自决。益不复疑。故宠辱之来。不至惊怪。亦足下素所知也。今且安时顺命。用遣岁月。或免罢之后。得以自由。浩然江湖。从此长往。死则葬鱼鳖之腹。生则同鸟兽之偫。必不能与掊声攫利者搉量其分寸矣。足下辈无复见仆之光尘于人寰间也。多谢故人。勉树令德。粗写鄙志。兼以为别。居易顿首。
与元九书 唐 · 白居易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七十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
月日。居易白。微之足下。自足下谪江陵至于今。凡所赠答诗仅百篇。每诗来。或辱序。或辱书。冠于卷首。皆所以陈古今歌诗之义。且自叙为文因缘。与年月之远近也。仆既爱足下诗。又谕足下此意。常欲承答来旨。粗论歌诗大端。并自述为文之意。总为一书。致足下前。累岁已来。牵故少暇。间有容隙。或欲为之。又自思所陈。亦无足下之见。临纸复罢者数四。率不能成就其志。以至于今。今俟罪浔阳。除盥栉食寝外无馀事。因览足下去通州日所留新旧文二十六轴。开卷得意。忽如会面。心所蓄者。便欲快言。往往自疑。不知相去万里也。既而愤悱之气。思有所泄。遂追就前志。勉为此书。足下幸试为仆留意一省。夫文尚矣。三才各有文。天之文三光首之。地之文五材首之。人之文六经首之。就六经言。诗又首之。何者。圣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莫始乎言。莫切乎声。莫深乎义。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上自圣贤。下至愚騃。微及豚鱼。幽及鬼神。偫分而气同。形异而情一。未有声入而不应。情交而不感者。圣人知其然。因其言经之以六义。缘其声纬之以五音。音有韵。义有类。韵协则言顺。言顺则声易入。类举则情见。情见则感易交。于是乎孕大含深。贯微洞密。上下通而一气泰。忧乐合而百志熙。五帝三皇所以直道而行。垂拱而理者。揭此以为大柄。决此以为大窦也。故闻元首明股肱良之歌。则知虞道昌矣。闻五子洛汭之歌。则知夏政荒矣。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言者闻者。莫不两尽其心焉。洎周衰秦兴。采诗官废。上不以诗补察时政。下不以歌泄导人情。乃至于谄成之风动。救失之道缺。于时六义始刓矣。国风变为骚辞。五言始于苏李。苏李骚人。皆不遇者。各系其志。发而为文。故河梁之句。止于伤别。泽畔之吟。归于怨思。彷徨抑郁。不暇及他耳。然去诗未远。梗槩尚存。故兴离别则引双凫一雁为喻。讽君子小人则引香草恶鸟为比。虽义类不具。犹得风人之什二三焉。于时六义始缺矣。晋宋已还。得者盖寡。以康乐之奥博。多溺于山水。以渊明之高古。偏放于田园。江鲍之流。又狭于此。如梁鸿五噫之例者。百无一二焉。于时六义寖微矣。陵夷至于梁陈间。率不过嘲风雪弄花草而巳。噫。风雪花草之物。三百篇中。岂舍之乎。顾所用何如耳。设如北风其凉。假风以刺威虐也。雨雪霏霏。因雪以悯征役也。棠棣之华。感华以讽兄弟也。采采芣苢。美草以乐有子也。皆兴发于此。而义归于彼。反是者可乎哉。然则馀霞散成绮。澄江净如练。离花先委露。别叶乍辞风之什。丽则丽矣。吾不知其所讽焉。故仆所谓嘲风雪弄花草而已。于时六义尽去矣。唐兴二百年。其间诗人不可胜数。所可举者。陈子昂有感遇诗二十首。鲍防有感兴诗十五首。又诗之豪者。世称李杜。李之作才矣奇矣。人不逮矣。索其风雅比兴。十无一焉。杜诗最多。可传者千馀篇。至于贯穿今古。覼缕格律。尽工尽善。又过于李。然撮其新安吏石壕吏潼关吏塞芦子留花门之章。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之句。亦不过三四十首。杜尚如此。况不逮杜者乎。仆尝痛诗道崩坏。忽忽愤发。或食辍哺。夜辍寝。不量才力。欲扶起之。嗟呼。事有大谬者。又不可一二而言。然亦不能不粗陈于左右。仆始生六七月时。乳母抱弄于书屏下。有指无字之字示仆者。仆虽口未能言。心已默识。后有问此二字者。虽百十其试。而指之不差。则仆宿习之缘。已在文字中矣。及五六岁。便学为诗。九岁谙识声韵。十五六始知有进士。苦节读书。二十已来。昼课赋。夜课书。间又课诗。不遑寝息矣。以至于口舌成疮。手肘成胝。既壮而肤革不丰盈。未老而齿发早衰白。瞥瞥然如飞蝇垂珠。在眸子中也。动以万数。盖以苦学力文所致。又自悲矣。家贫多故。二十七方从乡试。既第之后。虽专于科试。亦不废诗。及授校书郎时。已盈三四百首。或出示交友如足下辈。见皆谓之工。其实未窥作者之域耳。自登朝来。年齿渐长。阅事渐多。每与人言。多询时务。每读书史。多求理道。始知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是时皇帝初即位。宰府有正人。屡降玺书。访人急病。仆当此日。擢在翰林。身是谏官。月请谏纸。启奏之外。有可以救济人病。裨补时阙。而难于指言者。辄咏歌之。欲稍稍递进闻于上。上以广宸聪。副忧勤。次以酬恩奖。塞言责。下以复吾平生之志。岂图志未就而悔已生。言未闻而谤已成矣。又请为左右终言之。凡闻仆贺雨诗。而众口籍籍。已谓非宜矣。闻仆哭孔戡诗。众面脉脉。尽不悦矣。闻秦中吟。则权豪贵近者相目而变色矣。闻乐游园寄足下诗。则执政柄者扼腕矣。闻宿紫阁村诗。则握军要者切齿矣。大率如此。不可遍举。不相与者。号为沽名。号为诋讦。号为讪谤。苟相与者。则如牛僧孺之戒焉。乃至骨月妻孥。皆以我为非也。其不我非者。举不过三两人。有邓鲂者。见仆诗而喜。无何而鲂死。有唐衢者。见仆诗而泣。未几而衢死。其馀则足下。足下又十年来困踬若此。呜呼。岂六义四始之风。天将破坏。不可支持耶。抑又不知天之意。不欲使下人之病苦闻于上耶。不然。何有志于诗者不利若此之甚也。然仆又自思关东一男子耳。除读书属文外。其他懵然无知。乃至书画棋博。可以接偫居之欢者。一无通晓。即其愚拙可知矣。初应进士时。中朝无缌麻之亲。达官无半面之旧。策蹇步于利足之途。张空弮于战文之场。十年之间。三登科第。名入众耳。迹升清贯。出交贤俊。入侍冕旒。始得名于文章。终得罪于文章。亦其宜也。日者又闻亲友间说。礼吏部举选人。多以仆私试赋判传为准的。其馀诗句。亦往往在人口中。仆恧然自愧。不之信也。及再来长安。又闻有军使高霞寓者。欲聘娼妓。妓大誇曰。我诵得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妓哉。由是增价。又足下书云。到通州日。见江馆柱间有题仆诗者。复何人哉。又昨过汉南日。适遇主人集众乐娱他宾。诸妓见仆来。指而相顾曰。此是秦中吟长恨歌主耳。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乡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题仆诗者。士庶僧徒孀妇处女之口。每每有咏仆诗者。此诚雕虫之戏。不足为多。然今时俗所重。正在此耳。虽前贤如渊云者。前辈如李杜者。亦未能忘情于其间。古人云。名者公器。不可以多取。仆是何者。窃时之名已多。既窃时名。又欲窃时之富贵。使已为造物者。肯兼与之乎。今之迍穷。理固然也。况诗人多蹇。如陈子昂杜甫。各授一拾遗。而迍剥至死。李白孟浩然辈。不及一命。穷悴终身。近日孟郊六十。终试协律。张籍五十。未离一太祝。彼何人哉。彼何人哉。况仆之才。又不逮彼。今虽谪在远郡。而官品至第五。月俸四五万。寒有衣。饥有食。给身之外。施及家人。亦可谓不负白氏之子矣。微之微之。勿念我哉。仆数月来检讨囊箧中。得新旧诗。各以类分。分为卷首。自拾遗来。凡所遇所感。关于美刺兴比者。又自武德讫元和。因事立题。题为新乐府者。共一百五十首。谓之讽谕诗。又或退公独处。或移病閒居。知足保和。吟玩情性者一百首。谓之閒适诗。又有事务牵于外。情性动于内。随感遇而形于叹咏者一百首。谓之感伤诗。又有五言七言长句短句。自一百韵至两韵者四百馀首。谓之杂律诗。凡为十五卷。约八百首。异时相见。当尽致于执事。微之。古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仆虽不肖。常师此语。大丈夫所守者道。所待者时。时之来也。为云龙。为风鹏。勃然突然。陈力以出。时之不来也。为雾豹。为冥鸿。寂兮寥兮。奉身而退。进退出处。何往而不自得哉。故仆志在兼济。行在独善。奉而始终之则为道。言而发明之则为诗。谓之讽谕诗。兼济之志也。谓之閒适诗。独善之义也。故览仆诗者。知仆之道焉。其馀杂律诗。或诱于一时一物。发于一笑一吟。率然成章。非平生所尚。但以亲朋合散之际。取其释恨佐欢。今铨次之间。未能删去。他时有为我编集斯文者。略之可也。微之。夫贵耳贱目。荣古陋今。人之大情也。仆不能远徵古旧。如近岁韦苏州歌行。清丽之外。颇近兴讽。其五言诗又高雅閒澹。自成一家之体。今之秉笔者。谁能及之。然当苏州在时。人亦未甚爱重。必待身后。然后人贵之。今仆之诗。人所爱者。悉不过杂律诗与长恨歌已下耳。时之所重。仆之所轻。至于讽谕者意激而言质。閒适者思澹而词迂。以质合迂。宜人之不爱也。今所爱者。并世而生。独足下耳。然千百年后。安知复无足下者出。而知爱我诗哉。故自八九年来。与足下小通则以诗相戒。小穷则以诗相勉。索居则以诗相慰。同处则以诗相娱。知吾罪吾。率以诗也。如今年春游城南时。与足下马上相戏。因各诵新艳小律。不杂他篇。自皇子陂归昭国里。迭吟递唱。不绝声者二十里馀。樊李在傍。无所措口。知我者以为诗仙。不知我者以为诗魔。何则。劳心灵。役声气。连朝接夕。不自知其苦。非魔而何。偶同人当美景。或花时宴罢。或月夜酒酣。一咏一吟。不知老之将至。虽骖鸾鹤游蓬瀛者之适。无以加于此焉。又非仙而何。微之微之。此吾所以与足下外形骸。脱踪迹。傲轩鼎。轻人寰者。又以此也。当此之时。足下兴有馀力。且欲与仆悉索还往中诗。取其尤长者。如张十八古乐府。李二十新歌行。卢杨二秘书律诗。窦七元八绝句。博搜精掇。编而次之。号元白往还诗集。众君子得拟议于此者。莫不踊跃欣喜。以为盛事。嗟乎。言未终而足下左转。不数月而仆又继行。心期索然。何日成就。又可为之叹息矣。又仆尝语足下。凡人为文。私于自是。不忍于割截。或失于繁多。其间妍媸。益又自惑。必待交友有公鉴无姑息者。讨论而削夺之。然后繁简当否。得其中矣。况仆与足下为文。尤患其多。巳尚病之。况他人乎。今且各纂诗律。粗为卷第。待与足下相见日。各出所有。终前志焉。又不知相遇是何年。相见在何地。溘然而至。则如之何。微之微之。知我心哉。浔阳腊月。江风苦寒。岁暮鲜欢。夜长无睡。引笔铺纸。悄然灯前。有念则书。言无次第。勿以繁杂为倦。且以代一夕之话也。微之知我心哉。乐天再拜。
答周君巢饵药久寿书 中唐 · 柳宗元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七十四 创作地点: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
奉二月九日书。所以抚教甚具。无以加焉。丈人用文雅从知己。日以惇大府之政。甚适。东西来者。皆曰海上多君子。周为倡焉。敢再拜称贺。宗元以罪大摈废。居小州。与囚徒为朋。行则若带纆索。处则若关桎梏。彳亍而无所趋。拳拘而不能肆。槁焉若蘖。隤焉若璞。其形固若是。则其中者可得矣。然犹未尝肯道鬼神等事。今丈人乃盛誉山泽之臞者以为寿。且神其道。若与尧舜孔子似不相类焉。何哉。又曰。饵药可以久寿。将分以见与。固小子之所不欲得也。尝以君子之道。处焉则外愚而内益智。外讷而内益辩。外柔而内益刚。出焉则内外若一。而时动以取其宜当。而生人之性得以安。圣人之道得以光。获是而中。虽不至耇老。其道寿矣。今夫山泽之臞。于我无有焉。视世之乱若理。视人之害若利。视道之悖若义。我寿而生。彼夭而死。固无能动其肺肝焉。昧昧而趋。屯屯而居。浩然若有馀。掘草烹石。以私其筋骨。而日以益愚。他人莫利。己独以愉。若是者愈千百年。滋所谓天也。又何以为高明之图哉。宗元始者讲道不笃。以蒙世显利。动获大僇。用是奔窜禁锢。为世之所诟病。凡所设施。皆以为戾。从而吠者成偫。已不能明。而况人乎。然苟守先圣之道。由大中以出。虽万受摈弃。不更乎其内。大都类往时京城西与丈人言者。愚不能改。亦欲丈人固往时所执。推而大之。不为方士所惑。仕虽未达。无忘生人之患。则圣人之道幸甚。其必有陈矣。不宣。宗元再拜。
乘桴说 中唐 · 柳宗元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八十四 创作地点: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说曰。海与桴与材。皆喻也。海者。圣人至道之本。所以浩然而游息者也。桴者。所以游息之具也。材者。所以为桴者也。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则天地之心者。圣人之海也。复者。圣人之桴也。所以复者。桴之材也。孔子自以拯生人之道。不得行乎其时。将复于至道而游息焉。谓由也。勇于闻义。果于避世。故许其从之也。其终曰无所取材云者。言子路徒勇于闻义。果于避世。而未得所以为复者也。此以退子路兼人之气。而明复之难耳。然则有其材以为其桴。而游息于海。其圣人乎。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由是而言。以此追庶几之说。则回近得矣。而曰其由也与者。当是叹也。回死矣夫。或问曰。子必圣人之云尔乎。曰。吾何敢。吾以广异闻。且使遁世者得吾言以为学。其于无闷也。揵焉而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