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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宗皇帝劄子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六五、《水心文集》卷一、《水心别集》卷一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五六
臣恭惟陛下始初临御,思深虑远,曾未浃旬,遽诏中外之臣各以其言疏列来上,诚欲治之主正本始之先务也。
臣不敢汎滥条奏,苟应故常,惟陛下少留听焉。
臣闻古之号为贤君者,必能先明所以治其国之意。
能先明所以治其国之意,知病所在,锼剔根柢,不惮改为,则虽已衰复兴,垂败复成,终必得其所愿而后已。
不能先明所以治其国之意,因循姑息,随目前之苟且,望他日之远大,错施杂用,精神不应,文理差舛,久而无验,心志怠忽,则虽已兴已治之馀,衰乱出焉,况欲求其兴且治乎!
所谓当先明治国之意者何也?
盖当微弱之时,则必思强大;
当分裂之时,则必思混并
当仇耻之时,则必思报复;
弊坏之时,则必思振起;
当中国全盛之时,则必思维持保守;
当夷宾服之时,则必思兼爱休息;
先视其时之所当尚而择其术之所当出,不可错施而杂用也。
、三代,莫不皆然。
秦、汉以还可称之君,暨我本朝艺祖太宗,圣人迭起,积其勤劳,奋其勇智,功隆业钜,垂裕来叶,何尝有迷其时而误其术者哉!
陛下以臣之言视今之时,则其时果当何尚,而其术果当何择欤?
岂以为微弱而当思强大,分裂而当思混并,仇耻而当思报复,弊坏而当思振起欤?
抑以为中国全盛而当思维持保守,夷狄宾服而当思兼爱休息也?
无乃当微弱、分裂、仇耻、弊坏之时,而但处之以中国全盛、夷狄宾服之势;
用维持保守、兼爱休息之术,而欲庶几乎强大、混并、报复、振起之功欤?
治道之象,微而难知。
臣虽至愚,窃论今日之事,恐其由前之时而处以后之势,用后之术而欲求前之功,补泻杂医,不能起疾,禾莠参种,迄靡丰年,此所谓治国之意当先明者也。
诚先明其意,则国之所是可斟酌而定,议论趋向可审详而决,课功责效可岁月而待。
臣昧死,愿论今日之未善者六事,皆治国之意未明之故。
何谓未善者六事
今日之国势未善也,今日之士未善也,今日之民未善也,今日之兵未善也,今日之财未善也,今日之纪纲法度未善也。
何谓今日之国势未善?
请即汉、唐之兴废,以考见宣和靖康之始末。
汉中衰也,为王莽所篡,尺地一民非诸刘之有矣。
然其人心犹未溃也,故光武以宗室疏属,至与乞食之饥民聚谋协力,卒以诛而尽复汉业者二百年。
唐自天宝之后,大乱相乘盗窃名字跨据藩镇者接踵,加以世有内患,日就衰削。
亦以其人心犹未溃也,故犹得专主,行其命令,尽羁縻其土宇者百五十年,不至于播迁不复而使中原遂为左衽也。
国家宣和靖康之变,虽曰小人造衅,力取幽、燕,贪功不靖,激成祸乱。
三镇虽割而其民未尝愿降也,京师虽陷而天下未尝有变也,虏虽以威立张邦昌刘豫,而奸雄未有崛起而与我抗者也。
建炎巡幸,远至温、台;
从卫隆祐,分适洪、赣;
川、陕处置,自为捍禦;
三方阻隔,不相闻知。
然臣民奔走爱戴,无异平日。
刘豫再犯江、淮,兀术复取河南,震动陵逼,自以为豕突之势莫之敢校,然将士用命,首尾鏖击,以退却而兀术大败,卒甘心而求盟焉。
是自宣和之末绍兴十年之后,凡二十年之间,中国实无溃叛之形也。
然终不免于罢兵增币,分裂南北以和寇仇,大则无东汉戡复之勋,小则无晚唐羁縻之政,何也?
此臣所以深疑当时治国之意未明,于微弱、分裂、仇耻、弊坏之时,猥用维持保守、兼爱休息之术,枘凿不合,矛盾相戾,畏而安之,佐成其锋,以致此也。
自是以来,几二十年,颜亮凶狂,离其巢窟,跳踯一战,鼓声所震,常、润之屋瓦几无宁者。
当是之时,我方过于防虑,岂敢谓其真送死乎?
然而胡人篡之,华人叛之,卒殒其首。
于是中原响合,殆将百万,而我以素无纪律之兵,声势不接,犹能所向有功。
是中国虽名属彼而实未尝溃叛于我者如故也。
自是以来,休而息之,爱虏而不敢爱中原者,又几三十年矣。
岁月虽已远,长老虽已亡,号令虽已绝,然而臣揆之天理,验之人心,察之事势,虽其名属彼而实未尝溃叛于我者犹在也。
陛下盍先明所以治其国之意而斟酌国是于此乎!
且夫微弱者必思强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是也。
分裂者必思混并,秦、晋、隋之力争艺祖太宗之无敌是也;
仇耻者必思报复,少康、越勾践汉武帝唐太宗是也;
弊坏者必思振起,秦孝公周世宗是也。
岂昔之能斟酌国是于此,而今有不能乎?
若曰「业已然矣,吾独奈何」?
又曰「天不悔祸,吾其敢逆」!
事之未立,则曰「乘其机也」,不知动者之有机而不动者之无机矣,纵其有机也,与无奚异!
功之未成,则曰「待其时也」。
不知为者之有时而不为者之无时矣,纵其有时也,与无奚别!
然则用后之术而欲求前之功,治国之意终于未明,而今日之国势亦终于未善,而无所复论矣。
何谓今日之士未善?
自古国家,曷尝不以任贤使能为急欤?
然而以意行事,以人胜法者,乃今日之所讳也。
故事之曲折,无不诿法;
习而行之,吏胥所工,士大夫愧焉。
幸时无事,将迎唯诺,自可称职,而贤能遂至于无用矣。
其无用也,故今之脩饬廉隅者反以行见异,研玩经术者反以学见非,志尚卓荦者反以材见嫉,伦类通博者反以名见忌。
是岂世之恶贤能欤?
贤能之无用,势有以激之也。
锢于朋党,沈于卑贱,老于岩穴,何不可者!
然而臣窃怪其既无用于今世矣,而风流日以坠失,士俗日以颓败,官无素望,人无定品,诸路无平时之帅,群僚无充事之员,举踌躇叹息而且以乏材为患者,何欤?
岂其既以为无用而可以抑遏,又以为有用而不可磨灭欤?
然则以为有用而不求其实而收之,以为无用而不思其弊而救之者,何欤?
此臣所以深疑治国之意未明,而使今日之士未善也,陛下盍先明之乎!
若治国之意终于未明,则今日之士亦终于未善,而无所复论矣。
何谓今日之民未善?
三代之养民,臣犹未敢言也。
若夫汉当文、景之际,则公私有馀,武帝则萧然耗矣;
江左元嘉之政,其盛衰亦然。
盖民之贫富,专系其用兵之多少矣。
绍兴之中年乾道淳熙,将五十年,中间用兵一二年尔,亦可谓少矣。
民之富,州县之宽,宜与文、景比,而今日独奈何民力最穷,州县最困欤?
试即士大夫而问今天下之县曰,「某可为欤?
某不可为欤」?
其不可为者十居八九矣。
又试即士大夫而问今天下之州曰,「某可为欤?
某不可为欤」?
其不可为者十居六七矣。
又问其「不可为者何事欤」?
曰:「月桩、板帐钱尔,经总制、上供尔,归正人、官兵俸料尔」。
又问「民力之所以穷者何说欤」?
曰:「役法尔,和买尔,折帛尔,和买而又折帛尔」。
然则国家有休兵之实过于文、景,而天下被用兵之害甚于武帝,何欤?
此臣所以深疑治国之意未明而使今日之民未善也,陛下盍先明之乎!
若治国之意终于未明,则今日之民亦终于未善,而无所复论矣。
何谓今日之兵未善?
古人之兵,以宿师为拙,以聚屯为病,不敢别异于民而特养之,虽特养之,不多数也。
一朝有事,菽椹其食,料简其民,虽少而未尝不胜者,厉而使之也。
今之特养者,将兵、禁兵、厢兵,世世坐食,总其成数,斯不少矣。
古人之兵患未得此数尔,固足横行于天下。
又有特养之大者,御前之军,屯驻四处,铸兵买马,截拨纲运,赀力竭矣,然而上下徊徨,皆曰「兵不可不养也」。
屈意仇雠,坚守盟誓,行人岁遣,琛货空矣;
然而内外怵惕,又皆曰「兵不可用也」。
不知兵既不可不养,而何以反不可用欤?
统副非人,朘刻廪赐,卒伍穷饿,怨嗟流闻。
议者又以为「就使用之,终不可以致其死命也」。
不知既不可用而徒养之,又何以徒养之者为累欤?
然则昔人之能厉其兵虽少而必胜,今日之以兵自累虽多而愈弱者,何欤?
臣所以深疑治国之意未明,而使今日之兵未善也,陛下盍先明之乎!
若为国之意终于未明,则今日之兵亦终于未善,而无所复论矣。
何谓今日之财未善?
财之善者,不曰「米粟布帛取于民力之所有」欤?
及王制浸废,运鱼盐、榷酒茗以佐用度,然终不尽利,而亦不尽以金钱责其下之所无,虽少而不得不足者,盖亦未至于一切肆行而不顾也。
今之茶盐净利,酒税征榷,何其浩大欤!
汉、唐极盛之时,尽一天下之输,曾未能当今三务场之数。
其又有浩大者,经总制钱,强立窠名,从而分隶;
和买、白著,折帛、折变,再倍而取;
累其所入,开辟以来未之有也。
入既若是,出亦如之。
盖尝仓猝不继,相视无策,遂印两界会子而权之者,有年数矣。
不知取钱之多既若是,而何以卒岁扰扰,反忧不足欤?
今天下幸欲暂安于无事,而徒以是钱为患也;
设更有事,其一切不顾而取之者,又将覆出欤?
夫昔者不敢尽取虽少而犹足,今日不顾而取之虽多而犹匮者,何欤?
臣所以深疑治国之意未明而使今日之财未善也,陛下盍先明之乎!
若治国之意终于未明,则今日之财亦终于未善,而无所复论矣。
何谓今日之纪纲法度未善?
昔之立国者,知威柄之不能独专也,故必有所分;
控持之不可尽用也,故必有所纵。
三代以上,星分棋布,悉为诸侯,其自居者千里而已。
此非后世之所能,然犹坚植其四隅,倚之捍禦;
封崇其险阨,示以形势;
至于对立鼎峙,雌雄所争,则必隆其委任,多其分画。
岂无外重生奸跋扈致寇之患哉?
历代相承,莫之或变,盖非不欲其密,而亦不能不使之疏也。
然则尽收威柄,一总事权,视天下之大如一家之细,孰有如本朝之密者欤?
呜呼!
靖康之祸,何为远夷作难而中国拱手欤?
小民伏死而州郡迎降欤?
边关莫禦而汴都摧破欤?
今犹弗之悟也,岂私其臣之无一事不禀承我者为国利,而忘其雠之无一事不禁切我者为国害欤?
岂其能专而不能分,能密而不能疏,知控持而不知纵舍欤?
此臣所以深疑治国之意未明而使今日之纪纲法度未善也,陛下盍先明之乎!
若为国之意终于未明,则今日之纪纲法度亦终于未善,而无所复论矣。
恭承明诏,念军国之利害不能究知,生民之休戚无以自达,法或不宜于俗,事或不便于时。
臣固以为无大于此六者矣,然而当先明治国之意而已。
不先明治国之意,使此六者本伤而末坏,心蠹而枝披,支离涣散,而臣之议论无所复用矣。
诚先明治国之意,则臣今所论,特其目耳。
源流汗漫,变故万端,非兼考古今,不能尽其理;
非并知难易,不能通其变;
非独悟良策,不能操其决;
非豫睹成效,不能待其久也。
陛下不以臣之愚,试留听焉。
诚欲先明所以治国之意,则固当视今之时。
陛下以为今果何时欤?
果微弱欤?
则意固在于强大矣;
果分裂欤?
则意固在于混并矣;
果仇耻欤!
则意固在于报复矣,果弊坏欤?
则意固在于振起矣;
在陛下审观熟察而已。
然则谓今之时为中国全盛、夷狄宾服者,臣恐其名托之而实非也;
谓治国之意当维持保守、兼爱休息者,臣恐其形似之而实谬也;
在陛下果断改为而已。
臣伏观寿皇圣帝在位二十八年,英武刚健,勤劳恭俭,整厉臣工,变移风俗,大志未酬,亲授陛下。
舜、禹之美,二《典》所载,若帝之初,何以过焉!
陛下严祗寅畏,足以膺受付托;
仁恕温厚,足以慰答徯望
虚心无我,足以容受正直;
广览兼听,足以照临欺蔽;
至公寡欲,足以杜塞侥倖;
长驾远驭,足以招徕英杰;
于此而先明所以治国之意,又何难哉!
譬之行天下者,在所问津而已。
干犯旒扆,无任恐惧!
免解谢参政 宋 · 王子俊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二六、格斋四六、见《宋四六选》卷一八、《江右文钞》卷五
童而觅举,白纷未入于能书;
晚乃出山,玄草遂尘于荐纸。
薄言假宠,俾勿徒还,其在衰迟,亦为荣耀。
窃维科目拘挛之弊,多失山林魁磊之英。
昌黎韩愈之将归,自伤莫齿于下士
广文曾生之既摈,人皆致吊于有司。
傥能收拾其所遗,亦足扶持于斯道。
某羁穷一介,坎𡒄百罹。
挟册读书,早参诸老杖屦之末;
焚膏继晷,仅得古人糟粕之馀。
亦尝为俳者之辞,以出应州之试。
瑟虽工而王不好,将以何求;
斤欲挥而质已亡,不如其已。
嗟吾生之至此,彼勍者其为谁?
永惟师友之渊源,岂为科名之得失。
吾玉未尝献,足未尝刖,犹可自珍;
彼力苦易制,价苦易酬,庸何足羡?
已矣风云之梦,归欤之游。
搔首著书,颇为千载之计;
闭门觅句,足了一生之愁。
夜阑山鬼之吹灯,日旰邻僧之送米。
启夕秀于未振,大放厥辞;
发孤笑于群忧,遂忘其老。
偶辍犁锄于谷口,来瞻观阙于行都。
吕医之布衣芒鞋,尚须薰沐;
冯谖之蒯缑剑铗,谁念归来
鸟已倦而欲还,人不知而奚愠?
不图金匮石室之彦,务广竹头木屑之储,下急急之符而取将,采平平之策而荐进。
宝藏康瓠,适用伊何,刻画无盐,过情已甚。
迄疏荣于北阙,许偕计于南宫。
虽技断断兮无他,得此已幸;
然发种种其如此,岂有能为?
第惟微么,重以朴野。
翻十二经以说,焉能动于老聃
三千牍而来,不加多于方朔
乃以巴人下里之曲,猥玷蓬莱道山之藏。
傥因是而获传,亦此生之至愿。
亶时幸会,厥有由缘。
某官文掞国华,学传圣韫。
人循循其善诱,温其玉振之音;
心休休其有容,籍甚海涵之量。
晋席登庸之拜,益殚甄冶之私。
谓鸴鸠飞抢榆枋,虽无它望;
而蠹鱼生死文字,是亦可怜。
傥令一善之弗庸,时谓匹夫之弗获。
乃曲收于芝箭,以上彻于冕旒,俾少酬铅椠之劳,以归见乡曲之士。
某敢不激昂宿志,䌷绎旧闻。
穷当益坚,肯但攻发策决科之学;
死且不朽,更勉图传世行后之方。
不为小人之归,是乃国士之报,过此以往,莫知所裁。
赵师日韵二首 其一 宋末元初 · 王柏
五言律诗 押鱼韵
佳士温其玉,相亲意豁如。
窗前千个,灯下一编书
交道无穷达,人情自密疏。
清风明月夜,或可访吾庐。
吉州江西提举大监麋公行状景定五年八月 南宋 · 黄震
 出处:全宋文卷八○五六、《黄氏日钞》卷九六
公麋氏,讳弇字仲昭
父讳溧,朝请大夫太常卿,累赠银青光禄大夫
大父讳师旦,朝请大夫尚书左司郎中,累赠正奉大夫
曾大父讳锴,朝请大夫致仕,累赠金紫光禄大夫
其先东海人,系出楚大夫,受封麋亭,子孙以其封姓。
汉有为吴郡太守者名豹,始就家于吴,遂为吴显姓。
自金紫后三世皆儒科,益以行义闻天下。
金紫壮年繇博士持使节,荣涂衮衮矣,一与秦桧议不合,辄弃官,号如止居士终其身。
正奉尤乾、淳间伟人,尝馆伴,时虏气尚骄,使者望其貌,闻其言,辄惊服。
银青宝庆初谏官,却风旨不劾真西山,宁身去。
识者觇麋氏将又有人,而公复名世,实银青嫡子。
幼力学,甫弱冠,请国子举,明年太学,又明年公试入等。
俄连丁外内忧。
服除,将升舍,司成王公与权勉之仕,曰:「岂必待科第哉」?
遂以银青恩入仕。
既仕,犹四以锁厅荐。
复习讲学宏词科,文誉铿然缙绅间。
初调监临安府新城税,未赴,以材选从事宝应州制司
宝应淮安邑,攻守具未之讲,公亲习士卒,捐己俸旌善射,启郡将葺城壁,州于是始有备。
州复为邑,公亦淮东总领所中酒库。
一日视支军粮,启钥而敖已罄,军几变。
公笑谕别有仓,亟白于长,移他米予之,哗者帖然。
于是其长以为能,辟升添差干办公事
运米五十二万石有奇,籴四十万石有奇,尽革前扰,而事立办。
朝廷又以为能,减举员一、循资二,差监同三省枢密院激赏库
以举者合格,京官,知绍兴之山阴镇江之丹徒两县。
遂由淮东安抚司机宜文字通判扬州,复由江东安抚司参议官建昌军,所至又皆有贤名。
山阴旧苦催科,往往抑税长代输,至是郡议排甲以易之。
公言:「此不在变法而在择县令
县令得人,税长可,排甲亦可。
否者税长弊,排甲独无弊乎」?
复釐正税长苗税,果不趣而办。
听断明允,民誉方都,而吏独患之。
会有逸邸第者,公追取急,至借扰以下石公
公曰:「有是哉」?
即日行,父老遮留不为止。
丹徒尤大坏不可为。
先是,县之接送,令凡纳堂日用百需皆出于吏,吏得并缘为奸,名曰纳钱,里正至破产不能支。
事有必不可行者,则又伺上司,专卒恐喝,逼其令必行,曰:「非此费莫出」。
每岁青黄不交,辄预借苗以取苗子钱。
县多山,田率苦旱,每一体放,计会放价,或反多于纳苗价,民以此重困,而令亦无终更者。
公至,首严纳堂之禁,使县吏不得扰民。
遍吁山邑之穷,使专卒不得扰县,上下守信,纲解以时,久之自无用乎专卒催科,则给引使自承,设匮使自投缴,百姓不复费一钱。
都各置人直,县给里正紫袋,使往来有公事吏不得高下其手。
旧有折罗、折二钞,公亦并为一。
略遇旱辄亲自检实,白之郡,早减放民,无用嘱吏。
由是执役户或终岁不入县门,田里熙然,复为太平官府。
听事亦撤之一新。
诸司交荐政绩,谓表表八郡三十九县之上。
县之人亦至今立石颂德,如朱采家《义役记》可考。
其在淮东时,制置丘公岳事多倚决。
公尤拳拳备禦,一司就食,出幕视众常独后,忧荩之状可掬。
其在扬州,尝委虑囚,无辜连系者皆立释之,小大欢呼。
其在江东,差摄当涂守,寓身佥舍,斗籴自供,日惟孜孜郡政。
新守韩补至,讲交承礼,不受馈馈,事例一不受,为上其政绩。
建昌,民词遮道者数千,公立剖决,皆洞见其情。
既至,首蠲军场未催苗三千三百石有奇,县给袋历,使申述民隐。
豪族有诬平民为盗者,狱已具,公直之,武断之风遂戢。
岁适艰雨,公斋素踰月以祷,一夕露祷曰:「愿降罚守臣,毋流灾于百姓」。
顷之天大雨。
银青公宰蕲之广日,尝推广先儒法,以其出于官者为官社仓,出于民为民社仓。
至是公节淫窒蠹,得米二千斛贮官社,分委寓贵劝率诸邑,得米谷余二十万石贮民社,以接养方来。
复以酒息之赢例归郡将者委官别掌,籴米二千余石以平籴,佑助社仓之所不及。
故是行也,公虽以谗去,而名益彰。
干办行在诸军审计司,督运淮东,称旨,除大府寺丞
日押钞引三千必足,曰一日须办一日之事。
度支郎官
旧本部五司印通用,无所考柅,公始白长贰,支帖止用度支印。
御前军器所俄请帮天府新刺军六十余人,公谓此不于天府元招军分则于军器所缺额填理,岂可创廪无额之军,以开无穷之弊?
内司惮公,不复敢言。
会当轮对,公首疏奏畏天、爱民、讲学、修政、求贤、听言六事,皆银青公尝援先朝事以告宁庙,而公复援之,各证以今上亲行之事,乞随事推广,言婉意切。
天颜开纳,因问近日贪风未革,公乞奖廉。
问为谁,以陈垲陈昉对,上首肯之。
次劄乃奏本职度支事,谓:「自荆襄淮蜀蹂践而岁供不入帑藏,自四路二十七郡选年而岁解不及元额,牙契属封桩而经总之额亏,市船属省所而收趁之利亏。
入者失陷,出反增益。
身丁钱已除放,犹取办版曹
楮皮钱合科还,亦取办版曹
军衣折支向有贴科,今增数加倍;
雪寒给散元许借拨,今尽数责偿。
潭、婺买罗,特出一时指挥,而今乃遂为年例;
岁币银绢本以余剩桩备,而今乃定为月解。
兼今日财计在版曹者少,在国用封桩者多,而内藏所积又不预焉。
均是国家府库,均是国家支费,自分彼此,臣窃惑焉」。
玉音因及州县财赋失陷,公对以守令不得人,致贫民反受重催抑纳之苦,上是之。
差兼权右司
丁大全已阴夺政柄,公守正不阿,于都曹惟法是视。
季全者,父、叔父皆为富民潘应芾威使杀之,事下宪司七八年,潘不就逮,反以其弟争产事讼季于溥牵制之。
公谓杀人事重,争产事轻,并宪司理究,庶雪死者之冤,否者自当反坐。
于是有其爱客同朝者挟势属公避宪司,公毅不从。
俄有旨令公删改赦令,公因言:「天下之财孰非君上之物,何内藏库有欠,过郊赦独不放免?
内库自宝佑以前虽有欠籍,并无起解,蠲虚数以行实惠,何惮不为」?
大全方以趣办为能,益不便公所为,出公知台州
州有哄卒久未惩,骄蹇日甚。
公密访前偶乱者六人解制斩之,弛其余不问,一州惊服。
郡计久虚,公一以文清李公守郡时旧事为法,撙节以足纲解,虽己俸亦积不支,冀全一郡于汤火煎熬中。
而阿大全意聚歛者复督旧欠愈急,公陈:「财计本末,不过此数,岂有其他谬巧」?
大全怒,嗾言者镌罢公。
大全罢,公除侍左郎中,寻迁尚书右司郎中
公居铨衡,人不得干以私。
右司乃旧所职,或以前此太执方戒公,公曰:「禀性方拙,岂能复揉为圆」?
时胡马犹饮江未退,赤白囊交驰,吏欲便奔趋,佥拟率就寓廨,公独曰:「吾侪省属也,不造都曹,何以安人心」?
白之庙堂,即日循旧入局,缙绅动色,以倥偬中复见整暇官仪为贺。
自尔定淮军分屯之议,趣淮民招收之令,公赞画居多,然终以执方又罢。
甫踰月,江面肃清,今丞相宣抚入正揆席,首除公将作监淮东总领,兼知镇江府
公知总所财计前后政混淆,而生券无定额,尤不可稽,请截界管饷,而改生券属制司,从之。
后遂遵守为法。
此司自秦桧之仓卒欲罢兵,尽举所隶财赋以养四大屯,本非善后之道。
承平日久,稍从计,财源所出,如茶盐之属,渐已改他司,而甚者复以不请科降为小忠,至竭释司存之有,于是扰始及民,而围田租取斛面最甚。
公至,悉从宽减。
旧以买军需取赢,公阅旧籍,卒三数年后方追及倍称之息,又零取于所差将校虚摊之家,囚系多死者,公亦抑不行。
惟力事科请,宣限支给必欲常有半年储,虽屡渎不暇顾。
总饷之法,当求之上而不当求之下,当明陈利害之大而不当阴居逋欠之小。
求之上且大者,为国家根本之盛心;
求之下且小者,为一己计利害之私心也。
终公之任,三道官吏人户凡有关于总所者如执热之濯清风,一时快如也。
镇江之政,凡可为保障计者尤无所不用其力,饬江防,宽苗税,理民冤,总府事烦,至病剧不少懈。
郡之供帐俸料以兼职也不受,其已造迓新之物则封之郡帑,以俟别迓新。
郡民所仰金坛,而琪村河久塞,有不逞者利小民陆行,车子过其门邀一千,议开浚辄沮之。
公廉知其故,方决于兴役,而召命班矣。
于是有年九帙而司封驳者,昏不知所为,误驳公党大全,传一时为笑,公亦笑。
久之,乃差知安吉州,两易知吉州
道过临川丰城间,老稚阗诉,问之州民也,苦纲吏虚摊,流离至此,愿公救我,复得见乡井。
公为申湖广总所,榜放八十余万缗。
苗额旧二十六万石,今才十八万石,余悉取办斛面,是豪强漏落者全不输,而输者反倍输也。
公为挨实,庶几经界正而赋役均。
吏有以收苗优润钱敝例呈者,公曰:「我万欲优润百姓,反使百姓优润我耶」?
有浮桥久圮,溺死者众,遂委官别储以修桥,且以免收渡钱。
桥成,百姓欢呼,剪䌽书旗,曰麋公桥。
他如修城郭、𥔍街衢、创佥舍,一廉之积,百废具兴,遂有旨令兼提举江西常平茶盐事。
公自镇江两司,劳勚至病,归家年余未瘳,庐陵之命屡辞不获,黾勉就道,至是复当共二之剧,悉力爬梳,寝食俱废,民瘼关他司者复力疾藁请。
由是病日增,作书别其兄宝庆史君󰐴,情辞慷慨,笔力尚劲。
越三日,即却药呼其子谓曰:「疾已不可为,然我得其死矣。
传清白,保坟墓,尔其勉之」!
遂终于州之正寝。
端肃精爽,宏毅周密
平生以人物为己任,以民命国脉为己忧。
见一善推挽不遗力,闻一疾苦营救不遗力。
客有过门,必问得人焉否?
尝午夜力疾阅案牍,客劝少休,答谓:「如此,犹恐不免过,况敢以民社地养痾乎」?
此虽二事也,实一念也。
人物所为民命国脉地者也,恻怛一念,上可与天通,故虽职位未至通显,德泽未能遍及,而至忱未有不动。
死之日,州民巷哭,天下贤士大夫识与不识,闻之莫不失声相吊,曰善人云亡。
呜呼,此岂易与势利之人言者哉!
然公虽最喜延纳,笑语使人意倾,而外和内刚,纤芥不苟合,尤多与权势忤,故每之官辄论罢,然每罢辄益奋,凡其罢皆其荣。
庐陵始不以罢为荣,然身又死,恻怛之通天者获佑固如是耶?
呜呼,又安知势利之人反不以公为戒也哉?
然大丈夫生天地间,要当视天地间事皆己事,随力量所至扶植之,孜孜矻矻,之死靡他,他非所计也。
故公垂死之言曰:「我得其死矣」。
呜呼,此则公之心也,敬为表而出之如此。
若其事父母尽孝,居忧殆不胜丧。
事兄以悌顺,齐家以严,而与宗族睦,贫者馈之,幼者立之师,女失怙恃者长育之至遣嫁,大略仿范文正义庄,而力未能尽及。
处朋友乡党尽情,患难死丧必救恤。
居官廉,俸非赤历不支,饮宾客皆己俸,台郡互送不以入私帑。
虽四拥州麾,两持使节,产业无所增。
为治不求声名,所至亭榭书板惟葺其颓漏,剔其漫灭,未尝作新,曰某官所创。
惟于民事慨焉尽其心,察弊防奸,老吏缩首,抑强扶弱,豪民屏气。
立朝议政,尤号知大体,故名公大臣交相荐誉。
退而家居,人士过吴者必求识,监司太守下事者必谋政,人马每杂遝所居三渎桥闾巷间。
悲夫!
今亡矣。
其自奉俭约,尤人所难堪,绝燕游,屏玩好,身不知有仕宦之乐,以至于死,是又可悲也夫!
公生于开禧三年十月一日,殁于景定五年二月六日,年五十九。
积阶可至朝议大夫,以不自陈,止朝奉大夫
自号落落翁,扁其斋曰「日三省」,故人或称之曰省翁。
娶夏氏,累封宜人
子男一人:德龙,迪功郎,前主钱塘县簿
女一人,尚幼。
孙男三人:某、某、某。
其子以十月五日丙午从公治命,近银青兆,葬公临安府富阳县白升村,其原曰仙隐。
前葬,以其历官行事来曰:「愿有状」。
谨按,行有状,为告太史氏役也。
公之官于法虽未得谥,而公之行有足为后世法。
自古史官之录善以劝后,岂必皆有谥者
震于公为门下士,辱知异俦等,虽不敢自谓亦知公,而谊不得辞,姑摭其实辑之,庶几太史氏见之,曰是其言非阿所好者,而采择之,而润色之,而为天下后世特书之。
是年八月十五日,门生从事郎、宣差充两浙西路提点刑狱司同提领镇江府转般仓分司干办公事黄震谨状。
陆宣公奏议 元 · 叶懋
 出处:鄱阳五家集卷十一
有唐三百年,贤相六七作。
伟哉陆宣公,忠烈宏烜赫。
奏书数百篇,千载焕丹雘。
郁郁王佐才,渊渊洙泗学。
溥施经济功,历吐匡君略。
惜哉生不辰,乃致身遭阨。
温其玉无瑕,粹然金有烁。
我观唐室中,国步实再愕。
颇于艰难际,获睹二三策。
君心变安危,臣志惟謇谔。
忠良世无几,谀佞日累百。
究竟谁为功,忽弃遗草泽。
但馀青史中,英论辉简册。
高风凛如在,开卷知吾获。
长歌思古人,泫然清泪落。
孝子诗五十韵 元末明初 · 凌云翰
 押词韵第一部
古云孝悌至,可与神明通。
其深入厚地,其高亘苍穹。
上广圣之治,下变时之雍。
流观孝子传,乃见古人风。
保定地清远,形胜当要冲。
天民有苗裔,良知自孩童。
氏续并明彊,道继勾漏洪。
温其玉出璞,烂兮金在镕。
岂惟竭其力,亦复殚其恭。
堂前荆树紫,阶下萱花红。
身无千钟禄,心有一寸彤。
板舆快秋爽,菜服明春浓。
常存怀橘念,每感断机功。
覆杯戒前日,温席当严冬。
但知子力尽,孰计时运终。
王纲一解纽,四海皆兴戎。
无城不兵甲,无地不燧烽。
南方乱豺虎,中泽飞雁鸿。
堪舆岂不大,仓卒难为容。
他山号明府,拔地多奇峰。
避难屡跻险,充饥晅致供。
俄然大风作,出自空谷中。
其行若有隧,其孽为召凶。
亟思逃匿地,庶保圣善躬。
朅来众黔首,过半摧霜锋。
生还访故里,旧业无遗踪。
所恃靡毫发,惟孝持心胸。
神忽凭妪体,言犹在人聪。
汝能笃以孝,吾斯启其衷。
匪为一时幸,永俾后裔隆。
易水流汤汤,金台屹崇崇。
岂无慷慨士,亦有文章公。
皆言孝子,不愧江次翁
官将立华表,人岂弃黄钟。
绣衣行荐鹗,彩笔竞雕虫。
为亲捧儒檄,讲道居黉宫。
遂令燕赵俗,直与邹鲁同
忽罹陟屺戚,已从若堂封
哀伤动桑梓,悲惨连
诵诗后蓼莪,读礼先檀弓
深戚养之薄,殊胜祭者丰。
端因事迹美,益见传语工。
圣世惇孝悌,淳风迈义农。
车书涀文轨,声教渐西东。
孝子复有子,承宗兴宗
梧冈孤凤鸣,柏府一马骢。
移悌为长顺,移孝为君忠。
垂名照青史,应瑞踰黄琮
我歌孝子诗,锡类期无穷。
荣寿诗毛维之父母七十岁 明 · 罗玘
 出处:圭峰集卷二十六
青精晨双盂,并几日华在。
朵颐白齹齹,刀切万粒碎。
芹香龈腭馀,椒桂众臭退。
达生有至理,婴色养其内。
西南走逡巡,结发老东莱
令子温其玉,赭案端委佩。
谁能驱飞车,定省日可再。
浮名天宇云,此日真足爱。
明堂孝理初,群工正熙载。
天颜违咫尺,行迈决旋硙。
前驱报亲闾,昼锦逼卮敦。
上方紫金丹,更助餐沆瀣
王子静小影 其一 明末清初 · 钱澄之
七言绝句 押鱼韵 出处:田间诗集卷第二十七
与子静别时,君年才二十,予到中州寄以长句云云。顷再过燕台,出示此图,犹予别后五年作也,视予别时已较稍苍,但辅颊眉目之间,宛然可认。况今又复十年,其苍有加,则予老益可知矣。回忆青箱堂上,予以方外老狂从文贞公,踞榻纵谈,谐谑间作,公大忻然粲齿,诸昆弟倾耳匿笑,犹前日事也。西州再过,能无怆感?因君属题,用以寄慨。
表里温其玉不如,整襟端坐过庭馀。
萧然一榻无他嗜,祇有青箱旧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