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二教论 其一 归宗显本一 北周 · 释道安
出处:全后周文卷二十三
有东都逸俊童子,问于西京通方先生曰:仆闻风流倾坠,六经所以缉修,夸尚滋彰,二篇所以述作,故扰柔弘润,于物必济,曰儒,用之不匮,于物必通,曰道,斯皆孔老之神功,可得而详矣。近览释教,文博义丰,观其汲引,则恂恂善诱,要其旨趣,则亹亹慈良,然三教虽殊,劝善义一,涂迹诚异,理会则同,至于老嗟身患,孔叹逝川,固欲后外以致存身,感往以知物化,何异释典之厌身无常之说哉。但拘滞之流,未驰高观,不能齐天地于一指,均是非乎一气,致今谈论之际,每有不同,此所谓匿摩尼于胎[B],掩大明于重夜,伤莫二之淳风,塞洞一之,玄旨,祈之弥劫,奚可值哉。敬请先生,为之开阐,通方先生曰:子之问也激矣哉。可谓穷辨未尽理也。仆虽不敏,稽疑上国,服膺灵章,陶风下席,今当为子略陈其要,夫万化本于无生,生生者无生,三才兆于无始,而始始者无始,然则无生无始,物之性也。有化有生,人之聚也。聚虽一体,而形神两异,散虽质别,而心数弗亡,故救形之教,教称为外,济神之典,典号为内。是以智度有内外两经,仁王辩外二论,方等明内外两律,百论言内外二道,若通论内外,则该彼华夷,若局命此方,则可云儒释,释教为内,儒教为外,备彰圣典,非为诞谬,详览载籍,寻讨源流,教惟有二,宁得有三,何则,昔玄古朴素,坟典之诰未弘,淳风稍离,丘索之文乃著,故包论七典,统括九流,咸为治国之谟,并是修身之术,故艺文志曰。
儒家之流,盖出于司徒之官,助人君顺阴阳,明教化者也。游文于六经之中,留意于五德之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宗师仲尼,其道最高者也。
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者南面之术,合于尧之克让,易之谦谦,是其所长也。
阴阳家者流,盖出于羲和之官,敬顺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时,此其所长也。
法家者流,盖出于理官,信赏必罚,以辅礼制,《易》曰:先王以明罚敕法,此其所长也。
名家者流,盖出于礼官,古者名位不同,礼亦异数,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此其所长也。
墨家者流,盖出于清庙之官,茅屋棌掾。是以贵俭,养三老五更。是以兼爱,选士大射。是以上贤,宗祀严父。是以右鬼,此其所长也。
纵横家者流,盖出于行人之官,孔子曰:诵诗三百,使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又曰:使乎使乎,言其当权事制宜,受命而不受词,此其所长也。
杂家者流,盖出于议官,兼儒墨,含名法,知国体之有此,见王治无不贯,此其所长也。
农家者流,盖出于农稷之官,播五谷,劝耕桑,以足衣食,故八政一曰食,二曰货,此其所长也。若派而别之,则应有九教,若总而合之,则同属儒宗,论其官也。各王朝之一职,谈其籍也。并皇家之一书,子欲于一代之内,令九流争川,大道之世,使小臣竞辨,岂不上伤皇极莫二之风?下开拘放鄙荡之弊,真所谓巨蠹鸿猷,眩曜朝野矣。
佛教者,穷理尽性之格言,出世入真之轨辙。论其文则部分十二,语其旨则四种悉擅。理妙域中,因非名号所及;化擅系表,又非情智所寻。至于遣累落筌,陶神尽照,近超生死,远证泥洹,播阐五乘,接群机之深浅,该明六道,辩善恶之升沈,夐期出世,而理无不周,迩比王化,而事无不尽,能博能要,不质不文,自非天下之至虑,孰能与斯教哉!虽复儒道千家,墨农百氏,取舍驱驰,未及其度者也。唯释氏之教,理富权实,有余不了,称之曰权,无余了义,号之为实,通云善诱,何成妙赏。子谓三教虽殊,劝善义一,余谓善有精粗,优劣宜异,精者超百化而高升,粗者循九居而安息,安可同年而语其胜负哉。又云教迹诚异,理会则同,爰引世训,以符玄教,此盖悠悠之所昧,未暨其本矣。教者何也?诠理之谓;理者何也?教之所诠。教若果异,理岂得同?理若必同,教宁得异!筌不期鱼,蹄不为兔,将为名乎,理同安在?夫厚生情笃,身患之诫遂兴;不悟迁流,逝川之叹乃作:并是方内之至谈,谅非逾方之巨唱。何者?推色尽于极微,老氏之所未辩;究心穷于生灭,宣尼又所未言:可谓瞻之似尽,察之未极者也。故《涅槃经》曰:分别色心,有无量相,非诸声闻缘觉所知。且声闻之与菩萨,俱越妄想之乡,菩萨则惠兼九道,声闻则独善一身,其犹露润之方巨壑,微尘之比须弥,况凡夫识想,何得齐乎?故净名曰,无以日光,等彼萤火。若夫以齐而齐,不齐者未齐矣;以齐而齐,于齐者未齐焉。余闻善齐天下者,以不齐而齐天下者也。何须夷岳实渊,然后方平;续岛截鹤,于焉始等:此盖狷夫之野议,岂达士之贞观!故谚曰:紫实昧朱,狂斯滥哲。请广其类,更晓子怀,上至天子,下至庶人,莫不资色心以成躯禀阴阳以化体,不可以色心是等,而便混以智愚,安得以阴阳义齐,则使同之贵贱?此之不可,至理皎然,虽强齐之,其义安在。
广宏明集序 隋末唐初 · 僧道宣
出处:全唐文卷九百十
自大夏化行。布流东渐。怀信开道。代有浇淳。斯由情混三坚。智昏四照。故使浇薄之党。轻举邪风。淳正之徒。时遭佞辩。所以教移震旦。六百馀年。独夫震虐。三被残屏。祸不旋踵。毕顾前良。殃咎已形。取笑天下。且夫信为德母。智实圣因。肇祖道元。终其正果。据斯论理。则内倾八慢之惑。覈此求情。则外荡六尘之蔽。萧然累表。非小道之登临。廓尔高升。乃上人之翔集。然以时经三代。弊五滓之沈沦。识蒙邪正。铨人天之法网。是以内教经纬。立法衣以摄机。外俗贤明。垂文论以宏范。昔梁钟山之上定林寺僧祐律师。学统九流。义包十谛。情敦慈救。志存住法。详括梁晋。列辟偫英。留心佛理。构叙篇什。爰撰宏明集一部一十四卷。讨颜谢之风规。总周张之门律。辨駮通议。极情理之幽求。穷较性灵。诚智者之高致。备于秘阁。广露尘心。然智者不迷。迷者非智。故智士兴言。举旨而心通标领。迷夫取悟。繁词而方启神襟。若夫信解之来。谅资神用。契必精爽。事袭元模。故信有三焉。一知二见。三谓愚也。知谓生知。佩三坚而入正聚。愚谓愚叟。滞四惑而溺欲尘。化不可迁。下愚之与上智。中庸见信。从善其若流哉。是以法湮三代。并惟寡学所缠。故得师心独断。祸集其计。向若披图八藏。综文义之成明。寻绎九识。达情智之迷解者。则正信如皎日五翳。虽掩而逾光矣。余博访前叙。广综宏明。以为江表五代。三宝载兴。君臣士俗。情无异奉。是称文国。智藉文开。中原周魏。政袭昏明。重老轻佛。信毁交贸。致使工言既申。佞倖斯及。时不乏贤。剖心特达。脱颖拔萃。亦有人焉。然则昏明互显。邪正相师。据像则云泥两分。论情则倚伏交养。是以六术扬于佛代。三张冒于法流。皆大士之权谋。至人之适化也。斯则满愿行三毒之邪见。净名降六欲之魔王。咸开逼引之殊途。各立向背之宏辙。今且据其行事。决滞胥陵。喻达蒙泉。疏通性海。至如寇谦之拒崔浩。祸福皎然。郑霭之拒周君。成败俄顷。姚安著论。抑道在于儒流。陈琳缀篇。扬释越于朝典。此之讽议。涅而不缁。坠在诸条。差难综缉。又梁周二代。咸分显晦之仪。宋魏两朝。同乘宏诱之略。沈休文之慈济。颜之推之归心。词彩卓然。迥张物表。尝以馀景。诚为举之。弊于庸朽。综集牢落。有汉阴博观沙门。繁赞成纪。顾惟直笔。即而述之。命帙题篇。披图藻镜。至若寻条揣义。有悟贤明。孤文片记。撮而附列。名曰广宏明集一部三十卷。有梁所撰。或未讨寻。略随条列。铨目历举。庶得呈诸未睹。广信释纷。拟人以伦。固非虚托。如有隐括。览者详焉。
造塔功德经序 初唐 · 释圆测
出处:全唐文卷九百十二
夫塔者梵之称。译者谓之坟。或方或圆。厥制多绪。乍琢乍璞。文质异宜。并以封树遗灵。扃铃法藏。冀表河沙之德。庶酬尘劫之劳。岂伊弓剑衣冠。言申永慕。禹陵孔壁。用显缄藏而已哉。将有量等大千。覆三界而高梵世。取均庵果。偶枣叶而譬针锋。洪纤两途。福应无二。大小千计。净心终一。何只黄金白玉。架迥争晖。火齐水精。浮空竞彩。夕震祥飙之响。入镂铎以流清。晨霏仙露之甘。上雕盘以凝泫。至乃位隆三果。勋重四禅。高升有顶之宫。行届无灾之地。斯教之宏旨也。此经以永隆元年冬十一月十五日。请天竺法师地婆诃罗与西明寺沙门圆测等五人。于宏福道场奉诏宣译。至其年十二月八日终其文义。庶斯法宝。周给大千。俾彼慧灯。照融三界云尔。
游仙二十四首 其十六 中唐 · 吴筠
押侵韵
高升紫极上,宴此玄都岑。
玉藻散奇香,琼柯流雅音。
灵风生太漠,习习吹人襟。
体混希微广,神凝空洞深。
萧然宇宙外,自得乾坤心。
奉和郎中题仙岩瀑布十四韵 中唐 · 灵澈
押先韵
致闲在一郡,民安已三年。
每怀贞士心,孙许犹差肩。
采异百代后,得之古人前。
扪险路坱圠,临深闻潺湲。
上有千岁树,下飞百丈泉。
清谷长雷雨,丹青凝霜烟。
遥将大壑近,闇与方壶连。
白石颜色寒,老藤花叶鲜。
轩皇自兹去,乔木空依然。
碧山东极海,明月高升天。
平野生竹柏,虽远地不偏。
永愿酬国恩,自将布金田。
穆穆早朝人,英英丹陛贤。
谁思沧洲意,方欲涉巨川。
易易歌 其一 解悟成佛九首 唐 · 敦煌曲子
押歌韵 出处:敦煌歌辞总编卷四
解悟成佛易易歌。
不劳持诵外求他。
若能扬簸贪嗔却,高升彼岸出泥河。
按:敦煌歌辞总编卷四(○七○二)
冯捐大夫助上元斋词三首 其二 中元 唐末至五代 · 杜光庭
出处:全唐文卷九百三十五
伏闻黄箓明科。紫阳具典。元元胜力。丹宣恩。拯拔幽沈。照临冥夜。古今宗禀。生死衔恩。有感必通。所祈克应。今月二十六日。是臣亡妣赠陇西郡太夫人忌辰。辄因玉局坛场。中元斋荐。同申修奉。冀达真灵。伏愿亡妣乘此福缘。高升道境。游神碧落。蜕影丹台。永登快乐之乡。克證希夷之道。
往生西方略传新序 北宋 · 释遵式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
维西方净土者,琼林宝网,珠阁瑶池。超亿刹于玉毫,耀千光于沙界。诸佛同赞,群贤所宗。遍吉、曼殊,咸愿生乎其国;天亲、弥勒,皆誓往于彼方。大圣尚然,况常徒者也。至若散因定业,少善多福,截五道而长骛,眷九品以高升。直到萨云,无复退转。故彼佛本愿云:设我得佛,十方众生,至心信乐,欲生我国,乃至十念。若不生者,不取正觉,唯除五逆,诽谤正法(五逆者,出佛身血、破和合僧、杀阿罗汉、杀父、杀母也。)。今既幸无逆罪,不谤大乘,岂有愿求而不遂也?况复《十六观经》云:下品下生者,具足诸罪,四重五逆,谤方等法,地狱火现。十念称佛,地狱猛火,化清凉风,即生彼土。斯则又许逆罪之辈,十念得生,况无者乎?推此而言,宜各自信,凡愿生者无不遂心。故天台智者临终赞曰:四十八愿,庄严净土。华池宝树,易往无人。火车相现,一念改悔,尚得往生,况戒慧熏修,行道力故,实不唐捐。又本愿云:十方众生,闻我名号,系念我国,回向欲生。若不果遂者,誓不成佛。又应校量业行久近者,十念信乐,尚生彼国,况复一日生信乐者?况复一月一年一生而信乐者耶?又应校量灭罪轻重者,一念灭八十亿劫生死重罪(重罪者,即前五逆也。)。一念称佛,灭罪既尔,况复十念所灭罪耶?况复一日一月一年一生念佛所灭罪耶?重逆尚灭,况轻罪乎?又应校量念佛功德比馀善根优劣之相者,经云:若人以四事极好之物,供养三千大千世界满中阿罗汉辟支圣人,所得福德,不如有人一合掌,一称南无佛陀。如彼大千圣福,假使百分千分百千亿分,算数譬喻,皆所不及一称佛名者,功德无量。一称佛名,功德尚尔,况复十念佛者,况复一日一月一年一生念阿弥陀佛者,所得功德耶?复次应知,念佛之人现世安隐,众圣守护,离诸灾厄。且近校量今时风俗,竞祭鬼神,求其福祐,望得安稳。信邪杀命,造罪结冤,必无福庆而可利人,虚招来生地狱罪报。《易》曰: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杀生害命,祖承祭法,非一朝一夕,岂非积不善耶?殃咎何疑也?若言杀生非不善者,古今帝王何故仁慈化世,胜残去杀,禽鱼遂性,令登寿域,咸称善耶?然祭祀之法,天竺韦陀、支那祀典,既未逃于世论,真俗流之罪经。周公虽称事神,不达汇征之道;仲尼焉能事鬼,盖迷六趣之源。《老子》既混于九流,《庄子》未移于百氏。唯释宗所辨,曲尽其理。天趣在上,人居其次,修罗处中,鬼畜斯下。今以人事鬼,其犹俛首就足,抑君奉民,何逆之甚也?又鬼有邪力,事之既久,物党方类,死堕其中,世其迷哉!且三界大师,万德慈父,归之者罪灭,向之者福生。诸经具说,若能暂归三宝、受持一佛名者,现世当获十种胜利:一者昼夜常得一切诸天大力神将、河沙眷属隐形守护。二者常得二十五大菩萨,如观世音等,及一切菩萨常随守护。三者常为十方诸佛昼夜护念,阿弥陀佛常放光明,摄受此人。四者一切恶鬼,若夜叉、若罗刹,皆不能害,一切毒蛇、毒龙、毒药,悉不能中。五者一切火难、水难、冤贼、刀箭、牢狱、枷杻、横死、枉死,悉皆不受。六者先所作罪,皆得消灭;所杀冤命,彼蒙解脱,更无执对。七者夜梦正直,或复梦见阿弥陀佛胜妙色像。八者心常欢喜,颜色光泽,气力充盛,所作吉利。九者常为一切世间人民恭敬供养,欢喜礼拜,犹如敬佛。十者命终之时,心无怖畏,正念欢喜,现前得见阿弥陀佛,及诸圣众持金莲台接引,往生西方净土,尽未来际,受胜妙乐。诸有智人,请观念佛所获现世福利功德,岂同世人祠祀之法,现无福利未来受苦耶?又复当信一切大乘经典,皆赞西方庄严净土,劝令往生。若《华严》、《方等》、《般若》、《法华》、《涅槃》诸部诸经,皆示行相及赞功德。又诸菩萨、天亲、龙树,皆各造论,称赞净土。又此方诸法师、禅师,各造论著疏,光赞西方。道安法师《往生论》六卷,慧远法师造《观经疏》一卷,天台智者造《十疑论》、《观经疏》、《弥陀经疏》各一卷,道绰禅师撰《安乐集》三卷,善导和尚立五会教劝人念佛,造《观经疏》一卷,《二十四赞》、《六时礼文》各一卷,怀感法师得《念佛三昧》,造《决疑论》七卷,慈悯三藏撰《净土慈悲集》三卷,慈恩法师造《弥陀经疏》二卷,镇国沙门澄观造《观经疏》一卷。有谁闻此众圣称扬敦劝往生而不信乐?除及不肖人痴瞑无智者。斯更复引自古及今,西天东夏道俗士女、往生高人三十三条显验之事,具示将来诸有贤达,愿共往生也(《天竺别集》卷中。又见《乐邦文类》卷二。)。
慧:《乐邦文类》作「定」。
往生决疑行愿二门序 北宋 · 释遵式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乐邦文类》卷二
维安养宝刹,大觉攸赞,三辈高升。夕孕金华,列宿犹暂于海滴;晨游玉沼,世灯彊喻于河沙。良以十方爰来,四生利往。虽腾光而普示,终稽首而遍求。故其竺国皇州,自今观古,彼则钜贤至圣,咸舒藻以为盟;此则觉德鸿儒,尽摛毫而作誓。自兹回向绵续,唱和相寻,诚为道德之通衢,常乐之真济者也。但世多创染割截,未识方隅,忽遇问津,靡暂滥吹,或攘臂排为小教,或大笑以为权乘。以其言既反经,人惑常典。《易》不云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况其迩者乎」?遂辄述往生净土决疑、行愿二门。词愧不文,理存或当。视菽麦而且辨,挹泾渭而永分。剪伊兰之臭林,植旃檀之香干。信解行愿,原始要终,不数千言而能备举者,实兹二门矣。
往生净土决疑门 北宋 · 释遵式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乐邦文类》卷四
决疑者,疑为信障。世间小善,尚不能成,况菩提大道乎!古今诸师归心净域者,或制疏解经,或宗经造论,或随情释难,或伽陀赞扬。虽殊途同归,而各陈所见,动盈编帙,寻究良难。今统彼百家,以三疑收尽:一疑师,二疑法,三疑自。一疑师者,师有二种。一邪外等师,倒惑化人,非所承也。二正法之师,复有凡圣因果。凡及因位,容有未了,犹清辩谓今弥勒未是遍知,俟龙华道后方复问津,即其事也。今显示西方令回向者,唯果佛圣师、释迦如来,及十方诸佛。出广长舌,说诚实言,赞劝往生,更何所惑!二疑法者,佛法有二。一者小乘不了义法,二者大乘了义法,大乘中复有了不了义。今谈净土,唯是大乘了义中了义之法也。且小乘经部,括尽贝书,曾无一字赞劝往生他方净土,故《天亲论》云「女人及根缺,二乘种不生」,此即明据也。问:《小弥陀经》等,皆说彼国有声闻弟子,及《鼓音王经》云,佛母名殊胜妙颜,亦应复有女人。答:佛母且指初降生时。成正觉已,国土随净,必无女人。其母或转成男子,如此方龙女;或复命终,如悉达母。有人注论,引此经文而云彼土亦有女人者,非也。声闻如《观经疏》及《十疑论》和会。今明大乘,复有三种。一者三乘通教,此则门虽通大,类神二乘。又当教菩萨虽复化他,净佛国土化毕,还同二乘归于永灭。净土深理,非彼所知,非了义也。二者大乘别教,此明大乘独菩萨法,虽谈实理,道后方證,因果不融。净土则理外修成,万法乃不由心具。虽尘劫修道,广游佛刹,指彼净土因果,但是体外方便,斯亦未了。三者佛乘圆教,此教诠旨圆融,因果顿足。佛法之妙,过此以往,不知所裁也。经曰:「十方谛求,更无馀乘,唯一佛乘」。斯之谓与?是则大乘中大乘,了义中了义。十方净秽卷怀,同在于刹那;一念色心罗列,遍收于法界。并天真本具,非缘起新成。一念既然,一尘亦尔。故能一一尘中一切刹,一一心中一切心,一一心尘复互周,重重无尽无障碍,一时顿现非隐显,一切圆成无胜劣。若神珠之顿含众宝,犹帝网之交映千光。我心既然,生佛体等,如此则方了。回神亿刹,实生乎自己心中;孕质九莲,岂逃乎刹那际内!茍或事理攸隔,净秽相妨,安令五逆凡夫,十念便登于宝土,二乘贤辈,回心即达于金池也哉!信此圆谈,则事无不达;昧斯至理,则触类皆迷。故《华严》云:「心如工画师,造种种五阴。一切世间中,无不从心造。如心佛亦尔,如佛众生然。心佛及众生,是三无差别」。又《起信论》云:「所言法者,谓众生心,是心即摄一切世间出世间法,依于此心,显示摩诃衍义」。《十六观》云:「诸佛如来是法界身,入一切众生心想中。乃至是心作佛,是心是佛」。又《般舟三昧经》云:「佛是我心,是我心见佛,是我心作佛等」。谈斯旨者,大乘卷中粲然可举。至若《法华》妙部,如来亲记往生;《华严》顿谈,普贤躬陈回向。是知弥陀因地,观此理而大誓普收;释迦果成,称此理而广舌深赞。十方三世,莫不咸然。问:如上所明,妙理圆极,为世人尽须观行,然始生耶?答:此不然也。今但直决疑情,令知净土百宝庄严、九品因果,并在众生介尔心中。理性具足,方得今日往生事用,随愿自然。是则旁罗十方,不离当念,往来法界,正协唯心。免信常流,执此非彼。其行愿之相,正在次门,非此所问。况九品生相,各有行类,上辈三品须解须行,故文云「汝行大乘解第一义」,即其人矣。若今之学者,见贤思齐。企金座而高升,唯妙观而是托。若其中下之流,六品生因,只是精持禁戒,行世仁慈。乃至下下品生,本是恶逆,十念情诚,便生彼国。但能知有净土,尽可回心。茍不然者,宁容九品之差降也?三疑自者,问曰:我是博地凡夫,世缘缠盖,云何此身生诸佛净土,入贤圣海,同正定聚耶?释曰:若了如上法性虚通,及信弥陀本愿摄受,但勤功福,宁俟问津!况十念者得生,唯除五逆及谤正法。又定心十念,逆谤亦生。今幸无此恶,而正愿至求,夫何惑矣!
奉和御制玉清昭应宫天书阁告成(孔跋本、院抄本作上梁) 北宋 · 夏竦
七言排律 押庚韵
飙驭告期宵寤协,紫虚畴德秘符呈。
诞膺顾諟营恭馆,仰悟威神奉太清。
密石砻磨鸠郢匠,非烟腾瑞集周祯。
上侔帝阙规模丽,远掩迎年宪度明。
将閟玉文藏绿蕴,载崇金阁对丹城。
高升彩制修梁直,永据柔灵宝势贞。
飞陛缘云弥岌嶪,重栾倚汉益峥嵘。
良辰涓选繁禧茂,严跸临观懿礼成。
庆赐春流均盛食,真香云涌荐明诚。
薰弦浚发斯干咏,丕显鸿猷洽治平。
祭同年滕待制文 北宋 · 范仲淹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一、《范文正公集》卷一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南阳市邓州市
维庆历七年三月日,具位某,谨致祭于故天章待制滕侯同年子京之灵。呜呼子京,吾人之英。文词高妙,志意坦明。自登朝闼,翕然风声。言动两宫,上嘉其诚。乃升谏曹,心膂益倾。谪去江徼,暄凉屡更。曾不赍咨,奉亲为荣。西夏猖獗,佥曰当行。乃藩于泾,有城无兵。渭帅败覆,戎马纵横。征夫不复,哭声连营。吊之绥之,与治其生。复率编民,易服乘城。完此生聚,而不奔惊。援兵四来,扰攘欃枪。犒以牛酒,万夫丰盈。众称其才,达于朝廷。既允公论,俄加宠灵。经略一路,环、庆、邠、宁。爱民之力,强兵之形。机谋若织,边陲如扃。御史风言,用度非经。投杼之际,迁于巴陵。巴陵政修,百废具兴。虽小必治,非贤孰能!往临姑苏,人喜其升。至未踰月,美声四腾。遘疾不起,福善何凭!我固当悲,同年之朋。忠孝相勖,悔吝相惩。闻其凋落,痛极填膺。生平意义,忽如弗曾。独有令嗣,堂构可承。我其抚之,必教而称。子京勿恤,魂兮高升。呜呼哀哉,尚飨!
乞以鄂特淩古承代青唐蕃部首领奏 北宋 · 赵济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七○、《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七二、《宋会要辑稿》蕃夷六之二○(第八册第七八二八页)
准朝旨差赐董戬身死物色,使臣令访青唐事毕,选奉职高升押赐。亲见鄂特淩古坐董戬厅,大首领果庄并给逋厮结四等二人并在左右,与从来应事董戬之人尽事鄂特淩古。兼问得首领蕃部等言,董戬临死时勾诸族首领赴青唐城,约以鄂特淩古承代,今首领蕃部等并各服从。
讲义(诗二) 宋 · 廖刚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高峰文集》卷一六
「《板》,凡伯刺厉王也」至「是用大谏」/王者中天下而立,明四目,达四聪,并天下之谋,兼天下之智,以大中至正之道与民共由,是以有治而无乱,有安而无危。今厉王失道之正,颇僻其心,不能听用善言,而自专自圣,讫无远谋,是将有危乱之忧而不可以望治安矣,此凡伯所刺也。「上帝板板,下民卒瘅」者,人道莫大于辨,辨莫大于正。厉王失道而僻,曾若板然,反之无辨,而善恶是非,天下莫之取正,民乌得而不病哉。民病而无所赴诉,于是相与怨咨而归诸天。故曰「上帝板板」,谓王之所以失道而僻,天实使之也。卒,尽也。瘅,病也。夫君者民之所恃以生也,君所好恶趣舍而民命系焉,故一嚬一笑足以致大乱者有之。况失道而僻,则其致下民之卒瘅宜矣。「出话不然,为犹不远」,则失道而僻故也。夫王言惟大,故臣以之禀令,民以之作辟。王谋惟远,故身其康强,子孙其逢吉。今也「出话不然」,是未能无易言也,其何以令民?「为犹不远」,是未能无近忧也,其何以谋国?原其所以若是,亦以其愚而好自用,信而以为欺故耳。「靡圣管管」,愚而好自用也。「不实于亶」,信而以为欺也。夫自矜者不长,自恃者不彰,况因众善,乘众智,足以成治功乎?嘉言罔攸伏,故野无遗贤,况违忠信,近邪佞,足以阶祸乱乎?厉王惟弗之思,若圣非所可居,而莫能退托,若亶深所可信,而昧于见善,此其所以为失道而僻也。夫惟如此,是谓「犹之未远」,而乱亡可忧,凡伯所以谏也。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匹夫之谋其身,犹不可以无经远之虑,况为神明之主,而安危治乱之系其身乎?匪先民是程,匪大猷是经,惟迩言是听,惟迩言是争,则其乱亡亦可指日而待也。前曰「为犹不远」,则言其出一话之不然,谋一事之不远耳。后曰「犹之未远」,则以如上文所云,是谓「犹之未远」,而幸其改图,且巽而入之道也。
「天之方难」至「民之莫矣」/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天之喜怒予夺,常在乎人为之后。今也常易之德方变而难,凡以民遭丧乱,故天亦为之变其常也;常健之行方失而蹶,凡以民皆颠沛,故天亦为之失其度也。若是而犹不能奉若而寅畏之,则是所谓逆天而自绝也,又焉可哉?盖天之道,顺之则存,逆之则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故答天之命,在于奉若以守常,而不可以有作也;畏天之威,在于寅恭以俟命,而不可以自大也。惟不可以有作,故戒之曰:「无然宪宪」。以当用静吉之时故也。惟不可以自大,故戒之曰:「无然泄泄」。以当恐惧脩省之时故也。虽曰无敢作为,而恐惧脩省,要必有其实,故又在于修辞以立其居业之诚焉。「辞之辑矣,民之洽矣,辞之怿矣,民之莫矣」,此凡伯所以望其君之有过脩德为不浅也。辑,言其辞足以和民也,和之斯有以洽其心;怿,言其辞足以悦民也,悦之斯有以定其志。夫上下之情常患于不通,而德业智虑之达尤在于辞,然非出于中心之诚,果何足以鼓天下之动乎?夫惟钦顺以保天命,无敢泄泄,而无沓沓之非,然后其辞乃能出于中心之诚。既辑且怿,而民心斯可洽,民志斯可定也。
「我虽异事」至「询于刍荛」/《春秋传》曰「同官为寮」,联事合治之谓也。夫君之与臣,自其异者言之,则无为而用天下者君之事,有为而为天下用者臣之事,尊卑之势,劳逸之分,犹霄壤之不相及,岂非所谓异事哉?然天位则共居,天职则共治,道不可以不同也,德不可以不一也。倡者和之,始者终之,犹天地阴阳之相合以成岁,犹股肱耳目之相须以成体,则君之与臣何以异于寮哉?凡伯以其君失道而僻,汲汲然自以与之同寮而为之深虑,是故不待访而即之谋,不待问而与之言也。然非特不我访也,谋孔藏矣,而王则弗从。岂惟不从,「听我嚣嚣」,则方傲然自肆,而初不以我谋为意也。非特不我问也,言有物矣,而王则弗用。岂惟不用,「勿以为笑」,则方虞其以为戏笑而已。伊尹嚣嚣然处畎亩之中,孟子谓宋勾践「人不知亦嚣嚣」,是皆其道不可诎然也。今厉王莫能远虑,而我即之谋,则当恐惧听从之时也。方且自大不逊,亦若是之嚣嚣然而不可诎,则非可长矣。夫「服」者将以有事也,「我言维服」,言其言之善,所当服行也。盖君子之言无所苟,言之必可行也。可言而不可行,君子弗言。今也不知我言之可以服行,而反以为笑,又乌知乐取为善,与夫闻善言则拜者乎?「先民有言,询于刍荛」者,每事咨之曰谋,遍咨曰询。古之人将有为也,将有行也,非特谋之近,而又闻诸远,非特谋之贵,而又询诸贱。非特谋之智,而愚者所不弃焉;非特谋之亲,而疏者所不外焉。若刍与荛,可谓远而贱,愚而疏者矣,尚所当询,况若凡伯之贵者乎?以职则及尔而非远,以谋则即尔而非疏,以言则有物而非愚,然厉王若是嚣嚣而不可屈,笑傲而莫之听,而况于馀人乎!凡伯言此,所以深刺之也。
「天之方虐」至「不可救药」/天之爱民至矣,然生聪明而乂之,是所以爱之也。今也不然,如厉王之不仁而实临其民,播其恶于天下,谓天之虐可也,始也变其常易之德而难,又至于失其常健之行而蹶,今又至于忘其所爱之民而方绝虐焉,则其靡常,日益甚矣。为厉王者饬躬脩德,慄慄危惧,犹恐弗及,而曾弗之思。非特不能无宪宪以顺帝则也,又不能无泄泄以敬天威;非特不能无泄泄以敬天威也,今又至于多慢侮而无忌惮,则无复脩辞立其诚矣。故前欲其辞之辑、怿,于此则幸其「无然谑谑」而已。「老夫灌灌,小子蹻蹻」者,前言「我即尔谋」,则为之谋虑而已,未至于灌灌也。今曰「老夫灌灌」,则以成德之人启其心而沃,王之心沃之屡矣,而王又非特听之嚣嚣也,初若幼稚无知之小子,蹻蹻然用壮以逝,而曾不我听,则其不逊又甚矣。「蹻蹻」,盖如《酌》言「蹻蹻王之造」,所谓用壮也。如《泮水》言「其马蹻蹻」,所谓逝也。壮而不复柔从,逝而不复反顾,是所谓不可与有言者矣。「匪我言耄,尔用忧谑」,前曰「我言维服」,犹告之以我言有物而非苟也,今则庶几其不以我为耄而言失耳;前曰「勿以为笑」,以为言非苟则不当以为笑也,今则痛其以忧为谑,则又甚矣。孟子曰:「不仁者可与言哉?安其危而利其菑,乐其所以亡者」。其厉王之谓乎!「尔用忧谑」,所谓乐其所以亡者也。「多将熇熇,不可救药」者,言其多持熇熇之行,若火之高升,不可扑灭,则于是不可救药矣。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故天之方难、方蹶、方虐,则戒之以无宪宪、无泄泄、无谑谑,以为能若是,则天之孽犹或可违也。至于「小子蹻蹻」,以忧为谑,「多将熇熇」,则继之以不可救药,非以自作孽则不活乎?
「天之方懠」至「曾莫惠我师」/《释言》云:「懠,怒也」。「天之方虐」,言天之不仁,无以忧其民而方虐之耳,犹未见其怒也。至于有以震怒于民,则其为虐也诚虐矣。天方怒而诚虐其民,故于是谏王不当夸而毗之。夸,大也。毗,辅也。夸毗则体柔而不能以自立,徒大天之虐而辅之耳。「威仪卒迷」者,有威可畏,故人畏而爱之,有仪可象,故人则而象之。今也不能钦其威仪,而无可畏爱则象也,失其性而妄行焉耳。故曰「卒迷」也。「善人载尸」者,善人之动静语默,惟其时而已。方时之不可为也,则将闭其言而弗出,卷其道而弗施,若载尸焉,饮食而已,则以明哲保身之道当如是也。「民之方殿屎,则莫我难敢葵」者,善人之类率皆畏祸而不言不为,则斯民之罹其患,虽疾痛呼天,将谁揆其事哉?「丧乱灭资,曾莫惠我师」者,《传》曰:「善人国之纪也」。人之云亡,而邦国殄瘁,则离散冻馁者皆是,而上之人恬弗之恤也。何则?以王监谤,故民虽多瘠,莫之敢语,惠何由而及之哉?
「天之牖民」至「无自立辟」/前言「天之方虐」,「天之方懠」,此又曰「天之牖民」,以见天实爱其民,而其方虐方怒者,王实不能奉若天道以致之耳。夫天降生民,倥侗颛蒙,聪明不开。作之君、作之师者,天实所以开而达之也,故曰「牖民」。「如埙如篪」者,言欲其和也。「如璋如圭」,言欲其合也。「如取」,言我如有取之,而欲彼之与。「如携」,言我如有携之,而欲彼之属。凡此皆天所以牖民而达之也。今王继天而为之子,则其牖民宜亦若是。而今也「携无曰益」,是其所以牖民,则易天之道而不类矣。盖抚之则襁负而来,虐之则携持而去。今也「携无曰益」而反害之,将何以致其属哉!是所谓不能奉若天道以牖斯民也。「民之多僻,无自立辟」,则以「牖民孔易」故也。天下之所为,视上而已。今王失道而僻,所行所为非出于正,而「牖民孔易」,则民之僻多,而辟无自立,不亦宜乎!
「价人维藩」至「无独斯畏」/价人,善人也,方言其能夹辅其君,故以「价人」名之。大师,大众也,方言其能周卫其上,故以「大师」言之。大邦,邑之丰者也,方取其内屏外捍,故以邑之丰者言之。大宗,巨室也,方取其克家善继,为王世臣,而国之强弱,民之去就系焉,故以「大宗」言之。善人在所亲,故曰「维藩」。大众则以外卫者也,故曰「维垣」。《青蝇》曰「止于藩」,《鸿雁》曰「之子于垣」。藩篱则取其近,而垣墙则取其壮大也。大邦,吾所分土以共守者也。大宗,吾所分职以共治者也。分土以守,所以蔽内限外,故曰「维屏」,若《书》所谓「三百里揆文教,二百里奋武卫」,则其为屏可见。分职以治,则蔽内限外者恃之以立,故曰「维翰」,若孟子所谓「巨室之所慕,一国慕之」,则其为翰可知。虽然,有藩有垣,有屏有翰,可谓固矣。苟为无德之可怀,则虽居尊处贵,未免危殆之忧,而藩垣屏翰曾不足恃,故曰「怀德维宁」,《传》所谓「在德不在固」是已。「宗子维城,无俾城坏,无独斯畏」者,宗子,同姓也,有价人、大师、大邦、大宗以为藩垣屏翰,而有德以居其中矣,然后能大封同姓,以保天下。则城周乎外之譬也,其言岂无序乎?《传》曰:「御侮莫如亲」。周之所以强盛而长久安宁者,亦以其能亲亲而已,故曰「宗子维城」。苟不能和协惇睦之,而至于离心离德,则若城之坏,而王且孤特而无与矣。孤立而莫之保,能无畏乎哉?孟子曰:「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寡助之至,亲戚叛之」。厉王宜念及此。
「敬天之怒」至「及尔游衍」/前曰「天之方懠」,则将怒也。此曰「敬天之怒」,则既怒矣。方怒而夸毗,则助天为虐而已。既怒而戏豫,则是以天威为不足畏,而无复有敬心,非特助其为虐也,故谏之曰:「敬天之怒,无敢戏豫」。「戏」则玩而无肃心,「豫」则怠而无立志,居无畏时且不可,而况当天之怒乎?前曰「天之方蹶」,则天行失其常而已,未至于变也。此曰「敬天之渝」,则靡常之命既变矣。当其变蹶而泄泄,则般乐怠傲,不以为忧而已。若既变而方且驰驱,则非特不以为忧,而其恣甚矣,故谏之曰:「敬天之渝,无敢驰驱」。「驰」则若所谓「驰骋田猎」之类,「驱」则若所谓「疾驱于通道」之类。居无难时且不可,而况当天之渝乎?夫厉王之恶日益暴著如此,天下皆知其不可为,而天眷有周之命改矣。知凡伯犹且眷眷而不已,亦可谓之智乎?盖君臣之义无时而可替,诗人取之,亦以著厉王之无道。至于失国,非无忠嘉之臣始终为之尽言也,咸其自取耳。「昊天曰明,及尔出王。昊天曰旦,及尔游衍」,则其告之无所不至可知。夫尺地莫非王土,一民莫非王臣,今曰「及尔出王」,则将有为主于内而外之者,是则土地人民不为其有久矣。吾王不游,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今曰「及尔游衍」,则幸其弃逐于外,不得播虐于天下,然后斯民乃得游衍休息,则其失君之道而反施其政亦久矣。虽然,曰「昊天曰明」,天固不明乎?又曰「昊天曰旦」,天固不甚明乎?盖天视自我民视,厉王终为臣民所出,自流于彘,岂非自我民视而降威然欤?
「《荡》,召穆公伤周室大坏也。厉王无道,天下荡荡,无纲纪文章,故作是诗也」。
夫周之所以为周,积累厚矣。其所以维持天下,显设王猷,使子孙长久安宁者,以其有纲纪文章而已。故其后世虽中人之资,仅能守之而勿乱,斯足以凭藉扶持,保其永命。惟厉王之无道,天下荡然,无复纲纪文章之有,此穆公所以伤周室之大坏也。王者以天下为家,京师为室,治自内而外,化自上而下。方周之化盛行,夫天下牛羊践牧,亦有仁爱之心,故《行苇》言「周家忠厚」。及其衰也,纲纪文章之废,实自其君之无道而本于京室,此诗所以言周室欤。
「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
《语》言尧之荡荡,则继之以「巍乎之成功,焕乎之文章」。箕子言王道之荡荡,则继之以「平平之辨治,正直之无邪曲」。是故其荡荡也,无害其为大,如其荡荡而已,果何以为民辟乎?辟以出命制节治人,皋为事尤非荡荡所宜,故刺之曰:「荡荡上帝,下民之辟」。汤之如火烈烈,非不疾威也,然不竞不絿,不刚不柔,敷政优优;武王一戎衣而定天下,非不疾威也,然惇信明义,崇德报功,建官惟贤,位事惟能。是其疾威非将以降多僻之命也,如其疾威而已,能无多僻之命乎?故刺之曰:「疾威上帝,其命多僻」。盖是诗言厉王之无道也,以王监谤,故一章言上天,而不敢正斥其君,馀章托言商纣之事以为戒,而不敢正言当时之失。然序言「天下荡荡」,而诗言「荡荡上帝」者,天下之乱,王实身先之,故推本而言之也。「天生烝命,其命靡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者,浑然无间之谓「命」,凡禀气以有生,复灵以有形者,谁独不受命于天乎?其四端之根诸心,万物之备于我,盖非殊也。岂非所谓靡不有初者欤?然养之以福者常少,败以取祸者常多,则命亦不可恃也。故曰「其命匪谌」,以克有终者鲜故也。惟其如此,故当畏天之命,而每以危亡为戒也。
「《抑》,卫武公刺厉王,亦以自警也」。
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是故谦谦君子,卑以自牧,此则「抑」之义也。厉王之无道,多持熇熇之行,而方且以忧为谑,无可畏爱则象,而方且助天为虐,则其不能抑甚矣,卫武公所以刺也。《书》言纣之恶,亦曰:「诞惟厥纵淫佚于非彝,用燕丧威仪,民罔不衋伤心」。盖人君失道,至于丧其威仪,则民无所畏仰,而丧无日矣。武公既刺其君,亦以自警者,以谓人之所以丧其威仪者非他,实由其德之先丧,故威仪卒迷而不自知。故《民劳》亦曰:「敬慎威仪,以近有德」。武公之自警,亦将慎其德而已。
「抑抑威仪」至「亦维斯戾」/内严者其容肃,故有威之可畏;内重者其容庄,故有仪之可象。人之有是威仪,非可以伪为贤,惟其德之著乎外耳,故德譬则宫城也,仪譬则隅也。《考工记》:「宫隅之制七雉,城隅之制九雉」。言视其四方之交,则其宫城之中美可知矣。「抑抑」,言自抑之至也。夫自下者人高之,自后者人先之,理之常也。故傲不可长,志不可满,惟能抑抑其威仪,则所谓「谦尊而光,卑而不可踰」也,非有诸内者然欤。「人亦有言,靡哲不愚。庶人之愚,亦职维疾。哲人之愚,亦维斯戾」者,厉王惟丧其威仪,故群下无所视效,而哲者更变而为愚。哲者更变而为愚,非真愚也。庶人之愚容或有之,是其性之疾也。若哲人之愚,则以王德之戾,故虽哲不得不愚耳。昔宁武子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孔子以为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此武公所以刺其君,而亦以自警也。
「无竞维人」至「维民之则」/有国有家者,莫强于得人,莫要于脩德。三仁去而商亡,二老归而周炽,得人则强之效也,故曰「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多助之至,天下顺之,寡助之至,亲戚叛之,脩德则昌之效也。故曰:「有觉德行,四国顺之」。盖非得人以为之辅,则无以迪彝教而降德于国人,四方何由而训之哉?故言「无竞维人」,继之以「四方其训之」。非有德以致其享,则无以集大命而致人之无拂,故言「有觉德行」,继之以「四国顺之」。以言各有所主也。然先之曰「无竞维人」,则莫强于得人故也。继曰「有觉德行」,则取人以身故也。自非有觉德行,则人不可得而致,故其辞亦相终始而已。且有德行则觉之谓也,觉无所觉,尽性而已。尽性则直而无伪,故物亦将应之以诚。「四国顺之」,所谓物以诚应,盖有不期然而然者矣。然顺则莫逆,训则效之,德行能致四国之顺而已。必得人焉,为之疏附先后,奔奏御侮,然后莫强而为四方之所训,此则事之序也。《烈文》亦曰「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不显维德,百辟其刑之」者,先王之建诸侯,凡以使之致天子之所为而已。是故内亦欲其务德,外亦欲其得人。盖其竞也,乃所以致中国之强;其显也,乃以致中国之尊。是则各以德善胥效,亦乌可已哉?「吁谟定命,远犹辰告」者,得人矣,要在乎能用之。「吁谟定命,远犹辰告」,则与之共天职而尽其才也。吁,大也。谟,谋之成也。大与之谋议,使断国论,所谓「吁谟」。国之命令待之而后定,所谓「定命」。夫惟委之如此之重,任之如此之专,故其有经远之犹,则以时来告也。夫辰者不可失之时也,故自子至午时也,而皆谓之辰。所谓「辰告」者,及其时而来告也。《易》曰:「君子进德脩业,欲及时」。人君之欲成其德业,与夫人臣之欲成之者,远犹之告,乌可后哉!「敬慎威仪,维民之则」者,有德行矣,外之威仪不可以不脩,故欲其敬而不慢,盛而不肆。厉王失道,至于威仪卒迷而不自知,内则不足以近有德,外则不足以为民则,与夫得人而用之,皆非其所能及,是所以刺之也。
「《崧高》,尹吉甫美宣王也」至「南土是保」/夫我有以为彼之式,然后彼以我为式,事之序也。而此诗先言「南国是式」,后言「式是南国」者,盖宣王之命申伯,非私之也。方未命时,固知南国将以为式矣,是以使之式南邦也。「因是谢人,以作尔庸」者,庸,民功也。有民人焉,有社稷焉,然后其功可施,故命之以因谢人而作尔庸也。夫国功曰功,战功曰多,治功曰力,莫非功也,而其所以为功,凡皆为民而已。故责诸侯之功;则必以庸为言焉。「王命召伯,彻申伯土田。王命傅御,迁其私人」者,既命之以国矣,于是彻其土田,使享其利,迁其私人,使便其情,庶几其乐就国也。先儒谓召公为司徒,主缮治,故《黍苗》言「卿士不能脩召公之职」。然则王命彻申伯土田,宜矣。「傅御」,则傅御王者也,命之迁其私人,是所以为亲诸侯也。又曰:「申伯之功,召伯是营」。夫邑谢之功,使申伯自营可也,而使召伯营之,是所以为能建国也。「有俶其城,寝庙既成」者,庶民攻之,不日成之,故于其始城,而寝庙已成矣。君子之营国也,先营宗庙,然后营宫室。而此曰「寝庙既成」者,众功并作,故其成莫知所先后也。「既成藐藐,王锡申伯。四牡蹻蹻,钩膺濯濯」者,以言寝庙之成,藐藐其大,盖王之意欲宏兹贲,以待申伯,而谢人亦皆善乐而成此藐藐也。锡之四牡,则四牡蹻蹻然而强壮。又锡之在首之金钩,在膺之樊缨,而钩膺亦濯濯然而光明。则其将遣之际,所以将其诚意厚矣。「王遣申伯,路车乘马。我图尔居,莫如南土」者,以为锡之之物未备,遣之之意未勤,故又加之以路车乘马,慰之以「我图尔居,莫如南土」之言。犹以为未至也,「锡尔介圭,以作尔宝。往近王舅,南土是保」,则又宠之以非常之礼,而致其甚亲之意然也。盖介圭非诸侯之所宜有,而宝玉非所以分异姓。今也锡之,以致其亲而近之之意,则虽远在南土,而诸侯莫敢侵侮者矣,故曰「往近王舅,南土是保」也。
「申伯信迈」至「式遄其行」/锡之以物,慰之以言,以为未至也,又宠之以非常之物,使作宝焉。犹以为未至也,故于其迈也,又以身饯之,则其恩礼之隆,无以加矣。《渭阳》之诗,康公念母也,于其亲之兄弟之行,送之远,赠之厚,所以尽其孝子之情也。宣王之于申伯,锡之饯之,曲致其诚,所以尽建国亲诸侯之义也。于尽孝子之情而列之于《风》,于尽建国亲诸侯之义而列之于《雅》,则以其能建国亲诸侯,实王者之政故也。「申伯还南,谢于诚归」者,以见王之数留,而申伯濡滞之久,故于其行也,曰「信迈」,又曰「诚归」,疑于行之不果,故重言之也。「信迈」则言其将行,「诚归」则言其南还而归于谢矣。「王命召伯,彻申伯土疆,以峙其粻,式遄其行」者,前言「彻土田」,则施彻法于其田亩,是乃始疆之也。此言「彻土疆」,则以疆既定矣,于是可以彻田为粻,峙以共之也。夫居必有积仓,行必有裹粮,《公刘》言「彻田为粮」,则所以待行军而食也。此言「以峙其粻」,则所以待申伯还国而食也。
「申伯番番」至「文武是宪」/「番番」,若《书》所谓「番番良士」,言其壮也。申伯方为周之藩垣屏翰,故称其壮有力焉。「既入于谢,徒御啴啴」者,言其疲也。徒行者与其御车者,无非强力之人,而皆疲于奔驰,则申伯之番番,尤足见其壮也。「周邦咸喜,戎有良翰」者,遍邦之人咸相庆,以为女有良翰,则以见申伯之番番,而知其良翰也。然则王之褒赏申伯而为之建国,非特尽尊贤报功之道也。由之以得谢邑之民心,岂不谓能建国乎?「不显申伯,王之元舅,文武是宪」者,申伯,以言其亲则王之元舅,而贵为人之所仰;以言其贤,则文武是宪,而行为人所尊。故曰「不显申伯」,所以甚言其显也。
「申伯之德」至「以赠申伯」/「番番」,言其武勇也。继之以「文武是宪」,则明其非特武也,又有文焉。此又曰:「申伯之德,柔惠且直。揉此万邦,闻于四国」。则「文武是宪」又不足道,而申伯之美于是为至。盖柔则巽而不与物争,惠则和而不与物迕,臣德之美者也。然柔必贵乎有立,惠必贵乎不流。申伯柔惠矣,且又能直,则不挠不枉,而其德全矣,是故足以揉禹邦而闻四国也。揉者,扰之使循乎理也。民之常情,柔惠以怀之,则莫不悦从,直以正之,则莫不悦服,此申伯所以能揉万邦也。其德足以扰万邦,故其功足以闻于四国。盖有以揉之,而强弗友者皆变而为燮友,则其功成也。成王命微子尹兹东夏,亦言「万邦作式,俾我有周无斁」,与此同意。惟其德之诚可褒,而宣王褒之;惟其功之诚可赏,而宣王赏之。此所以赠申伯之诗,而序言美宣王欤。「作诵」,以言作为是诵,将使工师诵其美也。「孔硕」,以言君臣相遇若是,则其美为甚大矣。「其风肆好」者,其可诵之美若是其大,则以君臣咸尽其道,其道申而无所屈,其事美而无所丑,故其风肆而好也。虽然,美宣王能建诸侯,则所建者众矣,而独于申伯言之,何哉?盖以其能褒赏申伯之事观之,则其馀可知。犹之《烝民》美其任仲山甫,而序称其任贤使能;《韩奕》美其锡命韩侯,而序以为能锡命诸侯,此作诗之法也。
回镇江刘都统贺正启 其一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三四、《鸿庆居士文集》卷一六
四序平分,岁星更始;三阳汇进,卿月高升。恭惟某官门地山西之豪,时望斗南之杰。磊落掀天地,一丸泥可封百二之关;叱咤生风云,半段枪可破十万之众。爰介春祺之庆,猥先故物之求。缇骑鼎来,函书拜辱。渴心不展,空怀贺厦之私;舆论可占,行有筑坛之拜。但深欣颂,莫究名言。
回两倅贺正启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四一、《鸿庆居士集补遗》卷三
太史序年,正王布法,实大寝居青阳之月,正阊阖开黄道之辰。恭惟某官茂介春祺,光膺帝赉。方天下之吁俊,宜云翮之离潜。分庭燎之光,尚愁寂鹓行之断;燕朋簪之盖,宁飘零柏酒之悲。属兹编籍于农圃之中,莫获奉觞于宾从之末。诲存俯逮,衰老奚堪!已见王春远度玉墀之上,更观卿月高升金掌之閒。其为欣幸,占颂难言!
题八马图 宋 · 范浚
押词韵第三部 出处:御定历代题画诗类卷一百二 兽类
何年画工搦毛锥,貌此八马姿权奇。
青丝络头十二蹄,调柔意态行愉怡。
五马放浪无维羁,或龁或望仍回嘶。
一牧牵鞚一牧骑,制度彷佛唐巾衣。
不知此马生何时,昔周穆王远游嬉。
驾跨八骏驱东西,高升昆崙蹑瑶池。
骝騄骥义劳飞驰,日走万里无停騑。
兴元唐家危累棋,百弮仅脱朱泚围。
黄屋进狩怀光追,八马入谷七马疲。
筋挛肉绽行人悲,两者资世皆颠羸。
虚名何有千载垂,空得传记流歌诗。
未如此马闲犹夷,牧坰不受鞭筴威。
不踣险远安无危,泉甘草荐足自肥。
安用号骏称云骓,嗟哉画意谁能知。
蝉 南宋 · 姜特立
七言绝句 押寒韵
自下高升木杪间,风为呼吸露为餐。
虽云强聒人憎恶,也胜低头推粪丸。
谢赵制置彦呐安总领癸仲贺辞召不允启 南宋 · 李刘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七三、《梅亭先生四六标准》卷九、《永乐大典》卷一八四○三
漕冰未解,敢希全璧之归;戍雪将更,误玷予环之宠。伛偻再三而引避,威颜咫尺之难违。此非左右之先容,孰与吹嘘而送上!伏念某志随学落,气与年凋。虚警空悲,皆信书而成误;乾愁漫解,觉行道之犹非。自再溯于岷江,已九钻于巴火。奉法循理,柰倡矣而莫随;节用爱人,愧行之之未尽。每觉匹雏之无力,敢言四牡之有功!招大夫以旌,岂为我设;越小臣诸节,亦厕旁招。未敢随召驲之尘,但乞返屠羊之肆。讵期巽椟,莫返涣扬。此盖制置某官以礼乐英,为诗书帅。十七年干城之底绩,数百战尊俎之折冲。迄厉二矛重弓之威,俾无疋马只轮之返。草尺书而招赞普,闻已请降;奖三军而定中原,即观奏凯。每借齿牙之馀论,不遗毛发之谫材。致兹无用之人,亦有罔功之奏。此盖总领某官世济肤公,家传远略。卿月高升于金掌,阵云连捷于玉关。智运木牛,师不忧于左次;权兼茗骏,贡争效于右牵。伫积勋庸,径登鬷假。每借齿牙之重,不遗毛毳之微,致此湮沦,许令敷奏。某敢不益加黾勉,复策驽庸?虽无治声,塞海内寡二之问;愿陈民隐,当云中第一之歌。
孔子登泰山小天下赋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六一、《铁庵集》卷二六
子在东鲁,时登泰山,莫小敷天之下,具存吾目之间。俨然将圣之仪,高升岱岳;超彼众形之表,藐视人寰。大凡德盛则望隆,己大而物眇。非此心有狭于宇内,由所见独超于世表。昔夫子周行天下,莫遍而观;自今日一登泰山,乃知其小。意其时不我用,躬膺道传,设教适杏坛之暇,驾言升东岳之颠。昔过其侧,念不到此;今立其上,望之怅然。胸中自有远见,天下眇然在前。吾不徒行,载陟岩岩之鲁岳;目之所击,了无荡荡之尧天。自是极意旁观,兴言永慨。北其瞻兮,蕞尔邾、莒;西其望兮,藐然陈、蔡。卫若是褊,鲁若是削,秦非果强,齐非果大。惟此身所寓者高,视天下不知其泰。今古何适,徘徊五岳之宗;由是而观,咫尺八荒之外。大抵道大则物不能大,处卑则见无不卑。观于海者水亦何取,坐于井者天非可窥。况岱宗峻极以自古,适孔圣周游于此时。虽非居夷,夷陋可见;不必过周,周卑自知。昔所历者,今皆见之。安得孟轲不发难言之叹,果令赵氏亦形所览之辞。子若曰,予生而处则尼山之丘,予长而游则农山之野,旁仅及于东山之所,西不到于岐山之下。矧一朝处此巍然,信六合特其小者。无庸作史,已知晋室之卑乎;岂必删《诗》,方叹《魏风》之褊也。其或小众山者少陵之望,小介丘者杨子之升。彼夫人尚切于兴慕,况大圣获亲于一登。自谓曩时空有辙还之聘,不图今日第惟掌指之称。已焉哉!丘垤之喻类固尔殊,山梁之叹时非我必。削迹不容,无所措足;接淅而行,不遑终日。不然,则天下之大,七十二国之多,何莫措吾身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