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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祠记 南宋 · 郭孝友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五、雍正《江西通志》卷一二六
初,国朝文人承李唐之馀风,气格骫骳,旷岁历年,而学士大夫无能有所作兴。粤自欧阳文忠公首以古文变天下,而一新其耳目,譬如春雷出蛰,万汇毕从,由是反刓刬伪,尽革五季浮艳卑弱之气,而归复于六经浑厚深淳之道。逮熙、丰间,临川王文公又以经术自任,大训厥辞,而尤详于道德性命之说,士亦翕然宗之。于是文雅跨汉轹唐,炳然与三代同风,言文章则欧阳为之伯,语经术则临川为之冠。然临川之学,黜传注而继以己意,其说有合有不合,故学者所见,时有异论。至于文忠公,则天下仰之如泰山北斗,盖其言洪深灏噩,莫窥涯涘,而与六经相表里,故世未有能非之者。然异时临川配享孔子庙庭,议者不以为宜,得退祀于七十子之后。文忠公首倡古文,力排异端而归之正道,其功不在孟子下,乃不得与汉唐诸儒比而庙食于殿庑,何耶?古之有道有德者不得祀于国,必得祀于乡。公庐陵人也,尝为郡之学记,盛推郡侯李宽之为人而纪其绩于石,以俟学之成,且曰:「惟后之人,毋废慢天子之诏而怠以中止」。又曰:「他日荣归故乡,谒于学门,将见吉之士道德明秀而皆可以为公卿」。此公之所以自期者也。然公不特以此自期,而亦以此期于吉之士,则公之处心积虑为如何,而其所以期吉之士亦岂浅哉!公之在滁也,滁人祠之;在扬也,扬人祠之。及其老而家于颍水之上,虽不克归荣于故里,而故乡之人荫其馀晖,沾其剩馥,述道德则以公为称首,序乡里则以公为盛事。自公之薨垂六十年,而后进之士操励名节,表表自见于世,虽未必人人可以为公卿,然而类能以材猷奋,要之无负于公所期而后已。故大江以西,州郡十数,而庐陵士视他郡为多,盖公有以发之也。然则公之所以畀于邦人者厚矣,邦人所以报公者岂可后滁、扬之人耶?今刺史福唐方公时可之来也,政成讼简,吏畏民爱,既慕公之盛德为百世师,又思公之前言,以无慢天子之诏。且推原邦人之心,而成其所以报公之意,于是作新学宫,恢饬庙貌。自先圣而下以至于从祀之列,弁冕峨峨,剑佩肃肃,荐献有所矣;而又即殿阁之后,建堂以为公之祠,岁时率生徒祭享之。此古之所谓有道有德者不得祀于国,必得祀于乡者也。孝友恨生之晚,不出乎其时,不及登公之门而闻其謦欬,徒幸生公之州里,窃诵公之遗文而想其风流,慕义于无穷。故因堂之成也,有以见公之道益尊,庐陵之人慕公也益至,而方侯之政知所先后,其歌咏于人也愈久而愈光。乡校之士,岁时谒先圣于其前,退而相与拜公于其后,以得所矜式;又退而相与歌咏方侯之绩,使无忘于此,邦之人不亦有荣耀乎?堂成,方侯不鄙孝友,书来求文以记,辄不自揆,忘其人之微眇,辞之浅陋,而乐为邦人道之,于是乎书。若夫公之勋烈在朝廷、德望在天下、进退之节、世系之详,则国有信史,此不复著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