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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机务错缪奏 南宋 · 程公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三七、《宋史》卷四一五《程公许传》、《宋代蜀文辑存》卷八三
辅臣崇执谦逊,避远形迹,相示以色而不明言,事几无穷,日月易失。
今最急莫若疆埸之事,帅才不蓄,一旦欲议易置,茫然莫知所付。
九江择守,至以近所废斥朋附为欺之台察充其选。
同时任言责者,虽心迹有显晦,过恶有重轻,而获罪于清议则同。
一人抆拭之骤若是,三人者宁不引领以望玷缺之复。
况近者言官方以刘晋之郑起潜濮斗南三人乞明正其罪,以示警戒,而忽闻龚基先之用,议者咸谓改纪之初,所为错缪,邪枉窥伺,善类何可高枕而卧。
宋户部侍郎刘忠公墓志铭淳祐六年十一月 南宋 · 程公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四○
淳祐四年九月三日宰相史嵩之以父忧去位。
后二十有五日,诏以前监察御史刘汉弼自崇禧祠直宝章阁、知温州
踰月,改除太常少卿
于是谏议大夫刘晋之殿中侍御史王瓒揣上意将有易置,率监察御史胡清献龚基先夜草奏,叩银台门缴入,乞将汉弼新命寝罢。
上遽揽衣秉烛阅过,出手札付外。
翌日太祖忌,百官侍班景灵宫
知枢密院参知政事范钟拆封,则四人左迁,而汉弼独以谏院召。
嵩之谋起复,依四人为肘腋,俦侣翕訾,声势张甚。
圣上天造神断,百辟震悚,有旨以汉弼侍讲帏幄。
越三日,又有台端之命,申诏趣发,且面谕范钟以书速其来。
十一月四日,引见论事称旨。
流风不竞,以天子耳目官为柄臣私人,公道堙郁。
方赖公一振起之,俄感末疾,明年正月三日,遽以遗奏闻。
上震悼,士大夫相顾骇愕。
二月朔旦丞相杜范始自天台来朝,扶病治事。
四月二十日,亦以薨闻。
五月二十九日起居舍人徐元杰无疾暴亡。
三君子忠鲠端亮,上所注意,不五月相踵沦谢。
世故之不可料若此,岂气运消长,天实为之?
抑人事与天理不相为谋而然耶?
公卒之明年十一月庚申,始克葬。
孤怡尝以墓铭属公许论撰,谊不得辞。
谨按,公讳汉弼字正甫汉中靖王之后。
其先居金华,九世祖仕吴越武肃王殿中丞,左迁象山,道由上虞,因家焉。
曾祖讳平,贡太学
祖讳开,举进士
父讳昌龄,贡里选,赠宣教郎
公生四岁而哭父,家贫,薪水莫继。
太夫人谢氏悯其孤弱,一意保抱。
少长,课以经籍,能通大义。
习举子艺业,敏赡绝出流辈。
乡先生李磐翁,故参政庄简公嗣子也,以风节为一时闻人。
公从之游,学识益茂。
寻以书学冠嘉定丙子乡贡。
明年奉召南省,庭策甲科第七人,调吉州教授
江西安抚司干官,监南岳庙,浙西提举司干官
召试馆职,除秘书省正字,序迁校书郎,兼沂王府教授
秘书郎著作佐郎史馆校勘权考功郎,升著作郎
明堂大礼,差充读册官,以更迭乞补外,知嘉兴府
召还著廷,兼兵部郎,改兼考功,寻真除为员外
崇政殿说书编修国史、检讨实录,擢监察御史奉祀崇禧,知温州
寻除太常少卿,以左司谏召,擢侍御史侍讲,以户部侍郎致仕。
公奋自儒生,居今学古,尤明于义利取予之辨。
初为教官,学廪出纳皆归之纠曹
江西崆峒徭挺乱,邱寿隽以路帅开幕府,虚席以待其来。
公至而邱已卒,魏大有摄帅事,与邱有旧怨,意若移怒于公。
公即请辞以归。
魏竟以暴刻激变,识者嘉其有远见。
赞画吴门,督牢盆之利,凡以事例为名者,公未尝有纤芥入私室。
用大臣荐入馆介,时上欲勉戚里以学,诏皇后宅置讲官
公首被选,慨然曰:「三馆清流,出入贵戚之门,岂惟辱其身,是辱其官也」。
力辞不就,事亦随寝。
时值岁歉,一意抚牧,民德之深,曰:「天其吾民累公乎」!
还执经筵,惟谈经析理,默寓规谏,上益简注。
至是为察官,入谢,上奖谕之曰:「以卿纯实不欺,故此亲擢,更宜悉心忠告」。
公益自励。
每谓台纲久弛,疏三事,曰定规模、正体统、远谋虑。
首论给事中钱相巧于迎合,睥睨政地,直学士院吴愈不称其职,当罢去之。
濮斗南南床外制叶贲宫教为言事官,公察其回曲不少贷,疏留中不出。
时宰腹心,有纵臾使互按者。
明日,左迁螭,而公有少常之命。
公力伸辞请,径绝江去。
后一年,始有崇禧之除。
甲辰冬,再入。
先是时宰久擅国柄,予夺废置,恣睢自由,时论愤郁,上亦患苦之。
以公正色不挠,为可属任,而淫朋胶固,未悉上意,日夜引领傒其来。
公引见,首赞上分别邪正,以息众疑。
上领之再三。
奏疏论立君心、正君道、谨事机、伸士气、收人材五事,次轮台谏之劾奏不当循月课,官寮见台谏不当循月礼,皆切中时弊。
上嘉其言,并付外施行之。
公自迁南床踰月,上于朝廷大议未有予决,密奏两疏,其一谓:「自古来未有一日无宰相之朝,今相位之虚已三月矣,尚可狐疑而不断乎?
西汉之末,王氏专政,刘向尝欲去之,而成帝惑于杜钦、永谷之奸言,故王氏卒不去,以移汉祚。
西晋之始,贾充用事,裴楷尝欲去之,而武帝惑于荀勖冯紞之邪说,故贾充得以复留,而为晋祸。
臣观廷臣为刘向裴楷者少,为、永、勉、者多,窃恐奸言犹有以惑圣德。
愿奋发英断,拔去阴邪,庶可转危为安」。
其二以十一月十二日西北方时有雷声,天文书大臣专政、君弱臣强之应。
愿亟选贤臣,早定相位。
上览公奏,意遂决。
公许蒙恩召,以左螭兼内命。
嘉平月三日,入奏事,俄顷有旨宣锁。
翌日文德殿宣布范公、杜公并命,百官举笏庆,国论大定,赖公密奏之力为多。
公自入台,累章劾奏同签书枢密院金渊兵部尚书直学士院郑起潜宗正少卿检正舍人院陈一荐司农卿谢逵起居舍人韩祥、新知泉州濮斗南步帅王德明,皆畴昔托身私门,为之腹心,盘踞要路,公论之所切齿者。
马光祖夺情总赋淮东,乃去预为引例之地,乞令追服终丧,尤有补于名教。
呜呼!
使公少假岁月,得以展布,则群憸何所逃罪?
天下尚可得而理也。
上尝属公以荐人才,退而条具以奏,皆时望所归重。
公以受知特异,而奸邪未尽屏汰,议论未能坚定,积忧薰心,遂感末疾。
上闻之,忧形于色,命上方赐药饵,给钱楮。
公感上恩,泣数行下。
然病日寝,不可复疗,抗草纳禄。
有旨真除户部侍郎,以其终。
乙巳正月三日,卒于台治之正寝。
特赠四官,与致仕遗表恩泽。
奉丧归葬上虞,赙赠银绢甚厚,敕绍兴府量给丧事。
八月,御札赠官田五百亩,新楮五千缗,以给其家,庶为臣者知所劝焉。
生荣死哀,君子孰不以是为古今鲜俪?
岂知主眷之渥而未能竭知以图报,亲年之高而莫克竭力以终养,殁且有知,九原赍恨,曷维其已乎!
公气度凝远,识趣正大,平居简默,未尝妄发一语,而疾恶好善,见义必为。
尝谓士大夫穷达有命,苟依附不得其人,躐进躁求,他日势去援孤,所得毫芒,所丧邱山,虽欲痛自澡濯,不可得也。
呜呼,斯可为名言也已!
年五十有八,官从四品,而姱节修名,照映宇宙。
其为寿与显也,不既多矣乎!
太安人谢氏,封太夫人。
夫人周氏,封硕人
一男子怡,承务郎、新差监嘉兴府都酒务。
一孙。
公抚其侄悦如己子,怡以遗表之泽官之,遵父志也。
墓在上虞县上管乡南岙之原。
公许来自西州,与公并游蓬馆。
甲辰更化,后先被召,相与矢心,协济国事。
公首被选,疑议无所质,两载殚劳,一无补报。
念此伤心,不愧芜陋,为叙次而铭之。
非有关于国事者不著。
铭曰:
天之生材,为国寿脉。
脉得其养,坚壮充实。
外邪客气,奚自得入!
古先哲王,念此怵惕。
涵养成就,汲奖珍惜。
不以匪类,为之蟊贼。
元气保固,国乃其国。
允毅刘公,端亮纯实。
山立朝端,休问霭郁。
翩其引归,帝念不释。
岁甲辰冬,更理化瑟。
诏以公起,为国司直
分别忠邪,如辨黑白。
开陈利害,如品药石。
朝纲放纷,如发斯栉。
公道堙塞,如斯拔。
淫朋坚固,如距斯脱。
甫浃六旬,天日开豁。
故不憖遗,而夺之亟。
厚其植矣,遽夭阏矣。
菑其获矣,暴摧折矣。
殄瘁之痛,何嗟及矣!
当宁轸念,顾瞻太息。
多士闻讣,匍匐涕泣。
赠赙从厚,土田加锡。
节惠易名,国有彝式。
尚克举之,光被幽穸。
诗刻墓门,庸诏罔极。
按:光绪《上虞县志》卷四八,光绪十七年刻本。
杜尚书神道碑1249年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六一三、《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四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莆田市莆田
公讳字子昕
曾大父圯,提举江西常平
大父铎,知万载县,赠大中夫。
父颖,刑部郎中,赠开府仪同三司
陈宜人,赠吉国夫人
杜氏本京兆万年,至提举公始居邵武
公少与兄东、弟耒场屋齐名,而独见遗于礼部。
以父任待通州海门买纳盐场阙,潘提举友文檄摄建阳
秤提法行,公面责潘曰:「公奉新书太过,八郡骚动矣」。
潘愧谢,稍弛其禁。
陈提刑彭寿檄摄
甲子死,诬乙杀之,公验尸于发中得砂,视甲舍傍有池砂类发中者,鞫问,子果溺死,乙乃得释。
至海门谒盐使丰公有俊,曰:「小官惟冒于货者当谴责,情可矜、力不逮者,教之可也,奈何皆临之以威乎」!
丰公悚然,遂为知己。
李公珏制置江淮,罗致幕下
兵,檄公与同幕王好生提偏师往援。
甫至,民蔽野隔壕哀鸣,求入避。
滁守固拒,公启钥纳之。
虏围城数重,公登陴,中二矢,益自奋厉,士气百倍。
虏技穷去,犯齐安
李公会合援兵几十万,未至,虏解去。
兵在道不相统壹,且溃乱,李公曰非子昕无可行者,公求制劄二十道以行。
先以帅命喝犒,择诸将尤桀黠者出一劄抽回,踰时又抽一军,不二日诸军悉回,无敢哗者。
李公累奏公援滁功,不报。
公从李公,与之终始,丰公建西阃,辟梁县胡公槻总西饷,辟凤台酒官,皆力辞。
海门秩满,调江山丞。
畿漕朱公在辟监崇明镇。
崇明改隶东总,与岳总领珂议不合,慨然引去。
岳出文书一卷,曰:「京剡也」。
公曰:「比而得禽兽,虽若邱陵弗为」。
岳怒,公曰:「可劾者文林,不可强者杜某」。
岳遂以欠芦钱劾,朝廷察芦钱无亏,二劾皆寝。
西阃曾公式中庐州节推
浮光兵变,公单骑往,戮止渠魁。
守将争饷金币,公封贮一室,将行,属郡丞郑准悉返之。
安丰守告戍将扇摇军情,且为变,帅欲讨之。
公曰是激使叛也,请与两卒往,呼将谕之曰:「而果无它,可持吾书诣制府」。
将即日行,一军帖然。
六安县,新社坛、学宫,罢元夕灯。
岁歉,谕富家曰:「吾不损米直,若但出粜,吾依市直为民代偿三之一」。
全活者众。
邑有剧盗二,设赏获之。
帅方姑息,盗窃语曰:「吾不失在制置帐下」。
公命杖死县庭,而以专杀自效。
民有嬖其妾者,治命与二子均分,二子谓妾无分法,公书其牍云:「《传》曰『子从父令』,律曰『违父教令』,是父之言为令也,父令子违,不可以训。
然妾守志则可常享,或去或终,当归二子」。
季提举衍览之,击节曰:「九州三十三县令之最也」!
安远县,考举及格,免班引改通直郎
逆全犯边,季公时已帅庐,辟公濠倅。
上以公久习边事,擢知濠州
赵大使善湘谋复盱眙,密以访公,曰:「贼恃外援,当断盱泗浮梁以困之」。
卒用公策成功。
女真数万厚赍驻榆林阜请降,或请诱而图之,曰杀降不仁,夺货不义,纳之则有后患,谕遣其众。
秩满,令奏事。
端平初元,过庐谒全帅子才曰:「北伐不可止矣,公必有以坚凝其后者」。
全曰「以淮西兵守潼关,以淮东兵守黄河」,公始为之隐忧。
主管官告院,知安丰军
三帅出师,除公淮西运判曰:「昔张魏公督师,以赵开主计,今日诸公无愧于先正,赵开之任,仆岂其人」!
诏廷绅边臣各条战守,公封上曰:「沿淮旱蝗,不任征役,中原赤立,无粮可因,若虚内事外,移南实北,腹心之地必有可虑」。
方草奏,客曰:「今岁当任子,不为贤郎地乎」?
公笑不答。
大使括舟载粮,曰师遵陆而粮用舟,缓急必相差池,请以夫运,大使许之。
既而劾公调夫烦扰,沮挠军事,削两秩罢。
时在外谏北伐者惟公一人,及锋衄洛阳,退师保境,兵衅遂,不可复合,人始伏公先见。
奉崇道祠,复元官再知濠州
未行,改安丰
鞑谋入寇,曰此虏常先取一城为家基寨,然后深入,顺昌为丰、寿屏蔽,而夐在淮北,兵寡餫艰,使虏得之,二州危矣。
白制司,命幕客沈先庚迁其军民士庶航钱粟迓之。
虏果大至,我舟已尽泊南岸。
文举、范用吉二叛愤咤,以俚语詈曰:「吾欲取此城,乃为老贼所先,休看他城子矣」。
顺昌军民驻寿阳,复运米二万斛、楮七万饷之,众感慨,忘其迁焉。
又谓两城相望,其间当有小城以接声援,益缮安丰县城,使沈先庚戍之。
虏来攻不克,杀其将涂金朱袍者二人。
虏去县围郡城,公使聂斌布重兵守禦赵谅提轻骑攻劫,四隅设伏,城中昼无人声。
虏登高望之,莫能测。
公出其不意,开关鏖击,虏麾其下曰:「南兵狠,速返勿留」。
赤老国王者大掠淮东,厚装而归,曰是可击也,命顺昌守樊辛率死士劫虏帐,俘获万计,夺马四百匹。
乱尸中有腰木牌书「皇弟国王」者,虏法贵木牌,在金银牌之右。
夕劫二寨皆中,丑类溃散,犹以番书求亡马五百。
公六世祖待制庆州昊求降人孟香,报曰:「偿所掠则返孟香」。
夏人不肯偿,我亦不与孟香。
北人谓我为憨,尔为您,公用待制公遗意,效北音檄答之云:「您还卤掠,憨还您马,您不还时,憨也不还您」。
虏遁去,端平丙申冬也。
明年嘉熙改元,公益为备,旧濠,筑外郭。
其冬虏必欲得城,扫地而至,大设攻具,以火炮焚楼橹,公随坏随补。
以八都鲁硬军斫排杈木,八都鲁者皆死囚,使之攻城自赎。
披甲以牛革十馀重为之,设面帘以障矢。
公募善射,用小箭专射其目,尽殪之。
虏又填濠为二十七坝,公分兵扼坝。
虏乘东南风纵燎,公祷天求助,俄而反风,雨雪骤至。
公谓古人多乘风雪破贼,而四面围合,乃募猛士,夺坝路出兵。
将士皆奋跃死战,杀紫泥金团龙袍者,降人云叶国大王也。
焚虏炮座攻具,至明日皆尽。
先是城闭,援师前却,惟池帅吕文德突围入,叶力捍禦。
庚牌调盱眙守余公玠及赵东夏皋赴援,濠倅赵希净、赵军,公以蜡书约夹攻。
虏溃去。
捷奏至,二年春矣,君相动色相贺。
军器监,进三秩。
御札云:「朕闻安丰被兵,不皇寝食,知卿守禦劳苦,指画有方,朕为少宽。
今援兵已集,其贾率诸将,扫荡寇攘,以安淮右。
赐卿金器,诸将各金碗一,在城将士及淮东援兵以京会三十万支犒」。
公率三军拜诏感泣。
寿春张可大惎公,百计撼摇。
吴公潜素奇公,适在都曹,主之力;
陈检详力终始同在围中,至是亦昌言公勋劳于朝;
丞相李公宗勉参政徐公荣叟皆有「赏未酬劳」之语。
会谋西帅,咸曰毋以易杜某,诏以安抚兼庐州,擢太府卿淮西制置副使,兼漕。
虏使王楫来续和议,曰:「虏将察罕有言:『撒花自撒花,厮杀自厮杀』。
和可恃耶」!
督帅史嵩之主和,怒形辞色。
虏纵董尧臣归,督府以擒获闻,公抗章非之。
谍言虏下令三年毋南牧,嵩之信之,谓「八月未动,真不来矣」。
曰:「是将款我,其来必速」。
九月察罕果率十七项人马,号八十万,挟叛贼范用吉辈傅城下,约先破庐,然后造舟巢湖以窥江。
于壕外筑土城,周六十馀里,穿两壕,攻具皆数倍于犯安丰者。
公与客登城,四郊铁骑极目无际,客股慄。
曰:「吾必破此虏」。
众欲备金鸡嘴,曰宜先舒城门。
虏果来攻,却之。
公欲增一重防托,亦于城内为土城。
虏日夕用攒炮攻打,我恃串楼为固。
虏筑坝乃高于楼,城危甚,宿将有涕出者。
公以油灌草,即坝下燎之,顷刻与楼高者皆为煨烬。
又于串楼内立雁翅七层。
俄炮中坝上一酋,众贼扶去,曰王子也。
乘胜出战,虏不能支,追蹑数十里,骸骨纵横,器械委积。
臣谓刘锜顺昌吴玠和尚原之捷不是过也。
御札云:「卿却敌全城,勋劳懋著」。
兵部侍郎,升使名漕副,赐对衣金带,进三秩。
有回回来降,云虏初用女真、汉军不胜,用回回又不胜,乃用真鞑,亦折三十馀人。
初,二城围闭累月,内外隔绝,传说万端,谓公必蹈徐禧李稷之祸,虽素所亲善亦忧其为张睢阳、南八矣。
一旦奏凯全壁,出人意表,识公者举杯相庆,未识者亦愿为之执鞭。
虏攻城专恃炮为长技,以数百人拽一炮,中楼橹立碎。
壕梁深者运木石不足,驱人填之。
公始用顺昌王安策,作串楼以禦炮。
其法用坚木二三尺围者列壕岸,入土五六尺,高丈馀,上施横木,中设箭窗,下缭以羊马墙。
凡围楼方楼一炮即毁,惟串楼可支三炮。
率先造千百间,随虏所攻施之,坏则易。
王安者,先在河北城守,皆以串楼自全。
公又以古防城戎器多不应手,创造鹅梨炮、三弓弩,炮可手用,弩可及千步。
为平底船,载劲卒剿填壕者。
公着数每先于虏,计画常周于事,贼技一不得施。
二城既捷,于安丰得虏尸万七千,于庐得虏尸二万六千,获虏炮车、云梯、弓弩、器甲不可计。
公每上功,必曰:「安丰之役,吕文德、聂斌功也;
庐之役,将帅王鉴、聂斌、参佐黄梦桂赵希净功也,臣何力焉」!
又终始为王安论串楼功,他将校寸劳必旌,因公取爵赏者甚众。
公勋名日盛,人心所向,惟嵩之以所遣援兵失期,又耻前言不验,至是调曹顺、聂斌,各以五千人断贼归路。
曰虏回戈则城危矣,摘四千人付曹顺而留聂斌不遣,且言曹顺必败公事。
嵩之劾公拥兵自卫,以婴城自守为是,以野战为非。
公奏云:「此贼骁捷众多,臣实不敢以野战为是」。
且言:「督府近遣祝邦达援庐,未战而溃,仅以身免,又聚兵援滁,仅达宣化,往往失伍,委械而去。
淮西精兵有限,即野战不如人意,何以收救」?
嵩之参议官丁仁来调兵,曰:「督相昔欲和,今欲战,何也」?
丁曰:「和自是上意」。
曰:「善则称君,奈何归过于上」!
因抗疏乞罢。
上谕公安职,毋费朝廷区处。
曹顺者遇虏安丰境内,全军覆没,悉如公言
三年,累疏请老,御札曰:「卿老成忠实,宽朕顾忧,宜为勉留,以副注倚」。
台臣承风旨论公挑衅致寇,公待罪,诏书谆谕而止。
虏将大举刷前耻,庙堂问策,曰:「必破之」!
督府曰:「去岁鞑败归,不肯追击,今倾国来,必破之,何也」?
曰:「兵家之数,不可先传,患贼不来,众非所惧」。
乃练舟师扼淮河,遣庶监吕文德、聂斌军,伏精锐于要害,虏所至遇伏,我师二十七捷。
大战于朱四冢,俘馘无数,获酋妻、黄金、铠甲、驼马。
或问公何以策其必败,曰:「力守淮河,所以污其道也;
彼自信阳至此已半月,粮尽力惫,宜为我禽」。
捷奏至,御札曰:「羽书来上,鞑旦遍淮右矣,朕怀抱不怡,戚见颜面。
未几督府以卿牍闻,朕且喜且疑,吾兵何神耶!
徐考捷奏,守坚壁之令,行招降之策,用袭击之师,卿可谓差强人意矣。
朕临轩不觉失喜,再三嘉叹」。
权刑部尚书,赐衣带鞍马。
四年,以疾乞去,不允。
岁饥,公告籴江右,米艘衔尾而至。
淳祐改元,乞去愈力,擢工部尚书,赐鞍马衣带,仍佩鱼。
公念久去乡国,扁舟径归,而嵩之入相,知刘晋之于公有憾,荐为御史,使甘心于公。
晋之首上疏诬诋,以直学士奉祠
或言虏谋自安南干腹,上欲起公帅嵩之台臣重劾,御椠宣谕曰:「杜某两有守城功,若脱兵权,便有后祸,则朕何以使人」?
二年,差知太平州,辞至六七。
上愈欲用公,命貂珰晋之
华文阁学士沿江制置使、知建康府行宫留守,节制安庆、和、无为三郡。
杨林堡,以其费备历阳,淮民寓沙上者护以舟师。
谒程淳公祠。
总所南轩榷酒,曰此张宣公讲学地也,陈像设,拨田祀焉,置贡士庄,蠲民租二万八千
虏哨仪真,阃不能援,诏公勿以秦越为心。
公朝被旨,午戒器,越宿至,令庶与聂斌提兵八千入城。
虏见公名旗,曰:「此安丰庐州杜制置耶」!
黎明解去,追击败之。
敷文阁学士,以庶知真州
曰:「上畀汝边郡,宜勇往,缓急吾亲提兵援汝,勉之」!
三年,中使乔年传宣抚问,赐缬罗、牙笏、金带、香茶。
四年,除刑部尚书,辞免,不许。
公念仕三十馀年,列从橐亦七载,未得一瞻天表,不敢辞。
内引,玉音奖劳云:「卿累任边阃,宣劳不易」。
公奏四事:一曰才难而知兵之才尤难,宜素储不可猝求;
二曰屯兵劳,州兵逸,然州兵月廪四倍,宜稍补助屯戍兵,而存州兵半额,别收精锐属之密院
三曰赏典太严;
四曰去盗当于其微,宜选尉寨卒长满三年能捕获者与补授。
上问淮事,又询边头诸将,皆以实对,因乞放归山林,以全晚节。
上曰:「说未到此」。
公乃就职,兼详定敕令。
一日以狱谳,庙堂始难之,卒如公议。
吏部尚书,时注授艰阻,公随资格稍通其碍,铨综为清。
每坐曹,吏部主令抱牍儳进,曰铨法一定,刑辟人命所系,命刑部先之。
梁成大子赂当国求铨试,曰:「昔沈继祖朱文公成大亦论真文忠公,皆得罪名教者,子孙宜废锢,安得仕」!
嵩之给使道意,公峻拒之。
御书三堂扁,曰「安淮」,曰「嘉喜」,曰「教忠」,命左珰持赐,奎墨犹湿,荣动一时。
朝家更化,议以公建阃护诸将。
胡某犹在朝,三疏论公,上不得已,进徽猷阁学士奉祠
胡后迁宗少,徐舍人元杰封还除目,曰:「侍从名臣,妄加论列」!
其为公议所予如此。
公归治小圃,日与客按行松菊,瀹茗清谈,曰:「吾今而后知闲居之乐」。
六年请老,诏不允。
再疏,进一秩,升宝文阁学士致仕。
郡忧潦,发私廪,具告籴于旴江
明年春谷贵,公下其直以偈。
营卒旧有月借,郡贫不予,贷以私钱。
师相郑公当轴,知公忠实,枢参吴公潜念公劳旧,擢庶守邕,且将召公
或者危之,公亦不欲出矣。
八年三月,得㿃下疾,自筮得《离》之噬嗑,其繇曰:「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
曰:「吾不起矣」。
自草遗表,豫言以深衣敛,毋用缁黄。
公待外甥任明之如子,命以遗表恩奏。
朌赐金于内外亲戚。
郡有贡士庄,薄甚,公欲助私田未果,以属二子。
所贷营卒钱百万,令勿偿。
疾革,二子曰:「此曾元执烛,曾子易箦之际」。
其夕薨,六月二十七日也,年七十六。
积官光禄大夫,爵扬子县开国子
公昔于舍后手植二梧,茂盛,将薨之月,一自枯,一拔于风,人木摧哲萎之验。
上方思公前功,进龙图阁学士,而公已薨。
遗表闻,上震悼,赠开府仪同三司,赙疋两三百。
娶季氏,绍兴侍郎陵之孙,先公三十八岁薨,赠渤海郡夫人
子二人:庶,奉直大夫差知潮州
庑,奉直大夫江西安抚司干官
女二人,长适文林郎崇安赵崇林,次未行,皆已卒。
孙三人:蕃、蟠、番,俱承务郎
其年腊月二十九日葬公于城东秀野之原。
公淹贯经史,博记多能,孙吴、申韩、岐扁、严李之学,靡不研究。
文初不抒思,俄顷成章,皆丽密峻洁,无一字陈腐。
五七言精深,四六高简,散语尤古雅。
善行草急就章,有晋、宋间人风韵,寸纸只字,得者宝玩。
岁晚扫空言语文字,专治关洛诸老之书。
语其子曰:「吾于兵间无悖谋,无左画,皆得于四书」。
其临敌常裹药备不测,曰:「万一嗟跌,当以死报君父」。
手握重兵,然未尝妄僇一人。
虽大敌在前,戈甲耀日,矢石如雨,公意气愈闲暇,无窘遽容。
武侯麾军,谢傅镇物,无以加也。
其论和战屡与权要矛盾,嵩之排拫挫抑于上,言者撼摇毁訾于下,赖上照知孤忠,保全劳臣,故公得以功名终始。
,公与余同幕金陵,后余为枢掾,数言公于郑、乔两丞相,公遂起废。
其立功于二城也,余已斥居田里,公岁中必一再遣帐骑至山中候余安否。
余问骑曰:「杜公何为」?
曰:「与诸将乐饮议防狄尔」。
余曰:「视前后三数公孰优」?
曰:「寇至,公与将帅分画既定,常先登陴,诸将继之。
既上则不复下,寝食矢石之傍,犹燕居也。
寇去,乘陴者皆下公乃下。
以小人观之,杜公为优」。
余仲弟守樵,亦言安丰迓兵至樵,公厚犒而客礼之,虽小校卑卒亦拊以恩。
肩舆止用村夫,曰:「彼皆战士,不可私役也」。
乌虖,公所以能得人之死力,能为国家建功立事,有以也夫!
余观他人寸长微劳必自夸诩,公昔与余书叙城守事,但言暴客相访,久而不去,颇费应酬而已。
余问守备,答曰:「向以城守城,今以人守城,君无忧」。
其言雍容整暇如此,非侥倖成事者。
既葬,二子致公遗命,属铭于余,且以闽帅赵公希净所作行述来。
赵公与公皆陷重围,同死生患难者,所载详实,抑余于公之薨有感慨焉。
营平破羌已七十馀,卫公渡辽踰八十矣,古人事业多在晚岁。
公虽得谢,老谋宿望,使之卧护,犹罴当道、虎在山也。
今其已矣,谁为陛下宽北顾者,悲夫!
公唐相宣献公黄裳之后,世系详见于公显考之碑,不复出也。
铭曰:
鞑行中原,磨牙荐食,战无勍敌,攻无坚壁。
不论书生,虽有,猝然遇之,败挠奔北。
近而光、滁,远则荆、益,朝犹金汤,暮已瓦砾。
开辟以来,未睹斯贼,譬之猰㺄,莫与角力。
显允杜公,眇然逢掖,其守二城,危在旦夕。
铁骑数重,攒炮千百,公甚整暇,登陴指画。
捍楼橹,劫寨栅,椎牛酾酒,辇金舆帛。
以我忠赤,当彼矢石,公犹暴露,孰敢顾惜。
虏气衰竭,公乘其隙,忽雷万鼓,四面出击。
名王横尸,权帝败续,所获驼马,器甲山积。
露布至京,朝野动色,然后华人,知鞑可敌。
然后异类,知惮中国。
然后边臣,知守疆埸。
公身远外,公性孤直。
大使督相,巧诋重劾,淳祐圣人,卓然不惑。
奎墨昭回,曰卿忠实。
众方狺吠,上独卵翼。
晚思识公,召以常伯
公来何迟,公去何亟。
绿野,清谈永日。
方乔,人比召毕。
妖星忽陨,壮士惊唶。
过江百年,非无人物,畏虏二字,膏肓之疾。
昔在典午,仅推琨、逖,爰及炎、绍,复有纲、泽。
皆以儒帅,守固战克。
继者谁欤,杜公其匹。
惜余老矣,涸砚燥笔,事伟词卑,不究勋德。
内引第一劄壬子六月三日,以春官夕郎召对。) 南宋 · 赵汝腾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七九、《庸斋集》卷四
臣闻明德、新民者,帝王之能事也;
止于至善者,明、新之极致也。
苟不止于极致,以仅可为税驾,则明者复昏,新者复旧。
其幸而频复,犹为厉也;
其不幸而迷复,咎可知矣。
皇帝陛下聪明神武,生知法式。
盖自践阼以来,即垂意于宗社生灵。
方其握真德秀手而与之商搉当世,何其清且明也。
奈何弥远恃恩旧之为相,日夜以仇士良术蛊陛下。
赖天之灵,弥远自毙,陛下昭德塞违之志,于是始形中而发外。
端平甲午,乃陛下明德、新民第一机也。
不幸清之复以恩旧相,不学无术,无以上佐陛下之末光,而更用弥远故智,进邪说以蛊陛下。
方陛下锐于与士夫更始,彼乃蛊以藏疾匿瑕之说;
陛下思保金瓯,彼乃蛊以耀武开边之说;
陛下为天下守藏;
彼乃蛊以损下益上之说。
三说进,而陛下之明明德者晦矣。
所谓新民,当时诸贤莫不悉聘,然德秀了翁号忠直之尤,乃踰年而后召。
迨其翔集,河洛之师一举而大败矣。
陛下新民之志,顿为之消沮。
于是嵩之复出理襄、汉,天锡入政事庭,蒋岘据台谏矣。
使陛下不收端平更化之功者,清之误陛下也。
然亦陛下知以明德、新民为更化,而不知以至善为止也。
其后嵩之以恩旧犹子相,挟势怙权,公论拂郁。
幸而嵩之以经营起复败,陛下好善恶恶之衷,于是形于夜半,而白于宇宙间矣。
甲辰乙巳,是又陛下明德、新民第二机也。
然以范钟为相,首鼠脂韦。
继相游似,仅以人望,不幸值朋奸之郑寀以说化台谏为智术,聚敛之与󰦛以蛊惑上心为智术,图为凶奸复出之地。
执政且多龃龉,经筵又望恩之,清之伺间抵巇,倾攘相印,变白与黑,无所不至。
陛下昭昭明明者,又大蚀于是数人之手。
一时侍从馆学,虽号极天下选,然台谏给舍未纯,何益于作新之治?
未几监督说进,出,而清之相矣。
使陛下不得收淳祐甲辰乙巳更化之功,非辈有以误陛下欤?
然亦陛下知以明德、新民为更化,不知以至善为止也。
清之再相,庸转而谬,其徒又皆寡廉鲜耻,识虑不远,更羽翼其恶,至谓之空诸贤、空士类。
当是时,凶德参会,贿道盛行。
夐班华列,率以钱神,秉节持麾,预议价直,突未及黔,相府遣苍头奴索逋矣。
使清之更无恙,一贪相扇,中外放效,黎元何辜?
宗社事可知矣。
赖其自毙牖下,是又天锡陛下以明德、新民第三机也。
陛下所当痛自悔艾,改过迁善,百倍于端平甲午淳祐乙巳可也,世道庶乎可以救药。
闻之道涂,深有未然。
元载之污,何止斛!
今纵未能少抑,以为万世宰相之戒,奈何从而表章,锡以美谥?
是昭昭然揭其恶于天下,后世不愈播元载之丑乎?
李纲、汝愚血忱卫社,得谥忠定,彼亦谥忠定,何以慰、汝愚地下乎?
宇文士及谥恭,后谥谬唐太宗犹能出此,谓陛下不能乎?
无怪乎或者议陛下之明德有所好乐,不得其正也。
李义府之残,见谓人猫;
纵未能少施行,以为万世台谏之戒,奈何至出内批以为之地?
端平李知孝梁成大逐,淳祐刘晋之王瓒逐,皆无所靳,何至于今独难之乎?
犹之可也,奈何缴驳之臣朝有所奏,暮乃与之同出?
唐高宗王义方李义府,遂出义方,圣明之主何至效尤此举乎?
无怪乎或者议陛下之明德有所忿懥,不得其正也。
王鉷之恶,敛怨基危,今纵未能少惩,以为万世盗臣之戒,何至御笔为之止台牒?
夫台谏之纠官邪,使君子耶,色斯举矣,无待于评,何暇于牒;
使小人耶,营护甚至,麾不得去,仅赖有牒。
若止台牒,则台谏自此无尺寸权矣。
或谓陛下为端人正士计,夫果为端人正士,但当择台谏,不当止台牒。
得非不能不私系兴利之耶?
汉武帝噬脐桑、孔之用,乃使痛,拳拳富民侯之封。
武帝犹知出此,孰谓陛下不能乎?
无怪乎或者得以议陛下之明德,未能以义为利也。
是三者皆陛下明德之大者,晦蚀若此,是必有先入之说衡陛下之心矣。
独有元日之除,诸贤尽起,人无异辞,庶几有意于新民者。
然是日同除尚多公论指目之人,牛骥同皂,薰莸同器,得无以皇极并用君子小人之说误陛下欤!
中外皆曰弓旌虽召于英彦,太阿犹寄于庸人,有当任言责,不使任言责,有当任封缴,不使任封缴。
近者六十之除,出于同日,人又称善。
然英奇方正,可但寘之少蓬潜郎耶?
惜布置之未当也。
又况京、虽毙,而京、之党犹在列。
公论恶垓、荣,而与垓、荣相左右者在君侧;
公论恶钧、震,而与钧、震济恶者方向用。
操元祐之舟,未免熙、丰之烝徒,慕庆历之治,乃习靖国之矩矱,甚无谓也。
岂陛下之明德,于贤未必真好,于恶未必真恶欤?
自端平来,凡三更化,未有若今兹之驳杂晦昧为甚。
陛下储神蠖濩,燕居深念,亦尝知机括所在乎?
拳拳恩旧之心太重,私系群小之心未忘。
陛下回思二十二年恩旧之臣相踵为相,陛下正恃彼以为腹心,不知其误国事特甚。
拳拳恩旧之念,亦可以息矣。
回思前后奸谀之臣伤善害贤,自取高官要职,何益于陛下,而深损于圣德。
兴利之臣移东就西,顺适宫禁,自遂溪壑无厌之欲,何益于陛下,而深戕于国脉。
则陛下私系群小之心,可以息矣。
自念其始,赫然发愤,大昭明德,自远声利始;
以作新民,自用忠贤始。
明之而又明,理欲之界定;
新之而又新,邪枉之塞除。
必至于至善而后止,何患乎朝不肃,国维不张,吏治不举?
兵弱而召侮者可强,民贫而思乱者可弭。
可以固人心,可以永天命,可以复庆历嘉祐之治。
所谓「休复之仁」是也。
不然,无明、新之实,以义为表,以利为里,以理为宾,以欲为主,以名召君子,以实用小人,但取一二施行,以为更化之塞责,是所谓「迷复之咎」也,尚何至善之为勉!
臣窃为宗社生灵危之。
臣衰老多病,忧患仍年,虽有畎亩爱君之心,而无驱驰当世之想。
忽逢纪元旦,亲擢肺腑末属,义难固避。
不远二千里,扶曳为宗社一来,陈沥悃款,以告陛下。
幸陛下垂听臣言,力扶世道,以慰祖宗在天之灵,以遂朝野惟新之望,臣归卧林泉无憾矣。
取进止。
提刑郑吏部墓志铭 南宋 · 赵汝腾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八一、《庸斋集》卷六
吏部郎郑伯昌莆田陈公寺丞宓之侄女婿也,淳祐戊申夏五月十一日殁。
其孤至奉其丧窆于怀安县之南溆,泣血志圹表墓,而又谒铭于予,三四年不辍,曰:「不得是,他日无以见先人地下」。
余曰:「有子显亲足矣,又假予言耶」?
然每记端平初,一时收招史弥远所排摈之诸贤,号为更始
宰相郑清之轻躁,沾沾喜功利,易楮履亩,开边汰卒,政令骚然。
外招边衅,内召卒鬨,下召民怨,子弟用事,贿道渐开。
󲦤绅奏疏,但痛诋宝、绍间弥远之失,而无有敢言时政之弊。
惟蜀士刘寺簿震孙登对首疵之,伯昌继之,曰:进退人材,宰相职尔。
人言藉藉,谓出家庭。
其后国政汤公中以封事痛斥清之,声振朝野,无小大愚智皆伟汤,而不知刘与伯昌为之先也,是非可书之大者乎!
谨按伯昌名逢辰,世为福之闽邑人
曾大父焕,故累赠太师、益国公
妣徐氏,赠益国夫人
祖圭,故赠太师兖国公
妣林氏,赠兖国夫人
昭先知枢密院,兼参知政事观文殿学士,累赠太师谥文靖
妣黄氏,赠吴国夫人
伯昌性至孝,儿时刲股疗亲。
筮仕浙东帅机,未上,改西外睦宗院
丁吴国忧,又丁知院忧。
服阕,又连为本生父母申心制。
端平初,除将作监簿,继除司农丞,大宗丞金部郎官。
每登对与投匦,见谓敢言。
一日,因监长蒋岘与同官会食,谓孔子少正卯非是。
伯昌退而议笑之,闻而不悦。
既而殿中侍御史,会伯昌登对,言稍讦,遂劾伯昌去。
未几,都承王公伯大入对,二疏尤切直,天下诵之,亦为劾去,人称知院得子婿之贤。
淳祐初伯昌得堂禀,继知衢州
修学校,宽征敛。
史嵩之当国,其皂隶包输楮皮,为五邑害。
伯昌数其罪而黥之,有贤能声。
推官冯惟悦才而贤,伯昌以京状与之。
察院刘晋之劾冯惟悦赃污,惟悦不受诬,赋古风、书印历去,伯昌嘉叹而和其韵。
奏乞坐谬举之罚,且为之辨。
晋之复劾伯昌去。
徐刑使鹿卿嘉伯昌之去,复和惟悦诗,旋又为晋之劾去,󲦤绅传以为盛事。
其后嵩之以经营起复罢相,相范钟杜公范,诸贤尽起。
伯昌江西常平使者,首劾戚里庐陵王克谦,时论伟之。
旴寇发,守王侑告急。
伯昌便宜从事,调发抚军剿捕。
宋刑使慈又调将王舜截寇入南路,两军夹击。
寇势穷,密约宁都隅总谢元为内应。
阳许之,告王舜两军设伏以待贼。
至大发,大破之。
宋旋为台臣劾去,伯昌得刑使。
其后郴寇作,迫江西界,朝旨复委伯昌讨捕。
其时雩都寇又作,伯昌尽瘁区画,声威不减为常平使时。
其后江、湖帅皆召,伯昌亦召为吏部郎
改浙东宪,甫归枌梓,而疾不起矣,悲夫!
初娶,复娶陈,皆封宜人
男三人:长至迪功郎、充福建安抚使准备差遣
次基,以祖泽授承务郎
季庾,受遗泽。
予每怪伯昌生长富贵之家,居乡汎爱,无小大皆得其心。
而能立朝遇事敢言,奋发不避。
盖其师慕陈公寺丞之为人,每谓予曰:「某为丞相正献公家婿,一幸也;
亲炙寺丞,二幸也」。
伯昌寺丞,益喜亲师友,招致杨君复至仁,时执经而取正焉。
然则士夫可无闻见之渐欤!
伯昌为家令子,为国谠臣,使假以岁年,益淬厉于学问,则其所成就,又有大于此者。
悲夫!
铭曰:
正献家,得婿多良。
猗郑公鉴,论事激昂。
英气凛然,不朽令芳。
尚有遗风,怡山伯昌
惜正盛年,未大施张。
每过南溆,为之恻伤。
生爱子文,殁发其光。
回庚递宣谕奏 宋 · 李曾伯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三八、《可斋续藁后》卷九
四月二十七日戌时阁长刘竴四月十六日戌时恭传圣旨宣谕,臣拜手恭诵,仰见陛下圣虑经远,每事响答,甚于戍奏甲报之速,真是岭海如在畿甸也,臣不胜敬叹!
所有民兵团结静江十县见以税起差,已委制帐都统朱焕遍诣点视,亦已备下诸州一体施行。
溪洞结约,则排日催雄飞、谢济速作措置。
雄飞连有三状,申溪洞头目及立功人赏,亦有已申制司书填发下者,大概汗漫而难考。
臣不免手自点对,类作一状具申朝廷,乞与将头目人(未书填人。)及立功人等第推赏,兵丁止从支犒。
臣阅其功帐,共所解俘获不过三十一人,实解到本司止六辈,有妇人三焉,本亦无甚隽功。
乙卯岁自宣于蜀,凡俘获酋共七百六十六人实数,不过犒以金银牌、钱物,并有帐状姓名申在密院,安能一一推赏?
但今此溪洞皆是蛮猺,喜人怒兽,不为我用,则为贼用。
且雄飞屡书催促,只得控告朝廷,不吝赏犒,乞与颁行,以收其心,以劝来者。
要之虽有告帖,亦无请给职任也,更乞圣裁。
雄飞所准再科百万,今又蒙拨米二千石,此仰见陛下存恤边臣,俾得展布之意。
但臣得雄飞劄状,以近拨百万方到,不愿再科百万,已自径申缴回省劄。
此将臣中能以廉取,深不易得。
但测其意,似有疑畏摆脱之心,又不可不察。
所拨米却甚济边用,已行下通前所借五百石拨凑作二千石矣。
所准圣谕「逃卒之罚,已为行下」,不胜感激!
此事关系极重,岭南烟瘴之地,士卒久戍,病毙相枕藉,且有城池之役,秋风一动,又出战禦,人人皆有思归之心,犹藉国家纪纲有以维持之耳。
若逃者发归戍所,择其结连为首施行一二,士卒自知所惩。
今诸阃不相为谋,归斯受之,罚不加焉,或有从而支犒,此曹何所惮而不逃归哉!
旬月以来,逃者源源不已,或十数人,或数十人,结连而去。
支径杂出,未易遏截,军将日以为苦。
此风不革,向后岭峤其谁与守!
今得圣旨,严与戒约,自此须少戢矣。
铜钱换易,仰蒙圣念已下广东,许换见钱二十万贯,足济军券之乏。
所准圣谕,令臣作一道理敛散。
臣亦屡与僚属讲究,欲从湖南或买银,或易镪,或买布帛而入。
其如广右民贫,非营运贸迁之地,朝廷科降钱物,少有折阅积压,咎将谁执!
以此区处未得,又一面商确矣。
所准科降湖南米十万石,已获旨挥,得此则可以接济南边。
来春调度船运一事,此却须自地头州郡措置。
若令臣办舟往取,亦不过委官往湖南雇舟。
广右皆是匾浅小舟,难为津运。
兼自梧运往邕宜,见自乏舟,无缘有馀力可及,此事理之易见者也。
若蒙朝廷主盟,只照去年体例,自湖南措置运发,实为便顺,臣亦当委官前往湖南漕司禀议区处矣。
更乞谕外廷行下,及时运发,实为幸甚!
〔贴黄〕臣不避烦渎,因有奏陈。
臣前岁在湖南时,曾具奏乞差从义郎刘晋之帅司计议,已得旨许差。
当时宰臣以其有馆人失屦之嫌,遂格而弗下。
晋之从臣于荆、于淮、于湘,去年亦同入广,首尾八、九年,颇能相助,去冬以赴省留京。
当此多事之秋,取诸使过之谊,臣欲乞朝廷特降指挥,与添差广南制置大使司计议官
倘蒙圣慈特赐矜从,使晋之得以自新,不为终弃,岂胜幸甚!
伏乞睿旨。
回庚递宣谕奏 宋 · 李曾伯
 出处:全宋文卷七八三九、《可斋续藁后》卷九
臣今月二十一日午时承阁长仲圭五月九日辰时恭传圣旨宣谕,至酉时又承阁长刘竴五月一日辰时恭传圣旨宣谕,半日之顷,庚牌两临,臣熏香端笏,百拜恭诵。
所准圣旨:「虏人去冬及邕境,瘴死者固多,然或谓秋成仍寻熟路,谨不可不防」。
臣仰见陛下庙算之深长,圣虑之周密,臣职在封守,敢不恪共!
去岁贼犯横山,浸迫邕垒,凡盘礴者三月,是虽天祐宗社,困以连月之雨,使不得逞,赖朝廷调到诸路将士把截关隘,屡剿其锋,国威远扬,贼以败遁。
今闻贼之毙于瘴者固自不少,然我师去冬以瘴而故,只邕筦一处亦三千馀人。
自古南方用兵,上雾下潦,盖所共苦。
今惟恐此虏未必有惩创之意,而我师未免有疑沮之心。
熟路之寻,此正今日之急著,而见今邕兵不满五千。
雄飞一再申请,欲添兵一万五千人。
臣已尝备具奏申,通广西诸边郡非得三万兵不可分布。
盖近据雄飞及谢济缴到田进等探报,贼将分路出南丹、出小龙州,则邕、宜皆当防也。
臣近得京湖间故旧书,谓吕文德因川江水泛,蔺布奏捷,已入重庆,此则可为宗社大贺
或传张三秀自呼必赉处脱归,亲见蒙克来报,已透邕路,欲谋兵入,此则又为南方深忧。
所传虽未的,而兵家毋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
非得朝廷遣调劲兵,分布战禦,堤防稍失,心腹所关。
乞谕外廷检照臣之近奏,早赐预调戍兵,先事而备,不胜疆埸之幸!
臣又准宣谕「团结果不宜缓」,此事臣非不介意,屡下诸郡催促,类以广民脆弱,不足倚仗为说。
臣近已先将静江十县民丁以税钱四百起一人,名为义士。
近及一万人,已委制帐都统朱焕逐一拣点圆备,今秋起集入府,教阅一次。
但创置之始,皆未谙纪律,未习兵事。
将来蒐练得成,可以为当郡城守之用。
若目前责之备战,则是虏之,不可也。
此项规模既定,自此广郡皆可仿是而行,臣已遍下诸郡举行矣。
溪峒赏典,仰蒙圣慈谕宰臣从行。
此曹本不足恃,然其不为我用,则为贼用,非少加恩赏,无以系其心。
臣近得谢济一书,已缴呈庙堂矣。
雄飞非但辞再支之百万,而屡请米于臣,尝为奏申,既得二千石之科,亦复缴回,殊不可晓。
颇闻谋欲出岭,意固可见。
臣今遵圣旨,尝作书受之矣。
戍兵之逃,赖朝廷主盟,近湖南帅司已发回逃卒四十馀辈。
若更得江淮阃亦复遵行,则南边逃卒必知所惮也。
湖南运米,臣正委官往湖南帅司禀议间,继得岩之公牒,已许为漕司运发,盖其亦知本司之无此力也。
今日广阃,若非湖南每事应接,决不可为矣。
刘晋之蕞尔小臣,仰蒙宣谕,许赐收拭,臣同此感戴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