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九歌 其三 湘君 战国楚国 · 屈原
此篇盖为男主事阴神之词,故其情意曲折尤多,皆以阴寓忠爱于君之意,而旧说之失为尤甚,今皆正之。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
薜荔柏兮蕙绸,荪桡兮兰旌。
望涔阳兮极浦,横大江兮扬灵。
扬灵兮未极,女婵媛兮为余太息。
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侧。
桂棹兮兰枻,斲冰兮积雪。
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
心不同兮媒劳,恩不甚兮轻绝。
石濑兮浅浅,飞龙兮翩翩。
交不忠兮怨长,期不信兮告余以不閒。
晁骋骛兮江皋,夕弭节兮北渚。
鸟次兮屋上,水周兮堂下。
捐余玦兮江中,遗余佩兮醴浦。
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
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
耘樵书来说今年制酱更胜昔年又知余须白醋将手造见惠先以诗谢 清 · 何绍基
押词韵第八部 出处:东洲草堂诗钞卷三十
贾侯饷我百益膏,宽中填髓壮腹腰。
服逾百日健游出,酣眠饱啖忘厥劳。
君方秉宪察百吏,蠲瘼平谳侔苏皋。
官衙雅有田舍乐,雁鹜散后如衡茅。
后堂笄珈我桑梓(年嫂澧州人。),蘋藻敬洁馨芹椒。
两家妇子过从熟,君亦来醉金狮桥。
儿孙环迓恭祖旧,奉手负剑从憨娇。
蓬头椎髻竞趋走,齑蔬甑釜闻铿敲。
嗟余暂出乃忘返,伏暑且向邗沟消。
主人官清职煮海,只手难把牢盆牢(方㝱园都转日以淮纲散漫为虑。)。
虚堂款客果清燕(余下榻清燕堂。),铜槃肉食供老饕。
书局藉掩素餐愧,谈经先叩河间毛(时拟刊大字注疏本,从《毛诗》动手。)。
邠风郁薁已难考,况诹鼐鼎稽燔炮。
老来懒漫独酌惯,野菜日费园官挑。
贾侯书至厚存注,惟恐旅馈艰和调。
酸咸正味有正色,酱紫醋白何可淆。
难得尊闰自湛炽,和羹分惠泽我枵。
双罂何日剪江至,海潮一线横金焦。
朝请郎新知嘉州家府君墓志铭(绍圣二年十二月) 北宋 · 吕陶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一二、《净德集》卷二三 创作地点:山西省长治市
眉阳士人之盛甲两蜀,盖耆儒宿学能以德行道义励风俗、训子孙,使人人有所宗仰,而趋于善,故其后裔晚生,循率风范,求为君子,以至承家从仕,誉望有立者众。家氏之族,乃其一也。自周衰,大夫家父之后迁于晋,至唐德宗时,有为职方员外郎者,从乘舆幸山南,因入蜀,游青衣,访故人,路眉,爱乐风土,遂居眉山,今十一世矣。曾祖光,不仕。祖正,赠大理评事。考某,隐居乡里,有善人长者称,累赠左朝议大夫。母杨氏,累封长寿县太君。君讳定国,字退翁。六岁知声律,朝议君尝与客饮,客以对句试之,曰「笙歌陪酒圣」,即应之曰「桃李从花王」。客大惊,闻者以为奇童子。方冠,举进士,声华翕然。庆历中,诏天下兴学,时欧阳文忠公友人张公应之为治中,课试群士,善君词业纯茂,与俱来京师。既擢第,除雅州名山尉。居朝议忧,执丧不违礼。将葬,舍墓次,昼夜哭不已,有甘露之祥,见者以为孝报。服除,调永康军司法。韩康公帅蜀,欲治西山道,至威、茂,建玉垒关,君谓:「蜀近夷,惟恃险以安。昔唐中衰,吐蕃三入寇,一出汶川。今凿石平堑为坦涂,将贻蜀之忧」。康公信其言,捐工役之半。再调澧州司理。提点刑狱贾宜言囚部吏饶瑄,欲诬以巨罪,君不从。贾怒,屡摭以事,卒莫能得,识者嘉其持守。迁秘书省著作佐郎、知嘉州洪雅县。岁大旱,诏减民赋,转运使韩璹好裒聚,官属畏之,不敢告以实。君曰:「岁凶民甚病,朝廷以为忧,而使者不恤,郡县又相附会,诚何心哉!茍不负于民,虽得罪无憾」。是岁,独洪雅田赋十减七八。就差签书蜀州判官事。二川田税,旧有折变丝绵者,估才十之一,监司犹欲加以耗。君谓:「既变而敛,则与正税异,岂复有耗耶」?乃以辨析得免。又尝增损邛、蜀水平之制,均二渠水利,斗讼止息,人至今以为宜。岁满,通判泸州,夷罗狗村责言于寨主马仲通,与之战。既败,夷人将执而归,吏以急告,君遽往晓譬招抚,给牌示信,有降附者矣。议者请讨之,朝廷遣韩存宝经制夷事。君具以本末白转运、经制司,请戒于军,凡降而给牌者,勿妄杀以为功。虽行之,终莫如其言也。乌蛮乞弟先使其弟一毛遗江安令马,既不纳,遣去,又阴谕罗个牟村夷袭杀之。乞弟怒甚,藏怨未发,间辄以兵往来境上。一日率众次江安,声言将不利于令,人情大恐。郡将欲挈牙兵以禦,君曰:「彼众我寡,而从以兵,是速寇也」。乃止。遂先以檄,君即驰至纳溪,俾招安,将以利害镌告,乞弟亦从命,归所掠赀畜而去。会转运判官许安世欲以弭兵怀远为事,遣介与议打誓,移文泸州行之。元丰三年,泸守乔叙及乞弟盟于纳溪,既而报怨罗个牟,大纵攻掠,路分都监王宣战死。朝廷谓乞弟降不以诚,凡议誓与行之者皆得罪。君方知渠州,亦罢归。久之,知怀安军,其政皆有惠爱。长寿君既去世,君年已六十,哀慕殆不能胜,终丧还朝,气貌减平昔。得知嘉州,未行,时大疫,从弟朴在太学,病甚,君迁置于家,朝夕视药食,不少避。及其死,器之恸,因感疾不起,绍圣元年五月朔也,享年六十四。二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甲申,葬于眉山县德义乡积玉山。娶杨氏,封仙源县君。一子,彬,奉议郎、太学博士,有学行,为士林所高。女三人:长嫁武昌程卞,次未嫁而卒,次适故左承议郎、监在京绫锦院王君卿。孙男二人;馀庆、昌祖。孙女四人:长适庐江何恂,次适承务郎范洪,馀尚幼。君姿韵恭粹,务自修饰,燕处无惰容,纵谈无谑语。慎于事,勉于政,论交接物,未尝少忤。尤工于诗,古律凡三十卷,杂文十卷,体格清懿,如其为人。苏公子由尝送以诗曰:「鹄鹭性本静,芝兰深自馨」。知者以为纪实。初,君欲葬先茔之右,尝植木志其穴。及将葬,以地理验而果得之吉,皆如其言,死生之分,岂偶然哉!呜呼,泸夷作祸,盖小人锐进行险,以觊万一,勇夫乘其后,急功趋死。凶焰既不可扑禦,经制颠紊,远方为之骚然。朝廷再遣将,刬荡巢穴,乃班师,历三四年然后定。君始终其间,与事居多,平江安之变则无功,行纳溪之议则有罪,时无为君言者,君亦不言,亦古人之不伐欤!铭曰:
有行在躬,静恪而文。有政在物,和简而仁。泸夷复仇,贻忧尔民。往谕以言,亦怀而宾。既盟则渝,有功莫伸。隐德显报,期于后人。
题惠山寺诗序 唐 · 李骘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二十四
太和五年四月。予自江东将西归涔阳。路出锡邑。因肄业于惠山寺。居三岁。其所讽念左氏春秋诗易及司马迁班固史屈原离骚庄周韩非书记及著歌诗数百篇。其诗凡言山中事者。悉记之于屋壁。文则不载。其寺会昌末经废毁。屋室殆无存者。去年蒙恩自禁职出镇钟陵。钟陵与毗陵地不相远。而惠山居其属邑间。其寺复置。会锡邑宰去年过此。留宴数日。今于予为故人。因寓书请再题焉。呜呼。自太和癸丑至咸通己丑。三纪馀矣。念邑中居人与僧居在惠山兴宁两寺者。今无人焉。染翰增悲。复何言耳。咸通十年二月一日。江南西道都团练观察处置等使中散大夫检校左散骑常侍使持节都督洪州诸军事兼洪州刺史御史中丞上柱国赐紫金鱼袋李骘题记。
与吕吉甫参政帖(一) 北宋 · 沈遘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二六、《西溪文集》卷八《补遗》、《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六四
金山得所寄诗,不及答,但有愧服。閤中爱子,并想全安。望亭之行,在早晚耶?因风寄声为慰,幸甚幸甚!麋角,某在杭越三年,海上遍访,不能得,乃知南中山浅偪,不能容此大物。闻荆湖最多,已作书澧州求矣,到当奉寄京师。有所要,一一示及,无外无外。
宋故汀州判官通直郎致仕姚公墓志铭 南宋 · 谢谔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七三
谔乾道间备吉州录参之员,有贤同官曰吉水主簿姚公名锡字予善。盖谔居临江,予善居筠,为邻郡。谔少尝诵前辈姚子玉之赋,士林传之如宝玉。继又闻筠有瑞童,以十四能赋,取乡举。同官时,遂知瑞童即予善,而子玉为其祖。由是益亲,又有录以著同官之义。后尝游洪,遇其子守,切于问学,又喜其有令子矣。淳熙乙巳五月,守致书临安,且持高安宰朝奉郎吕棐所为状曰:请为铭。呜呼!回思诵赋时、同官时,如前日事,岁月可惊,铭又何辞耶。姚氏舜之后,古有两族:一吴兴,一秦陇,予善吴兴也。世居新昌,或曰思廉封丰城县公,因徙焉。五季乱,有官仓监者,始居灵源。曾祖礼。祖振,洪州进贤县丞。父旦,黄州教授。进贤即子玉,以儒起家,生徒受业数百人,号曰江西姚子玉教授。以八行举,擢上第。予善生于黄州,三岁而孤,母邹,诲之学。七岁能诗,语出惊人,十一能文。予善贯穿经史,尤长于《左氏》,为文精深典丽,屡荐于郡、于漕台。遇兵乱,奉母夫人东西就养益勤。母终,哀毁憔悴,无仕进意。年四十,以恩释褐,授迪功郎、吉水簿。莅官清介,傍郡尉获盗觊赏,狱具,委予善复讯。予善索牍亲阅,得其差,明日入狱取器仗视之,摘图谓吏曰:「民室甚小,户甚窄,垣壁无损,而盗十四人皆有伤,岂寻丈之室能容此众、用此仗乎」?吏不能对,于是移劾,活者九人,一郡惊其明。安福剧邑,令继罪去,州檄予善督赋,旌淑慝以顺民欲,察隐罅以柅吏奸。有贵势里居,乡人依以颉颃。予善籍所负闻于州,罪其隶于庭,贵势惭,悉输所负。民曰:「是敢抗某者」。争先辇负而至,以办集闻。同官有相失者,忽为民所持,州畀予善理,予善卒解之,人伏其长者。迁武当军节度推官,转文林郎。武当极边,岁料民兵为备,公画五策赞其帅,不扰而备益严。移签书光化军判官。一日,有虏骑逾境,民奔溃。予善白守,当待以閒暇。既得报,果巡边耳。予善又白守,以光化近边,无城池之险,使多植林木,亦可为疑伏,如榆塞之义,人以为便。有靳显者,北人,随龙南迁,家于隋,累立功。守怒其恣横,一日捕得其乡人,论以为奸细。予善奉檄再鞠,显流涕自陈。予善审得其情,因上谳,卒恕之。又有马全者,以财豪于边,隋获盗,引全为地,将论以资停发纵。予善问得其实,为辨出之。时待制张子颜帅襄阳,大喜,谓其属曰:「以古义决疑狱,久不见矣」。因行其议,全活甚众。改汀州判官,转承直郎。在汀尤宽和,民讼为减。属县多瘴疠,予善执檄虑囚,咸劝毋行。予善曰:「枉直待辨,岂敢惮」!卒历六县,平反二十馀辈。姜寇窃发,檄往清流,计度便宜。初,予善虑囚,过南安岩,夜梦骑兵百万迎为冥官。既觉,潜治归计,属寇发不敢请,至是尽处分其家事,谓家人曰:「乃翁此行报国耳」。寻归,疾作;阅旬,家人及所善黄长卿,亦有异梦。翼日,卒于官舍,享年六十有五,实淳熙十一年九月七日也。予善为人质直,表里洞然,面折人过失无少畏忌。自奉甚薄,一裘数十年,非馔客不二羹胾。至临事乐施,周人之急无毫发吝情。凡乡里幼失所养,老无所依,贫不能自存者,皆赈恤之。嫁孤女五人,葬不能举者数丧。郧乡令章卒官,父耄子稚,贫不能归。予善摄邑事,经纪其家,乃得还。少历艰难,备知闾阎疾苦,所以断狱听讼,老吏不能欺。民诉于州县,皆愿得予善为理。性慈孝,御仆隶未尝施鞭扑。自以禄不及养,刻木为父母像,饮食必祭。谓其子守曰:「吾它日必归骨先人墓侧,死者有知,当得侍奉也」。病亟请老,转通直郎。所交皆当世伟人。然位不充德,论者惜之。有诗文一集,藏于家。子男三人:长曰守,举于礼部;次曰寀,业进士;次未名。女二人:长适高安胡义问;次适同邑从事郎新澧州军事推官陈世长。孙男女五人:郑保、岩孙、寿娘、顺娘、筠娘。其孤守,将以今年十月己未,奉予善与予善夫人金氏之丧,合葬于灵源先茔之傍。金氏亦有妇德,先予善七年卒。铭曰:
姚宗之蕃自于虞,今筠灵源富以儒。噫吾予善承庆馀,幼已籍籍飞名誉。克孝于家实勤劬,中年试吏蕴乃摅。平反有功民所愉,兵间奇画举一隅。吁嗟光阴何须臾,有来之迎骑甚都。佳城之封绍其初,识以铭诗示不诬。
按:江西宜丰县博物馆藏志石。
䂬溪诗话跋 南宋 · 聂棠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四六、《䂬溪诗话》卷末
岁在壬子,予守沅。莅政之暇,遍观学宫所有书籍,一见《䂬溪诗话》与其他所集旨趣不同。盖黄令君所援引诸家之诗,悉指少陵为归宿地,虽于去取閒默寓其不得时以行志之愤,然议论皆本于爱君忧国、事亲敬长,一扫骚人絺章绘句之习,其于名教岂小补哉!孔子曰:「诗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䂬溪其有见于此乎!沅本字小而讹,予司臬乡部,公馀略加订正而锓诸梓,非惟可以便观览,亦使此集之传益广云。咸淳己巳立秋日,澧阳聂棠识。
送李群玉 唐 · 卢肇
五言律诗 押歌韵 出处:全唐诗续补遗
君梦涔阳月,中秋忆棹歌。
铅黄辞秘府,诗酒寄沧波。
妙吹应谐凤,工书定得鹅。
□□□□□,□□□□□(详附按。)。
故左藏库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太子宾客兼御史大夫始平郡开国公冯侯墓表 宋 · 杨杰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四六、《无为集》卷一四
冯侯讳文显,字晦之,太尉谥勤威鲁国公之子也。鲁公仕太宗、真宗两朝,有勋绩书于史册,在师旅不忘经术,而以义方传其家。侯年十一岁而孤,执丧如成人,每侍公画像,号泣过哀,其孝爱盖出于天性。是时家多赐金,伯氏将均之。侯辄不顾,以书剑自与。人问其故,侯曰:「此先君所以起吾家,非它资所可拟也」。识者奇之。初以父任为右班殿直,累迁至左藏库使、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太子宾客兼御史大夫、骑都尉、始平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历任监中牟仓,定州监酒税,京师南作坊,唐州、陈州巡检,曹州、润州、滑州都监,江宁府驻泊,真定府路分都监,江东路、京西路提点刑狱,府界提点诸县公事,湖北路、益利路兵马钤辖,知澧州、莫州、广信军、祈州、麟州。所至以廉能称,而事有条理。其听讼详明,吏畏民爱,于今称之。守鄜一年,遽以闲局为请,得嵩山崇福宫。任满,朝廷除知陇州,辞不赴,再乞闲局,乃管勾中岳庙。未几乞致仕,得谢。元丰三年冬十有二月某日终于家,享年七十有一。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开封府某县之原,祔鲁公之茔,礼也。侯之系出施为,已详见于宣德郎张君舜民所撰墓志铭矣。而其子惟寅又得侯之遗事于耆旧,考之有实,乃属予表之云。侯在中牟时,金水河决,其势危急,太守委侯救护。中夜承命,即时驰白县令。启关,令不之许。侯曰:「我宁得罪,民事不可缓也」。乃发关而出。质明,堤为之固,于是民免垫溺之患。侯之敢为如此。侯在益利路时,方与客饮酒,或告军中有变,乃呼出密问之,云其事如此。侯共事者欲潜侦之,侯曰:「吾军中无足虑者,第饮酒以安人心」。已而果妄。或请深治告者,侯曰:「庸人无知,不足深治,恐来者惧而不敢言他」。侯之识虑如此。任安惠公守曹南,绳下严肃,待侯最厚。一日谓曰:「闻某人犯法,吾欲劾治,未得其实,烦君伺之」。侯曰:「举善罚罪,太守之职也,属吏何与焉。岂惟不敢闻命,亦恐上累公之德」。任公握手谢曰:「老夫过矣,老夫过矣」。侯之谨厚如此。鄜有盗羊杀人者,案具,将就刑。公初至郡,疑其不实,乃易狱吏而讯之,云:「我实非盗也。偶见牧羊儿死仆地,驰告。里长故执我,又指羊群中一羊以为我所盗者。我知无以自辨,敢不服罪」?侯察其非辜,令释去。不数日,旁县获盗羊杀人者抵罪。侯之明断如此。昔太尉鲁公尝开国于始平,至是侯实继之,克承厥家,世济其美。大丞相王荆公为撰《鲁公神道碑》云:「刻碑墓门,公实有子」。盖有自矣。侯之孝爱出于天性,又其廉能、敢为、谨厚、识虑、明断,皆可书也。作《冯侯墓表》。
杂记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六
太祖皇帝克上党,获北汉宰相卫融不杀,以为太府卿。乾德三年伐蜀,诏伪蜀文武官并赐装钱赴阙,治行请白者所在以名闻。开宝七年下江南,赦管内州县伪置文武官员,见釐务者仍其旧。大哉,帝王之度乎!国初人物盛多,以其能天地包荒,杂用江南、西蜀人材之众也。初,绍兴十一年,金人割三京五路以和。新界长吏有前秉义知拱州者,有前武德知薄州者,有校副尉而知县令者。汉仪初复,莫不怀惭抱恨,意沮词短,无颜以见新至官吏。朝廷降赦知州县者,许令依旧,复拘收伪补告身敕劄,许诣有司批凿用印。有伪齐补授者,亦皆授给官资。人人得以隐藏恶迹,除危疑之心,而洗羞恨之咎。其后将校以功名自见者,比比皆是。高庙中兴有以哉!孝宗在位二十七年,始终用人,盖尝三变。其始也,收召山林遗弃之老,尽起海内流窜之人,或当兵权,或列谏省,或在方面。其中也,不次而用。小臣一言可采,或得超迁;列曹一事可录,未几便用。凡此十七八年,宰相岂必尽得人,台谏岂能尽举职,百司庶府岂能皆无过,然而孝宗每事求功,士大夫久用不效者旋即罢去。故碌碌庸人多不得久在位,而奸邪小人不敢行其私。淳熙十年,以孝宗有倦勤之意,每事必求审熟便安而后行。如王淮庸懦,仅仅无大过,亦不得已而用之相位。
按景祐五年十一月庚子有事于南郊,大赦,改元宝元。按运历图,盖十一月十八日南郊也。是年既改宝元,作史者便以此五年为宝元元年,《长编》遂无景祐五年,即宝元元年也,今绍运亦然。按《长编》四年丁度为内翰,八月知制诰,谢绛为契丹生辰使,《通略》是年李淑、胥偃皆为内翰,元年宋郊、王举正、郑戬皆曾为知制诰,不知此词出于谁笔,以字画考之,盖欧阳书。然景祐四年,公方为夷陵令,五年为襄州乾德令,当庆历三年冬,方拜右正言、知制诰,其去景祐五年尚有五六年也。
治平四年,京师省闱以「公生明」命赋题,司马君实司贡举。襄邑人(本开封府襄邑县,蔡京改四辅拱州,后复襄邑。)许少张(安世)时为举子,诣帘前上请云:「公生明者,公正生明。公而自明,非自明之明」。主司恶其语赘,斥去之。君实走厕回,问诸公何为而喧,同列告以其故。君实默然,谓帘外官请适来上请先辈相见,再问之,少张答如前语。君实云:「诸公不晓先辈意,所说极当,当依次第为文」。君实退与诸公言。诸公谓:「此同人上请耶!诸人方诮其上请疏谬」。君实微笑曰:「是公非上请也,乃来考试吾辈尔。今日命题公生明冷淡无体贴,如用离娄之明则便是自明之明,吾辈可不领略而去」?及得许公程文,读至依违牵制云云,抚案曰:「此非作公生明赋,乃公生明断案也」。遂为南省第一。少张廷试,复魁多士,官至都官郎中、权中书舍人,与坡仙同时。刘攽因谬举,王介甫欲窜岭外,许公与坡共救之,贬衡阳。少张迁秘监,因李士宁责官利路漕,又迁夔漕,乞地及招安南兵官杀降,坐累贬房陵倅,后归至黄州不幸,东坡解衣赙之。
靖康元年,金人长驱,将逼京师,独蔡攸得报早,先期治装,命宋㬇为东南发运。㬇,攸姻家也。假其护送,遂尽室而南,虽赀用给使无不全济。初传两宫命京亦从上皇而东,京自以午夜出城,水涩胶舟,奔卫不及,遂过拱州,实父子参商,遂不同途云。按蔡绦记,实云京在拱州乞召,愿陈计议。《长编》亦参取其说,云是时敌退,京师稍安。京求见,欲口陈灭敌之策。上将召京,会京贬命下而止。然独不载京之策安出,其说云何。其后蔡氏外孙传得其说,盖京欲决阳武埽也。按阳武,汴之畿邑。邑有博浪沙、黄河、汴河、白沟,又有阳武埽一镇。按《国史》,金人陷阳武,蒋兴祖死之。兴祖治其县,县有古博浪沙,土脉脆恶,积雨湓涌,埽且溃,兴祖护堤以免,即其地也。京之说云:「诚用臣计,敌虽百万,一夫之力可却」。盖欲决埽以浸敌也。此虽小人诡为大言以自救,然京如老盗,宿藏狡焉,容有可施用者。第败国亡家之人,天道不祐,纵有奇画秘策,决不能复成功尔。然传者云埽去京城止一舍,今以《九域志》考之,县西北去京九十里,得非埽近京而邑治远欤!
姚平仲自劫寨而遁,钦宗遣使几百辈,竟不知其所在。高宗即位,尝立赏访求。《林泉野录》不知何人所作,谓平仲实已战死。或存或亡,其说多端。顷时或传有曾见平仲于蜀青城山者,山阴陆放翁尝作诗以纪其事,斯亦异矣,岂好事者为之耶?然平仲之逃实在城下,而宣和邸报、密院劄子乃云:「京兆府廉访奏咸阳县公文,盖据魏鉴状,随姚防禦往河北宣司使唤,今月一日到咸阳县安下。至四更有排军张岊辈称不见了姚太尉,鉴即时报县尉及亲随人并印记封全解府。奉圣旨姚平仲身为统制,弃印而逃,可先次除名,令陕西诸路帅臣及提刑司收捉」。观此,则平仲之逃乃在京兆府。咸阳,永兴军属邑也。平仲方自陕西来应援,初不曾有还永兴军事。又按靖康元年立赏,有能捕平仲者,白身补承信郎,赏钱三千缗,此月指挥也。而邸报云:「臣寮上言,近岁军政不修,刑赏失当,姚平仲欲以都统制处之而弃印逃亡,不畏典刑明矣。今缘自首止降一官,臣恐四方观望,军政未易修也」。二月五日奉御笔:「平仲除名勒停,枷项蕲州编管」。观此则平仲尝自首,又非不出也。然此二报不收于正史,得非实自城下而逃,但劫寨之举不欲明言,故讳其地。平仲实不曾获,又恐人无忌惮,故又设为自首行遣之报耶?
建炎四年,巨盗钟相、孔彦舟、杨华相继蹂践荆湖间,环数州十馀县,莽为盗区。先是蔡守程昌禹提兵入援,行在道出湖北,会罢诸道勤王兵,抚谕冯康国因请以昌禹摄荆南帅。已而有诏改昌禹镇抚鼎澧,偏将邵宏渊者隶帐下,善用长刀,有关、马之勇,尝以百馀骑搴旗履锋为士卒先。是时贼党刘超自京西陆梁转寇而来,有窥伺湖南意,遂犯澧阳,逻兵四出。宏渊逼之于锁石冈,迎击走之。宏渊谓都监孙君:「今一击而却,后必再至,再至则来者必众。我军虽寡,然贼气夺矣」。遂授以己所持刀,令孙被甲驻马石冈以怖之。即驰诣昌禹,趣济师。无何贼大至,望见孙挺刀冈阜上立,东西指麾,以为实宏渊也,且惧有伏,果不敢犯,遂烧城北七里街,稍稍徙屯城西。薄暮,昌禹督众趋城。澧无守将久,百姓推慈利尉智从𤥺行郡事。诘旦,昌禹偕从𤥺自小东门乘城觇贼。贼出悍骑,舞槊诟之。昌禹失色,左右顾无应者。有桃源弓兵龚亨奋而出,众且属目,则已跃马赴之矣。昌禹遣亲吏语之曰:「汝忘器械耶」?亨振手不顾。既出,则贼策马瞋目,扬矛而前。亨出小蛮牌于髀间,槊正著牌而过。亨突身挟之而还。将士欢噪,褫衣就刑,则固一妇人,超长女也。亨自以独身挑战而得妇人,不足示武,手杀之。超愈怒,吹唇鸣鼓,尽锐攻朝天门,造钓桥高十馀丈,长二十丈。既成,引桥趣城,择死士之善战者系于其上。智从𤥺败,詈贼而死。贼蚁而登,昌禹与宏渊、龚亨自东角踏浅渡澧江奔武陵矣。贼虽下城,而民失耕凿,宿谷都尽,鸡犬菜茹无一存者。贼众饥馁,给人为粮,暴尸如京,头颅满野。惟李沙板者,乘沙板而济,因之获生者数十辈。贼既乏食,将趋桃源。未至数十里间有药山寺,寺之两旁十步一松,其大十围,夹道数里。宏渊单马间行,贼将张横适至。两骑相蹑,环松而驰。横不能得,则投以巨斧。宏渊格之,斧著木深不能出。宏渊负其多力,跃而前,欲生致之。横固壮猛,力钧敌,又不能得,则曳而俱坠。横以身压宏渊,且搦其阴。宏渊手攀拓桩,欲藉而起,相与力疲未决。宏渊亲兵至,擒之。宏渊患横凶暴,断其手而献于昌禹。横素以勇闻,昌禹命之酒,欲活而用之。宏渊曰:「贼无用」。遂杀之。自是超不敢复蹈武陵之境,卒全安常德一州之民,至今昌禹庙食焉。
高宗当郊,黄潜善为相,年代当考。前学士降御劄,循用旧式,以年谷顺成、兵革寝息为报天之祭,祀册亦用定本。叶梦得曰:「古之祭有祈有报。《周礼》大祝六辞祈福祥,求永贞居其一。今强敌内侮,盗贼尚多,二圣在远,四方未宁,与祖宗之时不同,宜改报为祈,专以寅畏惕厉陈情恳祷为主。祝辞当更赦文,历叙天下艰危,深自贬损,上帝不可诬」。上开纳。赦文叶梦得当制,无所讳。黄潜善乃取其词损益之,别自为手诏,言「行礼之夕,久阴忽晴,天示休应,以告百官」,与诏俱下。
绍兴和议初,金人以河南地归于我,士袅衔命道京襄宛洛,祗谒巩原。过南邓,大将岳飞曰:「敌无信,君道路宜缓」。士袅以上命有程辞,去不数舍,尘起,声甚嚣,导从相顾失色,南向而奔,力未尽,鼓声相闻,皆谓弗脱矣。忽报有王师至,望之岳帜也。驰就之,飞在焉。恚曰:「固谓君毋行,今董御带、牛观察已前交锋矣。兵胜败无常。君,王人,且近属,吾以兵自裹送君尔」。行数里少憩,两将以捷书至,盖士袅未至前一日出师也。十一年,臣寮上疏,论方飞进兵陈蔡间,尝密贻书于士袅,欲朝廷遣使应援,今必将有所营救。身为宗室,不应交结将帅。十一月,遂罢士袅宗司,提举崇福宫,申严宗室出谒宾客之禁。十二年十二月下飞棘寺,死狱中。子云诛于市。或云士袅尝以百口明飞之无他,盖亲见其兵事之神速,不止德飞之深也。
赵忠简。绍兴四年,伪豫引北骑大入,淮民南渡,人情大震。上趣召大将某人移兵过淮,某辞以疾,请他将往。上不得已,命至中书宣宴促行。时赵忠简以右揆兼枢筦,宣上意勉之,辞避如初。沈必先病之。公曰:「此事正坐吾辈不能耳。平时将帅藉国家爵赏,有兵有财,故能成功。鼎虽书生,若以见付,安知不能?且君数出劳勚,此行必非辞难。今敌报亟明,当自行耳,请以兵见付」。呼堂吏以纸授某官,促上交兵状。语未讫,将某人离坐而立曰:「如此,则某自去」。某自去,公不为之谢,但与之约师行不可过某日而已。是岁,王师大歼群敌,乌珠败而归,遂创艾不复犯塞矣。江左奠枕相安,忠简之力也。
宿师之出,欲乘敌无备,遂以五月进兵。督府在盱眙,淮地平旷,荫翳少,杲日烘炙,沙如釜鏊,不可驻足。谍报淮阳无备,魏公命戚方与列将及西北番官数十辈驾舟师往取之。戚方抵城下,立炮座,治攻具,独不令发一镞。敌有近城求打话者,亦不之对。麾下疑而问之,方曰:「诸君无扰扰,不三日,督府当有文字抽军回。今虽得城,无益也」。众愕然。翌日未暮,军士什什五五奔凑水际,皆曰:「班师矣」。近舟者争上,柂师以斧掠其手指,可掬也。老弱拖后弗得载者甚众,方乘大舠渡去久矣,实绍兴五年也。淮阳之役盖如此。
吴武安驻兵关隘,金人栅其上。一日,敌出骁将,垂青丝发,握槊策马,戟手詈玠求独斗。麾下两将辈出,皆歼焉。诟益甚,曰:「此犬彘,何足以辱我」?玠未以对也。有曹武者,位甚下,未尝以勇闻,请行。玠难之曰:「两将犹不能当,子毋重辱我」。武曰:「得公所常自乘马,则蔑不济矣」。问其故。曰:「敌诚骁果,然吾视其马于其回挽间微疵,此成擒易耳」。玠解以付之。武骑而出,与之两道驰逐,若无意于格斗者。忽跃身赴之,敌马力猛,骤前急回,不能如人意,迟一二步,为武所碎,持其首以归。三军大噪,敌震骇而走。
初,韩、张入觐,左仆射桧承诏集都堂问克复之期。曰:「上驱驰霜露十馀年,似厌兵矣。兵决在何时?迟速进退之计当若何」?两将对:「前提兵直趋某地,请粮若干,率裁量不尽得而退。兵出某所,某将皆坐视,不肯并力相牵恤。或申请辄不报,尝苦不能专力。如令文儒生不爱钱,武将一意轻生命,欲了即了尔」。桧曰:「有是乎?诸公今不过带行一职事,足以谁何士大夫者,朝廷不靳也」。岳最后至,意大略同而语微峻。桧颔之。于是三枢密拜矣,三人者累表辞谢。桧与上约,答诏视常时率迟留一二日不下,诸礼例恩赐为目倍多。桧别下诏,三大屯皆改御前军矣。始诸校苦斗积战,已为廉车正任,然皆起卒伍,父事大将,常不得举首,或溷其家室。岳师律尤严,将校有犯,大则诛杀,小亦挞鞭痛毒,用能役使深入如意。命既下,诸校新免所隶事,或许自结知天子,人人便宽喜共命。报应已略定,三人者扰扰未暇问也,得稍从容见桧,始以置衔漏夺兵职为请。桧笑曰:「诸君知宣抚制置使乎?此边兵官耳。今为枢庭,子司顾不能役属耶」!三人者退,怅怅然,始悟失兵柄矣(韩仲通尚书,桧时从官,尝为人言。)。
绍兴三十一年,王权失律,刘锜自真扬迤逦退师。朝廷知事亟,命叶审言以知枢密院督视江淮荆襄军马。审言辟辅逵为行府统制。十一月驻军江皋,引诸将入问计,逵立侍。贾和仲最先对曰:「请纵敌得渡江,我严兵以待。俟敌登岸,纵缇骑蹙之江流中,蔑不胜矣」。次米忠信。忠信请募没人凿沈其舟,顾谓逵:「向与诸公平湖寇杨么,实用此策。统制亦在其中,颇能记忆否?此策已试,尝效也」。最后李横。横曰:「今不得瓜洲则江面不可守,愿得四军人直渡与敌战,据瓜洲以拒敌」。三将对毕,审言顾问逵:「诸公策孰长?统制意如何」?逵言:「和仲老将,计良是。第国家治战舰棹卒凡几年矣,今遽舍此,则是先置水军一项工夫于无用地。且纵之渡即能支固大善,万一拒之不能止,如国何?何不且用水军合战江中,战而不捷,半渡急击之耶?忠信谓凿舟策曾收效于杨么,时则又不同。么驾大舟泊洞庭湖。湖水无潮,人持枘凿匿伏舟底可以施力。今大江湍流,瓜洲暗潮急如箭激。虽善泅者立见飘溺,尚能施刃凿耶?前日刘太尉军十二万冲突而退,今四军仅可得万二千人尔。刘太尉不能扼之淮浦之口,而横乃欲逆战于江干,恐未可往也」。是时,虞彬甫以中书舍人参议军事,洪景卢自密院检详为机宜,皆在坐。彬甫默然未有言,景卢独激昂鼓勇,谓逵沮横绝江之请为无勇,怒曰:「兵将官平时受国厚俸,今又说怯语,怕不肯去耶」?逵曰:「不然。今去不难,去而能保全人马归,方属难尔」。景卢又怒曰:「败则截却驴头尔」。初,瓜洲虽未有城,亦略有短垣,四围列植为鹿角,独中留出兵门。既战,胜负未决,横引军归营稍休息。士卒方解鞍啜食,敌骑忽驰而至,驱所掠百姓,倏忽壕堑皆满,拔植三面而入。我师于是尽为敌歼焉。自横流军渡江,审言谓可无虑,即移幕府过建业,明日至东阳,见隔岸火起,知已失瓜洲。审言中涂舍车惊遽。有刘锐者亦督府偏将,瓜洲败书闻,审言震惧,议移督府毗陵,以议拒守。劄子今犹藏锐子路分家云。
绍兴辛巳,金亮侵淮。刘信叔以三万人屯清河口。金人数万为连珠寨。日暮,锜选壮士五百人绝淮捣栅。敌方解衣盘薄,不虞我师之至,杀数百人而还。军中无知者,闻击钲声,挥朱缨芾,始知得捷收兵。是夜,锜复犒士,选千人,皆身首长大,翌日晚再劫之。敌有备,我军歼焉。得脱者三数辈,乱流而济。锜叱之曰:「何不尽死力」?犹欲用军法。明日,锜命以三千骑扼淮与之交射。敌以生牛革蒙粮舟缘北岸而过,飞矢勿能及,军士望之怅然而已。薄暮,我师伤者半。锜著褐半臂,踞胡床,抚案而视。战酣,麾左右使就战。然军士夺气矣,犹终夜击柝呵号,振鼓严更,若将警备者,虽帐下趋走亦不知军之移也。达旦,万骑已去。问之,幕府过维扬,将李横与数校殿而已。敌疑有伏,日已晡,火起,犹未信。真扬之民遂得预避,而我师成皂角林之捷。
绍兴十年,金人以河南之地归于我。三月,命济州防禦使、龙神卫四厢指挥使刘锜为东京副留守,发临安。五月至顺昌,不旬日,金国韩、翟二将军与乌珠大入侵。锜命清野以待,近城民皆徙入之。先是,属邑警报至,锜下令命军士及徙入百姓人持荻煤纳于州之佛寺庑下,密遣小校碎以臼杵,囊盛而积之。数日,入者填满,勿能容。有番欲出城避寇者,因命人授一囊以归,且禁勿开视,曰:「汝归视汝冢墓,于其井坎四旁沟涧遇有水则投之,敌当不敢近」。且戒以勿泄。时出者既众,一二百里内投者殆遍。敌以五月出兵至顺昌,涉六月自陈蔡而来,地多瓜桃,非北人宜食。入境捕生口散鞫之,所言人人同,汲于井间得渗沫。敌唶曰:「吾固疑吾军多腹疾,且马亦多毙」。盖锜寘毒于水也。始命军士掘地而饮,遇天雨则以杯勺承以饮马。人马燥渴,皆欲速战,故锜得因城守以破之。
锜自皂角林得捷,即称病求解印符,肩舆过京口。金骑将至江浒,督府惧失江面,且兵形背水为置之死地而生,迫诸将瓜洲迎敌。诸老将皆难之,遂相率就锜问计。锜病卧萧寺,令伺于户外以待移。顷呼入告之曰:「今取百馀舟凿其底,覆以篷席,藉以版干维楫,外设帆樯,度不能一二里沈者,鳞次于岸步,复取坚致可战之舟舣泊于岸,夙戒军士交锋勿及则徉败而疾趋坚舟,委泊岸者勿顾。敌气锐,必乘见舟以逐我,谓可直渡。度敌毕登放舟离岸,即回戈以赴之,乘其没溺,可以得志」。诸将皆谢非所及,拜受教去。午夜,密使移舟而前,时督府驻金山,望瓜洲如对面。迨晓,见南舟舣岸,欢曰:「是欲遁尔」!亟呼舟止。诸将位卑,无能以利害争者,皆恸哭云必败。于是刘汜先遁。李横不能支,失统帅印章。敌骑蔺藉我师,皆一壅入江而死。暮夜,有把芦苇而过者,实丧师八千人,横仅以身免。今沿淮州郡印章皆冠以绍兴,镇江戎司亦然,以此。
金将败盟,朝廷移刘锜为荆南帅,张真父以司业佐郡,盖不欲以民事烦之也。锜悬赏招效用甚重,然无如效用逸何,遂下令逃者斩。一日捕两卒,至未及问。真父趋而前曰:「杀之而逃不止,孰若生之以观其后」?锜奋而起,指其颈曰:「司业今何等风色?设有缓急,此非锜所能保,而顾惜若曹耶」!命牵出斩之以徇。自是义勇成军矣。先是公安白昼剽劫,撞钟鼓以过市,至是军声震叠,子夜开户无盗,至今义勇效用犹可用云。刘汜者,锜之犹子,衣褒博近文墨。锜一日责数之,令易楚制巾帻从军士。汜好论军计,锜犹信之。瓜洲之败,汜为提举军士云。
西蜀之兵分为三路:金州当其东,兴元制其西,兴州当其北,各据一面。三路之中,兴元最为要害,盖进则当寇之凤翔,退则据蜀之咽喉,故重兵不可不置于此,事势不可不力于此,大帅不可不设于此。以地理考之,敌人犯蜀不过三路:曰岷凤,曰兴元,曰金州而已。然自兴元而至兴州百三十馀里,自兴元而至阶成与凤远,亦不出三四百里,是兴元而应接西路不为甚远也。自兴元而至于洋七十里,自洋而东至于金州二百五十里,是自兴元而应接东路亦不为甚远也。是以南渡之初,国家深知其然,镇以重臣,开宣司于汉中。夫使朝廷择才智之臣,据根本要害之地,平时得以考覈将帅,蓄积财用,一旦有事,得以专制二道十万之兵,东西应援,不出于三四百里之外,而敌人不得一蹑吾咽喉之地,岂非固国之善谋哉!
陈箍桶。方腊之乱,初因盗犬系狱,其徒不堪,遂破械出之。初犯缙云界,自黄墓岭过止六七人,至崇善寺纵火杀掠,自号圣公。阴兵执镜照人,谓凡用心不臧者皆照见之。百姓窜走,方伏匿于山林,其徒持镜四出,谓人曰:「我已尽见」。愚民畏惧,皆出就擒。邑民盛九、沈五各立党伍,起而应之。括苍素无城守,遂被剽掠。其后腊就擒,童贯问腊:「谁为谋主」?腊以陈箍桶对。贯捕获之,问:「君教方腊反,何耶」?对曰:「正坐腊不受某教耳」。又问:「汝所以教腊者云何」?曰:「杀徽严以示威,长驱渡江结人心以入长安尔」。又问:「何以箍桶为名」?对曰:「天下之势犹桶板耳,能箍则合,不能箍则离」。其不韪如此,贯诛之。
绍圣中,余见刘莘老蕲州,因问公:「自中执法为执政,拒绝交游,独听一王岩叟语,悔乎」?莘老默然久之,曰:「惟蔡持正事过当,离青州时固悔矣」。又云:孙升为选人时,梦僧指府界提点蔡持正曰:「此本朝第四人过岭宰相也」。自卢、寇、丁三人,蔡谪新州第四人也。又云:刘拜右仆射之日,一小仆仆于堂下,呼曰:「相公指挥头𨃚往新州去」。已而诘之,悟曰:「莫知其言之出也」。
开元中,终南山竹开花结子,绵亘山谷,大小如面。其岁大饥,其竹并枯死。后汉襄楷云:「国中竹柏枯者,主当之。人家竹结实枯死者,家长当之」。终南山竹花枯死者,开元四年而太上皇崩。《朝野佥载》,见《广记》一百四十卷。唐天宝后甲子三年,自陇而西至褒梁数千里内,民相食,忽山中竹无巨细皆放花结子,饥民舂食,与红粳不殊,自此千村万谷并皆立枯。出《玉堂清话》。《广记》百三十二:竹花,六十年一易根。
按《渚宫故事》,长沙有阿育王像,相传至齐末常夜行,每南朝有大事及灾疫,必先流涕数日。
邵伯温父邵康节,河南人,熙宁丁巳卒于洛,程明道志其墓。伯温、仲良其子也。伯温字子文,传康节《易》学,节行尤高,以经明行修荐,授大名助教。初,温公之子公休卒,温公之后再绝,独公休之妻张夫人无恙,遂复立族子为公休后。朝廷遂除子文教授西京,经纪温国之家属,任之意略亦可见。其后章子厚欲用之,子文不求进也。徽宗即位,日食求言,伯温坐上书斥几四十年。建炎初,没于利路转运副使。绍兴七年,赵忠简当国,上其所著《辨诬》,乞行追录,始赠秘撰,诏藏其书于史馆。子文本末备载于忠简一疏,其守道行己可谓始终无愧于师友矣。然贤者遇非其时,顾亦有重不幸者。先是堂吏魏伯刍尝知石泉军,宣和中,蔡京用伯刍变盐法,帑藏骤增,擢伯刍为外府卿,提举榷务,其后除伯刍徽制以赏其功。故事从官除拜得自举代,伯刍状卷:「伏睹朝奉大夫、权知果州邵伯温识量渊明,学术该博,外寄远邦,吏民畏爱,傥置要途,必有异能。臣实不如,举以自代」。伯温早登富公、温公、小申公、二韩、忠宣之门,荐之者乃持国、范纯夫。伯刍小人,据非其位,乃自诡荐贤而不揆其不韪,不知谁实教之?虽子文名德皭然,彼安能浼,然亦可谓贤者之不幸矣。
种师道本以文资换右列,后为名将,其抚士卒最为有纪,然不特皆以威云。初,师道为小官,冬夜赴尝寮之集,衣笥中尝置薪炭白粲而去,家人辈笑之。既至,会饮之家或侵夜仆隶多寒,或给散俭薄不能满适,则群聚喧嚣,冀得声达于内,宾主各不自安,早罢酒归。主人或欲延客,客饮兴或未阑,无如人从之不肃何,以故多不得从容散去,独师道部曲所至,竟夕常无一人喧哗者。或怪而察之,乃知师道自始入席,即以所携付之众卒。众卒深夜得粥,既宽饥馁,已而爇薪炽炭,相与附火,不忍舍去,是以不暇为嚣,忘其为夜艾也。然其用兵持重,出没变化,人莫能测。师道于果肴喜啖榛实,每与诸将谈论,置榛于前咀嚼之。一夕坐久,食之尽,适有军议,沉吟未得其说,则时时引手就碟撮取之,不悟其已空也。左右谓其乐嗜未已也,取他器满饤,俟其顾盼有间,潜置之,易取空器而去。师道觉之,恶其揣度窥伺,立命推问诛之。
崇德人吕援,字权仲,居南场,营治圃垒湖石山,植海桧五六十株。大者盘枝如凤面二丈,又屈其上,小枝如倡乐杂戏,尤婆娑可爱。朱勔起花石纲得直达,檄秀守周审言,封以黄衣帕。援知不可得,匿其事,走汴都投京尹宣和殿学士盛章,请以园归上,方以恩换右列,后为忠翊郎。援亦稍强直,家富得官,里中稍推之。建炎改元,杭卒陈通叛。福建经略鲍贻逊至,方总枪杖手驻崇德。通劫围城中前某路漕俞䀭仁达、秘书监李光泰发、主仁和簿吴括子,直之嘉兴,约提刑高士曈、漕尉顾彦成求和。通诛在十二月。是冬雪踰月,三人者在崇德不得其日,尤记䀭衣单,求絮衣于援,二使者亦舣援岸,强使援摄尉,摄酒税。时兵自杭败还者日数百,援阨市南包角堰,设钓桥,谕使纳兵器,旋以小舟济渡,藏其械于县庑。败兵道饥,委仗得食,皆无事去。知县事邓根失赏,巡司寨卒有怨言。援以告根,出缗钱分之,卒尽醉之。又悉其家市酒,一釜不留,指市井谓人:「此旦夕吾所有也」。有得其要约文书者,始知将以五鼓集县治,约以声喏为节。初谢犒赐,次取兵械(即败兵所纳者。),次杀官吏。援诣根谋,先十刻率保甲袭之。卒尚醉,多就歼,余四十人,首领都头者甚健,彀射保甲,尽济四十人,手覆钓桥奔去,众卒趋许村,都头窜落县南田父家,绐谓田父送迎,饥渴索浆饮。田父逆知之,为具酒饭,已乃熸汤请浴,遂即浴床反接以献。根戮之市,沥其胆于酒,书「食胆将军」于旗下,令以五十万钱捕一卒。未几,许村尉执四十人为一舰至,取赏镪实舟而返。讫通诛,崇德无恙。援后辟都监。未几,虞兵徐明反,谓人曰:「我蓄反久,以吕都监故迟之」。因囚太守赵叔瑾,荷筒其项,叛卒张设列饮州治,牵使叔瑾行酒,曰:「常日汝饮燕,立我脚,直一脔,汝必尽之,我恨今当偿」。遂取所余肉与之。邓根兵至城下,明拥官妓乐饮西楼上,根募射生手弩射明,矢着胡床,与妓俱仆。明乱二十日王渊兵至,不施梯冲,卧桅竿于堞上,数人蚁而登。守城者皆散去,明遂诛。方明作乱,援去州方一宿云。根字深伯,昭武人,登进士第,治剧有风,力射命中。根父及弟皆能兵。一仆矮小,尤蹻捷。根以功改秩贰郡,为秀守。方根上功状,父子兄弟咸在,独不及援。援子恕,字子齐,年八十矣,为予言之。长老尚有能言其事者。子齐又云:陈通独不杀僧,士大夫持精缣易坏衲,自髡剃以避难,至暴其额于日中。首乱者通,次王贵。通诛,杭人有云:「脱通换通,罪过陈通。换对着对,罪过王贵」。通剐肉尽,犹索水饮云。
范觉民,襄阳人,美如冠玉,有经济大略,尝诘伪楚之立,邦昌辞以渐远则归节。时大盗纵横,桑仲、李横、霍明蹂践京西,朝廷力不能讨,耕凿尽废。觉民置镇抚使,于是桑仲得襄阳,霍明得郢。分地既定,盗贼渐不能相统。仲虽兵众而无器甲,欲叛入川,为王彦所败。已而徵兵于明,不至。仲自襄阳一日疾驰数百里至郢。明知其已疲,出迎之,使人为握发,以铁锤击杀之。李横复以兵至郢,声言为仲复雠,围之几年不下。明自水窦出走行在所。自是虽不加殄戮,而蜂屯之寇离析矣。建炎初,觉民首建择宗室子之请,实基重华揖逊之举,皆大议也。邦昌初立,同列皆在,莫知以何服见,且称谓何。觉民奋然以背子直入,呼邦昌子能而已。吕成公长觉民二十许岁,觉民书「顿首元直丞相」,止十数语。今书尺俗缛自谄秦氏始也。李伯纪与觉民皆有党。局务官叶审言上书攻觉民,或云主伯纪云。觉民生于己卯,以三十二入相,罢相居天台,得痢疾,误投热剂,薨,年三十八。始擢第,直言有议行遣者李士美,丞相救之。士美,京师人,事近习,因此稍盖前愆。
建炎三年,高宗复辟,苗、刘拥众南走,犯富阳、桐庐、寿昌,遂至三衢,檄守臣胡唐老应办。唐老谕众曰:「檄用明受年号,我知建炎而已。讨叛可也,何以应办为」?贼遂攻城,唐老禦退之。未几,韩世忠兵至,遂连败傅、正彦。唐老移守镇江。是岁秋,隆祐过江西。上幸吴越,拜杜充右仆射、江淮宣抚使,尽护诸将兵十馀万以备敌。戚方者,本教骏兵士,军兴入贼党,后杀贼首以众归,充留为帐下小校。十一月,敌挟李成入寇。充败,诸将皆溃去为盗。镇江本倚制置韩世忠为重,世忠在江阴。方迫城,唐老度不能当,出金帛牛酒犒其军。方纳其善意,为之罢攻。唐老又请曰:「晋陵,吾父母邦也,愿将军舍之」。方许焉,遂去不疑。有刘晏者,初隶苗傅麾下,统赤心队,至浦城谓众曰:「我岂从逆者」!以其所统归世忠,共破傅兵。朝廷授晏朝散大夫,时驻兵马迹山,有兵八百人。晋陵守周杞闻方将至,邀晏共城守。毗陵小郡,方易之。晏素号知兵,能以少击众,自西门出数十骑大歼方军。方败去,以唐老为绐己也,复从故道收唐老,束缚之,剥其肤,乃害之。方迤逦遂犯宣城。李泰发不能却,诏晏领巨师古兵往援,且解其围。晏恃勇先犯贼锋,冀生得方,遂殁于阵。唐老,晋陵人,世将族父也。晏,辽人。泰发上其死事,赠统制,泽及四子,庙食其所号义烈。今毗陵亦绘其像于烈帝庙,庑下有碑志其事。或云晏以明法入官云。周杞字子山,缙云人。苗、刘变作,汤东野为吴门守。张、吕檄书周杞、汤东野控扼于要衢,即其人也。方时扰攘,杞植白梃数十于庭下,百姓有犯令者辄击杀之。人不堪其酷,然亦赖以镇压。后缘坐下吏以预复辟,卒得释。弟绾,南渡后初除祭酒。绾尝为监司,有风力,不识学省事体,遇监学官如州县属吏,士论讥之。
赵令畤,宗室近属,安定郡王犹子,好学有诗声,著《侯鲭录》行于世。元祐六年,签判颍上。东坡出守,爱其公姓而有文,一见待以文士,赋诗饮酒,尝令属和,别去怀思,形于篇咏,字之曰德麟。其后张文潜书《字说》,谓德麟与韩子苍诸人名振一时。东坡领郡时,表上其才,明年去颍,又力荐之,至器其人为清庙之宝。东坡既谪,德麟亦坐废十年。绍兴初,始以正郎为宗司,方拟上除目,高宗谕宰相,谓德麟尝事谭稹,不当齿士大夫,竟易环卫。后得宣和邸报,始知德麟事为有实,得处右列已为侥倖矣。按宣和年,以太尉遂宁军节起复稹宣抚河东燕山,稹辟置议幕管句凡九人,德麟时为泗州倅,辟置盖其一也。是役也,实攸、稹首祸,不待明智,谁不寒心!如侯益辈与之为属,固不足道。观郑望之城下之盟,犹能略与敌争而面责郭药师。望之以身从稹已为可惜,况德麟号识理通文,反而自污谬迷至此,得罪于九原多矣。乃知高宗圣训盖指其实也。
李士宁,羽流也。许少张安世任省官,扣门求见,云:「闻秘书有剑,上有鳅文,得之可用煮丹,能惠我成药乎」?少张与之。未几,士宁者谋逆。少张外补利漕,复徙夔,忽乞地反而召复之。后为二兵官杀已降,乞地再寇蜀,少张坐责房陵倅。房陵复有道人三朵花者,知人兴废,能自传神。少张以书荐姓名于东坡先生,故东坡先生答以诗云:「学道无成鬓已华,不劳千劫谩蒸砂。归来且看一宿觉,未暇远寻三朵花。两手欲遮瓶里雀,四条深怕井中蛇。画图欲识先生面,为问房陵好事家」。
李柽,字汝几,牛渚人。略有权数。营卒郭通作乱,守将避去之。民居扰扰。会乡老有请愿李通判出计事,贼许之,亟遣邀汝几。汝几不为惧,登车而往。既至,不得已与讲均敌礼,且诘所以乱故,曰:「衣粮不给尔」。汝几曰:「既如是,非朝廷负若辈也」。欢曰:「然」!即请寓公列于朝,贼赖以是安,得不生事,其后就戮渠首一二辈而已。秦氏当柄,自江以东皆待以乡曲,独不及柽。柽学邃于医,心悟针法,铸铜为人身,具百脉,幕楮施针,芒镂不差。蓄一龟,寿二百岁,暇日寘香奁,自随出守上饶失之,及还牛渚,启合俨然。年九十,著《幼幼新书》,尤知养生之学云。
范寥,蜀公之后也。初张怀素与吴储、吴侔有异谋,寥知之,将告之,惧莫能得其情也,遂以仆役投募于怀素。怀素问寥识字乎,曰自小力农,不能识也。怀素固未之信,则命掌一书室,室中皆四方达官贵人书,尽堆积案几,封题固在,皆密为识认,以测其移易取视。寥才入,则困卧榻上,鼻息沸然。使人穴壁窥之,则固农夫也。
千之学于六一先生。千之一日造公是刘贡父,公是问:「永叔《五代史》成书耶」?千之对:「书将脱藁矣」。公是问:「为韩瞠眼立传乎」?千之默然。公是笑谓千之:「如此亦是第二等文字耳」。按《国史》韩通为周朝亲将,尽节于所事,俗号韩瞠眼云。近时陆放翁作《南唐书》,文采杰然,大得史法。予尝扣放翁曷不传徐骑省,放翁笑而不对。然骑省卒于国朝,放翁不为无说也。
古之帝王一岁而四巡狩,后世巡狩之礼废,然事有缓急,无有人主跬步不得去王室之义。臣于经筵尝论魏惠王迁都于梁之事矣。王者无故而迁都固不可,若唐明皇以安禄山幸蜀,代宗以吐蕃幸陕,德宗以朱泚幸梁,僖宗以黄巢再幸蜀,后日皆保安全。晋成帝不避苏峻故危,梁武帝不避侯景故亡,靖康谋臣以固守京师而大误(《山房集》卷八。)。
年:原无,据文意补。
李佥宪招饮黄鹤楼 明 · 李言恭
七言律诗 押灰韵 出处:御选明诗卷八十四
胜地惭非作赋才,清尊今向大江开。
当年黄鹤云中去,何处梅花笛里催。
风起潮声喧岛屿,日斜帆影上楼台。
相逢俱是他乡客,衰草涔阳漫复哀。
送群玉归别业(句) 唐 · 李寿朋
押陌韵 出处:全唐诗续补遗
秦树有残蝉,澧浦将归客(《舆地纪胜》七十《澧州》)。
唐质肃神道碑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七九、《忠肃集》卷一一
公讳介,字子方,姓唐氏。惟唐氏世谱,其始远矣。至汉初,厉从高祖起丰,为斥丘侯。后十七世彬仕晋,封上庸侯。又二世辉为前凉临江将军,始居晋昌,稍分徙太原、京兆、北海。北海之后瑾仕周,开府仪同三司,临淄公;临为唐礼部尚书,天宝之乱,子孙又散去。有为唐山令曰熊者,居馀杭,生子曰希颜,天复中,以明经为建威军推官,是为公之高祖。曾祖仁恭为吴越盐铁巡官,尚书水部员外郎。祖渭仕皇朝,至尚书职方郎中,始自馀杭家江陵,遂为江陵人。考拱左班殿直。公既贵,赠曾祖太子太保,追封妣盛氏英国太夫人。祖太子太傅,妣夏氏嘉国太夫人。考太子太师,妣两崔氏崇国、光国太夫人。公十三岁丁太师丧于漳州,家故贫,州人赙之者,泣谢不受。侍母夫人护丧归江陵,养亲终服,无违于礼。天圣八年第进士,为鼎州武陵尉。郡掾鞫狱实,既决,猥曰:「验死不明,乃尉之罪」。私请曰:「验罪轻,鞫罪重」。公怜其言,为受罚。调岳州沅江令,县民龙氏上书讼分田不均,坐不实,徙以死。其子陈冤,更数令不得直。公躬至田所,按图契,是非立辨,遂均其田。州民李氏以高赀为上下所渔扰,或者不厌,因告其祠鬼用人。守喜击断,则速系其家百口,极狱之惨,情不得。奏公治有能名,专属之。公考阅实非杀人者,守又奏以为未尽,诏殿中侍御史方偕移劾于澧州,卒用公所具狱不能变。以武康军节度推官知夔州奉节县。宝元二年,转运使应诏举充三路知县,迁秘书省著作佐郎,知莫州任丘县。县当信使驿,往返诛索繁急,其下因缘为奸利,异时俛首趣事,莫敢何辨。公为区画,预居其物,每使至,亲坐驿门给之,一以法令从事,应复还而毁失者,移文取其偿。故过者皆戢,上下便之。塘水岁浸邑田十一村,而塘实中人主之,州县畏其势,无以利。公募民自高阳起堤,亘鄚十馀里蔽之,其患遂息。丁光国太夫人忧,服除,知相州安阳县事,改秘书丞。皇祐初,河决,其所监司举公通判德州。二年,改太常博士,徙通判广信军。未至,召为监察御史里行,转尚书主客员外郎,殿中侍御史里行。宗室请买官地,公言:「可予则赐之,不可者勿听,而使输直,非也」。内侍督作龙凤车于启圣院。公言:「此太宗神御所在,为后宫舆服故,喧黩其中,又车饰金玉过制,皆非是」。诏罢之。张尧佐以恩泽,一日除宣徽、节度、景灵、群牧四使。公言不可,因引唐天宝所以致祸败者。既累疏,乃与谏官等七人极论殿上。又白御史中丞留百官班,将廷议,卒夺其景灵、宣徽两使。明年,赐五品服。未几尧佐复为宣徽使,知河阳。或谓补外不足论,公曰:「宣徽次二府,不分内外」。独力争之。仁宗皇帝谕曰:「除拟初出中书,公言是,当责执政」。退请全台对,不许。自请罪,又不许。章十数上,遂劾宰相附会尧佐,谏官朋比,事及宫掖。因请采公议,别择用大臣。其言坚直。帝亟召二府,示以疏。公面质宰相曰:「自惟有是事乎?君前礼毋得隐者」。枢密副使麾公下殿,犹争益切,遂贬春州别驾。明日,改英州,遣内侍随之。制出,人情惊愕。于是敕朝堂告谕百官,又明日罢宰相,黜谏官。公怡然南去,绝口不为人道。当此之时,天下士大夫识与不识,闻风叹慕,耸然有立志,往往作为文章以颂咏其美。自是言事官以畏嘿为耻,而大臣亦知所鉴戒云。四年,检校水部员外郎、全州团练副使。监郴州税,稍复秘书丞,又复主客员外郎,通判潭州。五年,复殿中侍御史,知复州。未至,召充言事御史。帝遣中使赍告身就赐,乘驿赴朝,盖皆异礼也。入见,帝曰:「知卿守节,谪官以来,无私书至公卿间」。公顿首谢,退就职,言事无所避如故。假工部员外郎、直集贤院、开封府判官。至和元年,知扬州。辞日,帝复谕曰:「卿孤立不移所守,今虽在外,无忘规补」。赐服三品。俄徙江南东路转运使。嘉祐元年,侍御史吴中复请还官言路。时潞国文公再当国,亦言唐某顷为御史,所言皆中臣病,而责太重,愿如中复言召之。迁工部员外郎、河东转运使。戎人侵耕,河西经略使令筑堡限之。麟州守将轻出按视,贼奄至,与战而没。朝廷罢易帅臣。公摄事,即绝其互市,盛兵境上。戎人惧,乃来请议,事平,多如公策。三年,徙淮南、江浙、荆湖都大制置发运使,入为三司度支副使。四年,以本官拜天章阁待制、知谏院、同提举万寿观。帝自至和后,御朝渊嘿。公言:「君臣如天地,以交泰为治。愿时延访群下,发德音,可否政事,以幸天下」。又言:「赏罚不可以贵贱轻重,如孙沔、吕溱侈纵,宜深责必行,则众信矣」。论宫禁干丐恩泽,其命不由中书,此古所谓斜封,非盛朝所宜有。请裁放后宫冗数,罢祈禳斋醮之不经者。诸路走马承受使臣淩扰郡县,可罢勿遣,以权归监司。天下配军,至死无赦,与古律意异,宜令有司差其重轻,有所纵遣,仍著为法。又言士节不立,愿委大臣进敦朴忠厚之士,稍抑聚敛文法吏,以销刻薄浮竞之风。国朝祖陵在保州,自杨怀敏广塘水,稍稍侵近,议赐钱改卜。公言迁久安之神,以其地与水,非尊祖之道。兖国公主夜开皇城门入禁中,请重责守者,以严宫省。是年,充北朝生辰国信使。五年,转礼部郎中、权发遣开封府事。时御史中丞劾宰相未报,乃自去官号不出,宰相亦待罪。公与谏官、御史连请辨其曲直,于是罢御史中丞。公亦求外补,得知荆南。而门下封还制书,谓公不宜处外。乃留,复知谏院。言新除枢密副使与内侍通姻,不可大任,屡疏,卒罢之,而公亦去知洪州。翰林学士胡宿等七人上书恳留,不报。七年,拜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明年,英宗皇帝即位,迁吏部郎中,除枢密直学士,高阳关路安抚使、知瀛州。治平元年,召为御史中丞。首言:「先帝在位四十馀年,天下乐利,惟仁治而已。愿恢圣度,广恩德,则为善继,四海蒙福矣」!帝重其语。公前后三年在言职,名鲠切无所回忌。明年,拜龙图阁学士、知太原府、河东经略使。至则首戒边将毋生事。初,代州岢岚军西夏数扰边,公遣兵撤其所筑境上堡栅,又移文谕以利害,严守以待之,遂不复敢动。其后寇大顺城,环庆路帅移檄出兵牵制,公曰:「守边之策,莫如自重。奈何以小侵故,使邻道劳费?非至计也」。以事上闻,诏以谕西帅。公虽居外,意未尝不在朝廷。于是濮王园庙之议起,言者多得罪,公忧形于色,密疏请还台谏官之谪者。四年,神宗皇帝即位,迁给事中,召拜三司使。有司议增官屋僦直,公以谓京师狃于恩,不喜扰,唐税间架,可以为鉴,恐所得不当所损。奏卒罢之。请出汴河运船于江湖转东南之粟,中外为便。熙宁元年正月拜参知政事。公自以进由直道,感慨知遇,益致所以事君之义,纯诚尽公,多所献替。用人明言其才否,不立恩,不避怨。与同列论政事,反复再三,终不屈。祖宗法有所更,近臣有所进退,尤极其慎。虽在帝前,必究切辨析,要是非之归,未尝反顾。帝以是益敬信之,而天下翕然想望其风采。二年三月告疾,帝遣高医相属,内侍入问状,驿召其子淑问于复州归侍。四月,帝幸其第临问,出涕久之。某日薨于寝。车驾临奠,哭之恸。明日,遣中使以禁中旧所画公像付其家传之,辍视朝二日,赙恤有加。赠礼部尚书,官其子孙及外姓通九人。丧归,所过治道发卒护送。太常议,以公正而不阿、刚而能断,谥曰「质肃」。以四年二月某日葬于江陵府江陵县龙山乡太师之茔次。公端劲之质,出于天资。立朝风格懔然,遇事立断,初无留思,而邃于学问。待人恂恂有礼,自奉简约,未尝问事有无。将终,属其子以修身持门户而已。辅政裁逾年,年止六十,不得究施其志,此天下所以叹恨也!有文集若干卷,奏议二十卷,《边防利害》五卷。娶杨氏,谏议大夫生之宗女,诰封魏郡夫人。子五男:淑问,朝奉大夫,尝为御史,有直声,能世其家风;义问,某官;待问,早亡;嘉问,宣义郎;之问,承事郎。二女:长适宝文阁直学士、通议大夫谢景温;次承议郎王某。孙十七人。今上元祐八年,将建碑墓上,来请文。乃论次其实而系之以铭曰:
謇謇唐公,媚于三宗。好是正直,有言有庸。公之于言,刚不违义。伏奏殿榻,面劾大吏。引而质之,在列汗愧。不贬不明,瘴荒万里。人于祸福,有择而言,则迎则嘿,久酣为安。虩然大声,震彼悯悯。皇思其忠,士庆其返。乃践中外,乃都休显。公长宪府,人无邪诪。公总财省,民饱而裘。乃登辅弼,弥论政猷。祖宗典则,惟帝之求。国惟其仁,毋变以利。物惟其常,毋凿以智。有或出此,予曷敢同!以劘以守,惟理予从。斯道之恃,隐然在公。天畀公厚,胡缺者寿?帝咨不憖,士民永疚。龙山之藏,有铭诏之。神隧之表,次诗在碑。百世无斁,正直之思。
〔附录〕日记 北宋 · 刘挚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八三
(元祐五年)七月二十七日,以孟秋享致斋本省。是日早,延和奏事毕,留身请补外。谕以不可,哀祈切至,再拜而退,投表于通进司。随有旨东府,不许般出。明日,从上自景灵宫还,至端门即入,即返辔而南,寓泊曹民园听命。八月一日癸巳再表,批不允。近当阎安自曹园押入,随班奏事毕,少留再恳,谕劳再三,未有可旨。退再入劄子上焉。是日有旨,诸处毋接外章奏。五日五鼓封还所奏,陈衍押入,见衍于本省后堂,见奏垂拱。六日奏事已,少留面对(《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六小注引。)。
/(元祐五年八月戊戌)吾之求去也,岂苟然耶?吾出于寒远,被擢四年矣,实过其分。于国既无显劳,而妨贤路,宜知止。此一可去也。元祐政事,更首尾者零落无几。独吾与微仲在,馀者后至,远者才一年尔。虽不见其大异,然不得谓之趣向同也。或漠然两可,或深藏其意为不可测,或以异意阴入其害,公肆诋諆。挚近因中司一章论政有云:「愿戒大臣共敦此义,勿谓不预改更之事,遂怀同异之心」。于是所后至者皆不乐,不乐则意不得不生矣。故政论不一,阴相向背为朋,而吕相亦自都司吏额事后于吾有疑心。夫共政事者六人而有异志,同利害者才二人而有疑心,则岂独孤立之不易,实国事之有病也!古人有安国之志、全身之智者多引避之。此可去二也。去年六月范尧夫罢后,至此阙右揆。自安厚卿丁忧,近又孙和父薧,吾位遂在众人上。议者或以递见及,势岂得安?此三可去也。闻外籍籍以吾于庙议有不合而去,又谓见微仲比数留身,有所惧而去,皆非也。又以谓久阙不补,恚而求去,此无知之言也。士大夫喜吾此举者亦不一云(《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六。)。
/(元祐五年九月癸未)先是,中旨召(裴)纶及(胡)竞为言事官,辅臣面奏候召到审察。纶至一诣都堂,其人亦清修之士,惟苏颂略识之,遂以纶为监察。既而言者交章论列,以谓人主用人固善,但此二人何缘达于上听?恐歧径一开,不胜其弊。乞明降荐者章奏,以公选授。而纶亦恳辞,故罢之。终不谕以荐者。竞尝为瀛州学士,罪恶有状,因并谕曰:「竞到别与差遣」。外议推求其论,为说不一。或曰纶前通判蔡州,颂有子在其部,犯法将败,纶力庇全之,故颂密荐。又曰纶居许,与诸韩善近,宗师多延誉于士大夫,而致之于傅尧俞,故尧俞密启。或又云维所荐也。竞则多谓陈衍荐之,盖尝承受于高阳,与竞同时,又雅相厚也。初云韩忠彦、刘安世所荐,皆高阳同官尔。问二人皆不然(《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八。)。
/(元祐五年十月丁酉)右司员外郎王古为秘阁校理、太府少卿,太府卿李杲卿为卫尉卿,卫尉卿刘忱为太府卿,太府少卿程博闻为司农少卿,司农少卿廉正臣知滑州。吕大防、刘挚以杲卿老而怠于事,素赖博闻,古既非强明,又不勤敏,而太府事刘忱虽老犹精审,故易之(《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九。)。
/(元祐五年十月乙卯)初,命元发与王安礼对易,韩川封还元发词头,以为病不可为帅。过都门二十日不敢求觐,其病无疑。元发磊落有气节,往往不为在事者所喜,故挤逐流落几二十年,方稍被眷奖,有所任之。而老矣,苦脚疾,他无甚病,然其志未能无所望。既摧颓不能支,又为后生辈指点,议者疑其邑邑以死也,亦可哀矣(《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九小注引。)。
/(元祐五年十月乙未)韩宗道自刑部侍郎除宝文阁待制,吕大防实主之。初莫晓其故,昨撰除目后疑其然,因博询,乃知宗道有求于傅尧俞,小封干大防,故忽发,谓众人猝猝不能可否也。苏颂亦韩姻,为此委屈者,独谩挚及许将耳。宗道为正侍郎才三月,挚因晚集,以宗道事问大防曰:「何故除外任」?大防曰:「外面难得可移之人,宗道已多时」。挚曰:「宗道虽久,乃是权侍郎,改为正侍郎及今方百馀日」。大防愕曰:「是,是,然终须作待制,只是差早尔」。挚曰:「不然,只凭观之不为过,若比众人则太优。陆佃为正侍郎五年,才得待制知颍州。梁焘两为谏议大夫,又为中丞,又为权尚书,请郡,止得待制知郑州。天下公议亦可畏,不知外人如何说此差除也」!大防默然久之。逾月,宗道仍旧故官。盖大防畏公议,因事改前过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四九。)。
/(元祐五年十一月甲子)先是,许将以台章居家待罪,内降将自辨劄子云:「臣初与众议不合,进呈日亦言不可,退而进拟,亦不敢签书,即非变本议。今既招人言,乞行罢黜」。是月初四日甲子进呈台章及将劄子。吕大防叙差除利一事云:「许将元无论,止曾言恐超资,密院再检有例,遂将上。若一人未同,岂可以进呈?将止是迎合反覆,临时观望,却非有倾夺之意」。谕曰:「记得上来时将曾言不可,料亦无他」。大防又言:「臣等疏拙,承人乏而已,其为无补,实皆知罪。然亦不至作奸,众人议论不同,乃是相济」。刘挚因曰:「古人以为上下雷同非陛下之福。若人人相顺从,却不是好事。但得各有公心,虽小有不同,而公言之,是乃同归于善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引。)」。
渠阳奏捷(《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引。)。
/(元祐五年十一月戊子)二十八日,辅臣晚集,议陈安民事。是日早,中书出一奏状,欲差安民诣河北东、西府界沿河与州县同括民间冒佃河滩地土,使出租。众已签圆,刘挚留状白众曰:「此一事大扰,须三二年未可竟,徒为州县乡耆河埽因缘之利,数十州百姓有惊骚出钱之患」。吕大防曰:「此顷年亦曾为之。漕司今以两河岁计不足,须当取此,以助其费」。挚曰:「括田取租,固未敢言不可,但恐遣使不便。不若下转运司,令州县先出榜,令河旁之民凡冒佃河田者,使具数自首,释其罪,据顷亩自令起租,严立限罚。若限满即差官同河埽司检按,重立骚民受贿条法。如此亦须年岁可见次第。今朝廷专遣使临之,其弊不可胜言」。大防曰:「甚好!待别议行遣(《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
/(元祐五年十二月乙未)高丽旧通朝贡,真宗初尝遣使来,自言苦于北寇诛求,愿臣属天朝,绝辽好,请王师援助。于是,朝廷方与辽和,不受其语。遂去,自是不至。熙宁初,罗拯将漕福建,因贾舶寄意招来之。于是时,神宗有鞭挞戎狄之志,喜其说。即以拯为制置副使,经理其事。已而入朝奉贡,朝廷待遇之礼、赐予之数皆非常等,恩旨亲渥,至于次韵和其诗。在馆问劳无虚日,多出禁苑珍异赐之,沿路供顿极于华盛,两浙、淮南州郡为之骚然。每至州县或镇砦,皆豫差诸色行户,各以其物赍负迎于界首,日随之,以待其所卖买,出境乃已。及鞍马什物等皆用鲜美者,被科之家旋作绣画,或求于四方。人多失业,至于逃遁,或有就死者。盖朝旨严切而引伴皆用中人,是以如此。自元丰八年使者回,到今复至。朝廷用知杭州苏轼及御史中丞苏辙之请,痛加裁省,及定其程限,自入界不两日到阙下。问引伴官向縡、赵希鲁,沿路扰费十去六七矣(《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二。)。
/(元祐五年十二月甲辰)初,台谏之击许将也,均独以谓不可用细故退大臣,乞明正是非。及将罢,均言益不已。于是苏辙、孙升、岑象求等皆劾均以为朋奸。第一章言均三事:一谓范育不可罢,二留刘挚,三救许将。既而章继不止,然其后章止论救将事,不及其他。均亦连章劾辙及升不为朝廷辨事之是非,补人主聪明,专以私意阴受大臣密谕,结为朋党,表里排陷,乞正其罪。会兴龙节假放,两曹得以从容各罄所言以相诋,章皆下三省。均以目录前后章申都堂,至是进呈。宸意閒暇,两无所向。吕大防禀测之。谕曰:「均难重任」。大防曰:「自来言官以事去有三四等。知州、知军、通判,已甚得监当」。谕曰:「与合入差遣,不要亏他」。馀并无言,遂可广德之拟。挚因出笏奏曰:「臣昨八月中请外任者,本以窃禄岁久,无补朝廷,心不自安,故乞一郡。殊不闻均奏留臣也。臣等进退,料必出于宸衷,岂由臣下议论。兼台谏留执政,亦合避嫌,疑诚不知体。又均福建人,臣与之非故旧,亦非乡里,止曾于台中同官。昨均留臣,臣实不得而知,更望照察」。笑谕曰:「侍郎有何事要去?昨是太皇官家留住侍郎,均亦不曾有文字」。大防曰:「刘挚昨求去,并无事。今为苏辙言上官均文字内说及曾留刘挚,要奏知也」。挚谓均为王氏学,有文采,性介洁,守道甚笃。元丰八年挚在台,爱其前为御史治相州狱,守节得罪,故复举之。后以张舜民事罢,今年六月复为殿中,至今三黜,皆与义无嫌。傥止论大臣去留,宜明辨是非,不可轻以人言进退,以厉臣节、塞朋党,如此则为有补。不然当指邪恶事状,直言而去,为是惜也。区区以留将为言,故理不胜矣。大抵将之去,外论半是半非,虽各系其党,盖不无由来也。挚又尝语大防,以将为人有可取者:博记问,气劲,见不平必开口,不畏强禦,亦其所长。大防谓潜心怀二,立党偏见,亦可恶者不少也。均孤立于盛党间,可怜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二引。)!
/(元祐五年十二月)辛卯朔,中大夫守尚书右丞许将为太中大夫、资政殿学士知定州。
先是,十一月丙子,殿中侍御史上官均、监察御史徐君平进对,挚谓韩忠彦曰:「闻均及君平有章,皆为许将声冤,谓中司不当摇大臣」。忠彦曰:「将自言亦若此,然止称均,不及君平」。挚曰:「前此闻杨康国、刘唐老为傅尧俞辨诉,台谏官与大臣为地,前未之有。殆出于近世,非公道也。党与根株,其将奈何」?挚自谓于用言未尝不恳恳于诸公,天实知之。既而吕大防亦为挚言声冤事,如挚所闻。又曰:「常疑人分别南北似非理。今观之,岂不可骇」!君平,江南人。尝从王安石学,苏辙举为御史。昨闻均语于人,颇愠辙寻常多召君平及岑象求议事,彼不知君平异趣,故不疑尔。今日之对,必有异论。盖自邓温伯来,梁焘等去,近又召彭汝砺,至今言路复有君平辈。挚每以告大防,而大防顾疑挚分别南北,此深可虑也。会秦观准敕书御史台碑,适自彼来,为挚言:闻均等对,以许将细故不可动。又言君平与辙无异志,虽与均同对,必不助其语。又言辙及孙升前对,谕语甚温,但颇然许将争利一事。云若非将言,几误此事也。及是踰半月矣,乃有内降付三省,云许将近累上表,乞除外任。可资政殿转官知定州。翼日十二月二日以内降进呈。谕曰:「许将自昨来事后,言者章疏攻弹不已,今令补外,然别无事」。吕大防奏曰:「近时外补少迁官者,今将转官拜职,又得帅府重地,圣恩优厚,臣子之幸」。又谕曰:「昨来韩枢密、傅侍郎事过后便定夺,更无人言。独有右丞被言文字甚多,不可如此也」。挚私谓将所争利一事诚细故,未足以为去留。但将自初入以来,人望不快,昨宣押之后,论者不可止。上既以利一事为将之是,故言者置其事,止以人物不可在政路为说。是以天意,顾公议不能主之也。人不素修,欲信于士大夫,其可得哉!将性敏惠,明见事理,而所趋甚异。喜圆机,薄节行,持「言不必信、行不必果」之论。好「宁我负人、无人负我」之事。此其大失也。措之于政事,岂非为害?此人情所以欲去之尔。前日陈衍至大防府第,必以此询决之。然将忤物不一,孤立亦可怜。是日范纯礼过都堂,谓挚曰:「继将者当用邓温伯」。又曰八座当用范百禄,补鳌当用范祖禹,补掖当用彭汝砺。又谓将之去非是。挚与纯礼雅善,故于挚无隐。然昔者议论不如是之私,今听其言,不敢以为当。傅尧俞多为其所惑,皆类此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二。)。
/(元祐五年十二月戊申)校书郎晁补之通判扬州。初议除目,吕大防欲以杜纯为侍御史,孙升为起居郎。刘挚曰:「纯向以无科第及朋事诸韩,自南床为中司所劾,罢去为相州。今如何复除此官?兼纯兄弟与今中司兄弟不相与,恐成纷纷。若孙升,不知彼文学何如」?大防曰:「然以其久于此矣!自与公同时在台,当少迁。若以文行,则谁不为之?待更熟论」。挚度大防欲用纯者,盖范纯礼所属。用升者,自许将之去,傅尧俞及纯礼之党数数延誉邓温伯,冀引补其阙,患升之在言路,故先欲动升以待之。升前与梁焘辈力论温伯,故朋党架造如此。已而纯礼过都堂,语挚以王汾不当直为真侍郎,彭汝砺尝为中书舍人,反为权摄。挚告以王尝除谏大夫,馆阁二三十年矣。彭谪籍,新复集撰,两月即召来,料须有渐也。又云杜常粗俗,不宜典礼乐。王钦臣不乐为大蓬,是欲他日除真侍郎尔。故先以汾立例也。挚谓纯礼平日恬默,不意其开口如此。有所偏系故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三。)。
/(元祐五年十二月甲寅)是日,诏以向宗良知邢州。初,密院拟差高士敦。士敦益路钤辖罢,合入此差遣。告命已至,进邸累日。而宗良二十二日入表陈乞此州。昨日降出,今进呈,太皇太后谕曰:「依宗良所乞」。即奏曰:「已差人多日」。又谕曰:「差下甚人」?奏以实。谕曰:「为太后曾言,且与」。宗良复表曰:「自来已差人,无陈乞冲替之例。欲与宗良别选一州与邢相若者」。谕曰:「邢只谕宗良,却别寻一州差与士敦,兼士敦不须忙也」。退依宣谕,以士敦知泾州。圣意深远,刻己避嫌多类此。宗良孱騃,不足当此任。宰执所以屡执不与者,恐其害民也。成就上德,始遂其请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三引。)。
/(元祐五年十二月十六日)渠阳旧属溪猺。熙宁、元丰间取其地,自是蛮酋岁出侵扰。元祐三年,议者争言欲弃其地。朝廷重其事,故废诚州为军,馀岁废有差。而侵齧出没犹不已,乃以知荆南唐义问为转运使,专措置之,驻于黔阳县。选人余卞,前为澧州推官,上书请废其地与蛮,以息边患。至是义问辟以为勾当官。二人意主于弃地,朝廷固亦久以是为议,但今方其跳梁为患,宜先有所痛惩艾,然后许之。于是发京西将兵并土兵殆万众,益以黔南兵丁,给钱二十万缗,责以讨扑。自十月后兵数进,焚荡庐屋禾仓等,夺其兵械甚多。但以溪洞地险,有林箐岩穴之阻,官军不可以深入,多隔溪水林薄相射,其杀伤甚众,而不能得其级。故八战皆胜,级才得二百馀。朝廷不欲专责以级,盖数级以为功,惧其反害平民。从来将兵者欲多级者,数杀良民老小,或运粮人夫,斩其首。议者所痛叹久矣!又义问奏捷亦略足以申威灵。其酋曰杨晟秀既逃遁,藏于飞山。故近日官军围其巢,今穷迫,与其族数十人作状请命。义问连上之,朝廷遂欲息民竟其事,故议如义问所画如此。其间奏请,疑不能无小谩,然包之以就大计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三。)。
/(元祐六年正月)己巳,命翰林学士兼侍读范百禄权知贡举,天章阁待制、吏部侍郎兼侍读顾临、国子司业兼侍讲孔武仲同权知贡举。执政聚议,始欲用侍御史孙升同知。挚谓无旧比,乃止。挚意谓邓温伯必进补许将阙,其党疑升必论列,故谋以此五十日拘之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四。)。
/(元祐六年正月甲申)是日,吕大防移疾。太皇太后遣陈衍至尚书省,问刘挚人材可进用者,挚具以六七人对,苏辙、王岩叟在焉。衍又询大防第,不知大防所对为何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四。)。
/(元祐六年正月)丙戌,龙图阁学士、知杭州苏轼为吏部尚书。先是,太皇太后两谕执政,令除轼此官。时以轼弟辙初入台,又杭方灾伤,故徐徐至今(《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四。)。
/(元祐六年正月丁亥,诏安礼落资政殿学士,仍知舒州。)挚谓安礼非纯正之士,然忼慷有大节。在神宗朝为左丞,数数敢论事,不小屈于王、蔡,一时翕然推重。但其人治己不肃,性淫侈,又喜宠小人,此其不至者。其才高甚,世之悠悠者未可轻议也。或云傅尧愈惑于范纯礼辈所教,锐欲痛黜之。苏颂、韩忠彦不知,又佐其说。赖吕大防无他意,处心稍平,故止降小郡,不置劾。或谓曰:「不知了得否」?意欲扬此声以掩纷纷。竞坐唐老、康国言,再落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四。)。
/(元祐六年二月庚寅)是日经筵吴安诗、侍讲冯京初赴侍读。宰臣、执政俟读官毕,起诣御前奏事,申叙所讲所读之事有未尽或可以因古讽今者,从所请也。前此尝已面奏欲如此,盖执政数年间未尝闻上德音。上渊嘿谦靖,同听之间未肯出语可否。唯于经筵可以讲学问之事,庶有闻也。今日所申论,乃仁宗谕宰执以内降事,令中书、密院执政守条诏,明有法者不得更取旨。讲官讲《孟子》不为管、晏事(《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五。)。
/(元祐六年正月辛卯)前月二十四日有所问,挚对以元祐以来政事虽有更张,臣僚虽有进退,皆天下公议、顺人心者。若异时之是与非固不能保,然自有公论也。今不若引用正人,布在近列,以辅佐主上,维持善政,如此而已。若用小人在左右,则异同纷纷,何待后日也?因以数人可保者附奏。而辙、岩叟与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五小注引。)。
/(元祐六年二月丁巳)是日,辅臣对于延和殿,同问两宫圣安。候奏事已,密院退,苏辙面奏云:「臣闻谏官论臣不已,昨日又闻备录奏状申三省。臣望轻德薄,不可以任执政。臣欲乞一外任」。谕曰:「言官之言皆不当。切勿轻入文字」。并进呈徐君平状云:「言事无状,乞赐黜逐」。谕曰:「与一外任。并杨康国亦与外任」。辙再奏言决不敢贪恋恩赐,取辱天下,今日更不入省。退留身论事。挚先与大防议同留及节议康国所备录事六状,大要与初状同意,谓辙刚很自任,曾论众执政,不可使之共政,恐怀疑相倾。傅尧俞、韩忠彦办理断案事,尧俞不直,而辙劾二人,有二章,又因及挚辈。此盖言者常事,遂以为雠,非也。又言曾受张方平赠遗,今乃举王巩,报其私恩。又言不合弹王觌、朱光庭。不合乞弃智固、胜如二堡,欲表里赵卨。又云辙他日必为王安石之乱法度、引奸邪。又云决辙去留,不可谋于宰执。盖其间恐有曾误陛下谓辙可任者,有以嫌疑自处者,有怀利心不肯忤陛下用辙之意者,今须出于宸断。大概如此。内论二堡及王、朱事,众议以为得之,他皆无理。方轼、辙困于流离,方平爱其才,有所资助,此天下之义也。岂可以为货取也?轼、辙之所取,非若方平者,亦不可受也。此论鄙哉!具以其事奏之,喻以为然。挚又奏:「果辙曾言及臣等,今便以为雠,臣等虽浅陋,未至如此。以辙为王安石,此则事不相类。又康国云恐众执政畏避辙强,相引而去,天下之事,又不可知。亦无此理」。谕曰:「与一平平外任」。再奏曰:「康国之论虽过,而其心亦忠谅。愿少宽容,只与一在京差遣。并徐君平亦待移动,皆罢言路也」。俞之。因从容论议人物,愿常以邪正为心,辨察其心。又因辅导圣志,叩以宫中进学如何。皇帝答曰:「见读《孟子》、《论语」》。又说及《稽古录》,再曰:「已降出」。从来未尝闻上德音,今闻是三语也。太皇太后又说魏徵、长孙无忌事。久之,乃退。逢密院上殿,挚谕王岩叟使略谢上保全之意。盖已许罢君平。辙隔门上马,众勉之曰:「且只入文字,不须居家」。否曰:「适已奏知」。遂出。
先是,挚过都省,左仆射吕大防不至,大防为挚言欲间日入,就当笔日故也。挚以为若如此,则两揆于都省遂无聚议,恐未安。兼门下事简,三日一留亦无害,况旧例已如此。是日挚过都省,大防亦至,盖觉前所云就当笔日始入为未安也。大抵都省不可阙宰相,又不可不集也。问行官制后,左相日日入省,以门下无事耳。右揆间日留,中书自有法,以中书事繁也。元祐元年司马光作相,画旨小事听左右丞批判,并词状亦归二厅,宰相可以精意于大事。至三年四月大防及范纯仁拜相,遂以光之请为一时指挥,事无巨细,并讼诉一归左右仆射。收权则可,谓之是,则挚不知也。今自上马,伏几案纷纷落笔,惟虞不能毕,至五六鼓已逼,上厅览词状,遂聚厅矣。旧中书、密院不如此也。徐当议复光之制(《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五。)。
/(元祐六年三月辛酉)是日,尚书右丞苏辙押入随班奏事已,辙留身久之,又遣中使阎安押入省。杨康国、刘唐老皆罢言职为尚书郎。
论者皆欲分别是非,以正黜陟。此诚为国之要务,所以服天下。然有不可为者,以朝廷进退大臣不当用一二人言罢。若遂谓言者不当而黜之乎?则二人之言非尽为失。外议一词,率以二人为是矣。以二人为是遂罢大臣乎?则所指之事未足以为大臣重轻,而于国体未便。兼亦可否在宸衷,开陈之际,不能无嫌,故止于两平。既以全上恩进任大臣之礼,又以保二人养忠直之气。难哉!难哉!
中书舍人郑雍申三省,禀康国当作何词?吕大防批云:「作平词」。挚谓大防曰:「东台又何如」?指朱光庭也。大防曰:「已有嫌迹,恐不敢作」。光庭昨为辙所弹,故云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六。)。
/(元祐六年三月)四日,忌前假。假日班朝延和,不奏事,以今日进呈《神宗实录》。进《神宗实录》,再坐,宣宰执同观。先立班宣名,奏万福。宰执面东少立,俟修撰、编修官、起居谢毕,同升殿。三省、密院由右阶,修撰官赵元考、范纯夫、黄鲁直由右阶升立定。取第一册置帘前案上,左相读数行,两殿举哭。上勉太母曰:「天寒恐饮冷气,且止哭听读」。读四板,宣谕曰:「可止,只进入」。众下殿,提举以下告谢,移班,礼毕退立。挚同馀执政别班告谢曰:「伏蒙圣慈以编修院进《神宗实录》,先召臣等,使观览,不任云云。移班如之。宣赐茶,挚独升右阶,茶毕退,右相独奏事。再升,不久下,自再坐,立班前行。二仆射左右自皆分立如故,后行间班,然止移右省侍郎为左班首。密院不过,何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六小注引。)。
/(元祐六年三月)丙子,太中大夫守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吕大防特授正议大夫。《实录》成,大防当迁通议大夫,其祖讳通,执政同进呈,请超迁之。大防固辞,不许。先是一日,延和奏事毕,大防面奏:「近臣有劄子乞罢《实录》提举官推恩,决望允从。窃闻有旨中书具推恩例,伏乞用近例许免」。奏讫先退。右仆射刘挚及两省以例进呈:《真宗实录》并正史成,提举并转官。后来《仁宗》、《英宗实录》并两朝正史成,提举韩琦、曾公亮、王圭并辞之,但赐器币有差。圭又增一子六品服。谕以大防官尚卑,可勿听辞。今晚可锁院。挚奏:「兼《神宗实录》功绩甚大,实宜增秩。然大防当迁通议大夫,通字犯其祖讳,理当避。官制以前祖宗比例,首相多是超转。今可改两官,为左正议大夫,不可过」。又谕曰:「避讳自来如何」?对曰:「若百执事则寄理官资,候再磨勘日转两官。今大防首相,恐难用此」。谕曰:「甚善」。又奏宰臣转官须宣召学士面授旨,难拟熟状,容中书具转官及加恩等事奏入,乞留中,作中旨施行。可之。退如所奏具状进入。草制者,中书舍人、直学士院韩川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六。)。
/(元祐六年三月丁丑)中书舍人韩川言:「新除陆佃龙图阁直学士。按佃为人污下,无以慰天下之望」。诏命词行下。先是,佃及黄庭坚除命下中书,川并封还。是日,吕大防不入,川过都省禀议,刘挚谕以佃为侍从十馀年,昨乞外任,自当加职。是时,方以言者有所及,故降旨候《实录》成不转官,加职。今书成,行前旨尔。言者所指,后制狱根究,无罪也。川晓然而去。庭坚方议之(《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六。)。
/(元祐六年三月)壬午,御集英殿,赐进士诸科马涓以下及第、出身、同出身,假承务郎、文学总六百有二人。涓,阆中人也。宗室八人,子漪自第四甲升第二甲,馀递升一甲。宗室自英宗增置教官及讲课之法,神宗又广出官之制,人竞为学,今遂与寒畯群校进退。苏颂有孙象,先在三甲,王岩叟有子摭,在四甲,二人并诸宗室,皆下殿谢。故事,两制以上方谢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六。)。
/(元祐六年三月乙酉)是日,辅臣奏事,太皇太后谕以贾易能言事,可除侍御史。佥谓圣明知臣每如此,可喜也。
杨康国初除磁州,既而韩忠彦谓吕大防曰:「康国磁州太甚,比唐老绛州殊不类」。挚本亦谓康国此除不平,然唐老有主之者,故挚不欲摘之。今早漏舍,但略云:「磁州动著见任并已除,共两人」。大防曰:「不奈何」。挚即默默。盖深惜事体,不欲有异。至是因忠彦语,即好言曰:「诚是。诚是。康国久在言路,今自左司谏改吏部郎中得磁州,比唐老为右正言半年改兵部员外郎即得绛州差不同。莫改一州与绛比者足矣」。大防欣然曰:「甚好」。遂改卫州。康国自言:「昔官于卫,死亡者五。愿换相或怀」。因以相授之。挚谓康国辞卫可也,惜乎其指名以有求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六。)!
/(元祐六年)四月四日除目,密院拟王崇拯管军,同进画可。密院又以曹诵雄州,李谅代州,邢佐臣保州。既集都堂,得批旨,四除并未得行。别进呈,崇拯习熟人事,善奉过往,以得名誉。佐臣有将才,然耋衰已甚。出入潞公、魏公、鲁公门下甚熟,年七十馀。谅端愿,予昔曾谕以险薄。四月六日进除目,密院以前日批旨并具可以管军人姓名脚色敷奏,皆不若崇拯。谕曰:「崇拯有何劳能?闻说止是熟事,且须选有功劳之人」。密院请用曹诵。谕曰:「不可!何不止召刘舜卿入来供职」?左相微仲同对曰:「难得人为代。兼泾原边面最重,恐未可辍舜卿」。谕曰:「向来范纯粹庆州任满,皆言辍郡不得。今召为侍郎,何故却便那得?舜卿若来,可除范子奇代之」。众愕曰:「此人虽有功,然边帅恐不更历。万一误事」!谕曰:「太皇自用此人,不累卿等」。又曰:「邢佐臣衰老无能,只见提辍差遣,会个甚事?只是能取奉人说话。为甚不与致仕」?师朴曰:「见亦有文字乞致仕,今来难为因除差遣却令致仕」。谕曰:「教他致仕」。挚曰:「候见本人状,别进呈」。左相曰:「管军事亦候初入日再取旨也」。崇拯、佐臣,挚皆不识。以所闻考之,皆如宣谕。近日见密院数拟佐臣及杜师益差遣。佐臣无故换横行为大名路钤,方辞免未受,又除保州。杜师益自京东将官除州钤,又改路钤,又除邢州。所至无半年者,外人亦颇云云,乃知所谕必有闻也。《诗》曰:「高高在上」,「日监在兹」,可不敬惧乎!自向日许冲元事时,挚累谓诸公以舜卿可召还宿卫,选一儒将帅守平凉。左相不谓然。今见宣谕,虽心知其是,犹退曰:「舜卿恐不可辍也」。范五之召,后来闻出于小凤,及范三之祝,众人不知之。四月七日集都堂,微仲议欲寝舜卿之召,则一切俱不动矣。军职亦未阙事。挚曰:「上或问以军职不阙,则前日何故拟崇拯?如此则是见有子奇之举而寝。恐未安也」!微仲曰:「且如此耳!若不可,则以章楶帅渭,子奇帅庆」。师朴曰:「楶之除庆,人犹以为不胜任。渭则可乎」?挚曰:「蔡京、蒋子奇皆可帅渭。谢二亦可」。微仲、彦霖、子由皆曰:「恐招言语。兼子奇皆不可以代三人」。挚曰:「然则竞如何」?微仲曰:「不得已,则子奇径帅渭耳」。挚曰:「其如公望何」?四月八日延和奏事,得寝舜卿之召。谕曰:「子奇可作帅否」?对曰:「可!候有阙取旨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七。)」。
/(元祐六年)五月二日,吕惠卿分司,自副使以中散大夫、光禄卿分司南京,许在外任便居住。惠卿元祐元年九月谪官,明年用中书一期检举法除分司,而言者不已,遂寝。明年止移宣州居住。及今又将三年,通仅五期矣。刑部检举法散官用三期叙,本部欲自量移后理期,此非也。故将上初,帘中也疑之,故起议论。既许奏之,遂可。已而晚得内降,舍人孙升奏封还之。具坐元责词谓大奸,当废不当牵复。若不欲终废,犹须依沈括例,七年后可议稍复。四月,吕惠卿依刑部自宣州后理三期(《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八注文引。)。
/(元祐六年五月庚午,断任永焘狱。)永焘此狱淹延一年,永焘晓文法,于事精明。向在吏额房得罪出省,继有讼其私事者,制狱并开封两处勘劾,经恩降外,有冒请食计钱绢八匹,以案问,得杖一百。刑部检刺配例,既上,都省刑房问难,谓不问从案问本寺,遂改不作按问,从徒一年。中书疑其前后不同,送刑部,刑部如前断。复上中书。三省聚议,以永焘固无足恤者,但前日吏额事,朝廷选委使主裁。今缘众怨群挤欲杀之,意如前日伪书之事,而朝廷遂重其罪,正快群仇之私耳,有害政体。为面陈其详,永焘从法寺元断,又恐无以平众情,则加以千里编管,馀皆未减,经恩者更不降特旨。众议颇以为酌中。永焘尝招权作威福,所裁者皆百司吏史,故取怨如此。闻给事中留之一夕,明日遂行。后六日内降御史安鼎言刑赏,乞改正赵思复回授恩泽与其子及任永焘徒罪。批云:「宜依所奏」。外封仍印「急速」等字。挚寻具奏二事,内有合面禀节目。今去垂帘日远,俟二十二日进呈,谨先奏知。右丞苏辙初不欲奏,便要别议,缘永焘十三日已决讫押行,难改正,须索面奏其详。以简白辙,乃签书入。及垂帘日进呈,永焘改作徒刑,依律敕折杖法,小杖决馀罪十下(《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八。)。
/(元祐六年)六月七日除目,以范纯粹知延安。吾尝白众:纯粹母老,方自外来,恐难便遣。微仲、彦霖皆谓边事熟,无若此人者。及进呈,又以其亲老而病。彦霖曰:「国事重,私计轻」。众和曰:「然」。遂可。十二日,范刑侍以纯粹事来。十七日集都堂,纯粹至,范既以亲老而病,人子之心,安委以去?辞帅甚哀。昨日上前吾亦略为言其故,而吕相决欲其去。吕相非有他意,特以右府主之固,右府亦特以王彦霖确不肯移,然大抵皆以纯粹习边事详且久耳。此固国事也,不当以私议免。然吾尝白二三公,以谓急难之事则可以一切断之,今幸平居无事,亦可以少伸臣子之情。范母七十,风病八年,卧于床,止有一子,从来饮食起居赖以为命。今使之离去,似非人情。吕相曰:「适以鄜延要地,有边机之事未了,故须其人」。吾曰:「所谓边事,是地界也。地界之辨于本路者已了当,自来只有熙河地界,未必在延安。适议近已有指挥,今夏人遣使自诣熙河说话,则延安无所事矣」。又曰:「陕西门户在延安,不独熙兰地界也」。吾曰:「使纯粹死,则延安遂不差人乎」?韩师朴亦曰:「诚是!诚是!使其丁忧,则又何如」?吕相曰:「事至如此,则须别论也」。吾于上前虽开陈其端,而不欲极力论之。盖吾所主者,纯粹之私计;彼所主者,为王事择人。上之听其难易也。吕相因请曰:「臣昔为陕西经略判官,而先臣病于家,蒙先帝遣中使按问。今乞遣人问劳范母以遣其子之意,边事了即召归矣」。帘中可之。今日范至都堂,具道昨日宣谕之说。吕相语之曰:「便归矣!莫且勉为朝廷行」!范恳甚切至。既去,吕相曰:「莫须别商量」。师朴欲以韩玉汝,苏子由欲以范尧夫,吕相欲以苗授,又欲以刘舜卿。吾以班簿示吕相曰:「请于学士待制或前执政内选人」。皆不可。吾曰:「从官内外如林,岂无一人可帅者乎?蒋子奇、钱协皆在陕西久,可择一人」。吕相曰:「皆难保」。彦霖曰:「纯粹遣不行,则他人若再辞,岂当强之」?师朴曰:「不若且令纯粹去,严典一指挥」。吕相曰:「范若免,须与宫观」。顾师朴曰:「请谕如此。来日且再遣之,更看上面如何」。议事之难,大约如此。十八日延和谕曰:「昨日遣人谕范母,至其家,果病不虚」。二三公执前议,仍云:若坚辞,须当行遣,与一閒慢差遣。吾曰:「彼以亲疾面辞,亦须甘心」。遂不允其乞,仍限五日朝辞。过都省,微仲留门下,范纯粹来云:「见吕相已有回意,将诣右府(《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九注文引。)」。
/(元祐六年六月丙申)以钱五万赙黄氏庭坚丁母忧。庭坚以《实录》成,当进秩。请回授其母一郡太郡,勘当久之。其母卧病累年,庭坚侍药极诚孝。近闻增甚,吾为趣其所请状,又为择美名与之曰安康郡太君,冀以迎禧却咎。八日敕下,是夜不起矣,实李公择之姊也。可为叹恻!将归葬于洪州分宁,家贫甚,夫人钟爱一女,嫁用三千缗,庭坚一切无违,坐是窭乏(《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九注文引。)。
(元祐六年六月丙申)。(马)涓(朱)、绂、(张)庭坚皆太学高第。涓状寝不及二子,庭坚尤有操行(《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九注文引。)。
/(元祐六年六月丙申)巩奇俊有文词,然不就规检,喜立事功,往往犯分,躁于进取。苏辙兄弟奖引之甚力,然好作论议夸诞,轻易臧否人物,其已可畏。所喜所不喜别白轻重,无所顾忌,以是颇不容于人。昔坐事窜南荒三年,安患难,一不戚于怀。归来颜色和豫,气益刚实,此其过人甚远,不得谓无得于道也。元祐初,司马光甚悦之,以为宗正寺丞。意欲立功名,不免时复上书,又有犯分之举,公议恶之。去通判扬州,在任皎皎当事,府赖以治。更谢景温、王安礼二守,皆相欢喜。于是有少年之过,代还。除知海州,不满意,有所干请。吕大防爱其才,怜其有志,改与密州。言者交攻,乃下淮南考按。转运使张修言有状,然不指其实迹,乃罢密州。时到官数月矣!还京索寞,久之,用恩例乞得太平观。见议者既息,而巩意复有所萌,乃谋得中司特荐,又遍以干求,复除宿州。言者交攻之,再下本路考按。林积意以为无事,而其言媕娿不坚决,劾者言积罔上,请再体量。于是中书具坐谏官郑雍、姚勔章疏,下淮东提点刑狱王桓按实。巩曰是必欲取其有罪而后已,不可留矣。乃去南京待官期。挚与巩实连姻,言者攻巩不释,意有在也。不然,此何等事,而至于如此哉!元祐以来,以不谨被劾者前后非一,皆不体量,独巩如是,事可知矣!宿州固未可保也,巩去未几,郑雍、姚勔及安鼎并乞罢巩宿州,三省议以为然。苏辙欲候体量。既进呈,吕大防曰:「已按其事,欲待其来,而言者又如此,更听圣裁」。挚因进曰:「此一事首尾二年,而言者纷纷不已。事至寻常,独以巩与臣连姻,所以外言疑臣主之。然臣从来不曾与议,今莫若罢巩,以慰言者。俟按见无罪,却还巩一郡,如此亦所以安巩也」。从之。挚季子迹实娶巩女云(《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五九。)。
/(元祐六年六月丙辰)彦若有长子仁恕为许之阳翟令,贪虐不法有状,提刑钟浚按发之,势甚暴。彦若上书言:「臣往为谏官,尝劾王安礼。浚,实安礼党。恐挟此报怨,狱有不平,愿移狱改推」。内批「依奏」。遂于邻路淮南差官,止于许州制勘。狱成,录问官駮以为失重罪,法当再勘。自去年十月始制狱,于是已半年馀矣。知许州韩维奏曰:「此狱连逮三百数十人,今前勘可断者已决四十二人,馀人尚多。方此盛暑,若依朝旨移于亳州置狱,即地远冒暑,淹系可矜!仁恕之妻子已病危笃,士人家尚尔,细民可知。愿止就本州别推」。吕大防与二三公议曰:「仁恕案内自盗赃无所駮,止可约此重断足矣」。召法寺、刑部约法于都省。时六月三日也。明日将上仁恕赃,至追两官,除名勒停,更不再勘。敕下,言者交章,或谓仁恕断轻,失其大罪。或谓前勘未经伏辨,异时可诉,须当再推。或谓如不欲再兴狱,而押仁恕赴台取一审状。其意大抵以挚与彦若婚姻家,事在嫌疑,故力论不已。又皆通诋彦若为前不合妄乞移狱,是上书不实。又云谓浚报雠是诬告,乞重行责。挚闻诸公于上前说彦若以从官诚不宜辄上言,子有罪,听官司治之可也。然彦若父子之情迫切,而言止乞移推尔,谓为不实诬告,非也。言者既不止,遂增仁恕以陈州编管。彦若三不允,而请宫观不已,至是乃有此命。言者惟贾易、杨畏、安鼎,皆言仁恕恃亲党作过,意谓挚也。此事挚首曾面奏,以亲嫌,恐招言者指,且文字不敢与闻,故终始不知其议。每奏及此,先下殿(《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六○注文引。)。
/(元祐六年七月辛酉)彦若四奏乞外祠,今得在京,疑其未敢安也。是日内降□章,其间安鼎、杨畏皆言彦若,贾易乃别论常事。前日易与鼎对后,章不即下,人籍籍谓彦若因及挚。今日方降出,则无所及挚。又谓彦若笃学有纯德,若不能言,而中甚刚,然暗于世故,一切不治人事,与人少意,长厚君子人也。救仁恕事虽出于一时迫切妄作,要是父子之爱,难深责之。而言者急攻不释,独以挚故耳。作责词者极口诋之,殊非正言,无一人辨之者。六月二十八日彦若先罢侍读,今又罢学士。
按:《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六一注文引。
送税得之序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五
户部税公,初以进士起家上饶。绍圣中,繇尚书郎出为部刺史,道过光、黄间,顾见林壑深茂,意欣然乐之。既老倦游,买田筑室居焉,聚百口,为寝丘大族。今临川教授文林君得之,公第四子也。靖康、建炎,天下盗起,得之兄弟携孥窜四方,皆遇盗以没,而得之独无恙,然几亦不脱于虎口。得之泣曰:「吾不幸,一门残于盗,吾不忍独生」。于是徒步閒行,绝江并长淮,抵淝水上,即其兄若嫂与其兄之子遇祸之处,卜地葬焉。又循淮北走荆湘,披榛莽,沐霜露,触虎豹,践蛇虺,冒万死一生之地,访其兄之孤于澧阳,而得二雏于民阎,捐重币赎之,与俱还。盖周走水陆往返殆六千里,寒暑易节而后得至于此也。已乃诣公车上书,具其事告于朝。诏录其孤二人者。而得之训导拊养,积六七年,皆为成人。男曰某,今尉常之晋陵;女择士归之,而畀以所命官。于是得之亦赴临安,而过余别。余曰:「得之负高世之行,卓为绅标表,公卿大夫举知之;又尝以文辞射策中甲科,且十年,方仕江左,以经术诸生而未进于朝,为可恨也。余闻汉盛时置三老、孝弟二千石,而赐爵为父后者。至举直言,必求于惇朴信厚有行能之士。以故妄言无行、假仁义探囊、诵诗礼发冢,而以矫妄欺世取名者,皆摈不用,故功利之实著见于天下。而孝宣总核之政,致中兴焉。今岂不如古耶?得之必不久留于大江之南也(《鸿庆居士文集》卷三一。)」。
税:《全集》卷三四、库本作「祝」。
宋故特进观文殿大学士河南郡开国公致仕赠少师万俟公墓志铭 宋 · 孙觌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九○、《鸿庆居士文集》卷三六
绍兴乙亥冬十月,太师秦公桧薨,天子慨然收威柄,为治道之首,屏远壬佞,驿召故老于湖海数千里之外。于是右丞相万俟公复资政殿学士、提举万寿观、兼侍读,进左通奉大夫,赐札趣还,问赉甚宠。越明年三月,公自沅湘至,翌日入见,除参知政事。当是时,天子厉精更化,一时丞辅谏争侍从之臣,皆上亲擢。公被谗斥,去国十五年,上记其忠,即日驰召。既见,条五事以献:曰纲纪,曰人材,曰财用,曰军政,曰风俗。其略以为:「权臣执国命,威福之柄下移,人不知有上。故相旧弼摈斥殆尽,而谗佞欺负之徒造为险肤,中伤善类,人不自保,道路以目。贪夫暴吏,窃取无艺。公私埽地赤立,而大臣姻族之家,粟窖金穴,至不可校。军政堕坏,士不知劳,将帅豢养于富贵之乐,一旦有缓急,皆不足恃。士风不竞,避谗畏讥,袭常蹈故,随波湛浮,无致身许国之忠」。陈义凛然,然皆世务之要。不旬月,拜左宣奉大夫、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绅相庆:大贤得路,必将尽行其言,副圣主倚注责成之重。而公病不能朝,以二十七年三月辛卯薨于位,呜呼,命矣!方公以病告也,上饬中贵人挟太医诊视,亲御翰墨,谕以调护之宜。尚方名剂,遣骑驰赐,相属于道。公顿首表谢曰:「臣不幸狗马之疾浸革,自度不能复任陛下政事矣,愿上还印绶,乞骸骨」。手诏慰谕,还其奏章。再上,除特进、观文殿大学士致仕。制甫下,而公薨闻。天子震悼,辍视朝,赐东园秘器、龙脑、水银以殓,赙金帛六千,赠少师;官其子孙十二人,又授二子夷中、致中直秘阁。敕内侍副都知卫茂实典护丧事,赙恤加等,勿拘令式。诸孤撰日奉公之柩归葬衡州,又诏两浙转运使、江南东路总领司具舟护送,所在官给葬费。隐卒崇终,恩礼哀荣,可谓盛矣!公讳卨,字元忠,姓万俟氏。有讳普者,与其子洛俱为太师、大司马、录尚书事,显于后魏、北齐之际。其后有籍于开封,不知其始所以徙。公实开封阳武县人。曾祖琰,赠太保;妣卢氏,福国夫人。祖敏,赠太师;妣杨氏,卫国夫人;赵氏,楚国夫人。父湜,大中大夫致仕,赠太师;妣李氏,秦国夫人;侯氏,冀国夫人。公幼奇颖,有大志,读书属文自刻厉,至忘昼夜寒暑,而语出惊人。太师异之,曰:「吾有子矣」。政和二年,试太学上舍,中乙科,调恩州司法参军。未赴,选授相州州学教授。代还,授颍昌府儒学教授。用举者改宣教郎,除太学录。建炎二年,除枢密院编修官,迁尚书比部员外郎。时兵交江淮间,群盗蜂出,焚剽州县无宁岁。公不自克,请宫祠便亲养,得主管亳州明道宫。丁冀国夫人忧,忧除,除荆湖北路转运判官。又丁太师忧,免丧,提点荆湖北路刑狱。秩满造朝,除荆湖南路转运判官。陛见,擢监察御史,迁右正言、右谏议大夫、御史中丞、兼侍读,是岁绍兴十二年也。公好善恶恶,出于天性。时方多故,武夫怙乱,骄蹇不奉法。澧州名贼伍俊者,杀其酋归,诏授秀州兵马钤辖,迁延不赴,贪暴为闾里患。公语荆南帅曰:「俊不就官,变生肘腋,不可悔已。可辟置麾下,徐观其所为,乃可制也」。帅曰:「诺」。表其事于朝,改授副总管,俊喜而受命。未几,谋据城以叛,捕下狱,遂除之。又言:「诸大将起于行伍,知利不知义,畏死不畏法;高官大职,子女玉帛,已极其富贵之欲,盍示以逗留之罚、败亡之诛、不用命之戮,使知惧」?刘光世建请舒、蕲等五州为一司,选置将吏,宿兵其中,为藩篱之卫。公言:「光世欲以五州为根,将斥旁近地自广,以袭唐季藩镇僭悖之逆」。岳飞议弃两淮地,专守大江以南。公言:「飞提重兵十馀万,无横草之劳,但言弃两淮以动朝廷,此不臣之渐」。夔路漕臣李坰奏劾知万州冯时行跋扈,遂起诏狱,捕系数百人。公言:「万州一障,块然在荒茅篁竹中,仅比东南一大聚落耳。时行以职事抗,转运使诬以跋扈,遽兴大狱,连逮不辜,岂宜付外台耳目之寄」?又言:「柳、韶、泉、普四州官吏鬻狱受赇,执杀平民,纵释有罪,当伏重诛,以谢天下」。又言:「使相遇郊恩,奏任子孙,盍循旧典?今边圉未靖,宜复勇爵以厉爪牙之士、蹶张超距之流,而专补文资,非是」。公在台谏论事如此。于是上韪其言,皆以为善,而公由此大用矣。徽宗皇帝梓宫还,诏公为永祐陵攒宫按行使。竣事还奏,拜中大夫、参知政事。俄充金国报谢使,上顾公曰:「使事言旋,复有此授,以卿体国,勉为朕行」。公对曰:「陛下属时艰难,嗣承大统,上皇陵庙之奉,大母东庙之养,圣心焦劳,固非一日。日者独断,屈己消兵,以交邻国。天人同符,捷逾响报,送往事居,悉如圣志。臣误蒙识擢,叨尘二府,躬持书币,将命万里绝域,实预荣焉」。行次京师,奴隶辈有为人致书访其子者,虏使以为言,公曰:「两朝以玉帛相见,而后敢以私书入境,然父子之情,不过候安不耳」。发书视之,如公言。次涿州,又以南官驱檐夫告者,曰:「一行装赍,悉以车载,不复调夫矣」。公曰:「驱檐夫者,请得主名治之,不调夫,则止于此,以听大国之命」。语塞,遂已。使还,提举详定一司敕令。书成,迁左通奉大夫。公之复命也,宰相秦桧假金人誉己数十言,属公绐上。公退而叹曰:「丞相訹我面谩,吾戴天履地,忍为此乎」?卒不从。他日议政,意象愠怒,声色赫然,无复同寅共政之意。一日奏事退,坐殿庐。中批上旨,辄除官以私所厚者,吏钤纸尾进,公拱手徐曰:「偶不闻圣语」。却之不视。桧大怒,自是不交一谈,而言章亦踵至,罢为资政殿学士,除郡。公入辞,自言曰:「臣无他肠,孤立一意事陛下而已。天日在上,忠邪自见,庶几异时复望清光,犹有以藉口」。而上眷公之意未衰也。天语从容,问劳弥厚,且谕以赐环之命,公曲谢至六七。桧意公议己,愈怒,章复上,夺职提举江州太平宫。论奏不已,降授中大夫、归州居住。公杜门屏处,人莫知其面者。七年己巳郊赦,量移沅州。建炎之乱,公避地沅湘间,安抚使用便宜檄公摄州事。会剧贼曹成拥众数万奄至,城小而恶,太师年九十岁在焉。太师曰:「沅人视吾为去就,吾去则率而溃矣」。坚卧不动。公晨夜庐城上,召土豪,集丁壮,具矢石,聚刍粮,闭壁以老其众。凡二十七日,成食尽引去。沅人曰:「生我者,万俟公也」。及是公来,老壮欢迎,数十里不绝,又将除地筑室馆公。公笑谢不愿,得官屋数楹居之,不蔽风雨。又七年,召还,复知政事,遂当国。公忠信以事上,不敢欺;平恕以待下,不为诡激之行。三任内外学官,尊奖贤能,士有片长寸善如在己,汲汲然惟恐不闻于时。四为监司、郡太守,有惠爱。讯刑议狱,傅经据古谊,多所平反;遍历台谏,不营党援,自结主知,遂参大政。权臣擅朝,朋奸罔上,公独持一心,颠顿困穷,偾而复起。公独守一道,天子虚己听公,公亦奋然任天下之重以就功名。而天不假龄,俄以病告,百不一施,赍恨而没,此有志之士识与不识,莫不咨嗟太息,而至于流涕也。公尝提举实录院,皇太后还御宫寝,纂次回銮事实。书成,进银青光禄大夫;又以刊修贡举条法,进金紫光禄大夫,封河南郡开国公,食邑四千九百户、食实封一千九百户。享年七十五。配侯氏,故承议郎廌之女,封同安郡夫人,先公卒,赠荣国夫人。五男子:曰夷中,右承奉郎、直秘阁;曰致中,右承事郎、直秘阁;曰居中,曰有中,曰粹中。四女:右修职郎李诩、右儒林郎吴佺其婿也,二人在室。孙男女九人:男曰侃,曰传,曰倬,曰似,女尚幼。公姿度夷旷,胸中无疑事。交朋友,待僚吏,恭谨恂恂,护其短而乐道其善,无贵贱少长贤不肖,皆得其欢心。至于处决大议,志守端正,果敢明达,亦不苟且而妄随。权门如市,气焰薰灼,可铄金石,公如砥柱,屹立于回流急洑中,不可移夺,盖古所谓大臣者。在事五十年,起布衣至守相,进登庙堂,退伏田里,盛衰之变备矣,而奉身清约如一日,无小异。危坐一室,左右图书,究观古圣贤穷达出处显晦之节,为修身之法,而不知富贵贫贱之可择而取也。太师素贫,不治生事,至公,益务施贷,所得俸赐分赡族党。任子恩,先兄弟之子,比公薨,而二子四孙皆未仕,诸孤亦莫言。十二月己酉,葬公于某县某乡之原。宣和末,某领国子,尝与公同寮矣。公柩次毗陵,亟具小舟驰吊。已而二直阁泣请铭,某辞不敢。又曰:「先公每得公文,开读三遍,称叹不去手。先公平生大节,皆可考信,幸公书而刻之,纳诸圹中,地下有知,殆为慰焉」。某曰:公负王佐之学,出陪兴运,虽刚方难合,屡以谗蹶,而先甲之言,简在上心,十年后,有符节之合。道远年徂,竟以身徇。君臣之恩,有始有卒,可以褒劝后世,如古诗书所载。铭曰:
彼小人儒,甚□诗书。蜡言枙貌,尧舜之徒。既适可愿,尽反其故。刍狗已陈,弃不复顾。孰如我公,屹若岱嵩?巍巍昂昂,万物之宗。自初筮仕,以至谋国。时止时行,允蹈一德。公丞御史,督制庶尤。耘之锄之,以殖善柔。公长谏垣,三友之益。造膝陈谟,夜半前席。炎凉百态,覆却万方。匪通匪介,徐公之常。朝四暮三,轻愠易喜。匪戚匪欣,令尹之仕。蹇蹇一节,不欺为忠。践艰履险,谊不营躬。谁私党雠,一日三褫?曲突之验,偾而复起。帝曰归哉,相车崇崇。如左右手,以讫尔庸。道远年徂,命也不淑。殄瘁之哀,百身莫赎。讣闻震悼,胡不憖遗。闵有加锡,天子之思。公则逝矣,易名有谥。追荣有诰,议行有诔。又将有史,以诏无穷。相以铭诗,閟于幽宫。
南楼 其二 唐末 · 周朴
七言律诗 押寒韵 出处:全唐诗续补遗
徙倚高楼夜色残,故人聊得罄交欢。
千林日落晴偏雨,五月云深暑亦寒。
诘曲断岩飞鸟度,参差倒影过江看。
惭予浪著登山屐,酒罢豪吟兴未阑(以上三首均见《沅湘耆旧集》卷八、同治十三年刊增寿等纂《直隶澧州志》卷二五、同治八年刊魏湘纂《续修慈利县志》卷十四。)。
张中允墓志铭 北宋 · 沈括
出处:全宋文卷一六九四、《长兴集》卷二五
君讳牧,字养正,其先河东人,刘继元之亡河东,乃来居澶州。曾王父某,王父某。父皓,至是始仕,卒于东头供奉官。君少强学,为进士未达,以父勋起为三班借职,监澶州竹木务。迁奉职,监德州德平酒务。以其素学,不乐以武用,自谒为苏州常熟主簿。其后用师于夏州,天下搔于兵,复议益赋于五岭。君时为广州四会尉,谓使者言:「交州地非能饶也。其大商贾胡赖以富者,其根乃在异国。知将困之,彼则踔海而去,昼夜万里,广遂将不为州矣。与其无事而失广州,孰若捐尺寸之利,为百姓计多也」?使者然其言,为格其令。去为万寿主簿,于颍州以疾不行,改郓州中都尉。时盗频发,有司数坐法去。君尽择良兵,役吏卒,日夜督试,为完其廪舍。抚之有恩,劝以重利,而法其不恪者。当日为贼乡道者,皆反以其情告君。于是群偷十五相钩以败,岁击治且俘几二百人。尝转运使过县,君入谒。语未交,有贼牒至,使者为之留馆。君徵得其情,夜半驰即其栖,尽拘以归。使者大喜,于坐上其状,迁秘书省校书郎、知歙州休宁县。休宁,江南大邑。其俗阴害,贩狱自喜,至吏不能治。君能得其微情,必抔其根柢而锄夷之。其谋益不用,皆去为善良,而寺中以无事。改太常寺太祝。秩满,签书资州判官事,又通判秀州。代还,以疾卒于京师,年六十有八。以子赠太子中允。时景德元年,契丹入遂城,踰保轹定,偾□于唐河。既僵而起,东薄瀛、冀,鱼烂而南,引军压河,于是天子即师。既而客战数不利,虏势携,骤请讲平。乃使閤门祗候曹利用以王命诏之罢军。时王钦若守大名,以虏新得志,未有败形,疑其言无状,遮利用未遣,会围合不得出。狄人请平者前后数曹。诏谁可以使报者,或言供奉府君忠毅可用。即召与语,人主□然为感。入辞,手稚子以见曰:「以此累陛下。臣不操质归,死不复入白沟矣」。既遣,上与其子金三百两,使赐其家。稚子则君也,于是生九年矣。府君既出,为徼骑所掠,将见窘,乃呼告之以所以来之意。骑乃引与俱,得见主单于。单于不任军事,主断者乃其母萧。帐军轩辕中,呼府中入,道两家语正欢,赐饮食之,皆良厚,使以其意归报。未至澧州,会狄人谋袭我北寨。北寨盖重兵处也。府君转出兵閒,闻其私,乃夜驰至军下,见督军周文质,告之以其谋。文质以告李继隆、秦翰,使谨备非常。是时,皇帝军河南,二人者将水北军。黎明,虏果引兵走北寨,不得入,迎射其大帅挞览,越于马下。其众奔乱,自相笮与死兵者当。上以其军已破,易德也,复使申前约,诏有司岁给单于金缯良币直数十万为结欢。府君为道诏书及所以遣曹太师利用意。狄萧复喜曰:「天王不欺我。可还将利用来,吾与之卒计」。府君乃驰至大名,而大名之围未解,以奇计得入见。曹太师携与俱出,夜缒于壁外,旦登巃𡺍而望,愕曰:「是蛰者,安可入耶」?府君曰:「彼众不吾备也。吾已再出其閒,无畏为也」。遂与俱行,见单于母萧。褰其车,以木横轭上,为设具,坐饮。所与言,意常在得关南之地。二人者每刺折其端,竟取要领,得其使与俱还。道逢其别将有所驱虏者,府君遮谓之曰:「单于与天子言不负约,未有效,先自见不信,非使臣所望也」。于是乃还所俘数百人,牛羊杂畜以千计。既达行在,当谒,府君独以无籍不得见天子。始时与曹太师俱出大名,解鞍寝其上,枕之以股,曰:「与子为昆弟,死生无相忘」。及是,曹太师复使北,而以府君为左侍禁,罢之,历数官,皆外迁。而曹太师已贵显用事,府君未尝得入见。至真宗封太山,过濮州,府君为州都监,遂以说干乘舆。上记其人,曰:「汝尚复尔耶?比吾还,可即乘传来」。人谓府君自此且起。行未至,逆除华州都监,竟卒于官。转运使、郡守相皆为追讼其功。诏录其一子,此君之所为得官者。简劲以气节自喜,善与人交。家贫,不事生业,读书,好为文章,尤长于诗,生平以此自怡。有集十卷。始娶赵氏,封蓬莱县君。后娶韦氏,今为长寿县君。二子:刍,刑部郎中、秘阁校理。荛,三班奉职。一女子,适士人闻人寀。八孙:公履、公益、公震、公贲、公巽,其三人皆稚。八女子:适殿中丞章元方、太子中舍李稷、试校书郎沈某、苏州长洲主簿钱僧孺,其四人未嫁。曾孙男女七。熙宁元年,归公之丧于濮州之鄄城。某月甲子襄事于陈台原之旧茔。刑部,君之嗣子也,尝喟然谓某曰:「始时吾翁驰单车,操两国从约出入幡幡死生閒,以侠自任,可谓有劳矣。其失势,见轧于权倖。及其身在时,而不能以自明。此其卒也,妇弱子幼,不知志其室,此先大夫生平泣血以惜者也。今公复亡失,予可不勒于志耶?其列于家牒可以考信于耳目者,子能为我书而纳诸其圹,使死者有知,尚克有伸于地下也」。某始闻其以义自奋,壮士也,卒以不见知于人,穷死小官,初若可疑,退而考诸国史而信,是可悲也哉!虽然,微公言,固将请而铭之金石。观二人相要于矢石之閒,及其处成功,爵位不啻相去若燕楚。方事未冷,而名已几于晦灭,尚欲以取舍是非,一證于书传,而区区求古人于功名之际者,何哉?铭曰:
维昔燕戎,啮疆构阻。吏陊不纲,亟暴我圉。虎臣奏功,帝不时歆。彼刘我邦,不报以淫。六师殷作,戾于澶渊。伏马包兵,羞有豆笾。谔谔张君,往莅疆事。逖震其心,释彀请吏。什伍后先,系踵交臂。既庭不宁,民用匪疚。士馌在原,马莝在厩。黍稷□贸,疆邑如绣。邦人来歌,携挈子妇。彼喋嗫者,阻以为庸。刮骨锄根,断其语踪。天厚公祉,多令孙子。勉勉中允,有嘉维嗣。车不下骖,靡职不试。翘翘自揭,谓宜多媚。谁啬公者,不遐以逝。熙宁之元,阳月维谷。有翩斯旟,言阻于濮。帝丘维宇,楚宫在户。我卜其藏,作是吉土。牲箕硕良,乃事敏克。宠我后人,世昌令德。
恩遣戍滇纪行 明 · 杨慎
商秋凉风发,吹我出京华。
赭衣裹病体,红尘蔽行车。
弱侄当门啼,怪我不过家。
行行日已夕,扁舟歙潞沙。
扬舲天津口,回瞻见牛斗。
风吹紫荆树,月照青杨柳。
逆流溯漕河,相顾慎风波。
荒村聚豺虎,夹岸鸣蛟鼍。
仆夫困牵挽,防吏苦嗔呵。
徐沛洪流溢,沧溟浴白日。
聚落鸡犬空,衔舻羽毛疾。
暗滩持楫防,洄溜扬帆慄。
维缆依鹳巢,搴蓬迩鲛室。
乘月下吕梁,侵星过白杨。
漫岸憬失道,孤舟郁相忘。
喧豗见叠浪,极眺无连冈。
阴霞互兴没,湅雨倏淋浪。
湿薪戒传火,空囊愁绝粮。
信宿万籁平,邻舟动欢声。
闻鸡共起舞,买鱼贺兼程。
夕泊秦淮岸,朝逗维扬城。
愁听玉箫曲,懒问琼花名。
畏途险已出,胜地心犹惊。
真州对瓜步,分岐当去住。
翘思铁瓮云,怅望金陵树。
江浮惧涛澜,陆走淹霜露。
移船鹭洲来,弭榜龙江隈。
故人同载酒,一醉雨花台。
高台多古今,百虑盈疏襟。
琴弹别鹤调,笛喝飞鸿吟。
临风惜南鹜,揆景恨西沉。
江程始挂席,江月照采石。
招摇西北明,水雾东南碧。
铜陵梦里过,赭圻望中隔。
浔阳见市廛,湓浦异潮夕。
马口歌独漉,鱼山侯风宿。
西塞渔父矶,东陵道士洑。
估客叹浮萍,放臣悲落木。
秋惊赤岸枫,霜谢黄州菊。
龟山汉阳县,鹄矶遥可见。
披襟倚山阁,开图对离宴。
鲜飙蘋末来,馀霞波外绚。
枕底鸣飞湍,舷际失江干。
仙子驻鹤峤,王孙斗鸭阑。
云开君山出,壑归洞庭宽。
乾鹊噪危樯,连连一何迅。
试叩巴峡船,果得家乡信。
时序感孤怀,风烟集双鬓。
江陵初解帆,苍皇理征衫。
家人从此别,客泪不可缄。
腾装首滇路,问愁程楚岩。
楚水萦沅澧,楚岸秀兰芷。
古墓识昭丘,遗坊号珠履。
珠坊青芜繁,昭丘白云屯。
伤心枫树林,回首桃花源。
天寒行旅少,岁晏霜霰烦。
界亭四十渡,羸马不成步。
幽篁讵见天,密箐才分路。
营窟半卉裳,人烟尽槃瓠。
戾虫啸落景,暴客当官戌。
驱车先发煦,投驿迟瞑雾。
溆浦涔阳连,龙摽夜郎天。
远游吊屈子,长流悲谪仙。
我行更迢递,千载同潸然。
一叶崇安渡,千波竹箭急。
鬼方昔云遐,罗甸今初入。
阴霾暄凝交,瘴岚昏晓集。
长亭此驿遥,只尺如棘涩。
石行蹶昆蹄,沙炊咽蒸粒。
断肠盘江河,销魂宠嵷坡。
军堡鸣笳近,蛮营荷戟多。
三辰晦光彩,七旬历滂沱。
罽衣行风舞,芦笙眺月歌。
可怜异方乐,令人玄鬒皤。
烟霜穷琐旅,茝若开芳序。
迎睫平原来,还顾残山去。
喜见青松林,却辞黄茅屿。
滔滔岁已周,望望且夷犹。
衣尘何暇拂,足茧不能休。
碧鸡俪金马,滇海昆池泻。
五尺常頞道,万里唐蒙野。
隋将仆碑川,汉相连营下。
我行更向西,绵力倦攀跻。
硪碌穿危磴,蜻蛉控绝溪。
点苍明霁雪,抱珥饮晴霓。
蒲塞重关峻,兰津毒草低。
枝寒鸩鸟下,花煖杜鹃迷。
淜环蜮射渚,畷入象囲畦。
莹角髦牛斗,斑文笮马嘶。
缅书涂贝叶,𤏡照燧松梯。
风景他乡别,天倪吾道拙。
云山已乱心,风尘仍结舌。
出门各自媚,失路为谁悦。
桑落岂忘忧,芃觿讵申结。
龙吼雄剑鸣,骥歌唾壶缺。
苍苍七星关,几时却东还。
瀰瀰三峡水,奚啻隔中沚。
黄犬代书邮,青龙借归舟。
雁翼翔廖廓,猿声递阻修。
何由一缩地,暂作锦江游。
修黄魔神庙记 唐 · 袁循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十六
咸通末岁。今翰林舍人兰陵公。自右史窜黔南。秋八月二十七日。溯三峡。次秭归。时蜀水方涨。横涛蔽目。公积悸而寝。梦神人。赤发碧眸。且云。险不足惧。公异之。再寝又梦。公诘其所自。则曰我黄魔神。居紫极宫之隅。将祐助明公出于北境。公曰。吾斥去荒徼。危殆未巳。神能惠我。何也以朝夕期。幸与我俱远游。我不忘矣。亟言之。神许诺。自是抵于黔。又迁于罗。每陟险艰。神恍如在。洎公迁于朝。神梦告归。公曰。将移庙列塑于宫之傍。丁酉岁。公从弟兟自澧阳尹亚西蜀。路出祠下。以囊金致公意。谓前制不专。请别修敬。太守清河公承命感异。亲营之。心匠既陈。层轩以新。神乐来斯。灵仪蹲蹲。按灵宝经。南方有大魔。其中央曰黄天魔王。横天赡力。谓能力扶昊苍。周覆万有。天其或者以公有宏济之业。将扶危定倾。作镇天步。俾黄魔降鉴。为公之兆眹乎。噫。天为功必藉于大贤。神之灵固辅于有德。是必有鸿猷盛绩。萃于公之心。未可知也。循以学官谪秭归。奉太守命。弗敢让所记。乾符丁酉岁仲春九日。司户参军袁循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