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库 正文
次韵曾育才翠樾堂雪诗 宋 · 王庭圭
押词韵第十八部
哦君翠樾堂中雪,词如剑戟相磨切。
又如牛铎应黄钟,水中跃出蕤宾铁。
因诵东坡忆雪诗,城郭山川两奇绝。
翠樾堂中雪复然,敢拟片词增窜窃。
长安道上醉骑驴,忍冻不知蹄屡蹶。
争似淮西破贼时,蔡州城外沙如月。
将军一箭射欃枪,夜落城头晓方灭。
捷书飞奏不动尘,露布驰来迷玉阙。
醉翁句律号令严,冻口何由更开说。
银杯任逐马蹄翻,断藁残编且扃鐍。
送向宣(原作宣向,据四库本改)卿往衡山兼寄胡康侯侍讲(李本、傅校作读朱陵,衡岳仙人所居。公是行缘胡(原作故,据四库本改)文招隐。公有《雪冤录》,历诋监司) 宋 · 王庭圭
押尤韵
海内甲马未尽休,豪英为时当出谋。
天生奇才必有用,何乃相率居岩幽。
胡公人品今第一,汗漫久作朱陵游。
朱陵窟宅倚苍翠,此公招隐安可留。
九庙今谁起颓压,四方正尔烦诛求。
我闻昔时元刺史,舂陵地分天子忧。
少陵作诗颂其事,至今人传元道州。
公为道州绩尤伟,谁为再作舂陵讴。
孤城疲卒捍狂贼,高论力诋庸儿羞。
安得如公数十辈,参错天下为邦侯。
京洛腥膻不难扫,潢池寇孽不难收。
愿公早请尚方剑,先斩佞臣张禹头。
长桥 元 · 苏大年
七言绝句 押覃韵
绿阴高树映清潭,一舸夷犹酒半酣。
最爱西城城下路,长桥烟雨似江南。
题王蓬心先生永州画册 清 · 何绍基
出处:东洲草堂诗钞卷十一
册为同年吴次平郎中所赠。所画浯溪、澹岩、白蘋洲、黄叶渡、高风亭、绿天庵、司马塘、愚溪,共八幅,皆永州景也。
两间清气所流峙,水波荡潏山岧峣。
吴越秀异吸灵海,秦蜀奥峭藏神皋。
奇观艳景岂不好,非可携取左右遭。
衡云九面湘九曲,画稿诧是天公描。
幽奇古澹不可说,云岚水石清相交。
水光石气共一静,尘想道念能全消。
纡夷折叠径千里,吾乡溯湘兼溯潇。
濂溪月岩在吾户,真儒所出万象包。
惜哉早岁别乡邑,屈指几度停归桡。
壮游知费几两屐,故山竟少三椽茅。
其间佳处颇知领,如腹乍果苏积枵。
又如真仙古佛国,经年一造神骨超。
同年吴君世兰锜,文章气谊托久要。
馀事荆关活掔底,善写湖云龛赭潮。
知我诗心在湘浦,如其吟诗多霅苕。
蓬樵画妙枉持赠,君诚有美无吝骄。
半生乡㝱厚如雾,一旦得画全融销。
寻山蹋寺必挈玩,枕藏袱裹忘疲劳。
画中诸境尽曾到,两踵自诩轻猿猱。
白蘋洲连黄叶渡,高风古亭风最高。
塘边藕花笑司马,使愚溪愚徒解嘲。
澹山岩湿宋士墨,绿天庵卷唐僧蕉。
浯溪苍苍打碑处,冻雨尚自悲前朝。
拓成七字不可复,磨厓百丈皆动摇(昔年冒雨手拓《中兴颂》,止得「匹马北方独立一」七字而已。)。
此景此图匪形似,有骨有韵相和调。
渔舟归晚自依树,樵风径绝先有桥。
烟村霏霏日隔岭,野寺莽莽云来巢。
忽成一片不可辨,我能录曲分秋毫。
屏除缣绢谢铅赭(纸本墨笔。),笔善藏颖黑喜焦。
孕含卷轴见毛髓,师友造化从招邀。
馀力更写帝子竹,斜风直雨垂烟梢。
纵横题句尽朴逸,书务守骏诗无妖(册后画竹,并自书诗。)。
吾生所嗜山水画,昔者思翁后蓬樵。
思翁微尚祖迂叟,壮年持节乘楚轺。
洞庭以南入屏幛,此后骨润神姿饶。
至今华亭旧㡧出,半自楚雨官篷敲。
二百年后王永州,高士作郡酣逍遥。
烟客麓台有家法,古意独接灵均骚。
掀髯泼墨状万象,山鬼枭獭皆奔逃。
董前王后若合契,堂上雅乐球应匏。
不辞孤赏哂阿好(余之酷嗜蓬心,友人或以为偏见。),文沈恽罗皆可祧。
忆昔作郡十稔久,先公受知当龀髫(时先公郡试冠军。)。
师恩感念贯华皓,遗墨购访珍琼瑶。
楹幮积有五六幅,时敬展视容无佻。
当时学使钱昆明(先公补弟子员,出钱南园通参门。),书摩颜垒刚不挠。
兼能画马写怀抱,正气凛凛腾烟霄。
师乎师乎典型在,先公往矣传儿曹。
牙签玉轴谨题识,遗笏传砚同藏韬。
谁期此册晚到手,历历恰似图经标。
正宜披拭快欣赏,又遣留连成郁陶。
先公在官四十载,晚年归思如波涛。
主恩难报山岳重,天风遽折松楠乔。
即今披图数遗趼,想见负米乘溪舠。
艰难孤露万惨澹,溪泉涧树同飘萧。
小子生来狎村野,耕䎫合置舂陵坳。
猥承诵芬点行列,笑同衔羽栖樊笯。
邓叟杨侯辱我爱,新诗苦语勤相招。
使舟恰从澧浦泊,归路好向西湖钞。
顾瞻简书成退缩,日展图画为游遨(邓湘皋丈、杨紫卿兄皆以为必过里门,岂知出使非请假不得擅归也。)。
吾乡数典有鸡次,衡疑浯志当重雕(《衡岳》《九疑》两志,久未修补。余藏宋大令潢重修《浯溪志》,亦未刻。)。
元铭柳记止百一,况此隘幅多从抛。
乌乎老毅如可作,尚可揽奇搜遁铺生绡(先弟子毅画山水,入逸品。)。
题秀野轩图 元 · 张监
七言律诗 押麻韵
余昔游吴中诸山,至周氏秀野轩,领览天池、玉遮之胜,今数年矣。近归寓轩,获观周侍御之大篆,朱提学之新图,恍然若梦游也。景安求余著语,聊尔塞责,耄馀才尽,愧无佳语耳。
我忆天池与玉遮,幽轩水木澹清华。
笙竽远振风林竹,锦绮晴连晓径花。
山罽敷床朝看雨,涧泉漱石夜分茶。
番阳大篆睢阳画,不负舂陵处士家。
秀野轩记:吴人周君景安,居馀杭山之西南。其背则倚锦峰之文石,面则挹贞山之丽泽,右则肘玉遮之障,左则盼天池之坂,双溪界其南北。四山之间,平畴沃野,草木葱茜,卓然而轩者,景安之所游息也。轩之傍,幽蹊曲槛,佳木秀卉,翠骈玉映于阑楯之间,得江浙行省左丞周公题其轩之颜曰秀野,以志其美。至正二十四年岁甲辰四月十日,睢阳山人,时年七十有一,朱德润画并记。
与向宣卿直阁书(二) 宋 · 王庭圭
出处:全宋文卷三四○七、《卢溪文集》卷二八
经略直阁执事:自七月中闻诏下,除帅五羊,传者谓即日引道,遂无从遣介为贺。直阁名重缙绅间,屏处江湖馀二十年,以道自乐,未尝干进。一日忽有此除,非独尝游者喜幸无涯,盖中外莫不以为庆,始见公道之行也。自闻除命,恨无羽翰一见颜色。近有自湖南来者,云直阁方具辞免,尚留舂陵。盖此除出庙堂特达之知,岂容避也?窃惟直阁蕴公辅之才,蟠屈已久,平生所蕴,乃四方所瞻望,世之君子莫不知之,向之所以未大用者,群小人众而君子莫能胜也。习俗之容默相高,非一日之积,骤见一人拔俗异众,则群聚而非之。今日忽起寂寞之滨,而付以方面之寄,此固有深知直阁者。某尚虑其间小人无以窥伺,独谓大刚而不容物。尝闻前辈诸老言,二广控蛮海,其地阔远,吏俗不类近地,缓之则事不振,急之则无全人,凡事比馀路宜少加阔略。不识直阁以为然否。新参屡言和公有补天洗日之功,人虽忌之,往往惮其正而不敢駮,近数于朝列间问小人动静。老耄矣,绝无此念,特爱其一用公道而知以人物为念耳。此可为多士庆,老者固无忧也。想大旆朝夕启行,益远瞻奉,但日听佳音以为慰耳。
普贤西向 清 · 何绍基
押阳韵 出处:东洲草堂诗钞卷十五
今夕是何夕,此乡是何乡。
一登峨眉颠,精神多仿偟。
东睋齐豫西蕃羌,北瞻秦晋南荆湘。
屈指五年来,多成兵马场。
但见城郭破坏,人民夷伤。
猛将损折,庸臣逃亡。
衙庙化焦土,妇孺如驱羊。
国帑民脂膏,剪肉难补疮。
见劫不救,何为空王。
见贼不戮,何为金刚。
近者廓夷颇蠢动,觊我卫藏侵封疆。
何不一放智炬火,何不一动慧剑铓。
制而伏之为刚猛力,柔而化之为慈悲肠。
乃独选此清净处,无言下视人奔忙。
山下千千万万人,终年朝佛来进香。
儿童随翁媪,夜住冷雨廊。
丝谷化金钱,来充僧斋粮。
番回瞻礼更勤苦,二三万里践雨霜。
我心急迫无可商,来此憩佛非荒唐。
菩萨亦可怜,敛尽玉毫光。
死灰槁木然,悲悯向西方。
不敢回头一东顾,万年枯坐看夕阳。
司空康国韩公墓志铭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九、《范忠宣公集》卷一五
公韩绛,字子华,其先真定人。曾祖某,某官。祖某,某官。考某,以忠义显于仁宗朝,至参知政事,谥忠宪(缺二字)生公于颍昌府之长社,今为长社人。公以父荫,补太庙斋郎,累迁大理评事。公少好学,及长益刻苦,攻文章,知名于时。庆历二年进士及第,名居第三,除太子中允、通判陈州。丁忠宪公忧,服除,召试学士院,除太常丞、直集贤院,同知太常礼院。有事于太庙,百官当入庙习仪,公曰:「习仪有赞唱登降之烦,而神主在焉,不敬,当徙他处」。诏就尚书省,著为令。迁开封府推官,赐绯衣、银鱼。男子冷清,自称皇子,言其母尝得幸掖庭,有娠,出而生清,都人聚观汹汹,吏收捕不敢急,一府惊疑,莫知所决。清止流近郡。公上疏引方遂诈称戾太子事,论奏甚切,天子遣中使独以问公,遂追清伏诛。迁三司户部判官。江南饥,诏公体量安抚,公论衙前役最苦,一当其役,或竭产破家,民至嫁母析居,以求分丁减等。公为五则衙前法,奏行之。发运司岁输信州盐三十万,漕不以时,水涸则寓旁近郡,而州配遣上户辇取之。盖信州上户千三百家,坐盐事破者八百家矣。公乃奏趣发运司以时输盐,遂绝其害。江南岁以贱价市缯纸竹箭及他物种种,民苦之,公乃令优其直,仍以户口多少为差。兼并之家,私有陂池溪湖而锢其利,公乃以均所近民,使众共之。信州官庄四百顷,以衙前四十人假官牛以耕,牛死,输课不已,人至破产。公减其课,召民愿种者予之。宣州守廖询不法,畏民讼其恶,馆公于深严。公觉之,命驾直入传舍,诉者果塞门,收治,询抵法。其所施设兴置甚多,民皆以为便。使还,除右正言。是时仁宗春秋高,国嗣未立,公上疏屡言之,退而焚其藁。诏除内都知王守忠判内侍省事,公言内都知判省,本朝所未尝置,卒罢之。道士赵清贶有罪,事连宰相,公奏请穷治,于是宰相与知开封府者皆坐谪。无几何,两人皆迁,公复争之,章累上,不报,家居待罪。仁宗祀南郊,道过公第,遣使问劳,除礼部员外郎,赐三品服,纠察在京刑狱、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同修起居注。召试,知制诰。选人刘抃改大理寺丞,公言抃以术数游公卿间而改官,非士人也,愿以补天文官,从之。内侍押班武继隆迁官,公封还词头,因发其过恶,继隆遂出为郓州钤辖。故事:郊祀,天子亲阅警场。公奏致斋当专一祀事,而临观鼓吹,非礼也。上从之,后著为式。公建议请间岁取士,诸郡发解会试,严保任之法,减高科恩例,事皆施行。以便私求外官,迁吏部员外郎、知河阳。公曰:「便私不当进官」。固辞不拜。召判吏部流内铨。河决商湖,李仲昌等开六塔河,功不成,河益为患,拜公河北安抚使。时执政有是仲昌议者,乃败事,人无敢言。公到部,尽得其状,请致狱劾治,于是仲昌等皆坐法。使还,上欲公措置河北事,除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避亲,改知瀛州。欧阳文忠公同列,言于朝曰:「韩某宜在朝廷,瀛非所处也」。遂留知谏院。公辞,以谓前以言不用,罢谏官,今不敢当。改知审官院。仁宗因上元欲幸奉先寺,宣祖神御、温成后园,皆在奉先寺。或言上欲临后园,公上疏切谏。明日,将驾,上使谕旨曰:「欲酌献神御,非诣温成园也」。权同知贡举,召拜翰林学士兼群牧使。仁宗尝遣使祠茅山祈嗣,公当草祝词,因上疏论求嗣之道,祷祝无益,愿放掖廷宫人之无用者,及限内臣养子,以重绝人之世。即日出宫人数百,而诏有司申严内臣养子法。茶始议通商,诏公与包孝肃公、陈秀公、唐质肃公同定其法,县官岁入不甚减,而民不复犯法矣。又诏公减冗役以宽民力,公奏择朝臣十馀人,巡行天下。其所经制,一时便之。嘉祐四年,廷试进士,仁宗预使公进三题,公奏:「臣有兄子在试中,以嫌不敢上」。固使进,既试,果取用之。其为人主所信如此。迁吏部员外郎,俄迁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时有近臣守藩不奉法,且得罪,侍臣列奏,愿得少宽假。公曰:「两制有罪,两制营救,则天下之法常屈于贵者矣」。遂并劾之。时大臣荐举多不称,公论罢其尤无状者十人,内外严惮。掖廷刘氏颇通请谒为奸,公密启之,仁宗曰:「非卿言,无由闻,当审验之」。不数日,中书召公曰:「奉诏谕公,刘氏及它不谨者,悉逐之矣」。又请采唐制以正官名,差九品以定章服。百司常务,不关二府,依效《六典》,以定官令。以近臣异议,不果行。马军副帅张茂实之母乳悼献太子,茂实幼尝从母入宫中,前以嫌补外官,至是复以茂实主兵。公奏论以罪执政。及列前后所陈,不见听者甚众,公遂家居请罪,移牒閤门,以言不用,不敢称中丞。谏官因诋公中伤宰相,擅去官号,罢知蔡州。不数月,授翰林侍读学士、知庆州。属羌有据堡劫镇城杀吏士者,公曰:「是不诛,无以肃诸部」。出兵讨之。朝廷闻举兵,疑问状问至,贼已平,诏书奖谕,加端明殿学士、知成都府。英宗即位,迁给事中,又迁礼部侍郎。始忠宪公守蜀,有美政,蜀人喜闻公来。公为悉力兴利除恶,民大悦。张乖厓镇蜀,仲春官粜粟,仲秋粜盐,以惠贫民,官为给券。岁久,券转归豪右。公一切削除,籍贫民给新券,著令三岁一易,富人遂不得私其利。蜀与夷接,边人伐木境上,数起争,又坏障塞。公下令禁伐木,又以兵守蚕厓门,绝蕃部往来,使转就威、茂交易。民疾病,官为给医药。立僧寺使葬戍兵、贫民之死者、诸所兴建,今皆行之。异时中人奉使至蜀州,使酒场吏主其货易,因附益取悦。公奏请禁止,英宗闻之喜,使内侍省著为令。俄以群牧使召,中途迁尚书户部侍郎、权知开封府,浃日除权三司使。公请以川陜四路职田谷输常平仓,而随其事任道里,差次给直,可以平物价、养廉耻。上叹曰:「众方姑息,卿能独不合时耶」?诏行其言。内诸司吏有干恩泽者,诏已许之矣,公执不可。上曰:「朕初不详知,当为卿改」。而侥侥者不已,公论执益坚,而为上言,即有飞语得究治。上劳之曰:「法度日敝,正赖卿尽心,朕所晓,勿虑也」。公建言:「宫中所用财货,悉以合同凭由取之,而近时赐与,亦用合同。故岁常数十百万,而外徒知用物益广,而不知其有常典也。请以其有例者,悉付有司」。上从之,三司始得会计矣。寻拜枢密副使。神宗尝问天下遗利,而公独请尽地方,因奏言:「差役之弊,害农业、伤民财为多,愿诏中外,极陈利害,更定其法」。上嘉纳之,诏学士草诏,访问利害,而所述不能尽上意,上自具草,示公使损益以进。旧制,升朝武臣皆选枢密院,注受无格,吏因为奸。公请置审官西院,如文臣格。又减兵额,并军营以省军费,领制置三司条例司,拜参知政事。枢密副使阙,神宗问公:「谁可补者」?公曰:「无踰司马光」。上即以授之。以夏人扰边,庆州失利,天子太息。右府有请行者,上不许。公请行,即拜公陜西安抚使。公荐今左仆射吕公大防为判官,以今资政殿学士李清臣掌机密。诏公得自除吏、补将校,以空名告敕付公。时吕公以直舍人院为判官,使即草制除授。公奏攻守策,上手诏还之,曰:「此良策也。然西路一委卿,安事廷议」?公增筑啰兀等城,使河东、陜西为犄角,遂兼河东安抚使。俄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学士。公累辞,不许。其攻讨防守,既有成策,而庆州卒有叛亡者,言事者因指宣抚司,以谓「数出师,烦劳致怨」,遂罢相,知邓州。时庆州卒才两出塞,怨自他起,然公以身任咎,未尝自明。上谕草制官曰:「可以其自请为言者也」。公西行,赐金帛不可计,公悉以分将佐,无一毫私之者。其后公所遣将校,往往有功,颇得要害地,增筑城守,议者惜之。明堂礼成,迁观文殿学士。是时公年六十,自言:「先臣某尝从容道马少游之言,为父母守坟墓,使乡里称善人足矣。臣尝私誓于先墓,期以六十守坟垄」。章十上,乞归田里如初誓。上遣中使谕之曰:「先臣有知,见卿宣力国事,必以为惬」。公犹不已,遂除知许州,复谕曰:「可以守坟墓矣」。公不敢辞。明年,进大学士、知大名府,入觐,上曰:「西边之宁,卿之力也」。时朝廷方更政事,令下,取朝夕办,官吏奉行不给。公为上言:「愿宽期会简节,自息烦扰」。上嘉纳之。明年,复以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监修国史。是时公继王荆公之后,请置局中书,考计用度,以制国用,而荐司马文正。数与同列争论,言不尽用,乃叹曰:「吾知无补于时矣」。于是一岁之间,三请去位。而三司使发市易官职事无状,且创为贾人出钱免行法,民不为便,而诏孙永祥定。执政有主市易者,将罪永,公极论,卒责市易官,薄永罪。选人郑侠以上书讥讪下狱,参知政事冯公京故尝赒侠,同列因指以为党,得罪不测。公曰:「明日京黜,我继去位矣」。因力为辩解,言未从,乞罢政事。上虽不许,而京责由此少宽。同列欲有所用,公固争上前,未能得,公曰:「请从此辞去」。即再拜出,上曰:「此小事尔」。公曰:「小且不伸,况大者乎」?俄遣使谕公曰:「已罢之矣」。公乃就职。后数月,又以疾辞,拜观文殿大学士、礼部尚书、知许州,移知太原府,俄拜建雄军节度使、知定州。以年七十,上疏请老,不允,复知颍昌府。过阙力辞,遂以节度使领西太一宫使,纳节。上曰:「使相领宫使,有近例」。公固辞,乃拜金紫光禄大夫、观文殿大学士,而宫使纳节自公始。陪祠南郊,迁建雄军节度使、知河南府。夏,大雨,伊、洛水斗,冒城郭,民被溺者十五六。是时公方以疾在告,乃力疾出,率其属救护,全活者甚众。物价腾踊,人多不得食,公大发仓廪赈之。禁止盗贼,收葬溺死者。其施设有法,人恃以安。奏请环城筑堤备后患,堤成,方数月,水复至,赖堤而免。保甲养马,初令以十五年足,而提举官邀功,期以二年。令迫急,民以高价市马,无所得,人不聊生,而不敢言者。公条奏,得依前令。裕陵役兴,异时昭陵、厚陵官吏营职。至夜分出,妙择才者,分主其任,视事如平日。有妄传陵下乏水,人多暍死者,诏益治运水之具数万计。公以水不乏闻,民赖以不扰,而妄言者遂止。又料所市物次第缓急,榜出之,民得预储,而价不腾踊。洛人言裕陵成而不知者,公之力也。今上即位,恩移镇江军节度使、检校太傅,进封康国公,俄加开府仪同三司、判大名府、兼北京留守。陛见,面谕以河北水菑之馀,非故老大臣,莫能安集。遣使就第赐告。公以天子新即位,母后共政,不敢复辞,遂赴镇。尝问役法利害,公具言:「顷岁臣言衙前一役,当使人出钱召募,而及他役用钱广,而复取赢馀,谓之宽剩者,非也」。时河决小吴,未复,议者欲为支川,傍大名注故道,魏人惴恐。公五上疏,独乞复澶渊故道,而朝廷遂寝河役。公复告老,十上章,除集禧观使,不就,拜司空、检校太尉致仕。公虽休居,而朝廷大事,辄上书尽言,恩礼优渥,劳问赐予,使者相望。俄请还许,上敕有司具舟,遣内侍问行计。诏入辞,登对,给一子扶掖,命宰臣宴馔都亭驿。是时大雨雪,人有冻死者。公曰:「非臣下宴乐时也」。得请罢宴。将行,上书,其大旨以宽刑罚、崇仁厚为本,其条陈多当世要务。未行,得疾,上日遣内侍监国医诊治。元祐二年三月二日,薨于第,享年七十有七。三殿遣尚书致奠,翌日,赐龙脑、水银以敛。两宫临奠哀恸,赐赉踰等。天子成服于苑中,辍视朝两日,策赠太傅,遣使赐告于柩前。积勋至上柱国,食邑至若干户,食实封至若干户。公方严庄重,望其容貌,知其为大人长者,而仁爱恺悌,即之益亲。居家烝烝,友睦亲族,内外无间言。自未达时,已嫁娶亲戚孤独者十馀人。既贵,所得俸禄悉以分给宗族故旧,家常无馀。立朝端方,刚毅任重,得大臣体。遇事果敢,临义勇发,不为后顾。乐善疾恶,出于天性。故其论奏,虽一时有行与不行,而读之皆知其心,本出于忠义,感激而为之也。当时贤豪,多出其门,其后往往至公相、列侍从。其未显时,而指以为贤者,尚多有也。虽高年家居,犹与贤士大夫终日宴乐不厌。忠宪有子八人,而三人至丞弼。公既位将相,而仲尝任门下侍郎,今知汝州。季尝任尚书右仆射,今以观文殿学士知永兴军。高年康宁,列镇藩辅,近世未尝有也。其所临镇,去而民立祠者六郡,而定武、大名闻公丧,皆饭僧哭于市。有集若干。娶范氏鲁公质之曾孙,先公二十一年卒,追封韩国夫人。子若干,某官;婿若干,某官;孙若干,某官。宗师奉公之丧归颍昌,诏祭都门外,给一品卤簿。某月某日,诏葬公颍昌府某县某乡某原,谥某。某,公之宾客也,公之所以知某者至矣。某不自知者,公知之。而不知某之所以志公之行事,得如公之知某乎?虽然,义则不得辞也。谨为铭曰:
韩望许昌,实自陈国。于穆忠宪,允时有德。显显康公,再世聿兴。不倚不随,奋于休明。一我肃心,前无险夷。直有未从,以身继之。率是以行,信于天子。结于士夫,一德罔二。遂相神考,董齐庶工。正色在庭,献异于同。弼臣遭谗,中外恟惧。公曰我在,彼黜我去。用是得直,善人以安。或进匪人,公争帝前。言不时信,再拜避位。帝曰俞哉,公起视事。国有君子,以直在外。时无敢言,公荐于帝。一时我非,邦国卒赖。有合非逢,有违非愤。物怀其诚,无我喜愠。堂堂巍巍,公衮戎旃。不卒我谋,有命自天。既寿既康,受策归第。如山如渊,重我国体。德浮所受,人啬其福。有蕴在躬,士觊其极。呜呼告凶,两宫震恻。厚赙备礼,哀荣有赫。颍川之原,高明而泽。生以其神,没安其宅。铭石告幽,慰其孙子。明明显庸,国则有史。
故开府仪同三司守司徒检校太师武宁军节度徐州管内观察处置等使徐州大都督府长史致仕上柱国韩国公食邑一万二千七百户食实封四千九百户富公行状(元丰六年七月)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六、《范忠宣公集》卷一七
曾祖处谦,故内黄令,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邓国公。曾祖母刘氏,赠鲁国太夫人。祖令荀,故商州马步使,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韩国公。祖母赵氏,赠韩国太夫人。父言,故都官员外郎,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秦国公。母韩氏,封秦国太夫人。公讳弼,字彦国,其先出于周大夫富辰之后。至高祖讳璘,因五代之乱,自齐徙居于汴,仕唐至京兆少尹。至邓公,始迁于洛,今为河南人。初,秦国太夫人梦有天赦,旌幡鹤雁,降盈其家,觉而生公。才数岁,方戏于庭,忽大雷震,同戏儿皆奔走,公独神意自若,人以此异之。少笃学自刻,寓于僧舍,不就寝榻。冬夜以冰雪沃面,邻居僧有持苦行者,犹服公之勤。后应举京师,我先君文正公方居文馆,见公而奇之,与语终日,曰:「真王佐才也」!自此深爱重之,亲怀其文以见丞相王沂公、御史中丞晏元献公洎诸近侍,曰:「此人天下之奇才也,愿举于朝而用之」。晏公世号知人,遂以女妻之。时仁宗再复制科,先文正公谓公曰:「子之才非常流,宜应是诏」。天圣八年,公遂以茂材异等中第,授将作监丞、知河南府长水县。逾月,用丞相李文定公辟,签书河阳节度判官厅公事。丁秦国公忧,服除,会先文正公言郭后不当废,左迁知睦州,公上疏曰:「废后非治世所宜,又以谏诤斥逐忠良,是一举而获二过于天下也。矧忠良渐逐,则异日国家缓急,何由得忠臣之心、闻骨鲠之论哉」?除通判绛州。时天下久安,四方弛武备。因东南岁凶,民多失职,或散为盗贼,公因上章言四事:一曰阅将,谓宜立武学、设科目,教养选求将帅之才,及不当禁孙、吴之书。二曰聚兵,谓诏凶荒之郡,置营募兵,收其壮健,不止免为盗贼,兼可训练以为四方之备。三曰救农,谓以流民弃地召饥者,贷以种食,而耕为屯田,上可以资仓储,下可以赈穷乏。四曰弭寇,谓宜增邑尉、弓手之数,明其赏罚,以捕小盗;省巡检之冗员,明其兵力,以防大寇。景德四年,召试馆职,公以不为词赋求免,仁宗特令试以策论。迁太子中允、直集贤院。自此登制科人,试馆职止用策论,由公始也。从丞相王沂公辟,通判郓州。宝元元年,赵元昊反河西,僭大号,遣使致书,且求割地、邀金帛。时事起仓卒,朝廷施设用人,或失折冲制胜之术。公上疏陈八事:一曰宜先斩其使,则可以示国威、折奸谋。二曰闻阅兵四方,驰使烦数,非所以示威重、安民心。三曰兵兴财用至广,宜佐以内府金帛,不宜专责外计,必将侵刻人民,伤蠹国本。四曰宜重赏战功,以劝死士。五曰不宜以节旄王爵购募首恶,殆非示武明罚之道,徒可取轻夷狄。六曰勿用夏守赟充枢密使,以轻兵本、妨贤路。七曰备边乏人,宜选择群臣,不限品格,各举其类,以收才能。八曰每遣边臣,请先赐对,观其敷奏,以察人才,抚以德音,俾竭死力。书奏,中外服其切中时务。二年,召还为开封府推官,赐五品服,改知谏院。时朝廷悉天下兵以防西北,而东南九道至乏守备,公上言:「宜于逐道,择其要郡,各募兵数千人,立帅训练,以备他虞」。又茶盐之禁方密,利厚而法重,致贫民抵刑者众。公上言:「愿省羸兵,节冗费,以佐国用,而弛其禁,以追王风」。康定元年岁旦日食,公上言:「请罢其日锡宴,以答天谴。虽戎使在馆,亦宜彻乐,就赐饮食」。朝廷不从,公曰:「万一北虏行之,则贻朝廷羞矣」。后使虏者还,云虏中果于此日罢宴,中外服公远识。先是,仁宗推委执政,而执政者恶上闻其过失,因尝贬谏者,遂榜朝堂,禁臣僚越职言事。公因日食,上疏曰:「惧灾修省之道,无若开通言路,纳谏无讳,使人人皆得尽言,陈上得失,择善而行,则万务皆修,不独可答天谴,亦将遂致太平。矧庶政之多,岂一二台谏之臣,所能毕举?必资众贤多士之助。愿降诏求言,尽除越职之禁,俾狂夫瞽叟皆得献议,则可以下尽人情,上答天戒」。寻下诏,许臣僚皆得言事。公又言:「西陲用兵,臣僚奏封事甚多,乞选侍臣置局,详择可采,悉施行之」。会刘平战殁,中贵人黄德和逃归,诬平以降贼,朝廷以兵卒禁守平家。公上言曰:「臣闻平受命之日,即时首路,志在忘家徇国,宁肯降贼?必德和自以败归,茍求脱免,而造此语。兼闻遣内臣体量,深恐同类附会,误朝廷赏罚,请遣文武信臣以往」。后刘平果非降贼,德和坐要斩。入内都知王守忠除陜西兵马都钤辖,公上言曰:「有唐之衰,始疑将帅,遂以内臣监军,取败非一。今命守忠为都钤辖,乃监军之任也。臣恐兵权遂移,边将无功,请罢遣」。朝廷从之。又言:「今边事系国安危,不当专委枢密,而相臣不预。乞如国初,令宰相兼枢密使」。朝廷从之。西夏大首领吹同乞砂、吹同山乞各称伪将相,来降朝廷,补乞砂以奉职,山乞以借职,置于荆湖间。公上言曰:「二人向化而来,宜厚加赏劳,探访贼情。今乃置之远郡,俾被羁縻之苦。矧其亲属,必已夷灭,使有悔顺之痛,将何以招怀来者?请召还优待,以佐灭贼之计」。又言:「朝廷取士路狭,天下必多遗佚。按两汉有贤良、孝廉、孝弟、明经、秀才、进士之科,在唐亦有制举五十馀科,本朝唯进士、学经二科,及近复制举,大概所取文士而已。其他人材,悉皆弃遗。愿以临难不顾、武勇绝伦,智足安边、才可将帅,谋虑宏远、可使绝域之类,多设科目,委逐路监司察访选举,以尽遗佚之才」。朝廷从之。明年,充三司盐铁判官,迁太常丞、史馆修撰,差使契丹。二年五月,改右正言、知制诰,纠察在京刑狱,赐三品服。时有用伪祠部牒为僧者,事觉,牒乃堂吏为之,开封按馀人而不及堂吏。公遂白执政,请收堂吏付狱,执政指其坐曰:「他日公当居此,无事沽激」。盖羞己不能戢吏,而以此诱公觊止其事。公正色曰:「今以公事来白,何得以私意相诱?必得吏正其罪乃止」。由是执政者惭而憾之,差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西鄙连年用兵,师老财匮,北虏乘我之弊。庆历二年正月,聚其众于境上,遣其臣萧英、刘六符非时来聘,朝廷为之旰食。预选报聘者,难其人,遂命中书遍择侍臣,率畏避免辞。执政有忌公者,以事方危难,若俾公往,则觊其小失,因可害公,于是力荐公宜使契丹。仁宗召公,面谕之,公曰:「主忧臣辱,今北虏骄慢如此,臣焉敢爱死」?遂先命公为接伴,以观其意。英等入境,仁宗遣中使慰劳,英偃蹇托足疾不拜,公谓曰:「仆尝使北,病卧车中,尚闻命起拜。今公岂得闻天子之命而不拜耶」?英畏其言,遂使人掖而拜之。前后接伴者,未尝敢与虏使语及他事。时朝廷犹未测虏使所以来,及国书中意。公欲知其情,遂开怀与之谈论,时动以息兵继好之意。至大名,宴劳,尹劝六符酒,公亦赞之,六符曰:「在途久荷庇护,今日功亏一篑矣」。公曰:「九仞之功已大,岂当以一篑遽弃耶」?六符笑而饮之,退谓公曰:「朝来九仞之言甚好,愿善承之」。公曰:「敢不奉教」。自是英等始肯渐贡其诚实。他日,六符谓公曰:「国书中事,可从者从之,其不可从者,宜别思一策,以善言答之。况王者爱养生民,旧好不可失也」。又一日,英等与公从容语,请却左右。公即为屏之。英等曰:「此来盖因两国相疑,初闻南朝疑北朝借兵助元昊,而北朝疑南朝将违约袭幽燕」。公曰:「北朝与南朝欢好既久,纵有间言,南朝不疑也。凡疑不可有,有则两情不通,而奸人得逞其离间之计。若两朝洞达此理,自然无事」。英等笑而称善,曰:「如此议论通透,夫复何疑」?又曰:「此来国书大意,止欲复晋祖所与故地关南十县耳。吾主深戒使臣,毋得先泄书意,今不免为公言之者,欲公先闻于天子,议其可不,思其所以答之耳,吾侪当为两朝共惜生民也」。又言:「将来两朝遣使,必慎择其人,使通两主之意,以解其疑」。其意盖喜公之明决忠信,不以戎狄外之,欲复得如公者以终其事也。六符密谓公之介曰:「六符燕人,与南朝之臣本是一家,今所事者乃是非类,则于公敢不尽情?彼方盛强,且与西夏世婚相党,南朝慎勿与之失欢也」。因再三诅誓。此皆非虏使所当言,亦由公至诚感动使然。至都,公先以其言奏之,朝廷始尽得虏情,豫以待之。公又请遣大臣就馆与议,若措置得宜,可使此虏息心;万一乖失,不能揣见虏情,两疑不解,则为患不细。仁宗遣御史中丞贾文元公馆伴,不许割地,而许以结婚,将以太宗亲孙允宁之女嫁其子梁王,或止增岁币。公闻之,语所亲曰:「北虏无名肆慢朝廷,遽有许与,若增岁币犹可,如结婚其可哉」?四月,拜公枢密直学士,公上章恳辞不受,寻假资政殿学士、尚书户部侍郎、使契丹,英等闻之甚喜。公至虏境,接伴者问公以书意,公即诘其求地之故,彼曰:「吾故地也」。公曰:「且燕、蓟尚皆中国旧封,岂得关南却为北朝故地也?又闻北朝来书,以晋阳为旧附之封,且晋阳自古未尝北属,此语尤不中理。况彼此大国,岂当妄相加陵?设有他国如此加陵,北朝岂能堪耶?皇帝初闻,即欲厚有报复,徐思先朝欢好,又以久为兄弟,故且隐忍。闻今来书中,但略辨北朝所疑而已」。至虏帐,见其馆伴刘六符,曰:「公来,得非以向来贾中丞言结婚与岁遗事耶」?公曰:「然」。六符曰:「北朝皇帝不允此议,坚要割地。南朝亦尝议及之乎」?公曰:「北朝若论割地,此必是志在败盟,假此为名耳。南朝亦必不从,当横戈相待而已」。六符曰:「若两朝坚执,则事安得济」?公曰:「北朝无故求地,南朝不即兴兵相拒,而遣使好辞更议。嫁公主、益岁币,北朝犹不相从,乃是北朝坚执,非南朝执也」。及见虏主,公曰:「两朝人主,父子继好,垂四十年。一旦忽求割地,不知何故?两主无由相见,故遣愚臣问其所以」。虏主曰:「以南朝违约塞雁门,又河北展塘水、治城隍、点民兵,意将何为?诸臣竞请兴兵,寡人谓不若遣使求关南故地,求而不得,兴兵未晚」。公对曰:「雁门近元昊,虑其潜有侵轶,故塞之,且塘水始于何承矩,事在通好前十馀年,以地卑水聚,故滋广耳。城隍皆完葺其旧,且非创有增立。民兵亦皆旧有,久不补,将废,故按籍补之。非违约也」。虏主曰:「非卿言,寡人不知其详」。又曰:「寡人欲得者,祖宗故地耳」。公曰:「晋高祖以卢龙一道赂契丹,周世宗复取关南,皆异代事。宋兴已九十年,岂得复理前代所取之地乎?必欲各理异代旧疆,则岂北朝之利也」?虏主无言,徐曰:「元昊称藩尚主,南朝加之以兵,独不先告我知乎」?公曰:「北朝向伐高丽黑水,岂尝报南朝耶?兼天子遣臣致意于陛下曰:『向也不知元昊与弟有姻,今元昊负恩作乱,故讨之。而弟有烦言,今击之,则伤兄弟之情,不击则不忍坐视吏民之死,不知弟将何以处之』」?虏主顾其臣,胡语良久,曰:「元昊为寇,岂有使南朝不击之理」?他日,六符谓公曰:「昔南朝太宗皇帝既平河东,遂袭幽、燕。今虽云西边用兵,无乃复欲谋燕、蓟乎」?公曰:「其时北朝先遣拽刺梅里来聘,既而复出兵石岭关,以助河东。太宗怒其反覆,遂伐燕、蓟。盖北朝有以召之,过不先在南朝,与今时异矣」。六符又曰:「吾主耻受金帛,坚欲十县,何如」?公曰:「南朝皇帝曾言:『朕为人子孙,岂敢妄以祖宗之地与人?昔澶渊方以白刃相向,章圣尚不与昭圣关南故地,但约岁致金帛,岂今日而可求割地耶?北朝今要十县,不过利其租赋耳。今以金帛代之,亦足使坐资国用。朕念两国生民,不欲使之肝脑涂地,故不爱金帛,屈己以徇北朝之意。譬如人家,兄顺其弟,弟必亦当顺兄,则敦睦矣。若兄既顺弟,弟不顺其兄,则必致争讼,他人亦共见其曲直矣。若北朝必欲得地,是志在背盟弃好也,朕独避用兵乎?况澶渊之盟,天地神祇实鉴临之,今北朝先发兵端,朕不愧心,亦不愧天地矣。天道助顺,人道助信,朕何忧不胜乎』」?六符顾其介曰:「南朝皇帝存心如此,大善,即当共奏之,使两主意通」。翌日,虏主召公同猎,引公并马,问公所欲言,公曰:「南朝唯欲欢好之久耳」。虏主曰:「我得地,则欢好可久」。公曰:「南朝皇帝遣臣闻于陛下:『北朝欲得祖宗故地,南朝岂肯失祖宗故地耶?且北朝既以得地为荣,则南朝以失地为辱矣。既为兄弟之国,不可一荣一辱。朕岂忘燕、蓟旧封,焉有可复之理耶?此事政应彼此自喻耳』」。退而六符谓公曰:「皇帝闻公荣辱之言,甚开悟。然金帛必不欲取,唯结婚可议耳」。公曰:「结婚易生衅隙,况夫妇情好难必,而复人命修短,存殁或异,则所托不坚,不若增金帛之便也」。六符曰:「南朝皇帝必有女」?公曰:「帝女才四岁,成婚须在十馀年。虽允宁女,成婚亦在四五年后。今欲解目前之疑,岂可待乎?不若金帛之速也」。公又知虏欲结婚,志在多得金帛,因曰:「南朝嫁长公主常制,赍送不过十万缗耳」。由是虏缓结婚之意。虏主曰:「事皆多卿等口传,而书中不言,何也」?公曰:「书之末有令臣口陈之语,斯可凭矣」。虏朝示公以辞日,公曰:「议未决,安敢徒还?愿留毕其议」。虏主曰:「候卿再来,当择一事受之。宜以誓书俱来,足明修好决矣」。公乃还,奏其事,仁宗大悦,除公以吏部郎中、枢密直学士,恳辞不受。七月,复假前官,持二事以往,受书并口传之辞于政府。公既行,至乐寿县,忽思未尝见国书,其中或有与口传者小异,则何以示信折敌耶?乃窃发书视之,果有不同,遂日夜驰驿,归至都,时欲晡矣。径叩閤门,閤门吏白公以常制:前夕进名,翌日方对。公曰:「我以机事来,主上所急要闻也,迟之罪在尔曹」!吏遂急奏,公得对,既而宿于漏舍,一夕,乃易书而往。非公精虑善断,几败国事。及至其国,虏主曰:「寡人熟思卿前言,结婚则夫妇难必谐和,徒使南朝嫁女异国,怀骨肉之思,诚不如金帛为便。然受之无名,须于书中加一『献』字乃可」。公曰:「『献』字乃下奉上、臣奉上之词,非可施于敌国也。况南朝为兄,岂有兄献于弟乎」?虏主曰:「今南朝以厚币遗寡人,是惧寡人矣,尚何『献』字之惜」?公曰:「南朝皇帝承祖宗之土宇,继先皇之盟好,故以善意相承,致币帛以代干戈,岂惧北朝哉?今陛下忽发此言,正欲绝弃旧好,以必不可事相邀耳。南朝顾惜生灵,故曲为岁增金帛。今北朝见陵无已,则南朝亦不暇顾生灵矣」。虏主曰:「改为『纳』字如何」?公曰:「亦不可」。虏主曰:「卿勿固执,恐败乃事。我若拥兵南下,岂不为卿国之祸乎」?公曰:「陛下出兵,能保其必胜哉」?虏主曰:「不可保也」。公曰:「胜既不保,安知其不败乎」?虏主曰:「南朝既以厚币与我,『纳』字何惜?况自古有之」。公曰:「自古唯唐高祖借兵于突厥,而臣事之。当时遗赂,或称『献纳』,则不可知。其后颉利为太宗所擒,岂复更有此礼」?虏主默然,复见公辞色俱厉,知其志不可夺,乃曰:「我自当遣使,与南朝皇帝议之」。公又尝谓虏宰相及刘六符等曰:「北朝皇帝谓南朝惧北朝,此是以五代之际待南朝也。自祖宗削平诸国,东至南海,西暨蜀汉,提封万馀里,精甲满天下,何邻国之惧乎」?六符曰:「南朝岁增金帛二十万,尚何爱于一字」?公曰:「金帛自前世固尝有之,至于『献纳』二字,实系国体。金帛,南朝所轻;国体,南朝所重,何可比也」?公自至虏中,日与其君臣论难,或自日出争至晡时方罢,至指帐前高山曰:「此山可踰,若于『献纳』二字,则如天矣,不可得而升也。使臣头可断,此议决不敢诺」。于是虏留所许岁增金帛誓书,复遣耶律仁先刘六符赍其国誓书以来,仍求「纳」字。公至都,上言曰:「契丹求『献纳』二字,臣既以死拒之矣。愿朝廷严敕馆伴,力拒绝之。彼察吾意稍缓,则必逞其志,然后归耳」。时非公忠愤忘身,词辩如涌,几贻国辱。公始受命,闻一女卒;再受命,闻一男生。皆亟行不顾,其徇公忘家如此。寻迁翰林学士。公上章及面启仁宗曰:「朝廷专力西事,河北无备。臣不敢以死争,实虑激起干戈,国家无以支吾。遂奉朝廷之命,岁增金帛以缓其兵。此岂得谓之有功,而遽受厚赏哉?臣愿朝廷增修武备,俟衅而动,庶雪国耻」。遂不拜。仁宗益嘉公有功而能让。三年三月,遂命公为枢密副使,公复上章曰:「臣昨奉使契丹,彼执政之官,汉使未尝见者,臣皆见之。两朝使臣,昔所讳者,臣皆言之。以是得详知其情状,愿朝廷勿以既和而忽之。臣今受赏,彼一旦渝盟,臣不唯受朝廷斧钺之诛,天下公论,其谓臣何?臣畏公论甚于斧钺,愿收新命,则中外之人必曰:使臣不受赏,是事未可知,则守备不敢懈弛。非臣饰小廉,恐误国事也」。亦不拜。七月,再除前命,公直携纶诰纳于上前而罢。逾月,复除枢密副使。时元昊使辞,群臣班于紫宸殿门,仁宗俟缀枢密院班,方御殿,且命章丞相谕公曰:「是朝廷特命,不缘使虏之劳」。公知不可辞,方拜受。公既在枢府,自以遇主得位,于是进贤退不肖,兴利除害,知无不为,忤权要不为身谋。时杜祁公为相,先文正公参知政事,韩魏公为枢密副使,与之同心协力,期致太平。仁宗开龙图、天章阁,命两府辅臣各陈天下大政之先,公条列十馀事上之,及《河北安边十三策》,又言乞择宗室之才者,使补外官,试以为政,渐增朝廷藩屏之固。又奏以为安民在守宰得人,守宰难朝廷遍择,请令两府协心共议择诸路转运使,委转运使择知州,令知州择知县,则天下治矣。元昊遣六宅使贺从赍书称「男兀卒曩霄上父皇帝」,公上言曰:「处事心当在初。向闻西路待其使过厚,通判就驿置酒,及入见,赐与亦多,又听称其伪官,此适足长其骄慢无厌之心也。今若许以不臣,则契丹尚臣属之,必曰:『彼既与南朝为敌国,则天下独我之尊』。因此妄有邀求,如何可拒」?由是朝廷却其使,卒令称臣。四年七月,契丹来告举兵讨元昊。十二月,朝廷册元昊为夏国主。使将行而止之,以俟虏使。公上言:「今若虏使未至而行,则是事由我出;使至而后行,则是恩归契丹。万一虏词不顺,岂可则却拒元昊而徇契丹?则为夷狄所笑」。朝廷从之。是年契丹发兵,会元昊讨呆儿族,路近河东境外,朝廷欲发兵调才为备。会垂拱奏事,仁宗面谕曰:「虏主在云中受礼,恐遂袭我河东,今两府设备」。公上章奏曰:「契丹必不入寇,其事有九:出兵无名,一也。自称王师,不肯窃发,二也。河北平坦,可以长驱;河东险阻,易入难出,必不肯舍易就险,三也。河北富贵,河东贫乏,不肯舍富就贫,四也。河北无备,河东有备,不肯舍无备而攻有备,五也。若欲入寇,当行诡道,不应先言云中受礼,六也。契丹始与元昊约同困中国,今契丹背约,受中国益币,元昊屡出怨辞。契丹压元昊境,筑威塞州以备之,而呆族屡杀威塞役兵。契丹疑元昊使之,遂发兵西伐,必无会合入寇之理,七也。契丹惜燕地如腹心,若寇河东,岂不防我攻燕牵制,八也。契丹自得燕、蓟,更不由河东入寇,九也。臣以谓契丹异日作难,必在河朔,所以奏河北守禦之策也。乞自守一要郡,躬行其事,庶将刷身羞国耻」。其后契丹果不入寇。公在西府,力刬久安之弊。时京邑局务,如皇城、群牧司之类,有以亲近官领之,而十年不更代者,公为立三年之制,仍不许干求久任。由是权倖之徒,多不便之。会大臣亦有以飞语谗公者,仁宗虽不疑,而公恐惧不安,遂因保州贼平,求为河北路宣抚使,避之于外。使将还,遂除资政殿学士、知郓州、兼京东西路安抚使。谗者不已,复罢公安抚使。后岁馀,谗者无验,加公给事中,移知青州、兼京东东路安抚使。时河北大水,民流移入京东,至公部中者六十七万人。公择属郡之丰稔者五州,劝民输粟,多者二石,少者五斗,得十五馀万斛,随其处而储之,仍佐以官廪,复于乡村。城郭辟卢舍十馀万区,择官吏,至于前资待阙寓居者,皆给俸而遣,各即流民之所,选其羸病老幼不能自营食者籍名,授历而分领之。均占居处,给粮假器,使便樵苏之利,而无远赴待给之劳。至明年二麦既登,计其乡里远近,给以裹粮,俾归土著,活者五十万人。及募其强壮,黥为军者万馀,得不为盗,且用衣粮活其妻子父母兄弟。及弛其公私山林池泽之禁,恣其所取以自活者,复不可胜计。其偶不幸者,即为葬埋,公自为文以祭之,谓其冢曰丛冢。朝廷闻之,遣使奖劳,拜公礼部侍郎。公以赈恤乃安抚之职,恳辞不拜。时王则据贝州乱,齐州禁卒千人,谋屠其城以应之。有诣公告者,公以齐非属郡,且不可报以移文。会有中使张从训衔命在青,公受檄,使往合齐人而捕之,至悉就擒,而上章自陈擅遣中使之罪。向非公深谋果断,几速其变,齐人为鱼肉矣。朝廷嘉之,再除礼部侍郎,公亦恳辞不拜。俄加资政殿大学士。明堂礼毕,拜礼部侍郎。以秦国太夫人久违乡里,请京西一郡,徙知郑州,又徙蔡州,加观文殿学士、知河阳,迁户部侍郎。至和二年,拜宣徽南院使、判并州、兼河东路经略安抚使。六月,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与文潞公并命。宣制之日,仁宗遣小黄门数辈密询于庙堂,闻士论翕然,或举手相贺。后数日,翰林欧阳文忠公奏事垂拱殿,仁宗曰:「近除文、富二相,士人相贺。古者求相,得于梦卜。今朕得于人情,则不待梦卜也」。欧阳公顿首称贺。嘉祐初,仁宗弗豫,辅臣虽在政府,朝夕不得详知起居状。公与文潞公惧有奸人矫妄之变,遂率辅臣求入侍疾,内侍之长止之曰:「未得诏旨」。公叱之曰:「岂有宰相一日不见天子耶」?遂直入见上。因以监视僧徒祈禳为名,奏乞留宿内殿。自此宫中命令出纳,事无巨细,皆关白丞相而后行,内外帖然。至末年,赖以为法。公以民间常多疾苦,及横赋重役,朝廷有不知者,遂遣使分往诸路,宽恤民力,其所革弊事及省徭役甚众。公又以仁宗春秋渐高,国本未立,遂与昭文文潞公、集贤刘公沆、参知政事王文安公同议,择宗室之贤者,建立储贰。王公素闻英宗贤圣,遂共以其名上之,仁宗曰:「朕志已定,卿等勿复疑也」。诸公喜而退。三年,加礼部尚书、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仁宗渊默垂拱,万机之政,皆仰成宰相府。公选用贤俊,庶位得人,而野无遗才。除榷茶之禁以省刑罚,至于民物丰阜,夷夏安宁,而天下不知辅相之权。则公代天翊世之勋,不可胜言矣。五年,丁秦国太夫人忧,仁宗为特罢春宴。五遣中使诏起复,公上章恳求终丧,从之,仍给半俸。英宗即位,服除,拜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迁户部尚书。逾年,以足疾求退,章二十上,方拜镇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河阳,封祁国公。今上即位,移镇武宁军,进郑国公。累求罢将相,上以公辅佐累朝,年耆德盛,为海内所重,人无间言,虚心待之。以尚书左仆射、观文殿大学士、集禧观使召赴阙,公以足疾,未能拜,固辞。诏以新官复判河阳。熙宁元年正月,移判汝州,且俾入觐,诏曰:「渴见仪容,愿闻风论」。以公足疾,肩舆至崇政殿门,令男绍庭入殿扶持,仍不拜。又以门距殿上远,上特为之御内东门小殿以见之。恩礼优重,群臣莫及。赐其子绯衣银鱼,召坐从容,日昃始退。再对,上欲留为集禧观使,公恳辞。之官,上欲召公为相,先遣中使谕旨曰:「卿今兹无得更辞,当力疾入辅,为宗社计」。明年正月,召还京师。二月,除司空兼侍中、昭文馆大学士,赐甲第一区,皆恳辞不受。复拜左仆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未陛见,闻有人于上前言「灾异皆是时数,不由人事」者,公遂上章曰:「《春秋》书灾异,所以警悟人君,使恐惧修省,董仲舒所谓『天人相与之际』,甚可畏也。又孟子对梁惠王:『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是皆不闻以灾凶归之于时数也。在人之一身,则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在一家,则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一身一家,至小也;馀庆、馀殃,尚因人之善恶而致;宁有国家天下之灾祥,而反归之于天数?而无事而致,亦未闻推之于天也。陛下万一或时而信,则救灾恤患、答谢天谴之意有时而怠,亏损陛下之德,不为生灵之福,无甚于此」。是时群臣上尊号及听乐,上以久旱,皆不受。而群臣犹坚听乐之请,公上言:「故事有灾变皆撤乐,恐陛下以同天节契丹使者与群臣皆当上寿,故未止其奏。臣以为陛下圣政惟新,四海属目,正宜彰盛德以示夷狄,愿并上寿罢之,益足见陛下严恭寅畏之美也」。上从之。即日而雨,公复上章曰:「陛下答谢天谴,不为不至;上天报应陛下,不为不速。矧令戎使目睹中国异事,更愿陛下未以今日雨泽为喜,当以累年灾变为惧,远斥奸佞,亲近忠良,恭畏上天,即太平可至」。上即亲书答诏云:「义忠言亲,理正文直,茍非意在爱君,志存王室,何以臻此?敢不置之枕席,铭诸肺腑,终老是戒!更愿公不替今日之志,则天灾不难弭,太平可立俟也」。公又上章,力陈「君子小人之情伪,系王道之消长,天下之安危。望陛下深思,辨察用舍,小失则招致祸乱,为国大患」。八月,以疾辞位,除判河南府,复得请判亳州,移武宁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四年,拜左仆射、判汝州,再上章以不谙近制,诏许归洛养疾。其年冬,乞还政事,拜司空,复武宁节钺,封韩国公致仕。元丰三年改官制,授开府仪同三司。又以王文安公之子同老陈嘉祐尝启建储旧勋,上以诸公未尝自言,深嗟异之,特拜司徒,仍以子绍京为閤门祗候。六年闰六月二十二日,薨于正寝,享年八十。上闻讣震悼,为辍视朝,内赐祭文,遣入内供奉官勾当御药院梁从政致祭,赐赙慰恤其家甚厚。士大夫识与不识,皆垂泣相吊。公自还政,未尝一日忘爱君忧国之心,朝廷有大事,或降诏访问,必竭诚尽忠,纤悉以陈,略无顾忌。安南用师,公复力言:「大兵远行,供饷皆出民力,虑将帅漕郡县之官,务逃己责,不恤百姓。愿深加存抚,以安国本」。晚年复上书,力裨时政。临终犹以遗稿一封,付其子上之。公为人端厚明粹,识度渊远,事无巨细,皆反覆熟虑,深极底里,必万全无失,然后行之。凡受爵进位,未尝不辞让至六七,不得已,然后拜受。接士以至诚,虽微官布衣,皆与之抗礼,笑语从容,送之及门。人有所长,不啻在己,委曲采问,觊尽其能。汎与人语,词气极温;及其临大节,正色慷慨,莫之能屈。深嫉邪恶,辟之尽力。闻端人良士偶在忧患,必诚心轸恻,竭意劳护。其处家虽纤悉之务,皆有规法。四夷蛮貊,尽服其名,北虏使至,多问公所在及安否,如爱父兄。至公为宰相,王德用为枢密使,谓馆伴者曰:「南朝用二公,何得人之盛耶」?退居西都十馀年,深居罕出。尝之老子祠,乘小轿,过天津桥,市人喜公之出,随而观之;至徽安门,市为之空,其得民心也如此。文潞公尹河南,择乡里年德诸公为耆英之会,公为之冠。公平生达性命之理,临终安坐,奄然而逝。未薨前旬日,有星坠于所居还政堂之后。有文集六十卷。夫人晏氏,封周国夫人。子三人:长曰绍庭,朝奉郎,少有才行;次曰绍京,供备库副使,后公一月而卒;次曰绍隆,光禄寺丞,早卒。女四人:长适观文殿大学士、知真定府冯京,早亡,追封某郡夫人;次为之继室,封某郡夫人;次适宣德郎范大琮;次适霍丘县令范大圭。孙男三人:长曰直方,守秘书省校书郎;次曰直清,守将作监主簿;次曰直亮,假承务郎。孙女三人:长适试将作监主簿张辅,次未嫁,次尚幼。其孤朝奉将以元丰六年十月甲子,葬公于河南府河南县金谷乡南张里秦国公之墓次,某谨具公之家世历官行事,次为行状,将以求立言者铭于墓,纪于碑,及请谥于考功而书于国史。谨状。元丰六年七月,具位范某状。
朝奉大夫知华州苏君墓志铭 北宋 · 范纯仁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五九、《范忠宣公集》卷一五
君讳澄,字道渊,河南人也。曾祖讳易简,事太宗皇帝为礼部侍郎、参知政事,赠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其先世爵里族望,皆见于《国史》。祖讳耆,工部郎中、直集贤院、赠礼部侍郎。父讳舜宾,大理评事,赠光禄卿。侍郎生三子:舜元、舜钦及光禄,俱以能文章、善草隶得名当世。光禄不幸早亡。母夫人韩氏,参知政事忠宪公之息女,今丞相观文殿学士、南阳公之女兄也。生君一子而嫠,见其神意爽异,曰:「此子吾可托其终也」。遂自誓不复嫁,教养勤至,尽养母之道。未成童,以外祖参知政事忠宪公荫,补试秘书省校书郎。参知政事康靖李公,与忠宪公有管、鲍之契,见君于韩氏,奇之,妻以其子邯郸公之女,后封仁寿县君。君既冠,奏为蔡州观察支使,移曹州。二州皆在钱修懿公幕下。君虽尚少,凡参决政务,人乐其平,狱讼者多愿得苏君决之,故钱修懿公屡举君于朝。移信阳军罗山令。采历代为令者之美政,集为一编,目曰《令长故事》,常法而行之。用荐者迁大理寺丞、知绛州太平县,移河南府寿安县。为教条,约束简而中理,后令罕能增损之者。初作永昭陵,近陵之邑皆供其役,部使以为令者难其人,遂檄君摄偃师县。民免驱迫,而事不愆,素课为诸邑最,使者交荐之。以劳加骑都尉,拜太子中舍,迁殿中丞。秩满,知同州澄城县,改国子博士。既去,而民思之,以邑与君同名,至今犹多称为比县。通判兴元府,迁虞部员外郎,又移通判原州。未之官,丞相吴正献公为三司使,荐君勾当京南排岸司。会朝廷更司农常平力役之法,议欲自西都为始而推行之,君被选为通判河南府,以司其事,迁比部。事就召还,除提举司勾当公事,改三司勾当公事,未几擢为度支判官,出知绛州。赐对,上面加慰谕,改知真州,迁驾部。会岁饥,民之疲羸流冘者遍其境,君发廪赒贷,或饷以糜粥,存活者不可胜计。朝廷擢为江东提点刑狱公事,兼常平农田水利差役盐事。部占大江,公私舟船,苦于风涛,覆溺而莫知避免。君奏并江凿小河数十,以纾其患,人皆赖之。还朝,出知单州。会更官制,改朝请郎。又请知华州,迁朝奉大夫。时朝廷兴师西讨,州当诸路之冲,调发供亿,名数浩繁,期会促急。君施为应接,皆得其宜,故先事而边用毕集,然君亦积劳成疾矣。以元丰五年三月二十七日卒于位,年五十有二,华民为之罢市。讣至都,君之叔舅、今枢密韩公,因奏事语及君之才,不幸早卒,而老母在堂,上为之嗟悼。君事韩夫人笃于孝谨,非公事宾客,未尝去左右。承颜养志,曲尽其方,庭闱之间,怡怡如也。或太夫人辞气小异,则不敢寝食,至复常,乃安。晚喜禅学,深悟理性,虽家人不见其喜愠之色。临终,神意不乱。君为人温厚寡言,事朋友尽诚,久而益恭。接物有仪检,见者皆嗟爱之。其家世姻戚虽多,公相贵盛,而任官升进,未尝藉以为资,皆自以才选。所至学校以教养士类,为风化之本。有文集三卷、奏议二卷。男三人:长曰之纯,婺州观察推官;次曰之才,孟州司法参军;次曰之武,早卒。女二人,未嫁。孙男一人,孙女三人,尚幼。其孤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君于河南府河南县太尉乡尹樊村万安山之原。以予与君葭莩之末,知君内行为详,来请铭其墓。铭曰:
猗嗟道渊,公侯之胄。学由少成,如性故有。进匪世资,以才自取。处躬以约,持心以厚。五县三州,课优绩茂。位不配能,劳而损寿。孜孜孝诚,养弗克究。命也难谌,名则不朽。刻辞幽堂,以告永久。
杂兴五首 其四 元 · 陈肃
押麻韵
生长宛叶间,廓落不事家。
结托刘文叔,调笑阴丽华。
还沽舂陵酒,更赏河阳花。
兴阑聊骋望,纷纷龙虎霞。
淮上书事 宋 · 韩驹
押冬韵
平楚尽积水,长淮多奇峰。
萧条月曜夜,浩荡风鸣冬。
客行未可归,敝裘那得重。
寒气搜病骨,清潭貌(沈本作见)衰容。
远游有滞念,将老无欢悰。
故国渺万里,去此嗟谁从。
寄大使赵清臣 宋 · 吴惟信
七言律诗 押尤韵
擒吴才了合封侯,何止区区古蔡州。
一着高时全国体,十年危处与心谋。
山川恢拓春风远,天地清明王气浮。
白雪满头勋业大,不应忘却赤松游。
宗祠落成 清 · 刘桂芳
七言律诗 押东韵
门外清潭夸彩虹,寝成今日慰幽宫。
分支湘水源流远,合族江皋谱系通。
俎豆继承新手泽,衣冠犹振旧儒风。
子孙入庙宜思敬,世世无忘缔造功。
题王元之文集后 宋 · 韩驹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一一、《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一九一
故翰林王公在真宗朝再知制诰,谪守黄州,至今黄人思之,立祠于学及承天寺。余靖康元年再除中书舍人,左迁应天尹,遂谪齐安。至郡三日,拜公之祠,则已迁于城外安国精舍。访公遗迹,略无在者,唯竹楼仅存耳。父老言异时以公黄州所著文章刻为版本,藏在州库,问诸库吏,亦不复有。余慨然太息,即日符郡,复修祠堂,且求版本,俾重刻之,会移蔡州,不果。公之道德文章,余虽不敢髣髴万一,然百馀年间,自书命守郡实继公后。绍兴元年寓居洪州,州知录事,公之裔孙也,出示《小畜》、《承明》二集,谨题其末。八月九日。
天录研匜歌 北宋 · 沈遘
张君赠我古研滴,四脚爬沙角如戟。
肉翼络髀老兽姿,世不能名眼未识。
我知此为天禄儿,口衔一寸黄金匜。
蟾蜍嚼月两吻坼,天鲸胸穴双泉飞。
玉声琮琤珠迸落,影射岩石光瀺灂。
未央书殿立髬(原校:一作■(髟/左))髵,曾见扬雄老投阁。
子孙晚出中平间,渴乌翻车洒平洛。
宗资墓口卧露霜,头角顿挫仍腾攫。
尔来拂拭傍几案,眉目睢盱苔藓剥。
形模不入世俗用,疑付大手传糟粕。
未能点缀清庙颂,开辟大易摛春秋。
就令□□□□□,末势犹足为迁彪。
物无贵贱系所用,千金乞我直暗投。
图书散落愈□下,晚岁惟有齑盐谋。
学注虫鱼问老圃,无乃塌飒为匜羞(宋高似孙《纬略》卷五)。
复召堰籍 唐 · 孙樵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九十五
会昌元年。汉波逾堤。陆走漂民。襄阳以渚。于是天子曰。户部侍郎卢某。前为广州。治称廉平。家无馀储。府有羡财。耕夫无所徭。舶贾无所征。蠢兹海隅。赖之而安。其以襄阳之残民属治之。卢公既来襄阳。始用李从事允之画。能成新堤。即问可以为治状。对曰。天子以襄阳饥氓。寄活于公。宜有以休养之者。襄阳之属城为唐州。唐州之支邑为泌阳。泌之东有二流走出。断堤啮道。而西派于二流。南别为沟。壤高岸颓。水不得行。昔召信臣尝为南阳。能为民障水泉。广溉灌。世赖其利。俗用蕃富。尝披地图。北尽南阳故地。岂古所谓召堰者耶。代邈时移。功不加修。堤豁于流。浸泄为波。自泌阳以南。平陵以西。居民甚逋。垦田甚彫。公则能复信臣旧规。真民十世利者。卢公立召管田部将。出卒与谷。率以听命。李从事即为条分程度。指画经略。且使即其故堤。以鲠二渠。凿其枯沟。析为南流。水门既陈。百渎脉分。蔓蔓于原。支支于屯。数百里间。野无隙田。旱无枯苗。召堰既成。秋田大登。八州之民。咸忘其饥。范阳卢庠。能道李从事佐卢公事。且曰。卢公自南海至襄阳。再以李从事参画军事。凡其所居。铿耀有闻。及为潞州。声光削然。发戍卒。甲兴而哗。卢公骇咤。谓他从事曰。使李从事我。宁及此耶。是时李从事陷于谗言。获谴当夺权。自卢公黜留洛阳如此。则李从事前佐卢公宜何如哉。李从事去襄阳五年。召堰之利。益大于民。岁增良田。顿至四万。樵惜李从事之迹不为人知。作复召堰籍。
龟山晚眺 清 · 郑应球
七言律诗 押东韵 出处:此诗收于六十七《使署閒情》,又载范咸《重修台湾府志》〈艺文〉、余文仪《续修台湾府志》〈艺文〉、王瑛曾《重修凤山县志》〈艺文〉、柯培元《噶玛兰志略》〈艺文〉、卢德嘉《凤山县采访册》〈艺文〉、连横《台湾诗乘》、陈汉光《台湾诗录》、赖子清《台海诗珠》、许成章《高雄市古今诗词选》。 创作地点:龟山
龟山日色冷长空,竹杖行吟醉晚风。
诗句都从閒里得,物情好向静时穷。
清潭照影(编者按:「清潭照影」,柯培元《噶玛兰志略》作「澄潭影照」。)澄云白,老树彫霜坠叶红。
可是逢秋悲宋玉,暮蝉(编者按:「蝉」,卢德嘉《凤山县采访册》作「辉」,误。)环噪蕊珠宫(黄美娥编校)。
后村先生墓志铭 宋末元初 · 洪天锡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九○、《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九五
后村先生刘公讳克庄,字潜夫,莆田人也。莆有二刘先生,著作讳夙,正字讳翔,以言论风节闻天下,憸士畏其铓锷,同时名胜俱位下风,号隆、乾第一流人。著作生吏部侍郎、赠少师讳弥正,以民庸国功,为嘉定名法从。公以侍郎为父,著作为王父。母方氏、林氏,鲁、魏国夫人。幼颖异,出语惊人,书过目辄成诵,为文未尝起草。弱冠,以词赋魁胄监。用门功补将仕郎,主靖安簿录事。真州诸公争出我门下白事。维扬清献崔公喜曰:「吾晚得二士,子华与君也」。说欲罗致。李公梦□制置江淮,辟书先上,遂为升阃。所得军书檄笔,一时传诵。会幕府谋进取,公持论不合,自请岳祠。桂阃以准遣足其考。时《南岳藁》、《油幕笺奏》初出,家有其书。叶公正则评公诗,许以大将旗鼓;赵公履常称公散语与水心不相上下。侍郎定谥朱子曰「文」,天下称当,忠简傅公闻议状出公手,寄声愿交,诸老多折辈行。方是时,公自视长吉、牧之,未知梦得、义山何如耳。既改秩,宰建阳,益铲崛奇,就平实。文忠真公里居,公以师事,讲学问政,一变至道。崇风教,表儒先,如古循吏。补赈籴仓五千斛,真公记之,陈公肤仲为赋《于蔿》。于去来四十年,父老迎送如一日,闻公讣有越境来哭者,桐乡民也。通判潮州,群憸组织诗案,牵连及公,主管仙都祠。起倅庐陵,未赴。端平改纪,召赴堂审。真公帅闽,以机幕辟,除将作监簿,兼参议官,府事一委重焉。真公以版书召,公奉魏国还里,乞解随司。有旨以匠簿造朝,进宗正簿。真公薨于位,公乞朝假会葬,不许。除枢密院编修官,兼权侍右郎官。时郑、乔并相,上意浸移,公轮对,言:「服天下莫若公,今失之私;镇天下莫若重,今失之轻。陛下受命于天,柄臣掠功于己。因私天位,遂德柄臣;因德柄臣,遂疏同气。杨、谢贵胄,联翩华途;沂、荣鱼轩,融泄广内。南阳近亲侵夺贫细,郡国不敢问。北司贵臣凭恃恩宠,风宪不敢劾。非私与?大臣忧谗畏讥,有狼跋之嗟,厌事避权,动鱼羹之兴。依违肺腑之间,道有所屈;浮沉官寺之际,志不得行。以匹夫横议而变政,以走卒偶语而易令。非轻与」?又曰:「孝宗之于秀邸,待本生之法也;宣仁之于高氏,待外家之法也;高宗之于张去为、刘婕妤,待奄嬖之法也。赵普谏幽燕之役,寇准决澶渊之策,重臣处边事之法也;韩琦之逐任守忠,陈俊卿之去曾觌,大臣处近习之法也」。贴黄言:「霅川之事出于迫胁,向者止议其罪,不原其情,近者虽复其爵,未雪其枉。陛下何不下尺纸之诏,曰:『故王有东海王彊、宁王宪之志,不幸遭变。朕于同气,友爱素隆,前日缴驳论列之人,宜伏江充、苏文之诛』。德立辨诬,则四海之心悦矣;厚礼改葬,则九原之憾释矣」。次言:「柄臣浊乱天下久矣,塈春知孝,反易纲常,变邪正,而元气坏;国脉损,善相裂,弃险要,削薄本根,而弱势成。柄臣与其徒攫取陛下之富贵而去,独留大敝极坏之朝纲,已开难合之边衅,骄冗不可简稽之兵,穷极不可变通之楮,陷溺不可挽回之风俗,以遗陛下。陛下不幸而当之,诸贤不量力而就之,遂使陛下疑君子之无效,意小人之有才。独不思宣、靖之祸,蔡京为之也。虏骑长驱,京已窜责,乃自言有禦狄之策,犹幸当时不惑其言。使京复用,则国亡久矣!此陛下商监也」。疏出,物论浩然归重,文靖魏公、清献游公相与击节,王公去非读而叹曰:「不意二刘之后,有此佳作」。知公不专以文名也。时有锡第表郎之传,吴舍人泳忌公轧己,遂以其弟昌裔疏,罢主玉局观,知漳州,改宜春。到郡仅数月,御史蒋岘首倡邪说,劾公及忠惠方公、实之王公,皆言故王者,人以三贤同传为荣。文清李公相,辟提举广东常平,升漕。公宽荷箬,严篚苞,节漕计,市牛千头助边屯,捐例卷置田二百亩,赒南官之不幸者。召赴行在,御史金渊诬公自拟清望,寝召命。明年,除侍右郎官。又以濮斗南疏寝。范、杜同相,起江东提刑,劾贪守,籍黠胥。补信州,预借一年。狱案千纸,一阅尽得其情,号才吏者自以为不及。除将作监,范内忌公,进华文阁,因任。游公独相,以太府少卿召,入对三劄,其一曰:「嵩之以借助灭残金为战,以厚币奉倴盏为和,以清野蹙国为守,实未尝战,实未尝和,实不能守,而自负和战守之功,迭执和战守之权。若非天去其疾,它日必贻宗社之忧」。又言:「陛下实有退小人之功,而虚受思小人之谤。今庙谟睽异,邪党揶揄,洛、蜀分朋而势逐,韩、曾争柄而京相,臣实未知所终」。次言:「陛下待群臣至厚,记善忘过,收采不遗,其间尚有迹远而孤,昔壮今老,愿收之于霜降水涸之馀」。盖指前言故王同传者。三言:「使事以恤贫民、处流民为最急」。贴黄以母老,乞归养。上曰:「知卿文名,有史学」。即颁锡第之命,兼任修纂。公未退,宸翰已至:「刘某可特赐同进士出身,除秘书少监,令与尤煜同任史事」。寻兼崇政殿说书,公累辞不许。转对言:「国本未建,中外寒心,献议者曰宜早定,沮议者曰宜少待,陛下尝求其情乎?建威立顺,黄门常侍之谋也。埋璧于庭,以群公子卜,巴姬之意也。诿曰人主家事,李绩、林甫之言也。国家大事,而与左右邪谄之人谋之,鲜不为所摇者。宜仿嘉祐、绍兴故事,别其名称,自侄为子,以系人望」。上为感动。嵩之既免丧,御笔守本官职致仕。公奏:「嵩之有无父之罪四,无君之罪七。前朝宰臣沈该落大观文致仕,叶颙守本官奉祠,嵩之忠孝有亏,乞寝罢职名,只守永国公致仕」。且援綦崇礼草秦桧罢制,乞坐下罪名,著之训词,以昭国法。上遣中使宣谕,公执愈坚。又与给舍同上缴奏,且力丐祠。竟夺嵩之除职之命,殿中御史章琰犹以奏审咎公,改直宝文阁、知漳州,辞。郑相再当国,升龙图阁,除宗正少卿,辞,改秘阁修撰、福建提刑。建台甫及一月,丁魏国忧,禫制未终,除秘书监。服阕造朝,兼太常少卿,直学士院。对疏,首言:「端平之失,在于施行锐,周防疏,除擢骤。然端平之政或可改也,端平之心不可改也。今之议君相者,或以戚畹,或以掖庭,或以宾客,或以子弟,道路皆曰君相厌之,臣以为不然,惟圣主可以责难,惟贤相可以责备」。贴黄以建储、退见丞相,乞起复潘凯、吴燧以奖直言,大咈相意。进故事,言:「本朝名相惟杜衍能却内降。衍在相位三阅月耳,小臣能以去就为轻,虽大事可论;大臣能以去就为轻,虽内降可却」。相愈不乐。又言:「京尹征利已甚。汉算缗钱,下逮末作,唐为宫市,害及樵夫,麟趾之泽息,虿尾之谤兴」。与诉于上,公六上祠请,再乞挂冠,皆不允。迁起居舍人,兼侍讲。嵩之经营复出,事有萌芽,公直前言:「陛下曩语群臣,以为其人决不复用,天地祖宗,实闻斯言。今都人讹传,曰『落致仕矣,建督府矣』,又曰『嵩之以御椠示人矣』,又曰『陛下戒其勿修怨矣』。臣知陛下万无此事,设或有之,此误不少。彼以埒国之富,震主之威,缪饰不情之恭顺,阴怀非常之忿毒,外岂可以付之寸铁,内岂可以假之寸权乎」!又言:「赵范欲图唐、邓,唐、邓不可得,而枣阳先失,安、随、郢、复、均、房之境皆为丘墟。赵彦呐欲图秦、巩,秦、巩不可得,而剑关不守,五十四城尽成涂炭。外重而无以御,内轻而无以守」。上皆优答。察官郑发观望论公,疏不付外,除右文殿修撰、知建宁府、兼副漕。郑愤前疏不行,再论,寝公新命,复职提举明道宫。景定庚申,魏公入相,公方拜疏引年,除秘书监,又除起居郎兼中书舍人。面对言:「国以危惧存,以佚乐亡。臣愿陛下毋忘胡马饮江时,大臣毋忘入峡时,毋忘汉阳舟中与白鹿矶时」。因言:「永乐失而赵卨、吕公著之言见思,澶渊归而陈彭年、王钦若之谀获售。寇准能赞亲征,而不能不傅会天书;王旦能致太平,而不能谏东封西祀」。次言:「赃吏可惩,奚问名胜」。玉音劳问:「卿爱君忧国,至老不衰,所以欲得相见」。除权兵部侍郎、兼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又兼史馆同修撰。前一日,中使传宣索公近作,公录辛亥以后诗、赋、记、序、题跋、诗话二十六卷以进,翌日,宸翰赐公曰:「卿风姿沉邃,天韵崇谹。今观所进近作,赋典丽而诗清新,记腴赡而序简古。片言只字,据经按史,谓非有裨缉熙顾问可乎!先儒有言,『学富醇儒雅,辞华哲匠能』,非卿不足以语此」。真儒臣希阔之遇也。俄除兵部侍郎,兼职仍旧。踰年,权工部尚书、兼侍读。厉文翁移金陵,李桂台察,公皆奏寝其命。史岩之、李曾伯密图起废,公言罪大罚轻。丁大全贬死,公乞斥其奥主内诇者,指巨珰也。身兼两制,词头填委,而论事不休,淫雨有疏,大水有疏,拯饥有疏,捐御庄以助和籴、覈冗牒以恤死事各有疏。又有五管见焉。每奏动数千言,恳切至到,异乎以文字发身者。屡乞纳禄,御笔:「览卿来奏,求退甚勇。词垣经幄,方资文儒,辅情甚真,难夺雅志。特除宝章阁学士、知建宁府,赐玉柄宝箑」。御制五言诗书其上,侑以金币、香茗,异礼也。师相赋诗赠行,从官饮别道山堂,分御制诗韵以送,人比之二疏。归里之明年,遂致其事,进焕章阁学士。今上即位之四年,慨念先朝遗老,特升龙图阁学士,仍旧致仕,结裹全人,君相实赐之也。公前后四立朝,惟景定及二年,端平一年有半,馀仅数月。游相最笃旧,不能久其留;郑相最怜才,竟不合而去。退之所谓谤与名随,公殆似之。初,郑相在端平号能收拾善类,淳祐再相,有患失心,遂厌人言。公去国久,犹以端平望之,不知者曰:「君子亦党乎」?二豸,相之仇也;宗尹,相之私也;祁公居位三月,相所讳闻也。公阴讽显规,连挂盛怒,岂阿其所好哉!「无人细考后尊尧」,此公自咏,皆实语也。彼才名相轧者,方揽一世虚誉,公独恃九重为知己,炫才者忌之,媒名者争之,其不理于口也固宜。水心有言:「结知流俗者多得誉,结知人主者易见毁」。何独公哉!盖棺事定,毁与誉俱泯矣,而寝郎一疏,掖垣累奏,至今读之,足以增伦纪之重,折奸雄之萌,凛凛犹有生气也。公早负盛名,晚掌书命,每一制下,人人传写,号真舍人。穆陵尤重公文,凡大诏令,必曰非刘某不可;达官显人,欲铭先世勋德,必托公文以传;江湖士友为四六及五七言,往往祖后村氏。于是前、后、续、新四集二百卷,流布海内,岿然为一代宗工。文岂能自传哉,要必有为之本者。过江号大家数无虑六七公,求其文章气节,上寿全名,指不多屈,惟周文忠、杨文节与公而三,皆纳禄于显融,乞身于彊健。公晚不幸目眚,已在告老数年之后,贤于漏尽不休,拖绅方请远矣。咸淳五年正月二十九日,以疾薨于里第。前数夕,有大星陨公寝后,斯文所关,不偶然也。年八十有三,阶正议大夫,爵莆田县开国伯、食邑九百户。娶石塘林氏,嘉定清白吏、直宝章阁瑑之女,妇德女仪,为九族式,先公殁四十二年,赠淑人。子男三人:强甫,朝奉郎、三省架阁,添差通判福州;明甫,奉议郎、通判邵武军;山甫,承奉郎、监福州岭口盐仓。女一人,适故通直郎、知惠安县陈琰。孙男八人:沂,修职郎、闽县主簿;涣、洙,将以京选泽奏;汶、履、瀵、锦、绚,尚幼。女五人,其二嫁承奉郎监岭口盐仓方广翁、修职郎浦城主簿方公权,馀未笄。穆陵尝赐宸奎四大字,公以「后村」扁所居之堂,以「樗庵」扁徐潭精舍。其年十二月十九日,诸孤奉柩葬于徐潭之原,公自卜也。遗奏上,君相嗟悼,赠银青光禄大夫。赐谥将颁,强甫以书来曰:「先公易名,子所请也,铭不可以它属」。天锡衰病荒落,何敢辱我先生。昔皇甫湜铭昌黎之墓曰:「死能令我躬不随世磨灭者惟子」。噫,斯言过矣!退之岂以皇甫湜不磨灭耶?令诸老凋零,及门之士尚不少,竟使湜以铭公也夫,乌虖!铭曰:
北亭三世云锦机,有虹连卷饮墨池。吐为金凤尤瑰奇,清朝有道跄来仪。玉堂之盛青琐扉,被服宝璐佩明玑。五色缫绘重瞳衣,直为骨干忠肝脾。世所赏好推琚词,穆陵在天公骑箕。巫阳下招我西悲,帝成玉楼属笔谁。天上不独人间希,千年有人谁待之。岂无过者酌芳菲,下马来读墓陵碑。
论制敌定计劄子 南宋 · 洪遵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五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三四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尝谓自昔大有为之君,与其谋臣规摹举措,必有一定之说,类非尝试万一,侥倖为之,故其大功之成,若合符节,无毫釐差者。臣敢以一二言之。汉高帝之用韩信也,其志见于登坛之初。至于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之粮道而西会于荥阳,无一不如其志者。光武之用耿弇也,其志见于从幸舂陵之时。至于先定渔阳,取涿郡,收富平,东平齐地,无一不如其志者。高、光之能用忠谋,而信、弇之自信其说盖如此。天下后世,徒见其功成志得,殊不知其规摹先定,非一旦偶然者。臣窃谓国家攻守之计,宜有定论,姑以两淮言之。前此督糗粮,运刍秣,调器仗,汲汲然以恢复为念。及得金谍,则仓皇奔遁,焚室庐,驱士女,为清野计,则是今日之论未一也。臣愚欲望圣慈与帷幄大臣深谋远虑,凡所以固圉制敌者,先为之备,无恃敌之不至,恃吾有以待之。规摹既定,备禦既固,缓急之际诚足以致胜矣。惟陛下留神,天下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