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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库 当代
赵尊岳现当代 1895 — 1965
和小山词·序
癸亥五月叔雍《和小山词》成,属为审定,并缀数言卷端。
夫陶写之事,言涂辙则已拘;而神明所通,必身世得其似。
在昔临淄公子,天才黄绢,地望乌衣,涪皤属以人英伊阳赏其鬼语。
莲鸿云而外,孰托知音;高唐洛神之流,庶几合作。
其瑰磊权奇如彼,槃姗勃窣如此,虽历年垂八百,而解人无二三。
岂不以神韵之间,性情之地,非针芥之有合,宁骖靳之可期。
解道湖山晚翠,旧数斜川;消受藕叶香风,谁为处度
叔雍琼思内湛,玮执旁流。
得惜香之缠绵,方饮水之华贵。
起雏凤于丹穴,雍喈犹是元音,茁瑶草于阆风,沆瀣无非仙露。
用能吹花嚼蕊,缝月裁云。
步讵学于邯郸,韵或险于竞病。
鬯补亡之闳旨,换羽何用新声;徵聊复之遗编,吟商尚存旧谱。
绿蠃屏底,写周之情怀;朱雀桥边,识王谢之风度。
同声相应,有自来矣。
彼西麓继周,梦{弓弓攴}赓范,迂公花间之续,坐隐草堂之余,以古方今,何遽多让。
此日移情海上,见触目之琳琅;当年连句城南,愧在前之珠玉(曩寓都门,与张子苾王半塘连句和《珠玉词》,近叔雍授梓覆锲。)。
蕙风词隐况周颐书于沪渎租庑之天春楼。
胡惠溥现当代 1915 — 1993
半亩园诗钞·自序
余不知诗,此戋戋者,特五七字有韵之文耳。
顾余十一二时,即好之成癖,今老矣不忍遂弃。
窃念乙巳丙午之间,藏书六七千卷,多海内孤本及拙著诗古文辞考据之稿,悉为乡里无赖小儿辈攫去。
是戋戋者,大半从默忆中录出。
此当是不可避免之翰墨孽缘,因遂以年排比而辑存之。
清夜明灯,把酒展卷,独恨无寒山寺之钟声也。
而数十年往事,一一重涌现眼帘前,时而欣然以喜,时而凄然以悲,于幻境中几或忘此身之为蝶为周也。
此转轮之车,此邯郸之枕也。
于此辑,初以年谱等视之,年谱不足侔也。
至不用西元纪年者,以非天主教徒耳。
寰球用之者,以天主教流布至广遍,西瀛国主多是教徒,条约签署,以及非教徒国而凡涉及西瀛者,自必用之,庶臻划一,免差忒也。
奈何国内亦群然不问时地而皆用之。
是既非殖民之区域,乃自捐其独立之国格也。
初欲自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年书“建国元年”,前于此者曰“建国前若干年”,然以中枢之无明文也,遂止。
继思炎黄之胄,用轩黄甲子纪年,或庶乎可,故遂用之。
七十二岁,乃辑存此集,以为甲编,此后续有云云,则编为乙编。
十一二岁至七十岁,皆在蹉跎困厄中,四十五岁以后皆哀王孙者而赐之食耳。
不意七十一岁国家哀矜之,赐之休退,近两年来,头目既清,衰病亦减,政当珍惜晚晴,发为强烈之辉光,为昭代谱郅治之歌,作五云之颂。
此甲编者,盖发其凡焉。
  时丁卯冬十一月十六日,即太阳历一九八八年一月五号,胡惠溥希渊
林英男当代
平沙集 《三十年前的诗坛论战再回首 黄树森》
林英男送来他的诗集《平沙集》让我写序,我欣然应允了。
三十一年前那段无法超越的印记不可能抹去。
神马并非都是浮云。
没有一滴雨会说自已造成了洪灾。
但每个洪灾内边却都是一滴滴雨汇集而成的。
我在这个时间段也面临转型,走在从心灵封闭到心灵牧放的历史隧道里。
我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至七十年代下半叶,有相当文字为『受命行事,呜鞭示警』之作,『虽是受命之作,有著江湖庸医吞错自配假药的苦衷,也有大任于斯的年少春风得意和为左记云翳所遮的悲凉』。
我在编审职称评审中的这段话,开始摒弃罪孽年代的窒息和崇拜,开始释放悄然萌动的惊异和好奇,开始沐浴潜滋暗长的开放和挣脱,因之与林英男们年青一辈也有了沟通可能。
一九八一年一月广东省作家协会《作品》文学杂志,决定发表黄雨批评朦胧诗的文章《新诗向何处探索》。
一九八○年十二月,作为理论编辑的我,约了中山大学中文系在读的大学生,到文德路省作家协会,座谈朦胧诗。
就新诗的革新与探索,开了一个会。
记得有辛磊、林英男等应邀。
辛磊即前些年写长篇小说岭南三部曲之《大清商埠》《大国商魂》的作者之一,第三部大江红船》尚未写完,辛磊英年早逝,俊才痛失。
近期,在和刘中国的闲聊,被提及的同学林英男是频率很高的一位。
这让我重新梳理过往的记忆、审理以往的作为。
林英男在那个座谈会上的发言,观点清晰、不同寻常,带有年青人的理论锐气和敏捷眼光。
于是敲定他撰写一篇与黄雨商榷的文章,我问他在七天内,能否完成。
林说:没问题。
于是,我把黄雨文章的条样交给了林。
于是,就有了发表在一九八一年二月号《作品》上林英男的《吃惊之馀——就新诗的探索方向与黄雨同志商榷》长文
林英男文章,影响极之深广。
那时候的《作品》是个很牛的刊物,发行量达七十九万份。
时至一九八二年,《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六期上,发表了该校著名教授黄药眠的万字长文《关于朦胧诗及其他》,为黄雨辩护并对林的文章进行了全面的反击和批评。
这多少有些吊诡,也令人错愕。
一位著名教授,放下身段,对一个未毕业的大学生如此的青睐。
一场对新诗的理解歧见,有人力顶有人吐槽,这很自然,却然引发一场南北呼应的激战。
张爱玲说『出名要早』,如今衍生开来,说『裙子要短,出名要早』。
俊才精英就一定能够艳遇『出名要早』的强大身影么?
林英男一九八二年毕业,罹难接踵而至,羊城晚报要林分配到羊城晚报工作,不成;一九八四年,省文化厅打算把他列人才第三梯队,调入省文化厅加以培养,也不成。
学校某些政工用档案罗织评语,把他打入另册。
虽然后来学校为他修改评语,删去不实之词,但已经耽误了许多机会。
那年代档案如同一个生死簿,要你下地狱就升不了天堂。
那时候的羊城晚报南方日报在中国舆论界很牛,是开放改革舆论的引领者先行者,林英男错失良机,历经了一场命运之战。
这场论战,黄雨提出了究竟哪一种称得上是『新一代的诗』?
『新诗如何创新,追求什么,朝什么目标探索?
』的问题。
他从一些新人的片言只语,摘下的关键词是『土壤』、『人民』、『不能靠梦活著』、『时代』、『改造外在世界』等,他用一个『革命的、现实主义的道路』回答了他所提出的两个问题,而他眼中的朦胧诗是,『脱离现实,思想苍白,语言离奇,玄之又玄,是个人主义的自我膨胀,是『梦想自由者的绝望的情绪』。
与黄雨传统的、守旧的思维视野殊异,林英男认为:『十年动乱创造出奇特的一代。
』『四五證明:醒狮睡了,睡狮又醒了。
象五四前夜,历史又一次脱节了。
亚洲大陆断裂了,在中苏边界;五大洲飘移了,在太平洋相撞。
在历史的脱节点,他们愤怒;在断裂层喷射的岩浆,他们垮掉;在大陆飘移的震荡,他们迷惘,但他们站著,站著愤怒,站著垮掉,站著迷惘——站著思考,千百万年轻的脑袋在日夜掘进,要为地球的脑海增加新的皮层和沟纹。
』黄药眠的文章,对林英男『青年诗人经常用的手法,是朦胧的意象』;要有『零星的形象构图』;『富有运动感的急速跳跃』;诗应该有『交叉对立的色彩』;要有『标点改进和语法的主观化』;写诗要『哲理和直觉的单独表现或熔合』;做诗『要用象征隐喻的手法和奇特的语言结构』七点提纲,逐条进行了分析反驳。
这属于艺术上的探付,倒也无妨。
但黄药眠论及朦胧诗理论的思想根源时,却有点煞有介事,似是而非,呈现荒唐做派与傲慢。
他列举了四条: 一、看不清客观事物原貌,以及事物与事物间的联系; 二、把社会里的人都看成是各人自我的活动,变成自我展示的个人主义者了; 三、没有一个完整的思想体系,没有力量把纷纭复杂事物加以类化; 四、对祖国的语言修养很差,又不肯虚心地人民群众学习。
这真是文化固化不易撼动的生动写照。
对于时代的看法,黄药眠一面惊异林英男的『博学』,一面提出了他的定谳评语:『我们讲的是诗,为什么突然要扯到自然界这样的巨变呢;我们应该怎样来对付它呢?
』『作者幻想出天崩地裂的恐怖的形象,好象地球都快要破灭的大灾难来临了,然后把大灾难作为前提,提出要写现代诗的结论。
』 此论真有点不食人间烟火,不知今生何世?
还有点晚清朝廷缉拿乱党的劲头。
其实,林英男在与黄雨商榷文章鲜明发出『他脚下的地却从现实世界的大陆分离出去』,到底『是年龄的距离,还是时代的距离』的天问。
一九八○年,正是在『文革』『天崩地裂的恐怖形象』展现之后,正是『大饥荒』『大逃港』、『大灾难』,国现代化这部汽车龙钟老态,步履蹒跚,一再踉跄,乃至不救之后;也正是邓小平听闻『养五只鸭子就是资本主义』的惊谔,万里看到幼儿在锅取暖惨象的痛哭,彭德怀看到工人无裤可穿的怒斥之后,这就是国环境的危如累卵、非开放不可的历史现场时代形象。
林英男的『时代距离』论所表述的一代年青人忧患、困惑,正是这场论战的命意点穴之笔。
文学史,不应该祗是作家作品的编年史,更应是文艺思潮的发生,发展、替代、转变的历史。
文艺思潮,也绝非风格流变的演绎,更应是现代性理念的碰撞,交锋。
这场朦胧诗论战的焦点,也正是在『现代性』两个轮子:市场化与人文化。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共享的文明的话,那也就是这个具普遍世界意义的现代性了。
现代性的共享性多样性并存,正是林英男们所孜孜以求的愿景。
社会封闭愚昧,其社会认同,强制盲从;社会开明开放,其社会认同,自愿合理。
历史的灾难太深重了,它也生成了一种进步,以往的一切都要用实理性去重新审理,包括朦胧诗和文艺思潮。
国文化是否具有多元开放性自我批判度,是否具有现代性思维模式,是否具有自创能力,是我们不可能避开的问题,别老拉上老外背书。
学生时代的创造性,往往被刻意追求一致斫丧自由的工具化社会化过程给扼杀了,如果再加上意识形态,那无异是对学生才能、性格、命运的摧毁。
六十岁一个甲子,正是知识分子,用自己的磨难、思考行为,追问践行生命的终极意义,焕发思想与精神之花那流动而常青的生机,在知识沈淀经验积累完成之后,奉献社会,润泽修身,知事悟道的第二个黄金周期。
林英男三十一年前一时苍茫,掩蔽著另一时的辉煌,另一种成功,彰显著另一种精彩:在大学任教期间,他出版了学术论著教材多种,他毕十年之功研究古诗词,写就了这本《平沙集》呼之欲出的《谢灵运评传》。
平沙集》系作者八十年代论战之后,三十年间内心感受抒发,志向踌躇呈现,静思超然沈积的一个集成板块,上口耐嚼一色,采思考齐飞,堪称独树一帜之作。
『恶木难成君子翳,呜条岂是太平林?
』(《越吟》)『十年转石空留响,两掌抟沙独笑吾。
』(《自题》)那种突围后的快感,挫折后的坦然,那种凄美;『萧寥晚雨扰禅那,俯仰沈沈问壁呵。
』『襟抱一轮沧海月,迷茫即佛是燃灯。
』那种生活磨难后的平静,淬砺后的静思,那种禅悟;『六十年愁罹率野,八千里路戴孤星。
』『一寸溺灰同此劫,百年海客异乡风。
』『屡折民肱无九转,壶翁朝暮作狙公。
』那种对灵根身世的缅怀,个人际遇的感慨,辗转异乡的吟咏。
其诗作对仗工整,用典丰富、精当,读来琅琅上口。
那种韵律美古典美,都是我所喜欢的。
它的诗味浓郁,历史厚重,格律严谨,都是可传之久远的。
是为序。
二○一二年七月二十日 广州
添雪斋当代
添雪诗·序二
夫人各有心,心各有念,好恶臧否,或异或同,此世间常态,亦人情之所难免者也。
而于添雪诗词则似犹然:或有多其章法森严,动循古格,真得前贤大体者;或有言其灵性天成,机杼自生,诚堪实验体楷模者,口舌嚣嚣,争竞不绝,而添雪顾笑而不言,久乃嘱予曰:“诺,子知我者,盍为一论以解诸?
” 予识添雪诚久,于其诗词也,能于千百杂作中,一睹而辨之,所失不过什一,彼之于予亦然。
而予二人者,皆世所谓笔调善变化者也。
予故曰,人皆见其变,而未见其不变;皆知其善变,而不知其善不变也。
添雪之变,在霓裳之五彩;添雪之不变,在眉目之宛然。
为五彩霓裳所眩,而忘其眉目者,诚所谓买椟还珠者也。
观其诗词,若幽谷花溪,水清如鉴,溪影斑斓,随花色迁,四季十二时,无一刻同,观者罔不目不暇给,口不暇叹,以为得之者,殊不知所异者四季之花,所移者十二时之影,掬一抔溪水审观之,则清冽甘凉,何尝有一刻稍异乎?
花色虽妍,非山潭之洌不能穷其影;游鱼虽俊,非流泉之清不能极其形。
水为天下至,而坚石为穿,惟持一不懈心耳。
有赞影青、添雪二集之巧思妙笔,而不知其所从来;有溺坚白之辩,惑门户之私,朝唱实验,暮呼古风者,其能明此二集之妙要欤?
泉水,泉之质也;泉名,泉之形也。
泉如添雪者,名之曰圣,则人争为此圣;名之曰贼,则人争为此贼。
耿耿于名实、汲汲乎虚声者,得此一瓢冷泉灌顶,可不矍然猛省哉!
然清泉出山壑,其洌可知;迨身成巨浸,流经沃野,艨艟满载,浩浩汤汤,则不浑如暮、浊如泥者几希。
士之初为诗词,要皆有赤子心,手渐熟而心渐生,俗情潜移,杂念丛起,钝者笔不应心,黠者心不应笔,而于诗道也远矣。
予观添雪旧作及近章,笔力有拙速,而心笔如一,若对清泉然,数载无所稍变。
而其笔端千幻,予皆能不为惑者,要皆在乎此耳。
添雪诗词萌乎性情,可唱、可叹,而不可学也。
有欲学者,当学其心,不当学其笔墨,君臣表景,其理不亦明乎?
仲春之季,岁在丙戌,陶短房谨序于北美列治文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