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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庐陵日记(起隆兴癸未三月甲辰,止是年六月壬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五、《杂著述》卷三
绍兴壬午,寿皇初政,予自御史擢起居郎,兼权中书舍人、圣政所详定官。明年癸未改元隆兴,时随龙人龙大渊、曾觌颇用事。予因进故事每以为言,寻缴其知閤之命,坐是请祠而去。以三月庚申出关,六月壬午归至庐陵之永和镇,此当时行记也。越八年,迨乾道庚寅始还朝云。
三月甲辰,晴。同金给事彦亨缴驳龙大渊、曾觌除知閤指挥。近台谏交章论列二人怙宠妄作,既而止罢大渊副都承旨,而觌自带御器械并有此迁,又中书舍人张真父之出颇涉大渊,外议纷然,故论之。
乙巳,二相呼召都堂宣示御札,大略谓给舍论大渊等,盖为人鼓惑,议论群起,在太上时小事岂敢如此。同彦亨归家待罪。
丁未,被旨无罪可待。
己酉,再同彦亨入奏乞罢。
庚戌,再被旨不允,仍令宰执谕旨早参假。
壬子,同彦亨参假,讲筵留身谢。上曰:「朕察卿务举职,但朕欲破朋党、振纪纲耳。卿第安心」。
甲寅,二相道上意已再除两知閤,且云给舍想已无他。予曰:「前降指挥大渊别与差遣,觌依旧带御器械。今遽申命,岂敢但已」?遂留除命不下。
乙卯,左揆奏后省不书二知閤录黄,上令龙大渊与在京宫观。既批旨,御笔令且止。
丙辰,三省再奏龙大渊既未与宫观,欲且用朝命止差权閤门,凡百与正除无异,但不繇后省尔。上再三不可,云且待。
戊午,常朝退,欲就讲筵纳劄子乞祠,会有旨权住讲,遂入奏。
己未,御批依所乞,三省拟职名以进,御批更不除职名。龙大渊改干办皇城司。
庚申,受敕主管台州崇道观,以状申尚书省乞免谢辞。
四月朔辛酉,辎重登舟。
壬戌,出暗门,寓宝成寺。予以庚辰岁三月二十八日到阙,今以是日离后省。四月二日供职太学,今以是日出门,适三年矣。
癸亥,至广兹,别姚媪坟。
甲子,雨,旋霁。骨肉登舟出城,予循城过北关就之。李平叔大监、陆务观编修、邹德章监丞、王致君判院、范至能省干携诗相送。解舟至闸下,遇修梁而止。
乙丑,晴,复隤。甥尚贡之告别,遂行,夜距长安闸十馀里止。
丙寅,大风雨。过崇德县不留,夜宿福严渡口。
丁卯,大风雨不止。早,枢密使张魏公入奏事,舟过谒之,并见其子钦夫及属官冯圆仲。携儿上福严寺,屋宇皆新,惟佛殿天禧旧物也。昔有真觉大师志添归老此寺。志添即泉州南安岩主之门人,能持胎藏咒为人却鬼魅不祥,自宫禁妃嫔皆尊信之。仁宗赐御书「戒定慧」及梵书两轴,皆金字也。元祐中,陈才人为遂宁郡王施高丽磨衲袈裟一副,上有金环锔,勒郡王所题二十三字。才人即钦慈皇后,王盖徽宗也。又有南安岩主墨迹数字,皆藏寺中。黄鲁直尝作《莲花岩铭》,今刻于泉州,盖志添自京师归时送之。风稍定,解舟,晚距秀州三十五里止。
戊辰,晴。过秀州不留,晚宿施泾。
己巳,过平望,少留。未后抵吴江县,登塔四层。携家游臞庵,名园也。主人王氏,名份。申后移舟过垂虹,泊县北。
庚午,乘顺风而行,过平江府,不留,夜宿无锡县。
辛未,早雨,旋止。过洛社,少留。携儿登开利寺。寺有十数小院。夜宿常州门外。
壬申,自城中过,晚泊沙子口。
癸酉,早过沙子,风大作,白瀁浅涩,舟人束手,强之使行,而风亦止。晚至计亭,船尾高,不能度桥,遂止。王仲贤来迓。
甲戌,早入荆溪,次宜兴县。舟过长桥,水极清驶,篙师几不能制。午后乃至外舅宅,相别四年矣。
乙亥,邑宰姜敷言诏以下及庄氏诸亲往复,不尽记。
丁丑,早出南门,度银树岭,至台庄拜外祖给事坟。守者盛四七,死已二年,惟一女在,破屋半间而已。相去里许有毛百一、毛百二,呼来共治祭奠。
己卯,赴寺观开启天申节。
庚辰,天气清和,同庄德迈出南门,约行四十里,游洞灵观,阅长庆四年杨汉公题名碑、保大九年韩熙载记文、本朝蔡肇诗。主者应若谷出天禧金宝牌、(其文曰「玉清昭应宫成天尊万寿金宝」。)慈圣光献皇后玉衮校(上上大吉,中平不利。),又指望圣母殿小池云:「京师醴泉观水也」。饭罢登山,入张公洞。初至烧香台颇平广,自此下临栈道,篝火以入,怪石错立,如真武像,如人形,如狻猊,如耐重蹲踞,不可殚名。道士指一穴曰:「此天师炼丹灶也,穴中土黄而细,可治疟压惊,取之不竭」。又指石上兽迹曰:「此天师系驴处也(宜兴人至今讳驴,其说颇不经。)」。路穷,攀缘而上,有穴达山背,谓之风洞穴。口甚隘,匍匐乃可出。游洞宜冬,冬则气温,且不蒸润,今日挟纩犹凛凛也。此去金沙寺、颐山陆希声讲易台皆不远,日已斜,不果往。与德迈对饮洞口之石岩,流水平布,颇类水洞。久之遂过湖洑镇,山色如画,溪水绀绿,所谓罨画也(陆希声《君阳山居记》东溪注云:「溪两岸多朱藤花映溪,远望如画,好事者因目之为罨画溪。」又云:「君山之阳,水贯太湖,山势盘曲,湖水回洑,因名洑渚。」)。惠氏南园葺治极有法,溪流正贯园中,隔街即大第。吾方倦游,不无慕焉,归县一更后矣。旧读《陈子高诗集》载善权景物奇绝,当卜后期。
乙酉,报谒郭提举知训(字宅心,枢密三益之子。)。宅在观巷,自谓东坡旧居。门外数步即通真观,造于陈大建三年,初名宏道,唐改兴道,本朝赐今名。殿宇摧败,过者惧压焉。观中有双柏院,绍兴二十八年大风拔一柏去,其存者甚大。有丹井,道士相传吕洞宾屡至此,以为有丹也。唐人尝作观记,南唐徐锴亦为之,铉篆其额。是日外舅置酒相饯。初夜起视,云气甚异。
丙戌,留妻孥外舅家,单舸发宜兴,溪流清快,不移时至定誇,盖太湖口也。
丁亥,舟人言风作,予乘轿陆去,崎岖三十馀里方至荻浦,而舟自湖中来。今日风本不高,而波浪汹涌,声如万木,况风饕乎?晚泊独木山下叶家团,去湖州十八里。
戊子,早过湖州,望城中楼观缥缈,环以溪山,宜晋唐以为名郡也。申时过德清县,溪桥颇壮丽,有左顾亭,谓放龟也。二更宿凤口。
己丑,早过安溪,午后至馀杭县。舣舟税亭下,溪流即苕水也,自天目山出,注于湖。过宝轮寺,祭程氏亡妹一娘。寺兴于齐之永明,真庙时赐今额,经兵火,惟存钟楼。晚宿沈监税宅,尚贡之妇家也,贡之在城中。
庚寅,早同祝升卿秀才游洞霄宫,去县约二十里。青山九锁,溪流不断。道傍有仙人迹,相传秦始皇移山,仙人拒之,其说荒唐难据。众山之中一峰稍高者,天柱也。宫门立钱镠大碑,颇叙兴废,馀皆无所考。招知宫监义陈希声饭。观抚掌泉,泉水常濆溢而不加多。遍游五洞,惟大涤可观,顶如砥平,入至龙井而止。栖真洞去宫稍远,山极高,可望府城。洞中有石乳,下覆如宝盖。石室洞甚平凡,道士云:「以吴天师藏书剑得名」。龙洞、风洞不可入,强名耳。未时还县,贡之自府中来,置酒待诸沈。
五月辛卯朔。早,同贡之甥游径山,道过无相院、普净院(皇祐间陈述古尝留题。),约四十五里至山下。雨作,饭于廨院。院后有玉乳泉,白称其名。肩舆上山,少休半山亭,弥望皆大杉,风雨过之,龙虎吟啸,令人耸然。自山脚至寺仅十里地,本龙湫,唐国一禅师化而居之,形势峻窄,屋宇层出,不足以容众。今大慧禅师宗杲为长老时用意创千僧阁,遂为巨刹。旧无常住,云龙自打供,不许置田,其奉事龙神甚严。井在祠前,相传水通天目山。东坡所谓乞归洗眼者,此水也。斋粥不敢击木鱼,往尝误击,地裂鱼涌,以鱼龙为同类也。山多两足小蛇,不伤人,背有金缕,自腰以下纯青,云龙神眷属也(蔡君谟集中有游山记。)。长老蕴衷来迓,同访黄世永文昌从政,遂见杲禅师于明月堂。
壬辰,黎明同世永至含晖亭候日出,隤翳无所见,下视群山皆培塿也。食罢,乘山轿游白云庵、菖蒲田、喝石岩。又有凌霄亭,峻甚,不果游,此寺之后山也。归历僧寮作坊,轩窗栏槛间云气可掬。昨日自邑中来,望丛林在山半,即寺场也。若其山之最尊者,必能极目万里。
癸巳,同世永出寺门,步至南塔峰,眼界可亚含晖。连日冒岚气,又陪杲禅师蔬食,遂作脾寒,薄暮大呕乃定。是夜施主作水陆道场,二更就含晖请圣,衷老请观。圣灯闪烁,合离如曳,萤爝上下众峰之间,云龙神所化也。顷有人掩得之,盖木叶耳。请圣毕,迎入寺中,铙钹旗幡,鼓吹俳优,纷然前导,聋瞽俗士如此。昨日衷老以新到,具饭待杲,予亦在坐,每食必献艺,支利物如州郡体,亦可笑也。
甲午,别杲老下山。杲令侍者了贤同世永送别无相院。未时抵馀杭,小酌沈家遂行,贡之甥送至岳庙前。晚宿彭坞口柴店,离县十五里。
乙未,欲便道趋桐庐,故由桐岭入长福院午饭。值盛暑,雇夫懦弱,数步一息,急改涂之富阳县,少休于接待院,为舟行计。既得舟,即解去。偶遇上水风,夜半至桐庐县。是日路中见村夫戴艾叶,方记端五,市十数粽,均及仆隶。
丙申,早发桐庐,雨作,风犹顺。泊七里滩,登严先生祠堂,今谓之九垄院。有三僧主香火,先生塑像居中,以方处士、范文正公配(方干旧居在对岸鸬鹚白云原,至今方族甚盛。)。堂中有唐崔儒所作记,而李宗谔修《图经》,误书作碑人姓名,前郡守董弅辨證详明,刻于碑隤。钓台高峻,雨滑不可上,解舟回望而已。晚次严州,泊安流亭下。
丁酉,吴守槩、倅司马伋、潘昌期及州官相访。司马即文正公曾孙。潘,大主之孙。建德令赵茇,清献家也。晚赴州会于高风堂,借八兵。
戊戌,早行,诸公送别放生池上,《图经》谓之西湖。山郡殊无陂泽,故贵之。连雨,小溪暴涨,徒涉颇艰。晚过白沙渡,宿叶家店。
己亥,早过寿昌县,饭于广安寺。晚至乌石山(衢州龙游县界。),山如削铁,悬瀑十仞。其上有幽岩精舍,今为宗室仪恭孝王功德寺。意欲一游,而从者终日冒大雨,皆告惫,遂呼山轿而上。路极峻狭,约三里乃至,楼阁层出,极目千里。旧岩在山之顶,以形势迫窄徙焉。绍兴甲寅,张魏公题字案间,僧就刻之。匆匆下山,笼箧皆远去,日暮泥泞,崎岖奔走,一更后及于大楼,亦好奇之过也。
庚子,雨行极劳。过顺溪,市井颇盛。食时至莲花寺,溪涨桥断,遂宿。
辛丑,早行二三里,过赵清献公神道,不果入。至溪边仅得小舟,争济者纷然。既渡溪,地势平衍,山远而秀,非严陵比也。午后抵衢州,沈守度、任倅昌照、潘倅龄、李教授知己、新邵守李大夫元老、肇庆守王大夫衣、筠守曾朝散逊相见。入城,泊如归馆,易八兵。大雨终夕。
壬寅,雨。毛平仲幵提干自栏柯石桥相访,赴州会于思政堂。堂颇宏丽,张苍巨山所造。未后发衢州,闻常山道中溪涨无舟,遂行江山路,宿新磡,去城三十里。
癸卯,过江山县,避雨海会寺(梁天监中,某甲舍宅造。)。雨不止,复行。途中邸店颇多,望见江郎石三株拔起平地。晚抵礼贤镇,投宿太平寺。寺极破敝,长老善参来谒。自衢州至此凡一百一十里。
甲辰,入信州界,邸店稀矣。晚投宿灵鹫寺之驻麾堂。寺宇幽洁,山势环抱,贯休尝留诗。同长老智源至光相洞口,将仕郎李叔度、龙举并自临安来,共宿。叔度,辰州溆浦人。举,潭州人。雨昼夜不止。
乙巳,早冒雨行,已而少霁。自昨日路已硗确,今日尤崎岖也。食时次广丰县,县官相见。同年涂文伯为丞,致羊面酒,报谒即行。过唐校书郎有道先生墓。申后至中团,有报恩寺,粗雅洁,欲宿不果。行至信州之水南,日已落矣,遂入太霞宫。寓客充满,无所容膝,排道士之闼宿焉。是日行八十里,里堠又远,故费力如此。
丙午,早至江边,浊流浑浑,上浸民居,呼小舟过渡甚危。绕城诣广教展墓,馆于藏殿。长老怀璧、闽士刘大方相访,陈守扃、苏倅楷、田提干兴宗、汤教授衡、沈上饶作式、前兴化吕守大举继来。苏、沈、吕皆金陵僚旧;汤,同年也。是日才晴,夜复大风雨。
丁未,晴。设僧供,招璧老、刘生饭。邹延昌山人参,自云为先妣卜地者。访陈学正充(旧名抃)。及其侄惇。予顷在此从陈彦国先生学,抃其弟,惇其子也,请奉米遗之。过廿妗、廿八妗宅,又过四一监家庙,哭廿九舅(四一名湘,字南仲。)。报谒沈上饶,县治极宏壮,前令周閟为之。閟有吏才,侍郎纲之子。其子权,今为此州司户。
戊申,焚黄毕,赴州会于面山堂后圃,宛然记旧游,二十八年矣。时章思召为郡守,外家犹盛,今惟败其室者与孟女存耳。予既久失慈训,而妣之乳母孟,亡弟子柔、予之乳母姚婢永寿,无一在者,诵「无人论旧事」之句,堕泪久之。上饶五伯祝文来,其居与先大人坟相直,劳以缗钱。
己酉,早至陈先生宅,拜其夫人詹氏,年七十,聪敏过人,正言公之女也。其子惇言:其舅詹房州尧可干人朱姓者有子年二十,貌甚肖通判。舅氏婢望儿有孕而逃,为朱氏所得,此子疑吾舅子也。望儿今复嫁一朱秀才,而二朱皆在玉山。予惊喜,徐诘其名。惇惧纷纭,不复肯言,姑志之。申后登舟,溪涨舻鸣,岸如奔马。夜泊唐罗步(后十二年,岁在乙未,三月七日,被召过玉山,陈君相送于此。因呼朱氏子来,其名曰遂,不能辨其是否。盖望儿初入汪圣锡家,旋归詹氏而生此子。詹以畀其干人朱庆,遂冒其姓云。)。
庚戌,早过汭口镇、弋阳县,皆不泊。终朝望见龟峰,如行南康江中对五老峰,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者,甚欲一至其下,而溪湍不能舣岸。午后强舟人使泊,得步曰桃花,上有步口市,雇二夫前导,约十馀里抵瑞相院(今为陈丞相功德院。)。长老慧光来谒。院前皆逼山,而其前列三十二峰,大抵皆石崖也。地势峻迫,以无水为患,门外有观音泉可汲。予初谓山势昂首俯背,故以龟名寺,僧乃指山顶石形如龟云。回至渡口,入桃花台之妙音院,颇有前辈题咏,元绛厚之参政之父守文亦有诗,厚之为刻碑。台乃临溪盘石耳,未尝种桃,惟石上窠臼十数,覆以孤松。相传道士于此鍊丹,或云葛洪,非也。申时解去,晚抵贵溪县,泊三山堂下。三山对溪石山也,粗恶无足观。是日,舟中望远,山极秀杰,舟人云灵山也,跨饶、信二州界云。知县、右通直郎谈庄来,舍舟馆于县驿。此去上清宫龙虎山不远,暑甚,仆疲,且闻泛舟诘曲方见形势,不果游。
辛亥,天申节。访十八外祖宅,见四二舅筌(字得可)。及其所生养娘。四十舅籥(字同可)。侍叔外祖母摄官静江,未归。叔外祖二女:其长再嫁田昭,次嫁徐兢明叔之子。其老仆李安,相州人,识先父云。食罢发贵溪,陆行四十五里,宿香炉源,途迂阻如八九十里。
壬子,钦宗大祥。过仙岩,望众峰联属,俗呼排衙山。曾宣教熹遣人致书。晚宿大岭(距金溪十馀里。)。是日涉安仁,入金溪界,路稍平易。道中见抚守张安国榜示民户:凡奇零税绢别差官受纳,随给户钞。其法可取。
癸丑,早至金溪。乙卯岁尝过此,值大水留数日。知县、右通直郎李炜,邢州人,宣和二年御史中丞森之子。炜言其父在台时,待制邓之纲进状,诉太傅王甫强娶其爱妾阿马于别馆,经宿乃遣。事下台治,如所诉。甫乞移狱,御批改送开封府。府尹王鼎摄之纲讯杖二百,遂承诬告,森坐此罢。与元符以来诏旨所载略同。尉曾大鼎,字国器,永和人,来致家酿。少留县驲。易轿夫而行。至耿源市,有新兴寺,天尚早,不宿。过清江,渡甚狭,而水可造纸。晚下路里许,投宿灵岩寺,雅洁可爱。筼筜轩,大竹成林。离金溪已四十里。
甲寅,早入南城界,过章山寺,少休。午后抵军城,军本抚之南城县。水号旴江,张天觉为江西漕,穷其源出血木岭,留五言诗一首。新守赵子礿将至,郡官皆不在,惟通判龚朝奉铸、教授刘修职溥德广相见。德广就驿置酒,复以郡酿凤山泉遗之。热甚。
乙卯,早出西门,行十馀里,游麻源第三谷。未至数里,石岭盘互,水行其间,略类洞霄。访卷石岩,入云门寺。乡人南安太守陈杭父子殡寺侧,为之悽然。寺前有灵丰庙,正临溪流,颜鲁公所谓源口有神,祈雨辄应者也。地出二石笋,就塑神及夫人像。遇科举岁,士人竞乞梦占得失,他祈祷亦验,崇宁中封善应真人。庙中刻谢灵运《三谷诗》。三谷:麻姑第一,桃花坪第二,此为第三。桃花坪今不可考,华子冈翻经台、铜陵石磴,但存髣髴耳。郡人王三锡尝读书山中,凿石治亭榭,种木为园,规模可嘉,近不复来,山房亦废。饭罢步入大霄观,闻近处有九井,或云无足观。别由小路过麻姑山。约行十里,至山脚寻真亭,遇笋舆来迎,遂上山,其纡峻亦略类径山。中路有界青亭,次双练亭,悬瀑对泻,雪溅雷吼,天下奇观也。进至龙王祠,其下有潭,天宝中黄龙见于此。自此始得平地而为仙都观,相传即蔡经宅,方士谓之丹霞小有天。观宇虽古而道士星居,无复清高气象。主者胥景常具饭五峰堂。五峰谓葛仙、朝真、望仙、拜仙、秦人,皆强名也。元丰间封麻姑为清真夫人,元祐改封妙寂真人,宣和加上真寂冲应元君,徽宗御书「元君之殿」四字,仁宗亦尝赐飞白,馀见鲁公碑。鲁公塑像在祠堂中,近有蔡藁参议绘十贤以配之。十贤皆本土人:参政陈彭年永年、直讲王无咎补之、贤良李觏泰伯、少卿蔡冠卿元辅、左丞邓温伯圣求、灌园先生吕南公次儒、侍郎朱彦世英及三曾兄弟也。吕有孙,已废其业。泰伯无后,学中诸生岁时祀其家。观后有星杉亭、齐云亭。齐云望军城如一聚落,景常云观之极西乃丹霞福地,欣然往游。初循田塍,仅能容足。既而复登山,两山之间泉流不绝,良田叠出几万亩,未尝旱涝,皆观中常住也。山行十馀里,极麻姑之巅,自山缺过丹霞界,入祥符观。乾德二年,南唐临川牧齐王李景达与开山道士黄道英相善,为造此观。初名真皇,章圣朝改今名。三清以下七像皆铁铸,并其栋宇扁榜多国初旧物。老道士邓师善出画像,意其即齐王者,后人妄加赭袍尔。齐王与道英三帖,每帖冠以「周旋」二字,如答贺正便云「周旋,以新正特辱示贺」之类。纸尾题衔云节度、兵马元帅、太师、尚书令、临川牧、齐王押书,送某人。用天策上将军印,亦其官也。日斜急归,景常送颜碑二本。下山由大路,自尉司出,行十五里,宿绕池铺。
丙辰,晚至南丰县,知县不在,丞张承事耀卿及同官相访。极暑,疲惫,几不能出语,亦坐昨日游山之劳也。自出南城门,望诸山迤逦,而军山杰出数百丈,其左四小峰尤秀拔。人物炳灵,有自来矣。
丁巳,早,黄元授钺通判相访,世永之父也。出西门谒之不遇,遂过石仙观,去县十馀里,敕额曰冲寂。汉张道陵天师十八代孙开山,因岩为屋,冷气逼人。真宗朝有冷道者,蝉蜕大树中,王博文尝祭以文,久之树合,人遂以为伪。元祐中,邑令辟视之,形状宛然。张天觉赋诗实其事,曾子宣、子开皆有诗。又闻道士藏王介甫墨迹,并观侧有栖真岩,张仙师葬焉。病倦,不暇询访而归。道过福胜院,俗呼箍篮寺。是行望军山尤近,相传吴芮尝驻军于此,故曰军山。按图牒在县西北四十里,高二十三里二步,第二峰有龙穴,旱涝祈求皆验。《寰宇记》云山下有神,能兴云雨,山顶有王、郭二仙圣迹。黄元授自言岁九月率一至山背,登三仙坛。山峻不通车马,往往攀援而上。三仙谓王与郭及其师浮丘伯云。山下有护国、清凉等寺,王介甫、三曾皆尝留诗。曾子固与其父不疑、(名易占。)祖正臣(名致尧)。皆葬县之世贤乡昌后耆,地名龙池洞;子开葬世贤乡塘源耆,地名狮子冈;惟子宣葬京口。张丞携其祖右丞澄明达文集来,集中论画甚精详,盖李伯时自出也。
戊午,早发南丰,过溪桥,颇壮丽。宁都遣人来迎。未后至松石铺,畏暑而止。
己未,昧爽,有星大如月,烛地有光,流向东南没。巳时至广昌,县令亦不在,主簿张从政瑀及同官相访。县置未久,褊陋殊甚。
六月庚申朔。早发广昌,以驿路无人烟,出西门入小路,多行崖腹及野彴。约二十里至郎君潭,始遇村店,四十里达驿路,遂入宁都界。午后抵吴池铺,献之甥及邑丞林梓、巡尉等、庆云文尔长老皆来迎。病暑气羸卧,与尔老道旧,夜宿铺中。
辛酉,巳时至宁都县,与大姊别十年矣,追怀子柔,相向而恸。晚,长道置酒。初,归途当出临川清江,急欲至姊家,故由贵溪至金溪一百二十里,金溪至南城八十里,南城至南丰一百二十里(其实止八九十里。),南丰至广昌一百二十里,广昌至宁都一百二十里。
甲子,东尉王觉民迪功投书。
丁卯,早,约孙宣季札、庆云尔老、东山庆传及献之甥出郭二十里游桃林。长老宗炜葺治寺宇颇备,堂下有泉,岁八月常竭,春末渐归,故号结夏泉。孙宣季年八十三,所居名延春谷,可以为对。宣季诸父志康、志举皆名士,见东坡集中,今皆无后矣。去寺数里有七佛岩,南唐尝舍金银字经,寺宇今废。饭罢,游金精山阳灵观。山如削成,蔽亏险怪,其色赤黑,乏秀润。相传汉初吴芮过山下,闻张氏女有殊色,欲聘之。女诱芮凿山为洞乃可相从。洞成,女飞空降语曰:「吾金星之精,降治此山,岂若偶耶」?芮惶惧而退。今被发、石鼓诸峰皆傅会之说也。自观中穿石穴,过三清殿,望群山周围无缺,独左崖微罅,水涓涓下滴,贮以方斛,注为流杯池,前邑丞姜觉所造也。天大暑,而崖下凛然。日落乃归,道傍有东阳岩,一黄冠居之,庭宇颇幽静。望见木钟、杵臼栖岩间,唐人鍊丹遗迹也。
庚午,初伏,雨凉。洪州劄探都督府五月出师,收符离,获萧琦、蒲察徒穆等。史直翁以是月十五日罢相。
壬申,过惠政桥,游东山。
癸酉,晚别长道、大姊,登舟行数里止。
甲戌,早至唐步虚,令七四及宁都寨巡检邢宝归县。午后至河东虚,尔、传二长老相别。申时过石城江口,舟人上庙。夜宿白头翁。
乙亥,早入石,水既涩,而舟人不熟河道,冲撞倾侧,欲碎者数矣。午间恶热,未后暴风异常,正触乱石,危不可言,急令诸仆入水持舟。久之,风定方能去。夜宿白田。
丙子,风雨。巳时至雩都县,不泊。过大滩(一名梁面)。亦险,而招滩者熟知河道,捩柁有方,赖以安然。夜略系缆,乘月复行。
丁丑,早过七里镇(一名东江务。),抵赣州,泊唐步门。权州任提刑文荐希纯来,假大舟以居。入寿量寺访旧居,惟卢光稠铸铁佛及罗汉在耳。自癸酉岁到此,今复十一年矣。是日江水暴涨,昨夜浮桥断裂。任希纯云:传闻南安军发洪,浮沫蔽亏。
戊寅,早约李及之饭,不至,与陈老、高行二甥及李仪之綦共食。食罢,过水东奠李氏妹坟,问途于华严堂,披荆棘至墓下。归同汪强中提干澹游郁孤台,面对崆峒,俯视章贡城壁仅如绕带,盖登临之胜地也。强中言顷侍其父彦章南迁,以事至广西灵川界漓水上,见秦时垒大石以杀水势,谓之铧觜,水触石分流,故其字从离,有碑记其事。又云铧觜有二,其一在古北口。小酌台上,循城过庾江楼,访八境台,不复见矣。后得桂管观察使孟威《重修灵渠记》云:灵渠乃海阳山水一派也,谓之漓水。旧说秦命史禄吞越峤而首凿之,汉伏波征徵侧而继疏之,所以导三江贯五岭。其后堤防尽坏。唐宝历初观察使李渤重为疏引,寻又堙圮。咸通中为用五万三千馀工,费五百三十馀万,起九年九月,而以十年十月毕工。诏书嘉奖云:「省所奏新添岭首运粮路铧觜堰、灵渠、斗门事,具悉」云云。
己卯,极暑。早,谒客慈云寺,遇长老妙应,同过报恩,酌廉泉,入景德寺而归。李均秀才携长书相访,养素处士珙之子。予幼从养素学。齐述之乱,父子死于兵,族人以均为其后。李仪之、马君寿永之、胡从周镐皆致来禽,其致羊酒者皆却之。巳时赴州会,退而解舟。聂赣县诏宽之及丞簿尉送别数里外,丞即从周,簿姓曾,名三复,皆吉州人。至储潭上庙,庙有唐刺史裴谞诗石。晚泊横弦上。
庚辰,午后至万安县。知县左承议郎程九万相访。申后得水手即行,江涨,十八滩皆平。
辛巳,早至泰和县。知县右奉议郎张之德、簿右迪功郎晏滋访快阁,有过客不可登,颇以为恨。巳时得水手即行。七兄自永和来,一别复五年。未后遇大风雨,趋岸以避之。晚泊白沙。
壬午,早移舟东岸,登凤山拜坟,遂过方广与吕氏姊及兄弟会,哭子柔攒堂。饭罢归永和本觉寓居。
蔡子亨墓志铭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七三、《省斋文稿》卷三一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伯父沅陵公好贤喜士,其规模宁与时利相反。一时巨室,众方慕向,有来请交,多舍去不顾;即故家若寒士人所蹈藉者,往往察其贤延誉之。仕以故弗甚显,然世言善择交者,人人推周使君。绍兴丙寅春,道袁州,问州之士大夫孰可与游,皆曰:「蔡君子亨,故相家也。筑室炮沙河上,葺废圃为园,日延邦人过客,饮酒赋诗、鼓琴弹棋于其中,盖二十年未尝见过失,是何如」?伯父曰:「可也」。立命过蔡君。蔡君出迎,貌温而恭,论辨而无邪,视其家庭萧然,阅其子弟翼翼怡怡,争读书学文。伯父喜曰:「人言果可信」。时方求介妇,会蔡君亦择婿,一言而两家通婚姻如东阡北陌也。归道所以然,予年尚少,窃记之。自是从事四方,绝不与子亨相闻。隆兴改元秋七月归庐陵,客有斩衰偕谒入者,视之乃子亨之子岳也。予惊问来故,则哭曰:「今年先人弃诸孤,虽葬而墓碣未刻,犹不葬也。岳为是不敢顾几筵,扶服亟来,惟执事哀许」。予辞谢累月,岳泣请益虔,予兄又提笔迫曰:「趣为我具稿」!乃取左从政郎、吉州司法参军魏吉甫所状世阀行事而比次于下。君名衢,子亨字也,兴化军仙游人。曾祖准,赠太师、秦楚国公。祖京,太师、鲁国公。父鯈,赠少保,谥文简。母永宁郡夫人强氏。幼以门功补承奉郎,转承事郎,尝赠金紫,除太府丞,改直秘阁。君父母皆早世,能自立,不为贵骄气习。在政、宣间,公私事一无预知,故官以例迁,未尝超拜。及举族落南,有司独刊去君名,则其始末可概见矣。始虏之入大梁也,士民挺身避难,君能冒死走父母殡宫,取柩南奔。其后群从有困穷死亡者,君悉为赒给盖藏之,平生孝友类此。死时年五十八,时正月己酉也。葬以四月壬申,墓在州之西平田。娶洛阳王氏,惠献公化基之曾孙。生四男:、岳、冈、𡶇。、𡶇前死。四女:长婿右文林郎、武安军节度推官王注;次则予兄,右迪功郎、监潭州南岳庙必端;次进士张伯虎;其一既嫁复归。孙男三人:垓、圯、埴;女三人,尚幼。铭曰:
家鼎盛,或端靖,名必振。废而居,谁尔谀,乃有誉。铭君墓,是之取,尚无斁。
龙图阁学士宣奉大夫赠特进程公大昌神道碑(庆元二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八○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故吏部尚书程公以龙图阁学士就第,踰年而卒,其子准等持兵部侍郎杨公大法所状行实属予以铭。予与公同年进士,数尝同僚,厚我莫如公,知公莫如我,其何敢辞?恭惟孝宗皇帝圣学高妙,励精政事,尤有知人之明。惟公历两省六曹,以该洽直谅见知,相与论道,统平政体,在廷少比。公亦忘身徇国,思为朝廷植悠久之计。其在外则心乎爱民,长虑却顾,未尝便文自营,士大夫皆以不大用为恨。及事寿康皇帝,兴念旧僚,叠加恩礼,而左右乏里言,公亦老矣,无意仕进,得谢于家,尽发所蕴,著书立言,启迪后生。盖其自幼至老,禨祥卜祝无所信,玩好技艺无所嗜,唯通经评史,考古验今,一事未详,一理未穷,弗措也。其始终大概如此。若乃爵里议论,则可一二数矣。公讳大昌,字泰之。按程氏其先出自重黎,周有休父封于程,地在关中,子孙散居西北。有开府仪同三司灵洗者,效节萧梁,著功于陈,封忠壮公。《南史》以程安为新海宁人,即今徽州休宁也。厥后或北归,或遂留,故公为休宁人也。曾祖晟,娶洪氏。祖士彦,娶金氏。父畎,累赠正奉大夫。妣淑人陈氏,世积善尚义,孜孜教子。至公颖悟殊常儿,十岁能为文。绍兴癸亥重立太学,年甫冠矣,一试即与选,学官争为延誉。二十一年,登进士第一,左迪功郎、主吴县簿。丁正奉忧。服除,献文于朝,宰府奇之。二十六年,除太平州教授,明年召为太学正。三十年诏馆职必试乃除,初召朱熙载等,再召刘仪凤等,皆辞。上命宰职择人,不许辞。以公应诏,仍谕上旨,遂除秘书省正字,改左宣教郎。三十二年六月,孝宗受禅,擢著作佐郎。初政锐意事功,命谕四出,贵近或预密议,公因轮对及之。寻命百官条弊事,公又极言:「汉石显知元帝信己,先请夜开宫门之诏。他日故投夜还,称诏启关。或言显矫制,帝笑以前诏示之。自是显真矫制,人不复言。国朝命令必由三省,防此弊也。请自今被御前直降文书,皆申省审奏乃得行,以合祖宗之规,以防石显之奸」。又论:「去岁完颜亮入寇,无一士死守,而兵将至今策勋未已。惟李宝捷胶西,虞允文战采石,实屠亮之阶,今宝罢兵,允文守夔,此公论所为不平也」。上韪其言。三皇子就傅,遴择宫僚,九月以公为尚书驾部员外郎,兼恭王府赞读,又兼兵部郎官。隆兴元年,兼庆王府直讲。十二月丁母忧。乾道二年春服阕,召为考功员外郎,六月复兼恭邸赞读,八月迁国子司业。三年十二月,兼权礼部侍郎,一时文柄举属公。其成就人才不可计,凡今老师宿儒多公门生也。五年正月,兼权直学士院,宣对于选德殿。上曰:「朕治道不进,如何」?公知上志在恢复,迎合者多,即奏:「陛下勤俭过古帝王,北虏自通和知尊中国,不可谓无效。但当求贤纳谏,使政事日修,则大有为之业在其中,不必用迎合之言,求奇策以幸速成」。又言:「淮上筑城太多,缓急何人可守?臣谓设险莫如练卒,练卒则在选将」。上深然之。后数日再召对,上曰:「卿前言朕俭是也,独病风俗太奢,用度不足,今早与大臣议立法以止之」。公奏:「居室衣服、吉凶之礼,皆由著令,要在上之人持久以化之耳」。上又问:「卿更有何事为朕言之」?公曰:「事有大小,有先后。今四方狱案必经圣览,大臣因是亦困省阅,何暇议大事、急先务乎?往陛下尝增左右司为四员,若渐复减员,分以委之,中书之务清矣」。后数年,迄如公言。八月除直龙图阁、江东转运副使,盖公求试民事,故以乡部宠之。公引嫌改浙东提点刑狱。越帅多大僚,适岁丰,酒税溢额,漕臣不敢问,乘公摄帅,遣其属挟朝命括羡财,且将增额。公力拒之,曰:「某宁罪去,不可增也」。越人迄今德公。七年,复徙江东运副,诏勿引嫌。公犹不自安,踰年乞祠,就徙江西路。公曰:「可以兴利除害,行吾志矣」。九年岁歉,出钱十馀万缗代输赣、吉、临江、南安四郡五等夏税折帛,遏饥民为盗之原;又迁吉安造船场于台治,以省费革弊,凡吉旧欠皆捐之。清江县有破坑、桐塘两堰,堤江四十里,护田千三百七十顷,民居陆地又三百顷。堰坏四十年,岁罹水患,公力复其旧。又奏漕臣遇代,积累欠数病州县,乞行蠲削。淳熙元年冬诏可,凡乾道七年、八年诸路欠税赋丁役及他钱物并除之。由公一言,上恩及天下矣。岁满再任,进告不下,宰执问其故,上曰:「程大昌职事修举,自合加职」。乃升秘阁修撰。二年四月,召为秘书少监,九月兼权中书舍人。六合塔僧以镇潮为功,求内降给赐所置田产,仍免科徭。公奏:「二税外和预买折帛正额、额外科借皆科也,保正长、身丁杂役皆徭也。僧寺既违法置田,复移科徭于民,奈何许之?况自绍兴二十二年修塔之后,潮果不齧岸乎」?御前置忠锐、忠武军,以浙西路钤辖李师古兼统制,带御器械戚世明兼训练,援例增请给。公执不可,其命俱寝。俄兼崇政殿说书。三年四月除权刑部侍郎,升侍讲,五月兼国子祭酒。公言:「辟以止辟,未闻纵有罪为仁也。今四方谳狱例拟贷死,臣谓有司当守法,人主察其可贷则贷之,如此则法伸于下,仁归乎上矣」。上以为然。旧法,宰执初除、转厅,皆有给赐,减半。其后太尉、使相、三少而上往往取旨视枢密使,都官用例,寖失法意。公请自侍从而执政、自执政而相则为初除,法当全与;馀为转厅,皆减其半,遂为定制。上知公持正不避怨,滋欲用之。四年八月兼给事中。江陵统制官辛逢原纵部曲殴百姓,守帅辛弃疾谓曲在军人,坐徙豫章。公极论不可。上曰:「朕治军民一体,逢原已削两官,降本军副将矣」。康与之在绍兴时以谈谐进,后坐事长流广南,至是有与为地,刊除旧犯,还其资历,公封还敕黄。上喜曰:「待迁擢卿,其益尽心,无避忌」。十月落权字。五年正月同知礼部贡举,御制《原道辨》,寻易名《三教论》,独公与闻之。六月进吏部右选侍郎,兼同修国史。旧小使臣注令尉若监镇兼烟火者,验老病而已,公以其亲民,面令读律,且诘其大旨,不通者辄罢遣。八月兼权吏部尚书。六年夏,正除权吏部尚书。公遇事启请,知无不言。如论军中强壮子弟及西北伉健之人不可轻听离军;禁卫不以膂力进,今率三年辄补外官,用违所长,宜留寘三衙。又欲酌绍兴旧制,命诸军挽强转资,稍示劝诱。又请究归正伪冒,裁减添差,以宽州郡。面奏堂白累万馀言。会举行中外更迭之制,公力请郡,是冬除敷文阁直学士、知泉州。陛辞,上谕曰:「凡有见,悉奏来」。自南渡后,泉为台、信、建昌、邵武四郡代输银二万四千两,诸县并缘苛歛预借。公条便民事,具言本末,有司持之未下。明年首为民代输一年,且乞禁绝后日预借,又蠲前岁秋苗之未输者。八年春,汀贼沈师作乱,诏并剿其徒。公请罪止渠魁,赦其胁从,仍许徒众相纠,可使亡命解散,不然数州据乱,是坚其附贼也。宰相然公言,奏行之。是冬,沈师独与死党窜伏漳州山谷间,距城百馀里。州有左翼军戍将萧统领者卷甲赴之,逮夜力疲,搏贼不胜,死焉。闽中大震,漕檄左统制裴师武出兵。师武置司在泉,谓帅符未下,不敢擅兴。公手书趣之,曰:「事急矣,有如帅责,君可持吾书自解」。又取前得释胁从之旨,散榜以间其党。师武至漳,群情顿安,捕获谍者十馀曹,皆椟藏兵器,谋刻日纵火为贼内应。微公先事从权趣师武行,漳且屠矣。太守刘正义、郡人今左司郎中郑公显驰书谢公曰:「城邑获全,公之赐也」。终更,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十三年秋,起知建宁府,十四年复提举南京鸿庆宫。自公为郎,首侍寿康于王邸,多所宏益,其后间谒东宫,必款语移时。尝用家人礼许见,今上及公主亲取宝器酌酒饮公。受禅之初,与宫僚一等推恩。绍熙元年加宝文阁直学士,旋知明州,示将复用,遽以祠归。四年,超进龙图阁直学士。明年请老,进本阁学士致仕,皆非常典也。庆元改元十一月甲申,以疾不起,享年七十三。积官宣奉大夫,爵新安郡开国公,食邑二千一百户,食实封一百户,赠特进。公自宦游去乡里,乐吴兴溪山之胜而卜居焉。晚得安吉县梅溪乡邸间山,规营茔域,未成而卒。淑人陈氏,公母之从兄女,生百日,值方腊乱,父母携匿谷中,祝曰:「儿若贵,勿啼」。自是悄然。既长归公,事舅姑以孝闻,生诸子躬自鞠育。公嗜书,未尝省家事,宾祭孔时,淑人力也。年七十六遭公丧,谓诸子曰:「吾得从而父足矣」。病不服药。后公四十七日,安然而逝,遂合葬焉,二年四月辛酉也。四男:准,朝散郎、新通判太平州;本,早世;阜,朝奉郎、知上元县;覃,宣教郎、新浙西茶盐司干办公事。三女:适承直郎、监行在文思院都门郑汝正;次适奉议郎、新知湖州武康县丁大声;季,早亡。孙三人:端复,登仕郎;端节、端履以遗泽补官。孙女三人。公有文集若干卷,别著《禹贡论》五十二篇,辨江、河、淮、汉、济、弱水、黑水甚详,凡诸儒舍经泥传注失禹本指者一皆正之。又为《山川地里图》,端明殿学士汪公应辰博洽重许可,读之大叹服,谓不可及。公在讲筵,遂以进御,天语嘉奖,今行于世。别有《演蕃露》六卷;《考古编》、《易老通言》、《易原》、《雍录》四书各十卷;《北边备对》六卷;《书谱》二十卷,取五十八篇互相发明,篇为一论,抉隐正,尤有功于学者。呜呼,若公可谓博学笃志者矣!铭曰:
浩浩千古,孰知其津?扰扰万生,孰致其身?伟欤程公,绝类离伦。气以直养,业以精勤。士之指南,国之宝臣。其在两禁,昌言复君。使于四方,仁心庇民。胡不弼谐,迄其经纶,归而著书,极道之真。既没言立,庶几不泯。自歙而湖,肇自于今。有式新阡,尚考斯铭(《平园续稿》卷二三。又见弘治《休宁志》卷二七,《新安文献志》卷六八,《南宋文范》卷七○,同治《安吉县志》卷一四。)。
「减半」上疑脱「转厅」二字。
跋熊叔雅所作唐杰孝子赞(隆兴元年四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二四、《诚斋集》卷九八 创作地点: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
孝慈者多连理同蒂之应,世以为祥,非也。当是孝慈所化,草木亦孝慈耳。观孝子唐杰之事,岂不然哉?嗟乎!草木非有知也,人非无知也,或化焉,或否焉,又何欤?隆兴初元四月十二日,庐陵杨跋。
讷斋记 宋 · 何恪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四、《敬乡录》卷一○、《金华文统》卷三
多言近躁,讷近禁嘿,概诸中道,均过也。通于道者,其言如饥饱之于食,不可欠馀也,何给讷之过哉。必不得已而过于,宁讷无给。盖讷之去重厚为不远,于吾道未甚病也,以其近仁义而敏于行焉耳。虽然,喋喋捷给如啬人利口,反覆如息夫躬辈,则给固不如讷。使托于讷者如孔光之不言温树,周仁之不视秘戏,讷亦何足多哉!否则,言事曾不能出口而所立甚伟,若周绛侯口吃于剧谈,默而好深沈之思若扬子云者,为几矣。然揆之无择于语默,而语默当物者,又不知相去几也。番阳胡侯犹能接前辈,能自强于古人事,嗜学,喜持论,殆不能休,以其绪馀施于官者良可观。第病于莫能容忍,人有不可其意,辄面数之,以是为人忌,宦游多不偶。其外舅程公榜其所居曰「讷斋」,正以砭其病也。余谓古人能立身于无过之地者,类知于其所不及者勉,过者矫;今人则一切讳之,所以滋不古人如也。今侯顿挫亦久矣,更事且熟矣,不患不讷,讷且富贵矣。余惧侯之既富贵,当可言而犹守之以讷,则非侯外舅名斋之意也。大抵矫过者敝极于反,往往知强矫于彼,而不悟顾耿过于此者。柳子厚赋佩韦,盖知矫夫刚急耳,岂自料其过乃终在于脂韦哉!则公之矫于言者,似难胶于讷矣。余因为通讷之说以遗之,使归而镌诸石,以记为实。乾道丙戌四月十二日。侯名璪,字元质。程公讳瑀,字采伯。余,何恪茂恭父也。
辞免召命状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五二、《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二二、《朱子奏议》卷一三
右,熹四月十二日准尚书省劄子(云云,)熹已于当日望阙祗受讫。伏念熹性资朴鄙,学术空疏,内自省循,无以仰副朝廷招徕之选。若不沥情控告,祈免误恩,即恐冒昧之嫌难逃物论。伏望某官某官特赐敷奏,追寝元降指挥,使熹得以少安愚分。谨具状申尚书省,谨状。
书武成月日谱后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五、《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六五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建阳区
右以孔注、《汉志》参考,大抵多同。但《汉志》「二月既死魄,越五日甲子」为差速,而四月「既生魄」与丁未、庚戌先后小不同耳。盖以上文一月壬辰旁死魄推之,则二月之死魄后五日且当为辛酉或壬戌,而未得为甲子。此《汉志》之误也。又以一月壬辰、二月甲子并闰推之,则《汉志》言「四月既生魄,越六日庚戌」当为二十二日,而经以生魄居丁未、庚戌之后,则恐经文倒也。历法虽无四月俱小之理,然亦不过先后一二日耳,不应所差如此之多也。宗庙内事,日用丁巳,《汉志》乃无丁未,而以庚戌燎于周庙,则为刚日,非所当用。而燎又非宗庙之礼。且以翌日辛亥祀于天位,而越五日乙卯又祀馘于周庙,则六日之间三举大祭,礼数而烦,近于不敬。抑亦经文所无有,不知刘歆何所据也。颜注以为今文《尚书》,则伏生今文二十八篇中本无此篇。颜氏之云,又未知其何所据也。
按:按张霸伪书有《武成》篇,刘歆误以为古文,说见《书序》疏中。
籍溪先生胡公行状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七、《南宋文范》卷六四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先生讳宪,字原仲,姓胡氏,建州崇安人。故侍读南阳文定公从父兄之子也。祖耸、父淳,皆不仕。先生生而沈静端悫,不妄言笑。稍长,从文定公学,始闻河南程氏之说,寻以乡贡入太学。会元祐学有禁,乃独与乡人白水刘君致中阴诵而窃讲焉。既又学《易》于涪陵处士谯公天授,久未有得。天授曰:「是固当然。盖心为物渍,故不能有见。唯学乃可明耳」。先生于是喟然叹曰:「所谓学者,非克己功夫也耶」?自是一意下学,不求人知。一旦揖诸生,归隐于故山,非其道义,一毫不取于人,力田卖药,以奉其亲。文定公称其有隐君子之操,而乡人士子慕从之游日以益众,一时贤士大夫闻其名者,亦皆注心高仰之。于是从臣折公彦质、范公冲、朱公震、刘公子羽、吕公祉、本中共以先生行义闻于朝,诏特徵之。先生以母老辞。既而折公入西府,又言于上,促召愈急。先生辞益固,乃授左迪功郎,添差建州州学教授。先生犹不欲起,郡守魏公矼为遣行义诸生入里致诏,且为手书陈大义,开譬甚力。先生不得已,乃出拜命。既就职,日进诸生而告之以古人为己之学,闻者始而笑,中而疑,久而观于先生所以修身,所以事亲,所以接人,无一不如所言,于是翕然尊信悦服,而先生犹以为未足也。郡人程君元以驯行称,龚君何以廉节著,皆迎致之,俾参学政。于是教日益孚,士日益化。秩满,复留者再,盖七年不徙官。而太夫人年益高,不乐居官舍,求得监南岳庙以归。居累年,间尝一为福建路安抚司准备差遣。帅守大鬻盐,私贩者虽铢两必重坐。先生为陈法义,请宽之。而帅守顾不悦,先生于是有去意。久之,复请奉祠以归。是时秦桧用事,天地闭塞,几二十年。先生亦已泊然无复当世之念。及桧死,群贤稍复进用,白以先生为大理司直。未行,改秘书省正字。人谓先生必不复起,而先生一辞即受,虽门人弟子莫不疑之。到馆下累月,又默默无一言,人益以为怪。会次当奏事殿中而病不能朝,即草疏言:「虏人大治汴京宫室,势必败盟。今元臣宿将惟张浚、刘锜在,而中外有识皆谓虏果南牧,非此两人莫能当。惟陛下亟起而用之,臣死不恨矣」。时二公皆为积毁所伤,上意有未释然者。论者虽或颇以为说,然未敢斥然正言之也。至先生始独极意显言,无所顾避。疏入,即求去,诸公留之不得。上亦感其言,以为左宣教郎、主管崇道观,使归而食其禄。于是向之疑者乃始愧叹心服,而继其说者亦益众,以故二公卒召用,而先生则以病不起矣。绍兴三十二年四月十二日也,享年七十有七。明年,葬于建阳县东田里。先生两娶刘氏,皆白水先生之女弟。又娶严氏。子男一人,愉,蚤世。女一人,适进士詹炳。孙男亲仁,治进士业。先生质本恬澹而培养深固,平居危坐植立,时然后言。望之枵然如槁木之枝,而即之温然,虽当仓卒,不见其有疾言遽色。人或犯之,未尝较也。其读书不务多为训说,独尝纂《论语》说数十家,复抄取其要,附以己说,与它文草稿藏于家。先生所与同志唯白水先生,既与俱隐,又得屏山刘公彦冲先生而与之游,更相切磨,以就其学。而熹之先君子亦晚而定交焉。既病且没,遂因以属其子。故熹于三君子之门皆尝得供洒扫之役,而其事先生为最久。先生葬时,亲仁尚幼,不克铭。乃今属熹,使状其行,将以请于当世之君子。熹不敢辞,谨件如右,以俟采择。谨状。淳熙五年七月日,门人宣教郎、主管台州崇道观朱熹状。
游东山记(绍兴二十八年四月) 南宋 · 张栻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四二、《南轩集》卷一三、《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一二八二、雍正《湖广通志》卷一○六、道光《永州府志》卷一四、光绪《湖南通志》卷一八
岁戊寅夏四月己亥,弋阳方畴耕道、广汉张栻酌饯东平刘芮子驹于永之东山。久雨新霁,天朗气清,步上绝顶,山色如洗,相与置酒于僧寺之西轩,裴徊远望。于时零陵张纡公饰预焉,俯仰庭户,忽喟然而叹曰:「噫嘻!此丞相范公忠宣之故居也」。坐客皆耸然起而问之,公饰曰:「公居此时,某始年十三四。某之先人辱为公客,故某亦得侍公。公时已苦目疾,手执寸许玉用以摩按,某未之识也,则亟视之。旁有小儿诳曰:『此石也』。公愕然曰:『非也,此之谓玉』。呜呼!公存诚至于不欺孺子,则公之气象可想见已」。坐客皆咨嗟。公饰又曰:「公居此西偏,为屋仅三十楹,盖与寺僧邻也。诸孙皆尚幼,它日与寺僧戏,僧愚无知,至相诟骂,直行过公前,语微及公,公漠然若不闻见者。明日,僧大悔惭,跼蹐诣求谢,亦卒无一言,待之如初。永之士间有得进见,公循循亲加训诱。一日坐定,有率尔而问曰:『范某于相公为何亲』?盖斥文正公之名。时二子正平、正思侍旁,悚汗恐惧,众亦惧。公蹙頞久而曰:『先公也』。言者大恐。已而复以温词慰其心,后亦与相见不绝。公之度量虽曰天与,其亦学以以成之欤!又一日,问坐客曰:『郡士之登科者皆归矣,而某人独未归耶』?或曰:『试学官也』。公愀然曰:『吏事近民,精心于此,学之要也,始登科顾求从便安耶』?凡公言简而深,足以垂世立教,率类此。自奉极俭约,士从诸子游者时命之饭,不过蔬三品,彘胾不掩盘。后有客至,即以分饷,不复更益。某年幼,所记公如此,不能细也」。于是坐客相与言曰:「江山如昔,公不可得而复见矣,而有如公饰者尚及见公,所记之详如此,岂易得哉!而斯亭也,经兵火煨烬之馀,屹然独存。吾曹晚生,亦与闻公之言行,又岂偶然哉!《中庸》曰:『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孟子曰:『闻下惠之风者,鄙夫宽,薄夫敦』。于公其信之矣」!子驹谓某曰:「盍记之,以为异日传」?某虽不文,至此其何敢辞也。抑尝记某庚午岁来永时,寺僧有法贤者年八十馀矣,谓某言:「范丞相居此,某时为沙弥,每见公遇朔望必陈所赐书及赐物列于堂上,率家人子弟再拜伏阅」。呜呼!公之不忘君父至此,所谓在庙堂之上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文正公之心,公得之矣。请并附于记之末可乎?皆曰:「诺」。时某弟枃、妷欢兼偕游。后一日庚子记。
北行日录(下)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七四、《攻愧集》卷一一二
乾道六年庚寅正月一日壬子,晴。使副率三节官从望拜两宫,交贺礼毕,上马与馆伴同入贺。由应天东门步入东廊幕次,中大安殿门九间,两傍行廊三间,为日华、月华门各三间,又行廊七间,两厢各三十间。中起左右翔龙门,皆垂红缘帘。庭中小井亭二,幕次与高丽使相邻,西夏使相对。客省茶酒罢,巳初,锦衣卫士又益以青锦袍五十馀人,列立大安门庭下,百官排班朝日。太子为班首,四拜,约近三百馀人。既罢,客省引使副由月华门随百官班入贺。太子锦褥四,镇以银猊,出众班中立。次宰执亲王,次有十馀人,皆金带紫袍。使副立西偏,肃与子澄亦在此列,意是以馆伴之故,不然郎官卿监不应如是之少也。其后又有二百馀人。预宴者,除亲王宰执四十馀人,馀皆贺毕先退。讫事凡五十七拜,五次舞蹈,二十五拜。初入班并三次上御酒,各再拜上寿罢,喝「与卿等同庆」。又四拜。劝寿酒两次,共四拜。初登殿就坐致语。宴罢,各两拜。酒七行,第一行宣劝在坐,两拜。第二第四第六行独劝使副,各两拜。每宣劝必先离位而立,笏,受盏赴坐。宴罢谢恩,拜于殿上,又拜舞于丹墀而退。进御酒时却不起立,馀皆如本朝之仪。卫士甲卒如入见时,殿下砌䃈两道,鎗子郎君紫衫幞头,执柱斧,佩弓矢刀剑,面殿分立,凡五十人。闻柱斧中藏鎗刃,皆军官子弟也。大安殿十一间,朵殿各五间,行廊各四间,东西廊各六十间。中起二楼,各五间,左曰「广祐」,后对东宫门,右曰「弘福」。后有数殿,以黄琉璃瓦结盖,号为金殿。闻是中宫,殿上铺大花毡,中一间又加以佛狸毯。主座并茶床皆七宝为之,卓帏以珍珠结网,或云皆本朝故物。卓前设青玉花六朵,看果用金垒子,高叠七层,皆梨瓜之属。其次皆低钉细果,傍设玉壶以贮馀酒。未至时,覆以真红绣衣。既坐,八人皆公裳舁以前,分两翼却行以退。榻前服玉带者八人,太子许王对坐,次二丞相,馀不知何人。其后各金带者六人,使副与左右丞相对,在玉带之南,稍后。自金带以下,皆用银器。榻后照屏画龙如本朝,顶为大金龙盘其上,馀十间皆结罳,顶小拱,三层,皆以金为小龙,间置其中,曲折皆钉以绣额壁柱衣。绣帏中各有龙,又有金香猊、金龙山各二。露台三层,两傍各为曲水,石级十四,最上层中间又为涩道,亦覆以毡。上寿酒时,太子独至涩道下,捧杯以进者三。山棚起十一峰,号仁寿山,山下栽松柏,并装桃李各十馀株,大狮象各一,背负七宝,又以䌽索系棚之前,为小狮子二以蔽其杙。弘福、广祐之前,又各为䌽楼三间,三节人宴东廊下,高丽使次之,西夏使与对。二国三节人虽预宴,不拜于庭。其馀廊屋皆垂黄沿帘,伏甲其下。殿前都副点检完颜仲、乌古伦元忠二人各执柱斧,率其徒十人立御榻两傍,东西向。榻后近侍八人,各执其物,终席不见宦者。每上国主酒,系宣徽使敬嗣晖等互进,以金托玳瑁碗贮食,却只覆以金扣红木浅子,令承应人率尔持进,其礼文不伦如此。乐人大率学本朝,惟杖鼓色皆幞头,红锦帕首,鹅黄衣,紫裳,装束甚异。乐声焦急,歌曲几如哀挽,应和者尤可怪笑。宴罢归馆。
二日癸丑,晴。张铉赐分食,徒单通赐酒果。分食二盘,一盛大肉山,以生葱枣栗饰之,其中藏一羊头。一盛茶食、糖糯粥、粟饭、麦仁饭,皆以枣栗布其上。晚大风作。
三日甲寅,晴。风益甚。赴花宴于大安殿,大率如元日。加酒二行,五行后四䟆,国主先起,百官出就。簪花剪䌽为之,惟栾枝甚异,或四或二,长二尺许,花为杂色,状如锦带,翘起幞头四角,后垂柳四枝。是日风既暴狂,几不可行,花叶飘坠者往往有之。少顷六䟆,国主复坐。又四行而罢。是早见黄土罢道中,由左翔龙门出应天中门,折而车向,知国主以元日谒原庙云。
四日乙卯,晴,射弓宴。张倬赐生饩,高蕙赐宴,完颜高赐酒果,完颜仲雄押宴。仲雄于进趋酬应一无所能,手有雕青细字,盖以射选借官而来。射虽不能命中,而善于发矢,人多服之。酒七行,各分位换窄衫束带,将出射,宰执遣右司张汝弼传语,问俘掳人事。既退,使副及馆伴射弩,仲雄射弓。射垛设庭下,上画火珠,夹以小飞鹤二,下画一䌽架,以承射帖,夹以大立鹤二。绿竹数竿,帖上初为银碗五,每头二矢,少顷加四花二矢。押宴、馆伴、国信使副、知閤五人以次执一矢,起揖以射,皆坐胡床。庭下分列锦衣金帽卫士五十人,乐人立其左,又卫士一人为押宴执弓矢,二人为馆伴过弩,一人端箭,二人立垛侧喝箭。射每中,则面厅伛立,撒手报覆。乐使喝打著,即乐作,否则以抬捺后手见晓。初中时,先望阙拜赐,卫士以元矢穿所中银楪,引赐物过其前就坐,共饮。胜者酬酢必遍,然后复射。楪子重三两,中角花者随所中而得,中的者举九楪得之,以其一与喝箭者,初中亦如之。使副拜赐之后,但欲成礼即已。伴使志在于得,抵暮不肯休,屡谢止之,方已。两厅过弩者各以二楪酬其劳,易衣就座,又二行而罢。倬口宣云:「远将庆币,来会春朝。方休徒御之劳,宜有饩牵之赐」。蕙云:「长途远届,使事告成。将观射御之容,宜示宴私之宠」。高云:「已成使事,将向归途。宜有珍颁,以彰宠遇」。
五日丙辰,晴,入辞仁政殿。客省茶酒既罢,引使副欲入,而閤副云:「合自下入辞」。遂复回幕次,乃引三节人拜赐宣明门外,次引高丽、西夏二使及使副至隔门外。夏使已出,丽使方辞。少俟,至丹墀下,面西立,俟通班面殿方拜,喝有敕,两拜,又喝赐衣带鞍马疋段等。叉手左跪受赐,以赐目纳怀中,就一拜舞蹈,五拜,再喝赐酒食,又五拜,升露台。少立,舍人两行,各三人,齐揖以入栏子内。副使躬身,使少前拜,跪受书。却行,与副使齐立,躬身俟传示讫,复退行三步,左下丹墀,再面殿立,躬身听喝好去。由右而出,赐茶酒五行于馆,韩钢押伴。
六日丁巳,晴。先发粗车行,使副率三节人同馆伴出至燕宾馆,赐宴。完颜元赐酒果,完颜宗安押宴,仍差安德德裕送伴。尽借回程,私觌泛送从之。车马欲行,安德方呼其家人以细车般所得还家,如木绵之类,复载至汴京,滞留至晚方行。燕山本召公所封,秦灭燕,以为上谷郡。武王封尧后于蓟,即蓟县也。二世时,韩广自立为燕王。项氏封臧荼,高帝封卢绾,皆都此。太行、燕山、大防山绵亘千里,隐然一都会。金又以宫室侈大之,古所未有也。又改曰「大兴府」,其守为尹。车行六十里,更尽,宿良乡县。
七日戊午,晴。五更,车行八十里,涿州早食。又六十里,宿定兴县。
八日己未,晴。五更,车行六十里,安肃军早食。又四十里,宿保州。
九日庚申,晴。阴风,有雪意。四更,车行七十里,望都县早食。又行五十里。道中看大龙桑、小龙桑,宿中山府。
十日辛酉,晴。四更,车行五十里,新乐县早食。又行七十里,宿真定府。道傍老妪三四辈指曰:「此我大宋人也,我辈只见得这一次,在死也甘心」。因相与泣下。
十一日壬戌,晴。赐宴,张汝说口宣云:「复将使指,少憩中途。宜示宴慈,以光行色」。又云:「使命改辕,价藩弭节。宜颁宠赐,增重皇华」。同知真定尹田钟吉押宴。
十二日癸亥,晴。三更,车行六十里,栾城易驴马。三十里,饭赵州城角。树上有芦席裹一人,云是强寇李住儿,自炀王时作梗,劫人妇女,以要财物。至是以弓弦断,为弓手所捕。挑脊筋挂树上,死矣。直候支到赏给,方取下埋殡。又六十里宿柏乡县,与去伪以马前行,再读光武碑。
十三日甲子,四更,车行六十里,饭内丘县。天明雪作,至晚方止。又四十五里,宿邢州,北门曰「拱德」。
十四日乙丑,霿子下,天明开霁。四更,车行二十五里,至沙河县易驴马。又三十五里,饭临洺镇。食后,与去伪马行四十里,宿邯郸县。雪后尘清,尽见太行山色。邑中沿街作灯洞,颇可观。
十五日丙寅,晴。车行七十里,磁州早食,灯火尤盛。出门粗车有折轴者,随使副乘马过漳河登车。六十里至相州,使副复上马入城。灯洞不如磁州之多,而工巧过之。秦楼街尤繁华,自北门至南门,约七八里所,士女多靓妆拥观。有食店挂一灯,上为胡羊,中横一瓠,下为经一卷。盖河朔人语音以羹为经也。宿城外安阳驿,把车人言去年十二月方差使一番,为年时被蒙子国炒。旧时南畔用兵,尽般军器在南京,今却般向北边去。三月中般用牛三千头,般未尽间,被黄河水涨后且休。问驴马价,云:「驴上等有直四十千者,马更高贵。旧时家家有马,炀王南征尽刷去,不知几万万匹。后来都是行归,而今又殃我等贵价买」。问绢帛价,云:「好绢每疋二贯五百文,丝每两百五十文(并六十陌。)」。又有云越王不平,其弟为储国主,曾以女小底十人赐之,逊谢不受,云:「他日生出孩儿来,亦无用处。蒙古国作梗,太子自去边头议和,半年不决,又且归。今又遣莫都统提兵去」。军子云:「我辈三四口,种少麻豆,足了得吃。旧时见说厮杀都欢喜,而今只怕签起去,彼此休厮杀也好」。又有云:「我见父母说生计人口都被他坏了,我辈只唤他做贼。应河南北钱物都般向里去,更存活不得」。
十六日丁卯,晴。四更,车行三十六里,饭汤阴县。又七十五里,宿浚州。安德暮夜叩门送私觌。
十七日戊辰,晴,风。三更,车行二十五里,三角路上换驴马,一路可入滑州。又四十五里,武城镇早饭。马行至黄河,去程所行李固渡口以冰泮水深,柴路不可行。又稍上三四里,先横过中潬上,入水牵挽数里,抛过南岸,待车船至方行。循河至浮桥边扫岸,又行荒草陂泽中四十五里,宿胙城县。
十八日己巳,晴。三更,行四十五里,饭封丘。短墙为城,人烟牢落,便远不及河北。日未午,又行四十五里,抵东京。北郊青城侧亭子换马具衣冠。所过柔远馆,但有断垣败屋。入顺常、玄武二门,二门之间过五丈河菜市桥。夷门山巷口百王宫,乃炀王毬场,亲从第一指挥,旧日御龙直也。由竹竿巷口斜街入第二门,土市,马行街,皇建院巷,德胜桥。转太庙巷口东行,相国寺。出御街,历廊屋三十间,过榷货务。又廊屋七十间,中有小门,是国子监。前后御廊尚多,不知其数。投西穿门,由旧路入驿。
十九日庚午,晴。收银绢十疋两,赴宴。完颜元赐宴酒果,南京路都运梁銶押宴。宴罢,行四十五里,宿陈留县。
二十日辛未,晴。车行六十里,至雍丘县早饭。临川驿又六十里,渐行汴河中,宿拱州襄陵驿。城外客旅往来,人家颇多。入城旧有桥,河流既断,筑堤以行。子城内旧是州衙,今以屯军。有三个千户,约有千二百人。
二十一日壬申,晴。四更,车行六十里,饭宁陵县永宁驿。又六十里,宿南京。甲士数十,甲马百夹道而陈。城门去驿稍远,马如来时之数,而行甚疏,意屯军亦不甚多也。是日日有四背气,又白虹贯日,日在壬癸,荆生言其应在北。
二十二日癸酉,晴。四更,车行四十里,饭谷熟县。又三十五里,沙冈换驴。又四十五里,宿下邑县会亭镇。
二十三日甲戌,晴。四更,车行七十里,饭亳州永城县。又六十里,宿柳子镇。闻有天使往山东签兵,人不肯从执,天使杀之。
二十四日乙亥,晴。车行四十五里,饭宿州临涣县蕲泽镇早顿。又四十五里宿宿州。汴河底多种麦。
二十五日丙子,阴晴。车行六十里,饭蕲县静安镇。又六十里,宿灵壁。夜微雨,作即止。
二十六日丁丑,阴晴。三更,车行八十里,饭虹县。又八十里,宿青阳镇驿。
二十七日戊寅,晴。四更,车行八十里,饭临淮县。过县即见龟山塔及淮山,一行已不胜喜跃矣。又六十里,宿泗州。自临淮,即依淮西行。
二十八日己卯,晴。先发递担粗车,即上马出城,使副入草馆。同去伪先乘马至河岸,舟至,首见季舅、洪子度、唐季润及吕葵、张吉来,收家问,喜极涕下。顷之,俟行李装船了,却具衣冠入草馆,俟使副茶酒毕,辞送伴即行。是日大风拍岸,良久方到盱眙。谒胡漕、龚守不值,见王御干,取所买物。谯提辖、司马尚书伋、姜叔永、司马季闻、张伯淳皆往来交谒,后纲官属也。宿淮岸。
二十九日庚辰,微雪。早离盱眙,过龟山,以新制行淮。大风不可进,宿淮岸,约去龟山数里。
三十日辛巳,微雪。天明欲舟行,风又大作,力行而前。过渎头数里,风正北,驾浪益急,又止宿。
二月一日壬午,午后风力稍平,众舟齐行。迫暮,仅能入洪泽,舟人交口相贺。昔蒋鲁公开运河六十里以避长淮之险,所活不知几人。中间欧家渡最浅,使人往还,非借潮于神不可行。官司惮开河剥载之扰,创议行淮,使舟才四往返,无不惊虞。此行至三宿淮上,波涛舂撞,有鱼腹之忧。鲁公,今丞相曾祖,为发运使,将入奏计,自洪泽至龟山,率一二里辄凿一井,以测地之土石。既得请,遂开运河。前辈用心至矣,可轻改乎?
二日癸未,晴。过淮阴。夜过楚州。
三日甲申,晴。过宝应。
四日乙酉,晴。过高邮。
五日丙戌,雨。以沿路水涩,寸进甚艰,夜宿木铺坝里。季润过仪真,俞县尉(茂先)相见甚款。
六日丁亥,雨,晚晴。昨晚以礼物船与前船舳舻相触,毙一篙人,至召伯埭,使副捐金使瘗之。晚过扬州,是夜礼物船为暗桩所败,漏发而人不觉,同行杨、刘、罗三人蒙被登岸,舟已沈矣。抵瓜洲宿。
七日戊子,晴。渡扬子,宿丹阳馆下。侍季舅同去伪见陈待制及魏子智。其内子展参贺,执礼甚恭。金山印老相见渡船中。
八日己丑,晴。城中水涩,良久方出门。夜过丹阳县,及吕城闸。
九日庚寅,晴。天明过奔牛闸。午后过毗陵。
十日辛卯,晴。天明抵无锡。使副谒蒋丞相罢,即行。喻郎中访及。任富来,知诸舅来迓,夜宿枫桥。
十一日壬辰,晴。过平江城外。午后过吴江。久苦浅涩,至是大风驾太湖水入港,张帆而行。陈表兄、张子家、丁表兄、胡子渊相见。
十二日癸巳,晴。天未明,到秀州。同去伪寻见王江阴。值送女陈宅未归,见直甫于卧内。谒郑景元判官同年,不遇。已闻仲兄见次,到廨宇一观。出门,李同年主簿相见于邮亭,王表弟泽同行数里而归。读江阴奏状,无不击节称叹。夜过崇德,抵长河闸。
十三日甲午,晴。天明,起见诸亲。午后过临平赤岸,晚泊闸头。使副入仁和馆,受传宣,赐银合茶药,因出所撰还醮青词。宿税务下,发家书附递。
十四日乙未,晴。使副上马赴朝参,船入北关,以小舟般载归舅家。一见至亲,喜气自倍,而归兴益勇矣。是夜与诸亲剧饮,醉甚。仲舅有词,走笔次韵二阕。
十五日丙申,晴。侍季舅同去伪谢曾知閤不遇,又谒范丈,甚款。
十六日丁酉,晴。士颖弟摄萧山尉,别去。胡春自婺女来。收景山兄书。饭后出谒吴太博、胡给事、陆寺丞、陈大谏、薛国正、芮司业、张少卿、林编修、尤宗丞,始闻铜坑之议。
十七日戊戌,晴。谒闾丘监丞,欲问坑冶之详,不值。同去伪、智叟侍叔舅、陈表兄以小舟见陆子山,留饭而归。赴景孟舅晚饭,被酒先归。
十八日己亥,晴。饭罢,赴梁参政呼召。客次遇蜀士郭倅(甲、)冯太丞/(仲夷。)十九日庚子,晴。吴太博、卢监簿连日招饭,皆力辞之。治叠行李。雨作,买船。
二十日辛丑,小雨即晴。诸亲作醵,泛湖五十馀分,以水浅不可傍岸。盘旋湖中,抵暮醉归。
二十一日壬寅,雨。赴范丈晚饭。
二十二日癸卯,雨。侍仲舅往延祥观醮筵。同上中节两焚香致敬。斋罢,各散。与去伪小舟自涌金门归。先遣承局吴盖行,发家书。
二十三日甲辰,雨。先发行李下船,两返方毕。使吕葵、张吉宿舟中,期以来早启行。以舅家挽留,又展一日。
二十四日乙巳,晴。去伪生朝,仲舅与诸亲同作庆,偷閒谒李恩州,授般运法。是夜大醉中拜辞诸亲。
二十五日丙午,晴。早作襆被,辞舅家。轿行七十里,出暗门,由赤山出六和塔下,至庙山登舟,宿富阳。雨作。
二十六日丁未,晴。雨作复止。风逆,寸进。至三江口。东风微动,方理帆,忽西风再起,甚劲。力挽至桐庐,凡行九十里,过青溪。
二十七日戊申,晴。东风,张帆过鸬鹚原、钓台,下伴伯原。风止,过乌石、大浪滩,十五郎滩。大浪最可畏,虽以水涨不见滩碛,而岐头水怒,良久方上。居民以小舟来助剌船,什伍为群,以舟轻止用一人。方当湍流,忽随篙坠水,观者胆落,而少年善泅,如履平地,复登舟助力,犒以百钱而去。宿东馆,凡行九十里,去严州二里。
二十八日己酉,雨大作,午间加以西风,水又盛长。舟人疲于牵挽,屡止复行。晚,雨止风静,行至乌岐滩下,宿小港中,才行三十馀里。
二十九日庚戌,晴,风亦止。但以水涨寸进,遇一岐,辄移时方能冒险以进。悬崖飞瀑,所在见之。虽快览胜处,至凌犯怒涛,亦可骇也。所过白雁二岐尤暴怒,又过横流数处。夜同众舟宿桑林间,隔岸望乡头,终日惊险劳动,止行三十馀里。夜水益长,至五更方少退。
三十日辛亥,晴。舟子早起候望,前路黄泥岐,不可上。复回数里,寻路避之。溯流行乱林间,半日方出大溪。晚至兰溪,先以劄子与李尉(由)恳雇五夫。李以庚辰登科,其子遂夫又癸未同年,便访逆旅,继往见之,宿客舍。
三月一日壬子,风雨。早起束装,饭后李尉来访,即行。又饭竹马馆。晚到婺州,首见赵金华(子涛)不值。径入郡学直舍,省景山兄,周教授(汝能、)雍无锡(希稷)相访。周与景山兄同官,雍同舍也。借周直舍安泊,少选侍景山兄过周之五柳堂。堂本萧侍御振所建,诗牌尚多,尽得双溪之胜。王察推(楠)亦来访,同饮剧谈,至二鼓方归。
二日癸丑,雨。侍景山兄见李使君(衡,)留来日一饭。客次遇解节推(延运。)是日,景山兄、周、赵、雍、王醵就五柳相招,早饭,又坐养原堂,无尽藏。台人陈文学(愿,)周之故人也,同坐。解推又约晚饭,六人径自五柳赴之。李知录、张义乌同集于酉退轩,琴棋投壶,坐客皆醉。李纠又约来日早饭。
三日甲寅,雨。侍景山兄同周教授谢李使君。客次遇唐正字(仲友,)遂复还无尽藏。同出梅花门,过浮桥数里,迓苏仓峤,归见唐正字。归学,发五担付张吉先归。侍景山兄赴李纠饭,坐清远楼,景物尤胜。同会七人,解、张、雍、王。酒三行,李守速客,即往赴之。刘判院(藻、)陈子厚同集。小候,自公堂坐半政堂,劝酒移忠堂。酒罢,刘先归,余四人复过五柳手谈清饮,夜分乃散。
四日乙卯,阴晴。微雨间作。早别景山兄,即行三十五里,饭摩诃样。又行数里,遇丽水林丞良过婺鞫狱,相见逆旅。宿杨公桥,永康界首,行八十里。
五日丙辰,晴,过永康数里,饭。至李溪,遇承局持家书来接,晚过黄壁。
六日丁巳,雨。过缙云,邑官相迓,皆谢之。独见李同年,又送过大溪而别。县得四夫,又荆山寺四夫,轮番舁轿。冒雨登冯公岭,至天宁寺已昏黑。仲兄、器之、仁甫、不愚、元声、淳、张子质相接。先行还家,拜二亲灯下。上下无恙,欢声相闻,喜可知也。
乞对状(四月十四日)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止斋先生文集》卷二四、《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近者不识忌讳,幸蒙赐对,辄论及两宫事。仰荷圣慈阔略愚直,曲垂清问,备尽恳悃,仍令臣入文字指罪离间之人,将有施行,以释疑阻。即古所谓狂夫之言,圣人择焉,殆不过此。臣虽糜捐,不足以报。然比至奏入,却留不下。十二日又幸同班奏事,复蒙圣慈谕臣,以向来文字说得未详。臣切自咎责,不足以仰承明诏,以致尚稽顺动,枉招谤讟。臣若不务自殚竭,以补聪明,则非陛下之不听用臣,而臣实负陛下也。欲望更赐以燕间之顷,令臣缕缕言之。苟以蝼蚁之微,感动天听,于是二圣重欢,四方相贺,则臣之志愿毕矣。除已诣閤门进榜子乞奏事外,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措置递角盗拆藏匿之弊奏 南宋 · 邵说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四七、《宋会要辑稿》方域一一之二五(第八册第七五一二页)
比年以来,递角多有盗拆藏匿之弊,盖由巡辖使臣与曹级相连。每一递入界,界首曹司以片纸揭于牌筒,书写某月某时某刻入界,转示以次铺,谓之由遣。以次铺得之,各计合破程限,次第挨排,虚转簿历,以相符合。异时官司驱磨,祇见本界并无稽滞,殊不知越界一铺,乃有大谬不然者。谓如荆南都统秦琪所发狭字号奏筒,江西浩港铺则云三月二十五日申时六刻传过,江东竹岭铺却云四月十二日卯时一刻于浩港铺得之。两铺才去十里,凡差十六日六时四刻。其弊盖出于此。今措置,欲于见置摆处,两路界首通差识字使臣一员,就彼置立直舍,专一置簿抄往来递角实过界月日时刻,传送铺兵姓名,以备官司取索。所差使臣自浙西至四川界首,不过五员而已。伏乞特降睿旨,令吏部使缺差注,庶几递角来往之际,有以稽察。
与叶丞相(衡)书 其二 南宋 · 陈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二五、《陈亮集》卷二九
亮往者祸患百罹,惊忧万状,不敢复望再齿于人。自蒙知怜,始有更生之意。家君之故,竟于去夏四月十二日得从白免,父子团栾,喜甚至泣。推原所自,相公实全活之,甚欲骈俪数语为门下谢,顾无用之辞,方经营调度之时,徒乱人听视,敬复不敢,而此心已知归矣。但痛定之馀,抚心自失,如雨止墙颓,嘘过焰炽,不复能自禁。忽去秋偶为有司所录,俾填成均生员之数,未能高飞远举,聊复尔耳。岂敢不识造物之意,而较是非利害于荣辱之场,不自省悟?来秋决去此矣。重以三丧未葬,而无寸土可耕,甘旨之奉阙然,每一念至,几不聊生。又羞涩不解对人说穷,愈觉费力;就使解说,其穷固亦自若也。以相公雅悉其家事,故辄拜之。相公旦暮归作霖雨,则穷鳞枯蘖自应须有生意。西望门墙,跂立依依而已。
朝请大夫赠宣奉大夫赵公墓志铭 南宋 · 袁燮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八五、《絜斋集》卷一七
洪惟我孝宗皇帝仁覆九有,与天同功,牧民之吏,必精选择。乃淳熙二年二月癸巳,诏以玉牒赵公知岳州。命下之日,公论翕然曰:「此天支翘楚也。熟于临民,久著声绩,牧养之任,真足以当之」。越五年,领郡事,果称厥职,大得民誉。当臧否法行之初,帅漕宪仓皆第公高等。求所以然,一言以蔽之曰:「学而已矣」。夫天下有一日不可辍者,其惟学乎。公早岁精勤,结交英俊,亲炙既久,磨励不休。寓古佛庐以居,设五书案,己处其中,诸子旁列,日以古圣人贤人之书课以常式,发其奥义。父子自为师生,教学相长。公既以良牧著称,诸子亦皆则象其贤,有闻于世。学之为益,不既信矣乎?公讳善待,字时举,太宗皇帝之七世孙,而濮安懿王之五世孙也。曾祖太师、岐王讳仲忽,妣夫人向氏。祖开府仪同三司、安康郡王讳士说,妣夫人向氏、焦氏。考银青光禄大夫讳不柔,妣太宁郡夫人郭氏。公初以袒免恩补官,当绍兴甲戌之岁,监四明作院,秩满,因寓居焉。擢隆兴元年进士第,换左宣教郎、知昆山县丞。历江阴县,通判吉州,遂知岳州。常平之储,丞之所职也,大抵蠹于移用,公执法以拒之。会朝廷遣使覈实,邻邑多以虚数被遣,独昆山无斛斗之亏。又以郡檄市绢旁郡,端己核奸,费省十一,先期告具。时方赞剧邑,而风采已振,若老于更事者,其胸中固超卓矣。江阴有马氏者,积年不输赋,一日以讼至庭,诘之,不服,械之囹圄,不三日尽偿所负。自是来者襁属,至于贫民下户,则发其有馀而代之输,恩惠浃焉。军有市舶务,公兼之,未尝私买一物,人亦不敢干以私。高丽之至者,初止一艘,明年六七焉,语人曰:「吾闻长官清正,所以来此」。殆《书》所谓「不宝远物,则远人格」者耶。其倅庐陵也,尝摄郡政,时方和籴江西,吉当十万石。官吏白公:「本钱未降,而省符屡趣,计将安出?均之诸县,其可」?公曰:「今八县之民,输米郡仓,斛计四十八万。凡水脚等费,皆变米得钱,市商牟利,由是伤农,其可重扰乎!若使以米代钱,公私俱便」。行之不疑,民果乐从。比新太守至,籴已足矣。敏于集事类如此。诸司以课最奏,天子始知公器业不群,遂有彝陵之命。其陛辞也,奏陈六事,施行者二。一论江西旱伤,秋苗减放矣,督随苗钱如故,无所从出,必敛于民,禁之便。孝宗曰:「卿言是也。无母安得子乎」?又言:「新制,宗子取解,减旧额十之七,非祖宗劝诱之意,请视太学国子监取士法,而稍优之」。孝宗嘉纳,寻更制如公言。岳之平阳,有以盗狱上于州者,公阅按疑非真盗,属理官究其情,乃尉曹锻鍊二商,强之诬服。以日月考之,民之被盗也,二商实在襄阳,验之而信,遂直其冤。又有盗,法当贷命,奏裁乃以死报。吏请奉行,公不可,再为奏谳,卒免死。平江产茶,贩夫集焉。吏绳之急,或激而为盗。有执十馀辈,以犯法告者,公曰:「地产茶,官收税,法也」。倍其征而纵焉。关市之赋,减三之一,鱼湖河渡,减三之二。仁声四达,商贾辐凑,而财计益丰矣。乃葺官舍,乃筑宾馆,乃缮兵器。春秋都试义勇民兵,艺精者厚其赏,卒徒争奋。又以馀力辟燕公楼,一邦精采俱变。理财足用,绩效立见,而无聚敛之虐;剖烦决滞,恢有馀刃,而无矜衒之累,可谓难能矣。然直道而行,不能委曲徇物。盖自乃祖安康于靖康之难能死节,秦丞相诱银青以内郡,竟不能屈。气脉流传,大率坚正,自持不肯碌碌,所以公亦若是。尝以征税事忤湖南刘帅,衔恨奏公违法税米,左迁一秩,掖垣力辨其诬,遂寝前命。后刘得罪罢归,舟过洞庭,迎饯如礼,无纤微芥蒂,人益重其量。计使之推扬者已去,而继之者抗章诬劾,卒以此罢。阖郡士民,皆深惜之。公性廉而惠,未尝妄取,而喜周人急。俸入有限,所馀无几,力不能办一庐,复还曩时所寓,萧然敝陋,殆不堪处,而公晏如也。明年,主管冲佑观,漕复言公守岳妄费,诏湖北宪司究实,无一侵隐,可谓明白矣。周益公时为枢密使,盛称公廉直有守,丞相欲为直前诬,或者梗之。公安之若命,未尝汲汲也。及冲佑满秩,丞相乃以究实之奏敷陈榻前,欲畀以郡。梗之者曰:「是人雅意藩幕」。遂授浙东安抚司参议官,未上,得疾,终于寓舍,实淳熙十五年十月丁卯也,享年六十有一。明年十二月,安厝于鄞县桃源乡黄㠗山之原。平生杂著,釐为十卷。娶开封崔氏,生一女而卒。再娶即墨季氏。子五人;汝述,中大夫、试尚书兵部侍郎、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兼枢密都承旨;汝逵,朝奉大夫、新知婺州;其一未名而夭;汝遇,朝奉郎、监登闻检院;汝适,朝奉郎、通判临安府。五女,长适修职郎、武进尉刘敏功,次适进士杨宗元,次适陈籥,次适王津,其幼不育而归刘氏之女,则崔出也。孙六人,蚤丧者三,崇镇、崇绚,习进士,崇滓,登仕郎。孙女四人,长夭,次适进士汪龙纪,次适承务郎、荆湖北路书写机宜文字莫德和,次许嫁童子免解胡煃。曾孙必常。公终于朝请大夫,而赠崔氏为宜人。及诸子该恩,赠公为宣奉大夫,崔氏为淑人。季氏以公恩封宜人,以子恩累封太硕人。公西北流寓,安于清贫,而主馈甚贤,躬履勤约。寡居之后,经纪家事,凡十年始毕婚嫁,四子继踵登科,人以为荣,而庭闱训诲,日益切至。性行高洁,气貌崇深,博览图史,通达义训,以嘉定十年四月丁卯终于贰卿之官舍,享年八十有三。诸孤奉丧东归,十一年某月丙午,祔葬于宣奉公之墓。贰卿既除丧,语某曰:「人所谓怙恃者,以有亲也。今无亲矣,岂不痛哉!先公之薨,今馀三十年矣。内翰高公虽详著其善行,而铭犹未立,每以为歉。子知先公之深者也,幸为我申述之」。惟公德业俱茂,为时宗英,名迹相继,侔古世美,岂寡见謏闻所能称赞。虽然,早登公门,屡获亲炙,心服其贤,兹得附托,以垂不朽,固所愿也,况请之勤勤乎,乃不敢辞,敬承其命。铭曰:
太宗八王,源深流长。燕及诸孙,弥久弥昌。英皇继统,濮为近属。壮哉维城,屹乎天族。公之祖考,巍巍堂堂。英名劲节,烂然有光。公实继之,终身力学。匪玩其华,由博趋约。夫夫妇妇,正家以躬。施于有政,取之不穷。为善日积,亶有馀庆。诸子峥嵘,高门日盛。周以宗强,当今亦然。翼我皇祚,于千万年。
故枢密参政汪公墓志铭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一三、《水心文集》卷二四、《黄氏日钞》卷六八、《新安文献志》卷八一、嘉庆《黟县志》卷一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乾道七年四月十二日,签书枢密院事兼权参知政事汪公勃薨,年八十四。十月己酉,葬会昌乡蜀里北庄村。嘉定十三年,曾孙纲以墓上之铭来请。公字彦及,徽州黟人。年十八,州荐士称首。试辟廱太学,锋锐明敏,同舍畏伏,尊以宿旧,垂三十年。绍兴三年,类省试饶州。二年,登进士第。主严州建德簿,池州建德丞。京口置沿江安抚,辟为属。十三年,除太常寺主簿。高宗厌戎马久,思壹休息,既定和亲,罢诸将兵,而名士大夫,皆谓「父兄雠未报,兵未当罢」。上患之,择耆艾质厚不与赵、张同好恶者居纪纲地,共持国论。公自御史台检法官为监察御史,奏事殿中,上方书《孝经》,公奏:「显仁后归,孝之大也。请刊石,摹以赐群臣诸生,示天下子道」。又言:「新学初建,科场适开,万方趋向于是乎卜。学者不粹然一出于孔氏,而以专门曲学乱之,可乎」?上曰:「此所以正人心也」。诏有司,「凡私意臆说尽黜之」。大理少卿朱斐对上,指大理寺为诏狱,公论「斐不自知职业何事,不学无识」,竟罢斐。蔡攸家人至行在,公历陈「靖康祸变,臣子不忍闻」。上读疏悲愤,亟命临安还之所贬州,京子孙不用赦令内徙。进侍御史,言:「陛下近以各郡土俗利害,随宜增损,裕养民力,其节目甚多,给舍条上矣。宜令监司以方镂之,遍下州县,使百姓户晓,而劾其稽违者」。由是上益以公为知大体,明治道,擢授谏议大夫,兼侍讲。押班赵辙凭宠作势,妄占人庐舍,公奏,斥之外。上曰:「逐一内侍而其类皆竦,人知畏矣」。愈奇公,可大用也。迁御史中丞。十八年,遂以端明殿学士副密院事。段拂罢,兼摄东府事。自秦桧志得,恶同列偪己,始废序迁之制。甫签署或参知,已逐去,俄复窜谪。公上所属任,非桧引者,每造前倾接,俞咈旋首,下殿目送,必与桧钧礼。桧瞬息间喻意,相縻岁馀,未有以逞。公顾桧忮忍,欲有所建白,答上恩遇,常沮塞不得间,则叹息曰:「此岂伴食处哉」!及赐桧犀带,忽问:「枢密有否」?使者言:「带二,一赐枢密」。桧怃然曰:「上果厚汪枢哉」?弥不平。公亦慨然曰:「吾可以去矣」!即告上:「陛下幸哀臣母老病,得退就田里」。上雅知公为桧发也,重慰荐,以旧职食宫观禄。终桧在,不敢动摇公者,上力也。桧死,起知湖州。廉俭至骨,不费公使一物,内屏烛跋,撚纸代燎。政以慈爱为主,劝两讼勿争,词致殷重,其人感悦合掌结欢而散。霅上相语:「莫激恼这佛」!将老,上终始念公,超秩三等,制曰:「为民借留」。叶义问,故人也,有隐憾,上章毁诋,夺学士。孝宗初,特诏复与,言者未已,命再格。又诏复龙图阁,而公已薨,遂追复焉。盖当桧亡后,一时党援,刬薙焚汰,不啻草莽。独公老成重德,人无异词,虽为义问排毁公者,后亦卒自悔恨。而二宗眷眷于公如此。嗟夫!是非贤否之实,岂终不可定哉!汪氏望于黄陂,世序甚远,然未有仕者。公始赠曾祖昌龄太子少保,祖惟立少傅;父才贵太子太师。在饶州也,张琪兵突黟县,家遁溃不相知,母舒氏陷贼几不脱。寇退,邑落死走十三四,而公奏名以归,长幼各聚,数里内无一亡失。乡人惊异曰:「是公素孝谨,天殆活之」!既贵,封舒氏延康郡,逮西府之养云。赠其配曰祝氏高平,曰唐氏南昌,皆郡夫人。四子,作砺,湖北提刑;作舟,监行在都茶场;作霖,京西安抚司干官;作乂,清江丞。孙十一人,义和,侍御史;义荣,大理丞;义端,徽猷阁待制;义质,蕲春簿;义的,太学内舍生;义路,义处,义方,义实,义善,义准。曾孙纲,直秘阁浙东提刑;纪,赣县丞;统,通判楚州;纮,监平江府赡军库;绛,知龙阳县;缜,知永兴县;绶,知丰城县;绎,通判安丰军。公诚笃款尽,自少至老,不欺无妄。尤简朴,安同异,行畴垄中,农坐桑语,尔汝如一人。岁侵,倒廪下其直,巨姓皆曰:「枢密尚减价,我何敢求赢」!故市籴常平,黟人亦以为佛也。公在时,诸孙已取高第。后侍从相踵,至纲三世,卓然异材,宜于内外善类合一,追述祖德,销熄诬谩,太史公所谓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世家之流也,不止铭墓而已。铭曰:
治古君臣,与道合离;卜用一相,至公匪私。舜命伯禹,稷、契参之;迹不存家,心国是毗。翼翼高宗,进臣以恭;独我偃我,尔无尚同。断断汪公,辅君以忠。臣岂不比,曰君是从。事往论移,群讪一声;虽与桧异,难于自明。惟两圣人,深照厥诚;始黜终复,生冤死荣。坟彼北庄,其下靡刻;蜀笋仍存,翁仲犹默。碑铭新特,纲也念德。碑坚有泐,铭坚无惑。
十二月日。
跋濂溪序彭推官宿崇胜院诗后 南宋 · 度正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六八、《性善堂稿》卷一五
濂溪雅好佳山水,复喜吟咏。吾乡北岩、钓鱼、巴岳、龙多皆其胜处,意其当时经游所赋所题必有存者,每至其处从容搜访,不复可得。嘉定十二年冬,邸吏报至,正蒙恩知重庆军府事。有温泉寺僧于过道得片石,髣髴若有字画者,拂拭之,见其姓名,曰:「新使君每诵说濂溪先生,此其笔迹耶」?则以告吾友罗坚甫,坚甫以告。时正方集濂溪遗文且修其年谱,得之喜甚。此序乃濂溪自述其平日所历,比其他所记最为详备。濂溪初仕时年方踰冠,从而讲学者已如此,亦足见其闻道之甚早也。谨按明道十四五、伊川十三四从濂溪学问,遂厌科举,慨然有求道之志。其后推官之子一见明道,叹其老成,遂以女妻之,其讲闻之久盖有所自矣。推官以其子贵赠尚书,濂溪既盛称其诗,而明道亦谓其治经术,以能诗名世,慷慨有大节,仕不得志,未老而以东宫官退居。二先生所推如此,然正阅《百家诗选》及《江西宗派》皆无之。呜呼,前辈远矣,后生日趋于文,贵华而贱实,遂使大雅清风之作日以湮晦,可胜叹哉!正恐此刻躏藉之馀久而漫灭,遂摹刻二石,一置郡斋,一置濂溪祠堂,以示吾党之士。十四年四月十二日。
故知潮州侍左林郎中墓志铭(绍定元年) 南宋 · 刘宰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五四、《漫塘集》卷三○、《宋忠定赵周王别录》卷一
绍熙癸丑,故相忠定赵公以吏部侍郎知贡举。将出院矣,点检试卷官彭公龟年偶得落卷,奇之,以示忠定,忠定读不释手。至策卷以刚健中正为君德,至论汉桓灵事,以宽恩特贷于貂珰,峻法独施于善类为君德不立之过,忠定拊卷曰:「场屋有人焉」。即命更考,而前考官御史也,莫之敢擢,忠定即手披其卷,擢置前列。既揭榜,视姓名君也。盖忠定帅闽时既闻之矣,故益以得君文为喜,士亦以先睹为快。御史滋不平,即上章劾忠定。黄公艾时在后省,复以御史为不公缴奏之。故以进士起家,而一朝名动朝廷,未有若君者,而党论亦自是起。君讳复之,字几叟,一字亦颜。其先大梁人,南渡家闽。曾祖茂、祖和,皆不仕。父椿,赠宣义郎。君少嗜学,所从游必严师友。试乡校及国学多占上游,廷对擢第七,调筠州教授。丁内艰,服除仍注前阙。筠之学廪薄,君为请系官之田,且输其直千缗得之,养士倍常时。更创大成殿,讲堂闳敞高明,率过其旧。县庠在学之后,别为一区,君合而一之,辟其中祠先贤,而釐其旁为四斋,以处它郡之来学者。戊午秋,校文庐陵,时党论已炽,士大夫颇有陷者。君以民心士心天心发策,其中及列圣之事,云:「有田有赋曷尝不取诸民,有身有庸曷尝不役诸民,而爱养之恩备形恻怛,臣下之不协于极,岂无汤沐而栉治之,瞑眩而针砭之,而抆拭洗濯,且无终弃。夫昭昭之鉴,不可以矫饰欺也;亿兆之心,不可以小惠结也;士大夫之心,不可以爵禄啖也」。读者为之悚慄。寻有旨索考官名进御,为君危之,君曰:「吾言无愧,庸何伤」!未几又有传时相欲处以掌故者,人为君喜,且劝通书,君笑曰:「吾向固不敢辞其祸,今安敢倖其福」!秩满,授潭州教授。士不堪前政之弊,迎君车诵言,请尽黜职掌,而试诸生以补其阙。君告之以师生有分,少长有仪,那得尔。既噤不得施,则请于府,府下其事,君曰:「吾宁不为长沙官,不可坏长沙之俗」。置不问。徐以公论定去留,人无间言。昔南轩张公寓居长沙,朱文公亦来游,相与以义理之学训诸生,微言犹在,君益推明之。暇则相与命舟浮湘,过岳麓书院,溯朱、张之风,想浴沂咏归之乐,士习为之一变。甲子秋边衅开,君校文于衡,又策诸生曰:「自艺祖庚申至哲祖庚辰一百四十一年,一时忧国之臣以为太平日久,犹安乐之人年过百岁,当兢兢爱护。自尔迄今,又一百一十载矣,可不思所以培固之乎?自熙宁大臣误投不当用之剂,亦凛凛矣,幸而元祐九年之治,药伤补败,故事势已摇而复定。绍圣诸臣复出而震动之,病状虽同于前事,而体力异矣。况在今日,繄欲惩艾既往,若何而可」?盖以权臣轻用人言,动摇国势之故。初,君在筠,张公孝伯实帅本道。既君来潭,而张位枢府,君知其人颇以调护时事自任,凡再贻书于张。其一谓:「今之患近不在民,远不在边,物情未安,特在士大夫议论之间。士大夫平日之所讲明,亦各有义矣。义在人心如权度,一毫不可欺。合于义为是,否则为非。是是非非,于党何有?方道学盛行,其间诡僻迂怪往往有之,天下之人亦曷尝尽以为是哉?一旦反之而根排痛诋,亦岂无过当而未厌人心者?惟权是非之柄,公是公非,而不使私恩私怨参乎其间,则党论息、人心安矣」。其二谓:「《周礼》六官之长以宰名官,传者谓剂其清浊、和其刚柔而纳之中和曰宰,某窃有感焉。夫五气之运,参差不齐,其人之禀赋不能无刚柔清浊之异,为人物之宗主者,当裁而正之,均而节之,使不至于偏胜。夫特立之操,百年扶之而不足;卑柔之俗,一日成之而有馀。一二十年来,人才英特之气不振甚矣,振而起之,纳之中和而收之以为用,独无望于今日乎」?张公识其意,一时消平党论,激昂人物之功为多。开禧丁卯,天子更化,召用故老。君时在部,以选为省闱点检试卷官,寻差主管户部架阁文字。朝廷典章文物,于故府有稽焉,而主者无留心,栋宇日坏,君葺新之。满考,除国子正,改宣教郎。嘉定己巳夏旱,诏求言,君言:「君德犹有万一之阙,非英断乎!兵戈何事也,高庙艰难三十年,欲静而不得静;孝庙积累二十七年,欲动而不得动。权臣轻动于一朝,陛下唯唯从之。往事已矣,自今脱复有误陛下之听者,何可不察?社稷不堪再误,生灵不堪再扰,天幸亦不可常得也」。时景宪方择妃,则举元祐范太师之言以为鉴;边帅有未驯,则举唐末不能制河北之事以为戒。皆人所难言。寻当面对,复以君德刚健中正进说,而以巽懦不立为非刚,始勤终怠为非健,是非不明、邪正不判为非中正,天颜若为之动。越三日,迁司农寺主簿。视事之始,殿卒有哗者,盖仓吏受给之不谨,主帅纪律之不严,其来久矣。君曰:「是当先治其在我者」。即竟吏之罪,帅亦内愧,取哗者悉惩之,而旧习浸革。迁太府寺丞。外府总货财之出入,冗最百司,人谓君学省之望,宜不屑此,君尽职不懈。明年,将差省试官,君以嫌辞,执政语君:「往年以君考试,举人皆相贺,君何可辞」?遂为参详官。迁太常丞。容台典礼自出,时卿少虚位,君实专之。郑侠法未应谥,君为之请,以旌直谅。牛羊司职非所隶,君治其罪以戒不共。未几面对,援《诗》《书》所陈乞用常人吉士。时颇有以倾覆售者,故君言及之。明年权少卿,朝陵回,仍以丞兼侍左郎中。左铨剧曹,郎官日不暇给。君思有以革之,旬日出令,戒暗展判成之日,稽隐漏已出之阙。避亲改注,委之本贯保明;批书疏漏,责之外台检察。其末饬士大夫各守礼逊,毋相攻讦,若然,当予亦夺。俄有犯者,君并夺之,选曹为清。磨勘转奉议郎。居无何,丐外,差知潮州。先是飓风为灾,濒海民多荡析,君至即户给钱米振赡之。海滨创见,咸相率祠神,祈福以报。严保甲之防而盗者息,惩宗姓之横而居者宁。征商额重,君裁之,而行旅愿出于涂;吏下乡扰民,君申禁之,而农者愿耕于野。零米场郡计所仰,廖公德明为帅,减米直之半,岁失万馀缗,廖公去而州县凡所罢行皆复,君独不可。既纲理略定,拟上便民五事,如漏舶之害于民,强盗刺配二广之害于官,逃产避役之害于下户,皆时所急。奏未上,会君以疾卒于州治之正寝,时实嘉定癸酉四月十有二日,享年六十三。娶吴氏,封孺人。男梦庚,浙漕进士。三女,朝奉郎新通判全州李宁之、浙漕进士李发先、文林郎曹南老其婿。孙男女四人。初,余婚于嘉兴陶氏,君实馆其家,一见如旧识。余时年少气锐,视天下事若无足为,君徐折以一言,辄惘然自失,由是得师焉。梦庚既以君卒之明年,襄大事于鼓山之麓。后十有五年,始介君门人国子进士李云龙以书来速铭,会余多故未暇,而李君请不已,其笃于师友之义如此,余可忘师友之义乎!铭曰:
唐世党祸,昉于科举。意向一分,恩怨尔汝。癸丑之事,盖亦近之。恳恳潮州,远询近规。栉治针砭,卒以全护。列圣相承,盍求其故。根排痛诋,未厌人心。是是非非,盍慎于今。势方动摇,宜镇之静。俗堕卑柔,宜矫之正。党论以平,善类以宁。允矣潮州,言明且清。朝行风采,海邦惠利。有烨门施,于君为细。世方颙颙,君车不东。鼓山之阡,过者必恭。
方节干墓志铭 南宋 · 吕午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一九、《竹坡类稿》卷四
公讳子先,字山甫,姓方氏,世居歙之莲瑞,与予有连。岁在丙申,君之先君字元旦卒,君以状来乞铭,不忍辞。越七年癸卯,君亦卒,每念之不置,今十稔矣。癸丑正月,其子汝质又以君状来告,曰:「汝质不天,先父早殁,以阴阳拘忌,故柩在浅土日久,兹得吉卜于冈陵之原,去家一里而近,襄事日薄,敢以铭请」。君弟渊甫书偕来,尤惓惓。呜呼,予又尚忍铭君也哉!君家世之详,已具元旦志。曾大父行文、大父中孚、父寅,实维元旦。君髫龀敏悟,日诵书千馀言,老师宿儒皆奇之。倜傥有大志,期以功名自奋,晓窗夜檠,寸阴必惜。尝谒歙宰彭公、方公,笃君先世同登契,且喜其可教,亲命题课试之,日往月来,口讲指授,学业由是加进。自谓吾宗二魁,声誉可戾契致。比就科举辄不利,仅一中亚选。然执志不屈,手未尝释卷。元旦晚年戒家事毋关我,益招致宾客,觞咏穷昼夜不绝。君左右无违,靡有倦容。其干蛊尤迎刃而解,与里党族姻交,尚气谊,不以贫富二其心。困苦不能自给者,曲加存抚;婚嫁不能自举者,为主张。岁饥则捐廪以赈,梅潦则载糗以食,病为医,死为葬,有危急奋臂捐赀为拯援,交易未易折衷,为出一言,莫不退听。凡居乡巽懦者,率恃以有立。岩溪往来憧憧,建桥造舟,无岁不力,人免病涉。沿桥路隘且芜秽,屏之辟之,遂成康庄。天台胡监税孚来摄岩镇事,病弗救,君仅与一日雅,即与置棺椁,择地安厝。后其子至,欲酬以直,一无所受。与渊甫析居,渊甫请以田易屋,君懅然逊与,而无劳费。吕堨溉田万数,每岁浚筑,苦人力不齐,乃履亩起夫,区画周悉,人莫能违,可以垂远。邻堨咸取则焉。君乐贤好客,无异元旦在时。肴核尊垒,酬应不辍,园囿山水,四时徜徉,略无一毫倨傲鄙吝意。有斋名「牧」以自警,庵名「见山」以自适。予皆尝为记之。元旦之葬也,负土之役,备极劳费,亲朋云集嗟叹。服除,自惟辛勤读书未效,何以慰泉壤,遂假途勇爵,以承信郎、光州节制司准遣,翼以边功著,而场屋之念不衰。癸卯秋,应诏试漕闱,弛担属耳,俄以疾终,盖是年闰八月二十有一日也。享年四十有五。娶许氏,生二子:长汝鲁,后君一年卒。次汝质也。女三人:长适进士吴简,次适将作监丞孙待补太学生汪师舜,三未行。汝质将以今年四月十二日己未奉柩窀穸于冈陵,虚其右,俟以君之妃百岁祔焉。予念君慷慨一生,轻财重义,里有缓急,惟君是赖。利当兴,害当除,惟君是谋。今乃不得中寿,俾里中失所依。予累年闲居,有欲言亦无记所,常不能忘情。幸其子能自植立,又勉于学;厥妃以《柏舟》自誓,勤理家事,了婚姻,振门户;而相与维持者,渊甫也,庶几不负君者。既叙其梗概,又系以铭。铭曰:
孝于亲,友于弟。存心仁,处事义。无吝色,有大志。不假年,遽下世。
仙都山题名 宋 · 留元刚
出处:全宋文卷七二一二、光绪《云县志》卷一二
嘉定丙子四月十有二日,留元刚来游仙都,访小蓬莱。漾舟溪曲,散步岩扉,倚竹清啸,虚谷响答,恍焉浮湘中,溯武夷之旧。已乃登倪翁洞,扣初旸谷,问舍玉虚,会饮宿云,浩歌长吟,月午无寐。睇空碧之石,想轩黄之驭,质疑祛妄,出有入无。明日竟留,览图索胜,穷足力之所到而去。同游者应镛、周表、留暄、赵善淏、周建子、俞兴孙、郭磊卿,子潚侍。将还,赵希裕自越至。
按:光绪《处州府志》卷二六,光绪三年刻本。
追赠王𧻓敕(宝祐元年四月十二日) 南宋 · 宋理宗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七五
朕褒扬臣节,以劝天下忠义之心;备饬国章,以起天下豪杰之气。将屈群策,图弭外虞。故修职郎、光州固始令王𧻓沈毅不回,忠诚无二。援儒饰吏,已见最于烹鲜;运武折冲,益效奇于缚虎。固撄九一之城,爰抗万千之虏。虽众寡之势莫敌,而君臣之分不易。龚胜饬巾,肯移心于二姓;张巡竭力,宁介意于一生!属朕初嗣,念此深冤,载举揄扬之典,合颁节惠之文。焕章进秩,勇节徽名。岂同千驷之无称,尚想九原之可作。精英不昧,休命其承。宝祐元年四月十二日(同治《乐平县志》卷首,同治九年刻本。)。
宝祐元年:此系年疑有误,按诏文中云「属朕初嗣」,则当为宝庆元年,「祐」或为「庆」之误。然无旁證,姑仍其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