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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忠文公夫人吕氏墓表 南宋 · 施师点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二一
绍兴二十八年春,予蒙恩归里治先人坟墓,因遍历川原。某水某邱少所嬉游者,日方汲汲不暇,于亲朋赠遗,一切酬应谢未遑。会有以前枢密院忠文张公夫人吕氏之墓表请者,予不觉倒屐急索所从事。忆予束发时知敬爱公,比亲睹其制行烈如日星,悉夫人有以劝之无不逮,诚《彤管》中之弁冕也。夫人与公一德,虽隔千里,犹将徵之以垂所信,矧近在桑梓,子纵无请,予忍默然已乎?惟夫人正献申国公之孙女,少膺灵粹,诞降华宗,祖德依然,儒风宛在,行比秋霜之洁,性拟春日之和,既含慧而载玩图书,抑卑牧而俨同裙布,夫人禀姿美备若兹。时公亦以经略公太安人无禄早世,常虑弓裘之替,弗克蒙业而安,怵怵然敦朴,茂惩封靡,每怀靡及。及夫人笄,归于公,雅不以世胄之繁缛玷尔清操,即此已卜其能承先志体公心也。迨公倅兰州、知海、秦诸州,宦归故乡,惟书数卷,夫人喜甚,益厉家人,躬督机杼,是以公历一十馀郡,咸著茂绩,毫无内顾。祀事而豆笾足供,嘉会而乾糇无愆,不仅妇德之全,抑亦母道是践。笃、祜二嗣,啖以熊丸,左、谷、马、班,旨皆口授,然教读之馀惟晓譬以冠履之大分、家世之芳声,勿忘勿坠云尔。靖康元年,金入寇,公改知郑州,领兵南道,初入卫,饬还。及金陷西京,薄京师,诏书再下,时方食,投著戒军旅,夫人觉之。从容谕二嗣君,谓大人此举必不与金共戴天矣,汝二人当严为备。乃持奁馀浣衣以赠曰:「匆匆漫索犒军费,祈剩双环一幅襦」。因泣下,军士闻之,咸感激。始夫人之勉二嗣以从公也,公再筹之,盖公欲为犄角之势少尝金师,趣仲驻军南尉以待诸道踵至。夫人则虑公年劭蹉跌,惟勉以并军戮力而已。厥后执赴军中,凶问再至,夫人向北洒涕,已而曰:「大人今获死所,儿亦瞑目泉下,未复何憾」?使人购尸有待,爰捡笥上所封事数条,朝廷方下礼臣议,夫人逾时即趣装南旋,偕仲嗣旂载以牛车。绍兴三年抵故里,忆公之偕二嗣而白沟弗返也,夫人不绝如线,岂料距家数千里,嗣孙方龀之年,能逮祖母,奉以周旋以达兹土哉!天也,非人也。夫何夫人见故乡之风景犹昨,人物已非,越一载而疾卒,卜兆于里之西辛塘坳。令嗣孙方弱冠,衰绖哀毁,庐而守焉。信矣,天其以孝子报忠臣矣。夫人生治平三年丙午,卒绍兴四年乙卯,葬以乙卯十月丁亥,享寿六十有九。夫人初封兰州县君,继封海州郡君,今赠郑国夫人。噫,公之诚泣鬼神,名且寿乎河山,而夫人之醇德懿行,实有以承先人之志,体公之义方,而黾勉奋迅以成公之大节,有不可得而磨灭者。点自丁丑通籍后,得以夫人从侄讳彦司直君友善,已悉其概。今距夫人之卒二十三年矣,始得拜其墓而临文欷歔曰:
兆离居不数武兮,遭颠沛而卒安于其厓。环山带水,笃忠荩而祐纯懿兮,佥云其藏则佳。
绍兴二十八年戊寅春杪朔又七日。
按:道光《广丰县志》卷三,清道光本。
程邛州墓志铭 宋 · 晁公溯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嵩山集》卷五二
某昔仕涪州,所趋走州刺史程公之子仔衣大布,戴大帛之冠,手其书一编来见,曰:「哀不能言,执事其视诸书」。仔去,某取其书读之,以为为善而志常遂者天也,或有不遂者,天所不逮也。天则以文予人,而使之发扬焉。仔之父仕至右朝议大夫,不克大显。其葬也,于是乎有待乎文也。某闻公之先,盖有讳仁霸者,州论其行义,使摄录事参军。有盗芦菔根,不自意所持刀伤主人,尉几幸赏,以为劫狱。吏受尉赇,强搒服之。录事公咋谓盗:「汝冤,盍自言?吾为汝直之」。州竟杀盗。盗后三十年,昼见请往与尉史对,对已则子孙其昌矣。至公盖六世,果皆官达而寿,天于公之家抑厚矣,尚怼曰不大显。第见世有愧于公者,而在高位,顾不求其传,孰能如公之家欤?不必资于文以发扬也。虽然,公且葬,不可不具著以告于后之人,知公实大显,又非止于其身,将其后皆然。公讳敦书,字通叟,其先武昌人。唐广明中讳琦者,从僖宗入蜀,遂家于眉州。曾王父讳浚,大中大夫,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其配宋氏,京兆郡君。王父讳之邵,大中大夫、显谟阁待制,赠龙图阁直学士,累赠少师;其配史氏,蜀国夫人。父讳唐,宝文阁学士、右正议大夫,赠特进;其配杨氏,通义郡夫人;许氏,同安郡夫人;勾氏,安康郡夫人。自其曾王父而来为仁厚,宝文公未尝以徒罪刑人,及公益宽大。宣和二年,宝文公任为承务郎,始为资阳丞,盐井日征有程,主计者欲征倍程,檄公覈其实。公曰:「是盈缩无常,今而盈可也,不幸而缩,吾不可奉上官害民」。列其实,有司为正,民间大叫欢,以喜去。监金堂县税,愈益轻其征。其初课不登,已而商贾争出其途,课大增。将去,留其赢于库,不以著籍,曰姑以是备不登可也。再为江原丞,率其民尽力于堰,仍为均水,约束民不复争。张魏公宣抚川陕,陈公通判达州,寻遣奏事阙下。吕丞相欲留为郎尚书省,公曰:「不可不返报」。既归,州阙太守,兼行太守事。女真逼安康,其帅王彦以其军来,公谕其民,民曰:「公不欺我」。争出粟刍,其军亦喜曰:「微公如何」!公复令其军,有哗者吾不贷。终其军去,无敢哗。守涪州,其民旧出地租为公使钱者悉除之。守普州,盐井废,所负不入,系狱者百馀家。公论其课当除,卒为免其课九十九万一千馀斤,钱五万三千馀缗。再至涪州,州之人喜且相语:「我公来矣」。守雅州,徼外蛮杀灵关民,提点刑狱司欲徵旁郡兵,公曰:「何至是」!第召土丁集塞下,徼外蛮意慑不敢动,蜀以无事。守邛州,栏江堰久废,公治之,民溉田增多,岁饷汉中诸军百万,实八十万。前为守者常先一岁取民输以充赋,民力竭不能输,公上其状,且自劾。未报,则戚戚以悲;既闻有议复除,则喜,过于其民之得复除也。其后卒除十万缗。而公以乾道三年正月十六日卒,年六十七,民恨公不及见,叹息以泣。公少渊静无竞,所至为政简便,盖自其家法而然。其居家,于亲也孝,于兄弟也顺,于族也惠,于士也诚。尝予之田以资其养,从女之孤者嫁之,内外属贫者赒之。泸上有族,于杨夫人之丧助沐椁,见必泣。公所居乡,其乡人爱之;所居官,其邦人德之。有子又能教之,以文学登进士第。古之君子著于册书,为世所称道盖如此,公讵不大显也耶?仔以公卒之年十一月壬申,葬于眉山县之怀德乡公所卜龙渊之上。黎恭人之圹,去宝文公墓三里。公之孝益信也。恭人,左中奉大夫、直秘阁揆之女,生子男二人,俱,右承事郎、前泸州泸川县主簿,致仕卒。仔,左承直郎,前邛州军事推官。孙男四人,以正、以发,将仕郎;以简、以一,未仕。孙女五人,长适右迪功郎、资州龙水县主簿孙直洵,馀未嫁。铭曰:
世有施仁,孰识其报?既炽既昌,于公有考。公之初祖,慈惠且温。冤则直之,天大其门。迄公六世,仕者加多。为帝守邦,旗纛弓戈。登于光显,益秉故常。实羡于仁,以笃不忘。公之子孙,是效是似。继今绵绵,刻示无止。
乞罢都督职事及放散所属一行官兵奏(隆兴二年十一月八日) 南宋 · 汤思退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二、《宋会要辑稿》职官三九之二○(第四册第三一五六页)、《景定建康志》卷二五
恭奉圣旨,令臣依旧带都督在朝。窃缘臣备数宰相,既预军国之任,今来不去淮上,不应复领都督职事,欲望圣慈特令解罢。其一行官吏军兵等日下放散,各归元来去处。除臣即不曾支破券食供给及借请外,其馀官吏军兵缘起发日近,并皆借请,乞下有司,其未经请者并行住支,已经请者依条二分回尅。
十一月八日夜灯下对梅花独酌累日劳甚颇自慰也 南宋 · 陆游
七言律诗 押支韵 创作地点:四川省乐山市市中区
奔走人间无已时,夜窗喜对出尘姿。
移灯看影怜渠瘦,掩户留香笑我痴。
冷艳照杯欺曲蘖,孤标逼砚结冰澌。
本来难入繁华社,莫向春风怨不知。
与仲玘书 其一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二七、标点本《陆游集》附录
游顿首。伏被手帖,获闻动静,深以为慰。开谕院记,谨已具稿。今遣优婆塞归拜呈,不知可用否?老病无复佳思,皇恐,皇恐!此乃令人写本,若欲恶札,却须示及,当为作之,仍告写及题额人衔位、姓名。若要写守、倅衔,亦须示及,当为一手写去,切不可令他人书。向来南山只为如此,故曾致虑,不免重刻,切望少留神,仍丁宁知事也。末即会聚,万万为道珍厚。不宣。游顿首。智者玘公禅师友旧。十一月八日。
跋唐御览诗 南宋 · 陆游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三五、《渭南文集》卷二六、《放翁题跋》卷一、唐人选唐诗十种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越城区
右,《唐御览诗》一卷,凡三十人,二百八十九首,元和学士令狐楚所集也。按卢纶墓碑云:「元和中,章武皇帝命侍臣采诗,第名家得三百一十篇。公之章句奏御者居十之一」。今《御览》所载纶诗,正三十二篇,所谓居十之一者也。据此,则《御览》为唐旧书不疑。然碑云三百一十篇,而此才二百八十九首,盖散逸多矣,姑校定讹谬,以俟完本。《御览》一名《唐新诗》,一名《选集》,一名《元和御览》云。绍兴乙亥十一月八日,吴郡陆某记。
郊祀大礼赦文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二、《玉堂类稿》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门下:朕闻柴望脩而格艺祖,舜朝推肆眚之恩;禋祭备而享先王,周室著保邦之典。皆所以对三灵之眷顾,成四海之时雍。粤惟眇躬,日奉慈训。兢兢行道,积十五载之勤劳;翼翼小心,副亿万人之爱戴。荷两仪之助顺,加列圣之流光。邦有荣怀,父母之年方永;物无疵疠,华夷之众举安。既应小康,敢稽大报?乃候初阳之复,载陈合祭之仪。始朝真宫,念庆源之远矣;随祼太室,思祖烈而僾然。俨玉路以安行,被衮龙而肆祀。坛场圭币罔弗饬,上下神示罔弗钦。黍稷非香,傥治馨之或感;牲牷不瘯,尚民力之俱存。雅声谐六变之音,和气备四时之荐。精神昭达,景况骈臻。斋居逢天日之曣温,望拜仰月星之明润。繄帝临之显著,非朕德之克堪。首归胙于君亲,旋均釐于臣庶。言念幅员之既广,深虞岸狱之未清。一夫向隅,岂忘于不乐;百姓有过,每切于在予。溥施荡涤之仁,诞受庞鸿之祉。可大赦天下。云云。于戏!天向有道,事之者敢以虚文;民怀有仁,抚之者在乎实惠。更赖班朝文武,分土循良,或励翼于中,或布宣于外,使祭泽速传邮之命,而恩言非挂壁之书。庶承右序之休,寖格丕平之运。
参知政事龚茂良再辞免礼仪使转两官宜允诏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七、《玉堂类稿》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镂玉扬徽,庆太上历年之永;连珠告瑞,适仲冬朔旦之临。天人协应以在兹,家国均休而未艾。眷言近弼,实赞昌期。予欲新旷古之礼则汝明,予欲展事亲之仪则汝翼,予欲播乾安坤安之乐于金石则汝听,予欲形天大地大之功于典册则汝为。底绩居多,迁官匪过。而乃力避便蕃之宠,面陈确至之言。谓将豫抳于泛恩,岂必曲从于前比?先劳后禄,素嘉儒行之优;下济上行,滋叹谦光之美。方共由于此道,姑勉徇于乃诚。所请宜允。
参知政事李彦颖辞免书撰册文转官不允诏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七、《玉堂类稿》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内则父子,外则君臣,人之大伦也。今者太上以仁圣绥寿祜,朕以孝敬极尊崇,天人和同,福禄并应,父子之道备矣。元首股肱,相须成体,则于君臣之际可不共其光荣乎?卿以名世之儒,久仪廊庙,讨论钜典,祓饰厥文。所谓严乐之笔精,渊云之墨妙,盖兼之矣。用是进秩,不为无名。况置卿四辅之列,咨卿万几之事,宠章徽数,未尝有靳,而独爱此一官乎?所请宜不允。
论杜太后家子孙劄子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三、《周文忠公奏议》卷八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窃见本朝崇德报功,凡勋臣之后多命以官,使续世禄,此忠厚之至也。仰惟昭宪皇后诞生太祖皇帝、太宗皇帝,圣子神孙,垂裕万世,功德之大,古无伦拟。爰自大观元年十一月,因杜氏孙女陈乞两世失禄,特诏逐月计口支给钱米,五岁钱一贯文、米一石,十岁以上钱二贯文、米一石,至今遵而行之,非其他外戚可比。在于恩意固极隆厚,然而禄仕不继,阙孰大焉。按政和五年十一月八日内出手诏,其略云:「杜氏之后,门阀微替,求其子孙,无在仕版,第宅圮坏,贫不自给。可令有司访其后裔,命之以官」。由是观之,当时固不止给钱米而已。臣愚欲望睿慈特命有司参照上件典故,令杜氏整比家谱,择其子孙愿恪有才能者一二人,加之一命之宠,畀以祠庙之禄,世世勿绝。仍就行在赐官屋三二十间,使聚族以居,与国无穷。庶几慰在天之灵,报垂裕之德。况近降十二月十一日指挥,杜氏请钱米者不过临安、常德府一两处,计其人数,必不甚众,及今施行,良易为力。如合圣意,乞作圣旨行出。取进止。
乞付出礼官讨论服制记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二、《奉诏录》卷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是月八日未后,光尧既晏驾,上在德寿宫丧次,二府留漏舍。十四日,上令甘炳传旨,欲用晋孝武、魏孝文故事实行三年服,自不妨听政,可商量所降诏旨。是日未时始就素幄得对,上呜咽流涕,因奏丧服事。上曰:「司马光《通鉴》载此甚详」。奏云:「晋武虽有此意,后来止是宫中深衣练冠」。上曰:「当时群臣不能将顺其美,光所以讥之,后来武帝竟行。盖谓王太后之丧,上不欲言「太后」二字,其谨如此。奏云:「记得亦不能行」。上曰:「自我作古,何害」?奏云:「御殿时人主缞绖,臣下吉服,可乎」?上曰:「自有等降」。奏云:「臣从君者也。若可行,祖宗行之矣。乞且令有司讨论,使中外知圣意,自不必降诏」。上曰:「指挥可也」。是日有旨:「大行太上皇帝奄弃至养,朕当缞绖三年,群臣自遵易月之令。其合行仪制,可令有司讨论以闻」。已而礼官皆谓难行,止乞如绍兴七年太上服徽宗之丧,从易月之制,御殿服淡黄袍、黑带,终二十五月。上留之弗下。至二十七日,遣御药张安仁遍谕五府云:「逾月易服,情所未安,且欲缞服引辅臣及班次,俟过卒哭别议」。二十八日,以大祥日迫,乃与二府同入此奏,未报。二十九日奏事,面乞行礼官之言。上曰:「朕自有所见」。少间批出,奏云:「陛下圣孝通天,知汉文短丧之失,而陋晋臣不能成其主之美,锐意复古,非圣学高明,岂能及此」?上曰:「朕正欲稍救千馀年之弊」。既退,遂有御批如右。于是礼官折衷,乞大祥改服小祥之服,素纱软脚折上巾、淡黄袍、黑银带;至祔庙毕,改服皂幞头、淡黄袍、黑鞓带。遇过宫则缞绖行礼,二十五月而除。十一月十一日,御批依,淡黄袍改服白袍。自是每御延和并用大祥之服,而袍以白,禁中则白巾布衫腰绖,过宫缞绖而杖云。臣某谨记。
亲征录(起辛巳十月庚子,止壬午六月丁丑。)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三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绍兴三十一年,岁在辛巳,十月朔庚子,阴。手诏金虏叛盟,将亲征。其文洪景卢所草,前一月,人已能诵之。
癸卯,雨,除三招讨使。吴璘报:九月十八日,遣将彭清劫金人大寨于宝鸡桥。知均州武钜奏:招到北界杜海、昝朝等二万馀人,老小数万口,获首生擒二百馀人。池州都统李显忠奏:与金人三战于正阳西,败之。此月三日也,时虏骑已缚桥踰淮。吴璘奏:九月二十七日克秦州。
戊午,晴。张真甫供职,叶义问督视江淮荆襄军马,虞允文参谋军事。义问辟洪迈、冯方同行。时虏骑大入,诸将多败奔也。
庚申,阴晴相半。闻王权与金人战于和州境,人情大汹。
辛酉,午后出北关送叶枢,矜气大言,识者忧之。行府犒军金帛络绎于道。邵宏渊黄旂走报,与金人战于六合。先是诸将每遇敌辄以捷告,都人望旗呼舞。尚书省揭黄榜于通衢,不移刻摹印遍都下,验其地则皆自北而南,实未尝有所获也。
壬戌,闻虏陷真州,邵宏渊虽力战于六合,兵少不能禦故也。
甲子,阴。闻虏陷扬州,百官宅迁徙一空。
十一月朔己巳,霜晴,人情稍舒。刘锜报皂角林大捷。先是锜提军驻淮东清河口,与虏兵相持,而完颜亮亲率大军别从淮西入寇,李显忠遇之即遁,遂与王权战于庐、于和,权退舍屡败。亮自滁入真,邵宏渊又不能当。亮兵将绕出锜后,锜知不敌,即舍清河归维扬,焚庐舍刍粮南归,虏遂两道入矣。亮至皂角林,锜与战,败之。捷书闻,上大喜,遣中使赐予甚厚。
丙子,闻此月五日李横败绩于瓜州。初,刘锜捷,即卧病舆归京口,虏遂临江。叶义问督锜进战,锜不可,亦以病实不能行。义问乃命横将兵过江,方交锋,虏分兵为左右翼,潜出横后,夹攻我师。横大败,诸军赴江死者甚众。凡犒军金帛尽为虏得,横亡失都统印,匿草间获免。或云是日中军将刘汜临陈先遁,故败。汜,锜之侄也。
庚辰,采石捷书闻。初,虏兵虽胜,视瓜州江阔难渡,而采石浅狭,且朝廷方以李显忠代王权统金陵之师。亮意其号令未定也,以此月八日、九日亲执旗鼓督细军临江,而聚所掠之舟密载甲士南渡。会渔人谍知其期,走白显忠及虞允文,亟命舟师逆之。虏舟杂以木筏,又其人不习水。我以战舰乘风冲击,贼兵皆溺死,亦有数百人已登南岸者,允文激励士卒殊死斗,尽数杀之,不然几殆。
辛巳,闻采石北师稍稍引去。
乙酉,闻北师聚于淮东真、扬间。
甲午,武钜报克邓州外城,王彦报师次长安外邑。大抵诸军时时以小捷闻,而淮上益急。
十二月己亥朔,同舍皆至政府,自午至酉方出堂。先是边报稍缓,宰执皆早归,一遇警急,往往晚出。张真父戏云:「欲知敌情但视堂」。又军兴已来阴雨连绵,天气愁沮,閒值晴霁,必传捷音,同舍又戏云:「欲占吉凶请视日」。
庚子,晴。镇江诸帅报完颜亮为其下所戕。亮之将败盟也,得浙匠教之航海,于是大兴工役,造巨舟于胶西,刷河北丁壮,杂以金人,谓之大汉军,命苏尚书者为之帅。其谋谓:「我以大兵踰淮逼江,中国必悉师来拒。钱塘禁卫空虚,则楼船可捣腹心。腹心震骇,虽抽江上援兵亦已无及,然后可以得志」。其部分计画皆有成说,乃命张忠彦坚壁凤翔以敝吴璘,又命刘萼攻扰襄汉,而亮自率精锐及签军号数十万由淮东、西两道入。既未能渡江,则驻师维扬,日望海道如约。无何,朝廷遣李宝或云刘锜预谋。率防海之舟先过山东,将次胶西,祷神祠遇顺风,又得谍者,用其言冲虏舟。舟既大,而签军及女真不习战棹,束手败降。宝纵火焚数十艘而归。亮闻大怒,暴戾益甚,杀戮无常,人人惴恐。葛王者知其可图也,遣亲信结帐下兵杀亮。会亮亲兵别攻泰州,左右无助,乃以冬至夜作乱。亮惊起,为攒箭所杀。食罢,同舍相率庆二揆杨参、黄枢,首揆有还白沟之语。夜锁学士院,何通远痰眩在假,刘共甫时暂摄直。
辛丑,文德殿宣麻:李宝自右武大夫、宣州观察使、提督海船拜靖海军节度使、充浙东西路通泰海州沿海制置使、京东路招讨使,赏胶西之功也。圣旨已降指挥,巡幸视师可用十二月十日进发。黄枢云:今早得报,十一月晦虏兵陷泰州,刳剔老幼,俘掠少壮,极其惨酷,即亮所遣亲兵也。或谓左右与葛王通谋,故说亮遣之。
壬寅,金国大都督府牒:「国朝太宗皇帝创业开基有天下,迄今四十馀年,其间讲信修睦,兵革寝息,百姓安业。不意正隆失德,师出无名,使两国生灵皆被涂炭。今奉新天子命诏,已从废殒,大臣将帅方议班师赴国,各宜戢兵,以敦旧好。须议移牒,牒具如前。牒宋国三省、枢密院照验。大定元年十一月三十日」。
丁未,王彦报收复华州。
戊申,大雨,□时上披毡裘,乘马出北关门,宰执建王以下皆紫衫从驾至税亭。御船进发,留司百官班辞于东仓,以泥泞免拜,随驾官宰执皆行。后省金安节、刘珙,谏院梁仲敏,宰属徐度,六部长贰凌景夏、张运,御史台吴芾、陈良祐,卿监王普、史浩,郎官曾汪、余时言、薛良朋、马骐、姚宽,一官率兼数职,馀不书。
己酉,雨不止。留守相公视事于都堂,徙居于执政府,职事官皆上谒。
庚戌,午后雨稍止。王彦收复陕州。
甲寅,闻车驾十四日次平江,十五日歇泊,今日进发。
丙辰,阴。闻枢密行府限五日结局。虏兵万馀尚留和州,李显忠禦之。
辛酉,雨。闻车驾二十日次镇江,未有进发之日。初,虏之残兵屯和州鸡笼山,李显忠攻之不克,亡失两将,虏兵缓辔徐归。显忠蹑其后而不敢逼,久之方出境。
丙寅,闻赦新复州军。
绍兴三十二年,岁在壬午,正月戊辰朔,车驾在镇江。太史局奏:未时太阳交蚀,甚于申,复于酉。雨不止,无所见。守局如式。
庚午,晴。闻岁旦镇江日蚀五分,又闻德音赦淮南、京西残破州军。
壬申,阴。陈宗卿置酒省中。闻车驾此月三日发镇江。
丁丑,吴珙等报十二月十二日收复汝州,武钜报十四日复嵩州。
己卯,武钜报十二月九日义兵复西京,又闻王师复寿春府,其实入空城而已,虏兵至则又弃之。
丙戌,闻有旨班进讨之师,粮运不继,且疫疠大作也。
戊子,闻有旨二月六日回跸。
癸巳,闻北虏遣使告即位。二十三日,圣旨差洪迈、张抡充接伴使、副。迈借左朝议大夫、试尚书礼部侍郎。
二月癸卯,驾离金陵。
丙午,发镇江。
丁未,太尉刘锜薨。
乙卯,五更出馀杭门五里迎御舟。
丙辰、丁巳、戊午,歇泊假。
己未,文武百僚诣后殿问圣体。
乙丑,干办诸军审计司严致明云:常岁除川陕外,诸军支春衣二十四万馀疋,今春止二十一万馀疋,盖自去冬用师开落三万,而隐冒不与焉。著作佐郎张震权仓部郎官,云:行在百司及内人月支米十四万馀石,内外诸军岁支米四百馀万石。
三月庚子,圣旨:扈从及随逐一行官吏军兵依绍兴四年扈从至平江府例,并特与转一官资,馀人犒设一次。枢密行府官吏军兵诸色人依此推赏。
癸卯,吴璘报逐金人至宝鸡,尽得关险。枢密院编修官郑樵卒。樵字渔仲,兴化军人,力学著书,不为文章,不事科举,屡至阙下,游诸公间。二十八年,讲筵官王纶等荐对,特补右迪功郎,主管架阁库。御史叶义问论其过失,改监南岳庙,给札归抄所撰《通志》。三十一年携其书来,得枢密院编修官,请修北虏《正隆官制》,比附中国秩序,因求入秘书省翻阅书籍。未几,又坐言者寝其事。至是欲进《通志》而病,病数日而卒,年五十九。樵好为考證伦类之学,成书虽多,大抵博而寡要。平生甘枯淡,乐施予,独切切于仕进,识者以是少之。
壬子,北使高忠建、张景山入见。前此三节人乘马入丽正门,至是令就门外下马,喧争甚久。既而使者捧国书上殿,知閤门事赵述以祖宗旧例跪受之,使者守近例不与。述老矣,相持移时,仆于地。上目二相,陈康伯进曰:「臣等位宰相,不当受其书,请用他日行礼」。又呼馆伴责曰:「前日已议定用在京礼例,今乃紊烦圣听,何也」?徐哲惧不能对。时北使方秉笏寘书两臂间,哲从旁掣以进。国书略曰:「十二月日,大金皇帝致书于宋帝。粤自皇统以来,修好不绝;不意正隆之末,师出无名」。且有「归两淮,敦旧好」之语。
癸丑,蜀中报,闰月二十五日,姚仲、吴挺败虏师。
乙卯,洪迈借翰苑、经筵,同张抡充贺大金登宝位国信使、副。
丁巳,北使辞,答书略曰:「淮甸侵疆,幸先期而克复;祖宗故地,方遣使以请求」。
戊午,北使出门,太常少卿王普、带御器械王谦、送伴成闵自淮东来朝。闵之留荆襄也,虏正窥采石、瓜州,朝廷屡以金字牌趣闵解围。闵声言捣陈、蔡,其实畏避。既而驰百馀里,士卒冻馁而死者十二三,至有自经于树者。虏退,方进攻宿、亳,亦复无功。至是归阙,惧人之议己,凡郎官而上皆有苞苴,冀以自解云。
己未,洪景卢出《接伴杂录》云:「淮泗间弥望无寸木,鹊巢平地」。又云:「道逢泰州民自虏中逃归,言初被驱迫至京畿,百姓争舍匿之,调护甚至,仍为治装,告以归路,有舍其马使代步者。惟过河则不可回」。
四月戊辰,皇孙女永嘉郡主薨,年十四。初本疮疹,而医者误投药,有旨送棘寺。
庚午,释众医,朱邸奏请也。
辛未,上为永嘉郡主辍视朝。闻泛使礼物例用金器二千两,银器二万两,合十具(脑子、龙涎、心字香、丁香各二合之类。),匹物二千(绵撚、金葺背,以上各二百;线罗、摴线、紧丝蒲绫、清丝绫,以上各四百。)。朝士言:三月十七日得旨,许高丽遣使来贺恢复疆土。盖纲首徐德荣为乡导,而明守韩仲通为请于朝,众论不以为然。会浙东提刑樊光远画七不可之说,其议遂阁。洪州言:三月二十七日,资正殿学士魏良臣卒。良臣字道弼,金陵人,登进士第,调丹徒尉,移遂昌令,召为敕令所删定官,擢尚书郎。北虏遣二太子将兵薄淮,韩世忠战不利,吕颐浩荐良臣往使。时方与同舍郎观潮,得檄纳笥中,卒饮乃起。人颇危其行,良臣亦作遗令付其家,脱不幸,持以白父母。行至楚州,见世忠道使指。世忠下令断浮桥,命无得以一骑踰淮。良臣驰扣虏营,其副将聂耳孛堇有和意,敕吏授馆待使者。无何,世忠谍知虏已弛备,轻兵渡水击其后军,杀伤甚众。聂耳大怒,谓良臣卖己,麾众捽斩之。良臣大呼曰:「某亲老,妻子幼弱,诚知边将不恤国计,侥倖一旦功,何苦蹈万死来见将军哉」?聂耳稍悟,命韬剑,驱良臣行数十里,抵主帅帐前,卒许和,遣良臣归报。会颐浩罢相,赵鼎主战。良臣请祠去。久之,召拜左司员外郎,进检正,擢吏部侍郎。兀术寇边邀结好,诏良臣与王公亮议之。虏欲斥地尽江,岁遣匹两皆五十万。良臣曰:「被命以淮为界,非江也」。兀术阳诺而签书云:「使者许我江北矣」。良臣私发其封,大惊。明日携入诘兀术背约,兀术辞穷,为取玺纸易书,和议自此始定。俄坐台劾与近习昵,出知庐州,徙池州。复敷文阁待制,进直学士。秦桧用事久,士大夫异己者死徙相望。良臣遗桧书曰:「天有雷霆,尚随之以雨露,欲胜天乎?愿为子孙计,毋贻后悔也」。桧死,御批召陈诚之及良臣等四人。良臣先至,遂拜参知政事,绍兴二十五年十二月也。良臣既骤当大任,锐意更庶事,稍裁诸将回易之弊,发三省堂厨官贾瑜罪流之,人颇畏慑。然学术空疏,举措多轻脱,内外喧诮,不三月罢为资政殿学士、知绍兴府。内侍邓友护攒官,干扰府县,良臣摘其盗伐禁地林木,械送行在,诏贷死决配。人颇服其果。未几提举洞霄宫,起知宣州,徙潭州、洪州、所至治盗甚刻,洪州之政尤暴率。卒年六十九。
五月丁未,梁仲敏、蔡寺丞洗子平相访。蔡乃君谟曾孙,陈亚尝有「蔡襄无口便成衰」之戏,自是子孙立名多连口字,惟子平从水。
壬子,五更至漏舍,平明入丽正门,宰执、亲王、使相、侍从、台谏、两省官、礼官并诣射殿立班。辰时八刻,皇帝自御幄出,再拜升殿,奠酹显仁皇后神御前,沾洒久之,在廷泫然。神御出丽正门,皇帝奉辞,宰执至礼官皆骑导赴景灵宫,文武百官奉迎于宫门,骑导官步导赴后殿。未时八刻,再立班行奉安礼,左仆射陈康伯充礼仪使。是日天气甚凉,初出丽正门,细仗布列,鼓吹振作,众马惊跳。户部侍郎方跨鞍而坠,腰臂皆损。
癸丑,歇泊假。钦宗小祥,前辅臣至权侍郎以上赴几筵殿行奠酹礼,以明日枢密院罢散天申节道场,故前期入奠。
甲寅,有旨张浚专一措置两淮事务,兼节制淮东西、建康、镇江府、池州军马。
丙辰,张子盖、李宝连报海州围解,虏兵败走。国信使、副以十六日到虹县,金国接伴使、工部侍郎庞,副使秘书少监□已先在,遣人致问云:「不须傅衔,便请过界」。
丁巳,天申节,故事当拜表贺,有旨免。百官晨赴明庆寺,望阙立班再拜赐香口宣,再拜讫,又再拜,首相以谢表授中使回奏。顷之,再追班满散祝圣寿道场,台史引予立香案侧,谓之监香。
甲子,未后御笔手诏:「朕以不德,躬履艰难,荷天地祖宗垂祐之休,获安大位三十有六年。忧劳万几,宵旰靡懈,属时多故,未能雍容释负,退养寿康。今边鄙粗宁,可遂如志。而皇子玮毓德允成,神器有托,朕心庶几焉。可立为皇太子,仍改名(初用烨字,或谓近唐昭宗名,有旨别拟定。)。所司择日备礼册命。其宫室官属仪物制度等,疾速讨论典故以闻」。诏自内出,外廷不知也。自去岁修秦桧旧府,贵近密语人云:「上欲行唐尧故事」。寻以边事而止。今春工役甚急,外议藉藉。四月末,新除侍御史吕广问以陈康伯姻嫌改除礼侍。康伯因求去,上始露倦勤之意,云:「朕年老多病,皇子将四十,可付社稷」。径欲行内禅礼。他日近臣奏云:「事当有渐,无令四方或致惊骇」。上曰:「朕未思此也」。故先下立储之诏,而意指已见。或谓此即初制传位诏云。
六月戊辰,殿院张真甫上殿击朱揆,仍纳副本。倬自拜相即地震,且立朝专务迎合,中外杂然讥讪,台谏欲论列,而上眷至厚,非其有大恶,势不能去。五月间,倬闻内禅有定议,语其子端厚,端厚遽令干办府以状申太府寺云:「某本国学生,去秋误作白身奏补承事郎,乞批料钱历为證」。会有密告台谏者,以为国学生与白身初不系入官利害,盖臆料将来覃恩,国学职事及得解人或可免省,而倬在相位可主此议。又惧人之知也,故不于吏、礼部而言之太府,但欲取官文书照使尔。弹文专指此事,并面奏:大臣怀奸,觊幸非常,不可恕。上闻之变色。
辛未,御营宿卫使杨存中保明扈卫统制、将佐、使臣、军兵等四万三百五十二人。四月六日,奉旨诸班直等三百三十四人并诸军扈卫官兵二万九千七百三十二人各特与转一官资,出戍暴露并扈卫官兵二万九千七百三十二人各特与转两官资。今日报台见之。
癸酉,侍从、台谏、礼官就御史台集议故宗室子称并妻加封事。初,朝士有以子称恩数白宰相者,宰相难之。既而冒昧进呈,上遽曰:「他日诚难处置,今了却甚善」。寻有旨皇太子所生父子称赠秀王,追谥安僖。中书舍人唐文若既书黄,疑其未安,急白宰相别取旨,改称皇太子本生之亲。俄又收回制书而降旨云:「故宗室子称并妻合行加封,令礼部官、侍从、台谏检照典故讨论闻奏」。于是诸公仿濮王之议,请极其官爵,使后无以加,且服属虽绝,当从权冠以皇兄二字,庶免著姓。惟徐敦立、汪圣锡、吕仁甫坚欲称宗室,予与辨论久之,乃肯书奏。是日奉旨子称赠太师、中书令,追封秀王,谥安僖(元系左朝奉大夫充秘阁修撰。),妻加封秀王夫人,而制中加「皇兄」二字。
甲戌,皇太子赐字元永,宰臣率百官诣文德殿拜表贺立储。翰林学士洪遵等十六人以皇太子正位东宫告庙礼毕,同班上殿称贺,实欲致恋轩之意。上曰:「朕在位失德甚多,更赖卿等掩覆」。真父、仲诚同对,促罢朱揆。上曰:「即有处分,卿等皆公论也」。
乙亥,旬假。宣麻:「朱倬罢右仆射」。时内禅日逼,宰执请止降告,上不欲废故事,就假日。殿院张真甫之具稿也,察官周元特未知,一日云:「某昨夜梦朱相衰服还乡,且以棺自随,此何祥也」?真甫惊异,具言之。解之者曰:「衰服者,白身也。端厚正以白身事故为此举,其以棺自随,殆能终保观文乎」。既造廷,果除观文殿学士,提举在外宫观。台谏交章乞褫职,皆不报。昨日刘共父当直,以尝为倬荐,在假规免。
丙子,五更至待漏院,平明,正殿设仗。上坐,雨稍止,禁卫閤门三衙文武百官以次起居。宰执上殿奏事讫,驾兴,班退。顷之,复追班序立殿门。上閤门官南乡宣诏曰:「皇太子可即皇帝位。朕称太上皇帝,退处德寿宫。皇后称太上皇后」。云云。百官拜舞讫,入诣殿下立班。皇太子即位,流涕久之,侧立拱手,群臣拜舞称贺。内侍固请坐御榻,不许。礼毕,宰执奏事,皇帝亦立听。班退,雨复作。太上皇帝自祥曦殿乘逍遥车幸德寿宫,仪卫及从驾臣僚并如常制,百官就幕次起居,太上皇后相继出。陈德召司业云:「某在宗寺,见玉牒载绍兴初今上皇帝初入宫,宰执赞太上圣德真尧舜用心。太上曰:『尧舜之事甚不难』。则脱屣之意盖素定于当日矣」。
丁丑,大雨。驾诣德寿宫,伞扇皆止宫门外。百官班迎,泥淖没膝,不能成列。初定仪注,皇帝率百官谒太上,既而诏百官免入。俄有旨从驾臣僚亦不入,但就宫中行家人礼。昨日,上欲从太上过宫,大臣议不同而止。侍从官赴都堂议赦,初定太学止免职事人文解,御批在籍皆免,非故事也(《杂著述》卷一。)。
缺字明抄本、四库本作「巽」。
龙飞录(起绍兴壬午六月戊寅,止隆兴癸未四月壬戌。)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四、《杂著述》卷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绍兴三十二年,岁在壬午,六月丙寅朔。
戊寅,宣赦文德殿,首尾词翰林学士洪遵草,其间有云:「凡今者发政施仁之目,皆得之问安视膳之馀」。盖用御批语,人传诵之。圣旨:「朕欲日朝德寿,太上谓恐废万几,劳烦群下,委礼官重定其期」。礼官请用汉帝故事,五日一朝。
辛巳,监察御史以上诣德寿宫起居,辅臣略至榻前。太上幞头,宽袖赭袍,玉排方带。中官八人分立殿下,惟施伞扇,不鸣鞭。
乙酉,祠部员外郎刘藻卒。藻字昭信,福州人,进士入官,颇穷《易》,通《礼》学。陈诚之在西府荐为学官,改枢密院编修官,除国子博士,兼建王府小学教授。教授本专用馆职,王十朋既去,朱倬以命藻,而降旨云:「教授阙,差馆职、学官兼领」。俄擢祠曹郎,而兼职不改也。东宫立,宰执请迁王府官僚。太上曰:「小学何劳之有」?止迁史浩、张阐。时藻已被病,未几卒,年六十四,赠秘阁修撰,三皇子各赙银绢百。藻初被召,尚在选调,吏误召岭南人京官刘藻,久之始悟,朝廷除广州通判遣之。至是藻卒,而刘藻适自梅州守乞致仕,异哉!
己丑,太上以车驾五日一朝为烦,诏用朔、望、初八、二十二日诣德寿宫。
辛卯,德寿宫月进钱十万贯,太上令止进四万贯。
甲午,文德殿宣诏书,上太上皇帝尊号曰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太上皇后曰寿圣太上皇后。先是礼官与执政已定此号,然后令有司集议。二十二日,侍从、台谏、礼官会于都堂,左相援笔书云云。或谓尊号始自开元,至元丰罢之,万世不可易也。汪圣锡持此议尤力,给舍台谏多从其说,故不签议状者大半,而洪翰林已草寿圣之议矣。二十三日进呈,奉旨恭依。汪圣锡、徐敦立二侍郎及给舍台谏各以状申都省云:「尊号既非矣,而光尧近神尧,寿圣乃英宗诞节,且尝名寺,不可用也」。二十五日,遂降旨谓已奏知太上,不容但已,恐数字未善,更令金安节、张震等商量,疾速奏来上。金彦亨在禁从签书中官最长,而真父台谏之长故也。明日彦亨、真父等请再集百官议。二十七日圣旨,不须别议,愿与签书前议者听。诸公知不可回,皆与签书。
七月朔丙申,先天节假。连日蜚蝗自宣、湖入临安界,绵亘数十里,所过赭其山而不甚害稼。江浙间三十馀年前尝有之。
丁酉,监察御史以上赴德寿宫起居。既卷班,辅臣升殿问圣躬,次从官,次杨存中、赵密、田师中、郑藻等。太上有所奖谕,存中等曲谢三四。客云:「豺能杀虎,鼠可害象,事固不可忽也」。
戊戌,粮料登极赦诸军优赏,共支银三十八万三千一百馀两:殿前司捧日都虞候军额等至诸军长行一十九万四千一百馀两,马军司龙卫都虞候军额等至诸军长行五万四千三百馀两,诸军司神卫都虞候军额等至诸军长行九万九千七百馀两,诸百官司等处三卫差到军兵自都虞候军额等至长行三万五千馀两。
己亥,百官受誓戒于尚书省,奉敕摄光禄丞,以此月十四日皇帝亲飨太庙也。按《国朝会要》,无即位亲飨故事,太常官比附郊祀定此礼。初请乘玉辂,上不许,稍令裁定。
癸卯,德寿圣旨:「前尝止宰执等月内两次到宫,今闻尚与前说不异。缘宫前无待漏处,缓急阴雨,使百官暴露,殊不安怀,可今后只初二日率从官同来一次」。时宣麻,张浚自特进、大观文除少傅、江淮宣抚使、进封魏国公。昨日锁院,刘共父当直,不召,就式假中宣史直翁。初,三省议除少保,封次国,制出乃少傅、大国。或云直翁与谋,陈揆不乐,曰:「真内相也」。
戊申,赴太庙致斋。大雨终日,夜暴风达旦,轩簸可畏,太史局奏地震。
己酉,五更,皇帝亲飨太庙。初行礼大风,既而雨作。张魏公申请,内一项:除申朝廷用状,馀皆劄子。或谓非见执政,不当如此。
癸丑,圣旨罢御前激赏库归左帑,谓之南库,从袁仲诚谏疏也。自秦氏歛中外之财输御前,虽时有进纳,而三省、密院移用为多,有司莫得稽考。上锐意除去,士大夫以为盛举。又有三省、密院激赏库,顷尝裁定岁给十万缗而已。汪圣锡云:「吕元直为相,堂厨每厅日食四千。至秦会之当国,每食折四十馀千,馀执政有差」。于是始不会食。胡明仲侍郎尝谓「虽欲伴食,不可得矣」。
丙辰,临安访求岳飞坟在钱塘门外,当时私号「贾宜人坟」,今将以一品礼葬之。
癸亥,内侍李绰罢提举军器所。初,上以器械不犀利,工部军器监未尝问,故以付绰,而不令隶部监。台谏谓建炎间太上尝以此委中官,未几废罢,新政岂宜如此?上颇然之,有「只为题目不好」之语。既而绰张大其事,日有启请,且辟置官属。上意于是向绰,谕真甫、仲诚云:「祖宗朝中官尝掌兵,此亦何害」?二人论奏不已,遂降御笔云:「览卿所奏,备见忠谠(云云),已令复隶部监」。然绰犹未罢也。二人再论列,而任信孺、陈应求因内殿引对亦及之,乃令绰自请罢提举,而改用统制官辅逵等。
甲子,洪景卢、张才甫入燕,国书略曰:「使介来庭,缄题越式。固违群议,特往报书」。又曰:「宣靖既迁,楚齐继及」。叙海道定君臣之事。又曰:「海陵失德,江介兴师,过乃止于一身,盟固难于屡变(亮既死,追封岐国王,后改谥海陵炀王。)」。又曰:「尺书侮慢,既匪藩臣;寸地侵陵,又违誓表」。又曰:「殊无致贺之词,继有难从之请」。又有若使干戈不息,赋歛繁兴,坠民涂炭,咎将谁执之意,而末句云:「尚敦旧好,勿徇群言」。初,景卢在境上与接伴约用敌国礼,接伴许诺,故沿路表章皆用在京旧式。才入燕京,尽却回使,邀景卢依近例易之,景卢不可,于是扃驿门,绝供馈。而馆伴者云,尝从景卢父尚书公学,阳吐情实,言勿固执,恐无好事,须通一线路乃佳。景卢等惧留,易表章授之。既入见,使副例不跪,至是皆跪。虏主传令云:「国书不如式,不当受,可付有司」。其诡诈虚喝类此。
八月己巳,成闵保奏瓜州及皂角林阵亡将校长行共三千一百一十三人。其实皂角林所丧甚少,而瓜州之败恐不止此也。
戊寅,宫门早二刻开,行事官朝服入赴大庆殿,各庀其职。皇帝服通天冠、绛纱袍,发册宝讫,还内。臣僚常服出和宁门,导册宝诣德寿宫。有顷,驾来太上皇帝御殿。皇帝入拜殿上,奏册宝讫,行事官归班,百官拜舞称贺太上皇帝、太上皇后讫,退。昨晚诏迎天竺观音祈晴,今日雨意垂垂,仅能成礼。有旨光尧寿圣太上皇帝上尊号,进银五万两,寿圣太上皇后三万两。八月二十一日生辰进银三万两。先是有司引唐顺宗故事,虽在钦宗服制,不妨上册宝,但欲设乐而不作。礼部郎官刘仪凤以唐实行易月之制,与本朝不同,著议甚典丽,然卒从有司所请。
丁亥,除起居郎。
己丑,后殿侍立,退诣文德殿拜表,请以会庆名圣节,殿门待班幕次,台谏皆设倚,近臣则各以交床自随。徐敦立相戏云:「罚却倚子矣」。
癸巳,拜第二表请圣节名。是月九日,奉旨:吴拱保奏,今年二月五日,西京差金人攻汝州,我兵追赶过河;又二月二十四日直来城下,掩击败走,及发兵深入,收复永安军并永宁、福昌、长水等县;并金人攻打蔡州,遂发统制王宣等前去确山县解围等事。保明实立功官兵二万五千五十四人,奇功一千四十八人,各特转两官资。第一等三千二百六十八人,第二等八千九百八十七人,第三等一万一千七百四十七人,各特转一官资。
九月朔甲午,驾诣德寿宫。上御内殿(即讲殿。),辅臣奏事毕,自祥曦殿登辇。祥曦旧殿名,今面西,常日但为行廊。凡驾出,辅臣若无奏事,则径于祥曦设御座,鸣鞭山呼如仪。左右史例随应奉官两拜起居,次宰执、从官、亲王、使相等两拜起居,班退而辇升。左藏库册宝支赐银八千两、绢九千疋。
乙未,早赴德寿宫起居,退诣文德殿听批答,「所请十月二十二日为会庆节,宜允敦义」云。魏申谓汉宣帝、光武、唐肃宗皆亥生(更检《光武纪》中元二年注,云是岁在丁巳,则光武乃生于丙辰。范晔论曰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生。)。
丁未,敕兼编类圣政所详定官、右正言袁孚知温州。孚论德寿宫中官梁康民欲就宫侧开酤事,上批其章云:「览卿所奏及德寿宫,朕令询问,即无此事,朕心悚然。今后论事,毋或如此」。寻批出除孚吏部郎官,大臣以为不可。孚请去,故有是命。寻又除直秘阁,丁巳兼权中书舍人。
十月辛巳,闻吴璘舍德顺归秦州。
癸未,旬假。宣麻:张子盖以海州解围立功,加检校少保。十馀年来,武臣节度使一转即拜真太尉,臣僚论其太骤,乞复检校官,遂自子盖始。
十一月甲午,早赴德寿宫起居。韩知閤恕云:绍兴七八年间,同莫将使金国,不许至其都,止燕山以待。久之报虏主来,将等亦不得见,但呼至都堂。其宰相等五人设榻坐堂上,将等立白事,屡被诟辱,几不可堪。既留国书,即徙将等于涿州驿中,伺守颇严。遇太守来招议事,将、恕以下皆朝服步往,未尝给车马也。
乙未,以内教权罢讲筵。是日当末讲,旧例临安具酒馔,比亦废此礼,学士院设食三品而已。时洪翰林兼侍读。
丙申,镇江张子盖遣契丹归正人萧鹧巴来。译者谓契丹为金人所败,此曹遁以来,然未可信。
戊戌,讲筵所例赐冬至节仪:讲读官钱五十千,酒六斗;修注官钱三十千,酒四斗。
己亥,就都亭驿赐萧鹧巴等四十五人御筵,酒七盏。初议遣从官押宴,予与给舍白宰执止之。
庚子,日南至,稍晴。早入丽正门,赴文德殿拜表称贺,过祥曦殿起居。从驾诣德寿宫,皇帝入大次,百官班殿下,皇帝步入小次。太上皇帝御殿,应奉官、礼官导皇帝自东阶升,北面四拜讫,西向立,百官拜舞如仪。礼毕,皇帝从太上皇帝还内,班退归幕次。未后从驾回。是日,太上宣萧鹧巴等入宫击毬,赐银碗有差。
戊申,诏改来年正月一日为隆兴元年,曾子宣日记有此号。
壬子,旬假。雨中访务观,务观约韶美、少稷、至能共饭。务观云:「尝记先人说红鞓饰带,始唐庄宗施之优人」。程俱致道云:「迩来庞元英《文昌杂录》云:滑台贾昌朝画像犹是黑鞓金玉带,不知红鞓果起于何时」。
丙辰,张震除中书舍人。或谓庙堂有所疑,故峻迁,使去风宪。上谕三省云:「震知无不言,言皆当理」。遂谕当制舍人载之训词。真甫辞免云:「自太上中兴,殿中侍御史凡五十二人,未有径除三字者」。
十二月戊辰,省劄坐同知枢密院事张焘所奏,并降御札召侍从两省台谏赴尚书省,拜受讫,就都堂给笔札,令条具时弊,仍各论其官属次第以闻。众议乞许三日内条对,逐具奏闻。
己巳,景灵宫行香。御笔督条对,史参乞少宽之,务令详尽。上亲批数十语,大略谓:「近臣非若疏远之士不知时务,今宣之于口,书之于简,何择焉?若徇人情,朕所不取」。史参又奏:「陛下固欲知时弊,非掩士大夫不备而穷其所短也」。并缴洪翰林以下所援仁宗给札故事,退而条具。上乃从之。
乙酉,微雪。越人以欲雪而日光穿漏为雪眼。
己丑,百官赴太庙门外班迎安穆皇后神主,退入幕次,俟丁时祔神主于别庙。礼官初欲依荐享例用乐,予奏云:「荐享为祖宗,故不以钦宗馀服而废乐,虽别庙亦可就用。今安穆乃钦宗侄妇,不可用乐」。周元特亦论之,诏可。
庚寅,秘书少监陈棠卒。棠字德邵,常州人,年六十二。近秘阁柱裂有大声,人以为长贰不祥之应。
隆兴元年,岁在癸未,正月癸巳,晴。虏人陷水洛城,城在德顺军、秦州之间。虏先以兵与吴挺相持于德顺,一旦焚寨引去。挺不疑其伪遁也,不为备。虏自间道径趋水洛,断我师归路,而城中兵甚少,故陷之。
丙申,盱眙报蒲察徒穆领兵据虹县。徒穆故泗守也,自失其地,即寓宿州,睥睨故疆而不可得。既陷虹县,遂称泗州居之。
庚子,宣麻:史浩拜右仆射,兼枢密使;张浚拜枢密使,都督江淮军马。昨日拟定魏公除目,上以笔圈去枢密使三字,止升都督。今早执政奏事闻之,请如初议,而制已付閤门,遂用旧文首尾词告廷,而令直学士院刘珙归改其词行下。是日锁礼部贡院,敕差翰林承旨洪遵知举,兵部侍郎周葵、中书舍人张震同知。以免解就试人众,增参详官二人,点检官四人。国子司业王十朋为别院考试官。
戊午,贡院言:「承指挥,比前举取过人数共添取一百人。检照前举凡三千五百四十四人,终场取过二百五十四人,今合取三百五十四人。而去年覃恩免解,徐、鼎、剑州不曾申到数目外,国学一千三百四人,建宁府一千八十九人,洪州二百三十八人,宣州二百七人,已上共二千八百三十八人,内有八百六十五人未来就试。今乞于增添一百人额内措留三十人,充未到合取之数」。从之。贡院言:「常举共得钱一万二千贯,酒二百石,今官吏增多,乞增钱六千贯,酒一百八十石」。诏给半。
二月甲子,蜀中正月探报虏人据水洛城,吴挺弃德顺间道归。
丁卯,徐稚山侍郎论秋菊落英事。予谓有二说:一则为花落色衰之落;一则落训初,如所谓「访予落止」者,义见《尔雅》,盖取菊之初英食之。
戊寅,吴拱正月二十八日军前申状云:向起胜军,皆自德顺援归,胜军颇多亡失,我师焚秦州,退保皂郊。
三月壬辰朔,张魏公缴进北界副元帅纥石烈志宁回书来上。其式云「志宁白宣抚执事」,书词大略谓:「向者新主初立,即舍淮南地,先遣信使,而宋国袭我归师,稍侵吾疆。今得来书,以天时人事逆顺为言,固争旧礼,不议他事。且陕西所失地近已克复,将士或执或死,其数甚多。此由宋国贪土地之故,不顺天意,不惜人命,以致此也。志宁材虽不武,被命分阃,师之进止得以专之。倘能先归侵地以示诚款,则复往之礼乃可徐议。今则按兵不动,以俟来音。宜深思熟虑,毋贻后悔」。初,魏公以其拒我使者,邀索旧礼,尝移书开谕之,故复用此意来答。
甲寅,夜与共甫宿省中,来日覆试权要亲族过省者。
乙卯,雨作,寒。引试七人《礼义积而民和亲论》。初,秦氏以子侄窃高科,而诸将亦行赂效之。桧死,议者请按乾德、咸平故事,凡两省台谏侍从以上谓之权要,其有服亲登第,皆令覆试。虽有旨依而未尝举行。今岁赵密之子右承事郎赓过省,众疑其假手也,欲验之,而赓果托疾不来。
四月壬戌,奉祠出都。
閒居录(起隆兴癸未七月庚寅,止乾道丙戌九月己酉。)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六、《杂著述》卷四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隆兴元年,岁在癸未,七月庚寅朔。
甲午,早泛舟入城赴州会。会散,过隆庆寺。通判黄朝散壄相访,给事中廉之孙,尚书叔敖之子,鲁直犹子也。双井茶乃其祖茔所产,岁终收数斤,尝其味绝不类草茶,向来所得皆赝耳。双井在大溪中,即修水也。上井可深四丈,下井深六丈,沙石过而不入。晚,长老了达具蔬食。初,闲禅师造此寺,往乞某家林木,其人不可,妄云:「待树上生葫芦当奉施」。未几,闲扣门曰:「葫芦生矣」。视之果然,削树而迹愈明,遂舍之。今法堂皆遍柱而葫芦形如刻云。
九月己丑朔,游清都观。观兴于南唐保大中,旧号西台,治平改今名。是岁创清都台,下临荷池,远眺诸山,苏翰林为题其榜,仍留诗,见集中。旧有逍遥堂,黄大临元明赋绝句云:「心游魏阙鱼千里,梦觉邯郸黍一炊。蔬食菜羹吾亦饱,逍遥堂下叶辞枝」。或谓鲁直所作。
庚寅,早谒辅顺庙威远侯,俗呼王仙庙。庙有南唐匡甫所撰碑铭,后题显德五年十一月八日,盖是年五月李璟始用正朔,故称显德。其叙立庙大略云:太和县江东有王岭,相传王子乔憩鹤于此。唐贞观间,匡和先生年六十,弃家入山学道,兴台院云云。至天宝中,封山为王,谓子乔也;而封和为匡山王,且立庙焉。后因敕使诣庙祈祷,至瓷窑小吾团若有影响,遂创此以为别庙,瓷窑团即今之镇也。又云:匡氏之祖以晋永嘉二年渡江来江西。其文词甚凡下,不足考信。然士人转匡为王者,岂以避太祖讳故耶?大抵庐陵言王仙事迹甚多,如永兴嘉福之观、值夏之市、大皋之渡皆是也。嘉福观在郡城南三里,俗直以王仙名之。崇宁中,郡人葛敏修圣功作观记云:故老传仙讳子繇,字大皋,东汉乔之弟。晋永嘉中得道,所过皆以其姓目之。山曰王山,村曰王田,庐陵为观亦曰王仙。《太和县图经》乃云王乔尝控鹤此山,其舄堕焉,血食山中。按东汉叶令王乔至晋永嘉盖三百年,不应与子繇为兄弟,疑子繇当晋之乱隐居,得道山中,世俗因以乔事附著之尔。观圣功此记与庙碑殊不合,未知孰是。按梁湘东王《古今同姓名录》凡六王乔:一周太子字开山,一晋庐陵太守,一汉叶令,一古仙人,一河东人,一魏人。而杜光庭《王氏神仙传》亦载王乔有三:一子晋,一叶令,一蜀中食肉芝者。则圣功所谓讹繇为乔尚可疑也。夫事至于千百年固多差谬,况杂以神仙渺茫之说乎?大皋渡去永和七八里,安福永新之水至此入于江,其名略见《南史·陈纪》,而土人妄呼大篙,以为王仙尝掷篙渡此水,尤为荒唐。值夏在永和之上二十里小江中,云王仙至此值盛夏,因以得名。永兴观去永和五六里。
十月戊午朔。
丙寅,游青原山靖居寺,七祖大师行思道场也。自镇渡江行六七里,冈峦环拥,逼山门方见屋瓦,其寺颇迫窄。塔在山之巅,蹑阶上下。塔左有三泉,号锡杖、虎跑、雷泉。唐颜鲁公题名及元丰六年黄鲁直二诗并刻泉侧。鲁直碑,先祖贰郡时尝跋其后。饭罢,南过钓台,面对太山,下临清溪,气象幽深,可以隐居。溪浅而源远,其支流循寺而出。按唐大中五年四月,前刺史段成式等记云:景龙三年为兰若,天宝十载为寺。所载亭台颇多,今皆不可考。甚重颜碑,亦叙三泉,所可见者此尔。成式文务奇涩,或不能句。午后由小径过龙集院,归访彭子从坟庵,逼暮到家。
己巳,早,同子澄、季怀游洞岩,去镇七八里,过白沙渡,又五六里至朱陵观,知观朱守常及识王父云。按南唐徐锴开宝四年所作观记,载旧止名洞岩,隶吉水县。传者云昔天师尝再定天下名山三百六十五以应天度,此居其三百三十六。又云峰有云岚、元秀之名,洞有青帝、西灵之精,又有对扬峰、徊岚亭。又云故老传先天中谢行仙于此学道,贞元中刺史阎寀请立观。其大略具此。饭罢登自雨岩,即东洞也(徐锴所谓青帝洞者。)。四顾川原衍沃,心目开明。泉自岩而下,点滴如檐溜水,积而不溢。道士云下为伏流出庙前,理或然也。东南望赤岭,横亘十馀里,而不甚高,或云其上多高冢,故名大墓岭,或曰败墓岭。盖旧传此地有王气,南唐时白氏居其傍,时以狂僭事觉,名捕,发其祖茔以厌之。故此外大山苍郁,诸峰皆耸秀。其坳一峰剑立者,香城山也。顷之,过西洞(锴所谓西灵之精者。)。季怀祖坟在路傍山上,往观焉。下山日已过午,杖履行谷中,荆棘翳路,命从者刜除以进。小溪曲折,凡十七渡,乃望见山尾相衔,一居中如屏障。水自两山出,是为双涧之源,而山后之泉流为青原水矣。此去水源极近,而樵苏路绝不可往。回至观中少休,命道士取琴弹《清溪操》,曲终上马如值夏。值夏距洞岩七八里,中路过白竹院、前遂渡,入市。民居数百家,闻承平时甚盛,今稍衰矣。游胡氏旧宅,上月台,登南楼,望香城山才十五里,不若远望之苍翠也。步至大霄观,治平间重修,已复破敝。自此登舟,水甚浅荡,而后行过鹿渡石(徐锴碑亦及此。或云卢渡。),十里出白沙江口,乘月放溜而归。
庚午,阴。早同子澄、季怀饭讫,泛舟送子澄于神冈。冈去州十里,突然而起,高数十丈,其形如龟,俯首伸颈而隆背。神祠在项背间,号惠佑庙,封嘉应侯。按重刊咸通中庙碑及熙宁乙卯修庙记,并云神姓刘,名竺,字世泊,陈鸣凤中为庐陵太守,卒官而庙食焉。其傍有西台精舍,可以登览。子澄既别去,予与季怀登山陬访旧庙基,尽见近城诸山,其后巍然而大者龙西也。江流横陈,小江右出,势如磬折,帆樯来往,烟树晻霭。农事既毕,牛马散布于平原旷野之间。若即其地筑台以尽临观之美,当为此邦之绝景。
十一月戊子朔。
乙未,游西峰寺。寺在栅门外,南安岩主得法于此。门外松径萧森。寺后有三秀亭在松林间,旧名秀野,以芝生改今名,黄鲁直作记。
十二月丁巳朔。
戊寅,董参薨,德元字体仁,吉之永丰人。靖康元年乡举第一,后以恩科入官,待道州营道簿缺,石塘刘氏延教诸子。绍兴十七年与之,应转运司试,非其志也。既而复高中,宗族强之赴省比,殿试遂为第一,以有官降第二,特补左承事郎、签书镇南军节度判官厅公事,召为校书郎。二十四年三月除监察御史,六月迁殿中,兼崇政殿说书,与右正言王岷并特升侍讲。明年三月进侍御史,六月擢吏部侍郎,超拜左中大夫、参知政事。十月秦桧薨,而德元以十二月罢为资政殿学士。台官汤鹏举论列不已,遂以本官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家居八年卒,年六十八。德元循谨自守,不事矫饰,此其所长也。为台察时病伤寒甚困,夜梦碧衣童语之曰:「无忧,君上世有阴功,虽数百年其籍故在,且为天官矣」。次夕,又梦至一亭,望耕农满野,前童子亦在,语德元曰:「此皆君所食禄也」。觉而病良愈。岁中典吏铨,自以为应天官之梦,未几至参大政,值乙亥南郊,相位方虚,德元实为大礼使行太宰事者两月。既归,第宅田园日盛,悉与梦合。
隆兴二年,岁在甲申,二月丙辰朔。
辛酉,同七兄鸡鸣登舟,至乾明寺前出,陆行二十五里,饭(元注:奴梗反。)冈铺,又二十里过东界渡,入小路,数里至善生寺。寺本渡头废刹,今主僧宗式买地于此而兴之,盖四十二年矣。内外严好,竹树掩映,为留移时。宗式姓朱氏,东界大族。戊申、己酉间予家避虏于其室,颇遭剽掠,宗式犹记祖母先夫人,其他良贱皆能言之。寺有破藤床,云予家物也。自此多行田间,乃借僧骡以代舆。过上邳市,居民稍多。北行望一山团峦,与众峰不同,土人谓之圣岭,尝有头陀居之,今祷雨辄应。自善生约十里至吉祥山宝岩院。按记(南唐保大十五年,将仕郎、知彭泽县镇薛良撰。),创于萧梁。至唐天宝中,僧利涉居之,日诵观世音号,恳求聪明,果得辨才无碍,有言论,载《传灯录》。尝凿泉于山胁,号聪明泉,泓澄澹足,至今不竭。院初名吉祥,德宗加咸通二字。五季分荡,屋宇迁徙,伪吴顺义中有欧阳郴者募众力新之,今又经改造矣。郴仕南唐为武昌宰,即文忠公曾祖也(郴墓东去院十里,地名桐木官山。)。晚宿上方,其下砌石五级,列植山茶。方盛开,捧槛如红云。登阁四望、翠嶂环密,独缺其西南,七兄云极类南岳之双峰院。去城六十里。
壬戌,早,七兄题壁而行。约十五里,至龙须山法云禅院。昔曹溪六祖大弟子曰法登,吉之安福人,青原思大师兄弟也,遍得六祖之道,唐大历中来隐此山。有地人龙须尽以山林田宅施之,故号龙须山。代宗赐额为长兴寺。德宗时登卒,创塔于院西三百馀步,高二丈四尺。武宗毁浮屠,至其石函,遇风雹雷电,有群虎来卫,不果毁。泰和三年,改为长兴禅院。明年,又改宣化。本朝开宝三年易号妙峰,取登所用锡杖、衲衣入内,未几复归之,赐谥博济禅师,塔名法雨。大中祥符二年改今名。衲、锡皆在,取而观之。院记云:唐大中十二年,贼窃衲衣,取其巾幞,弃衣草中,野火焚山,独衣傍丈馀草木如故,微光发彻,遂求得之。又古碑云:长庆年间登禅师开山,中废。天祐中,道殷禅师姜姓。重葺治之,天圣以前犹曰妙峰。与僧德宗所记异同。寺有伪吴顺义七年所给户帖,用尚书工部之印,其末署右司郎中判押。故人将仕郎李孝基嗣卿自劳村来,遂同长老师古步至法雨塔及巢云庵。饭讫,嗣卿先去,与师古坐览翠阁甚久。寺宇幽邃,老宿所聚,门外绝无居民。旧藏辟支佛顶骨,近为人窃去。申后出山约十馀里,至劳村访嗣卿。其傍有小寺,亦往游焉。
辛巳,阴。早,挈家游青原,招长老以宣饭。去寺百步有山孤立如覆钟,号石军山。王贽侍郎及其子亿职方葬其上,半山有二碑(贽碑张方平撰,亿碑王安国撰。)。
四月乙卯朔。
甲申,雨。陈立夫云:四月、十月雨甲申,其兆为旱。农夫之占如此,亦难据也。
五月乙酉朔。
戊申,夏至。土人是日五更占风,北风为丰年,人皆开仓,南风则闭籴。大槩类甲申占也(在四月。)。
九月癸未朔。
丙申,监镇秉义郎陈士章殂。士章杂流出身,或云东坡遗腹子也,其状亦仿佛,而两子皆登科。
戊申,早,七兄往灵泉寺访尚五夫人坟。予与二兄、季怀泛舟继往,泊梅林渡龙王祠前,登岸二三里至其寺。刘子澄先在,遂共饭。寺倚螺子山,按图经,山在庐陵县东北一十里,周回十八里,高五十丈。昔有渔人至此得五色螺,因以为名,而寺僧又讹而为骡,以为仙人自此乘白骡飞升,总其实皆非也。山无林木,其形盘互如螺蚌形尔。州城以是为主山,故其名特著。下有螺湖,其流浅狭,入于江,故州之别名曰螺川焉。山顶旧有小亭,遗址犹在,往年太守劝农于此。众客颇惮登涉,惟七兄褰裳而上。顷之归,云四望平远,有足观者。问寺僧,灵泉在门外数十步,得小井,无他异也。由别径步过珠林,入护国院。门术幽深,面对黄原、白玉诸山,本与灵泉皆为邦人游赏之地,今转而为北邙矣。子澄自此入螺冈门先归。予与两兄、季怀复行二三里,入北庵招义寺。按庆历间朱处约记文云:祥符中僧守至首创精舍,后三十馀年而成,景物幽寂,近城不易得也。门有水松二株,可爱。自此度云腾岭,观沸塘。塘可半亩,觱沸如鱼沫。傍有小亭,上直云腾庙。云腾盖玉笥山九峰之支岭也。初有吴史君隐居得道,天宝中见梦明皇云:「吾今为金天神」。有诏即宅立庙。土人呼为南祠,水旱祈祷甚验。此其别祠也,故其岭亦号云腾云。谒庙毕,日已晚,绕城问归路至南栅门,暮色苍然,复登舟小酌。是日,舟车所历殆遍四郊,到家将二鼓矣。
十月癸丑朔。土人是日以青箬裹餈饲牛,而取其馀涂牛角,使鸲鹆食之,欲其为牛嘬蚤虱云。
甲子,食罢,同七兄至方广,遂约文山人过凤山。以笋舆登其巅,去平地约五里,眺望甚远,州城塔寺历历可数。江流曲折,远者接天,近者如半沼。山之阴即青原也,惟其左为群山拥蔽,无所观览。是日天气阴寒,既登山而晴和,移时乃去。久闻百步间有界冈庙,亦一访之,神像皆唐装,其来远矣。
戊寅,同子中游庐冈,去镇约四五里,相传陈霸先尝驻师,尚存壁垒,故往访焉。以竹舆周其顶,茅冈中时有疆砾而已。
十一月壬午朔。
癸巳,早入城游太玄观,有泉颇佳,故俗呼三泉。
乾道二年,岁在丙戌,五月癸卯朔。
壬子,闻南山地陷,围数十丈,深倍之,下浊水,四傍之田皆偾裂,水泉涌出,他山亦然。其地在永和南五里。父老云:山侧往有尼寺,号本觉,百馀年陷而为塘,泥中犹存柱石,距今所陷才百丈许,殆潜蛟所为也。或谓镇之本觉亦号南山,即尼寺旧额。按太平兴国四年记文,此寺自号报恩禅院,未知孰是。
七月壬寅朔。
戊午,五鼓约胡季怀蓐食讫,乘月过耸福院,去镇十二三里。下车方辨色,乘凉易山轿又行二里许,登娑罗岭。岭高而路峻,庙在山崦,殊草草。土人率以月日祭赛,遇大旱,州官或来迎请,而不载祀典。前后列四松,远望而见者,此树也。日色已高,而云气崩腾,不容极目,颇以为恨。归饭寺中。
庚申,早过方广,回入落塘源,观欧阳氏阴地。遂上鸡冈,永和之朝山也。窑泥皆仰给于此,遇地脉可凿,蹑阶以入,深至数十丈。初取皆细泥,见风乃凝如白石。一穴尽,即他之山为之突,盖不知几百年,或云随取随生,恐无是理。遍观山顶,其高稍亚金凤而相联属。
九月辛丑朔。
己酉,骨肉过神冈登高,饭于西台。日午复登舟,上东岸行二里许入洞元观小酌。竹轩道士出大中祥符间州牒,本以永兴为名,疑南唐或国初所创,治平中改洞元。今大皋渡之南复有永兴观,当考。酒散,至江边得小寺曰宝仙,明爽颇类浙寺。
泛舟游山录(三 起乾道丁亥十月,止是年十二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五九
乾道丁亥十月乙未朔,早,自白沙入小路数里,游云光寺。寺亦华焕,登阁望六山如围屏。欲少留,而提举常平李察院领客将至,留二小诗戏之云:「来如负弩先,去为乘骢避。江祖一片石,留伴幽人醉」。又云:「作者正七人(宾主正七人。),饮中空八仙。长斋讵容醉,晋也合逃禅」。遂同赵生过江祖兴道院,主僧行馀置酒。访李白祠堂,但有废碑在壁角。令行馀导至石边,攀缘而下,得小舟同泛清溪(《图志》云清溪自此方成溪。),水正碧色。下浅滩数里至玉镜潭,水自南来,触岸西折,弯环可喜,深才二三丈云。李白诗云:「江祖一片石,青天扫画屏」。又云:「溪水正南奔,回作玉镜潭」。皆实录也。途中占小诗云:「清溪水色胜于蓝,祖石移舟下镜潭。妙绝画屏并碧玉,谪仙不见与谁谈」?晡时回至弄水亭,以五杯酌赵生,遍饮其从者。晚闻赵守在九华楼上梁,就见之(秋浦发源自江祖来,二水在池州城外及石埭、清溪、齐山之间,涨潦则合而为一。)。
丙申,赴州会。
丁酉,时侯、李仓再醵会。
戊戌,欲解维,会大风雨。汤侍郎之子新行在排岸文林君涛、江西运干承奉君灏相候。侍郎,辛未同知举也。
己亥,大风雨,夜行甚险。
庚子,早起四望皆银山,初不知夜雪如此。诸公访别,已撑舟数十步,而风大不能进,复泊亭下。叶江州经过,诸公强欲同会,遂冲浪解去,薄暮仅至清溪口巡检寨前。连日本皆便风,但舟不可出溪,遂尔阻滞。
辛丑,雪晴。早出江转至池口,即梁昭明太子所谓食贵池之鱼者。有庙甚雅,而俗呼郭西九郎。终日牵挽,夜泊戚家港。
壬寅,东南风大作。辰后牵挽至李王河口,久之风定,抛过北岸,入长风夹而止,风色却转北。此去皖公山百馀里,天色晴明,方见今为石龙山所隔。
癸卯,早至宣城洑抛江,午后入雁汊下口,遇二兄、十三弟、资上人,维舟置酒。
甲辰,为兄弟留一日,再置酒。北风甚熟,溯流之帆如箭,予固应留也。夜大风,极可畏。
乙巳,早与兄弟别。北风粗可挂帆,才至上口遽止,牵挽过赵屯,望见皖公山。夜泊汲阳洑,四无人烟,止可避东北风。
丙午,南风鼓浪,去留不可,迂二里入泊横峰港。风益高,不徙则今夕殆哉。
丁未,早风静,抛江中流,望皖公山如狮象,戏作小诗云:「大婆岭独高秋浦,皖公山正望龙舒。端如牛女隔天汉,不似彭郎近小姑」。夜泊望江夹。
戊申,早行数十里,日欲晡,至孙公湾止。登岸半里有数居民,地名九铺冈,去望江县十五里。米尽,潭州客舟张氏送数升,以果实答之。
己酉,昧明抛江,已而北风作,过马当、烽火矶、小孤,扬帆甚驶。午后风益高,晡时至交石夹上口而止。是日凡三抛江,最后摇荡骇人,终夜波涛拍枕。
庚戌,风益横,白浪如山,夜不安席,仆樯以杀其势。既而徙寓民居,终夕不交睫。
辛亥,风正北,以舣泊未安,趠白浪至湖口县。县港仅能容舟,水稍落则不可泊。主簿刘迪功绛、监税蔺成忠汉杰、权监鞠承节□、彭泽丞黄宣义炎、彭泽簿鲁迪功唐佐并相候。黄丞,季文通判之子。鲁簿,己卯年宣城所解进士也。问渊明遗迹,云旧县有祠,去今县二十馀里。唐末五代时徙今县,惟祠狄梁公,公亦尝令彭泽故也。登岸过上钟石,至崇寿院,有澄轩下临钟石,而为张巽县尉所占,约寺僧访之。山久榛芜,张自云近稍芟治,岩洞间多熙、丰、崇、观以来士大夫题字,其中一石高四尺,扣之硿硿然,东坡所笑者此也。江水北来而浊,湖水南出而清,合流仅五十里方混。无为子杨次公一联云:「浊浪自分清浪影,真山徒作假山看」。语殊中的。盖山前数石绝奇,巧而宏壮,全类假山耳。张生饷㓠剁酒一杯,不能饮。命车登岳庙。岿然山之上,前列五峰,殿宇数层,殆百间,高处可望淮南五祖、二祖山。次至下钟石、广福院,山路梗塞,攀缘而上。亦有一石阔丈馀,可扣击,他石则否。然则李渤所谓南声北音,亦未为无根。向者齐山众石中独一石声,此磬石相应,东坡辨之详矣。闻水涯尚有一响石,而线路临深潭,蔓草蔽之,予步往,几堕不测,当咋齿镌铭以为戒也。山陬地稍平处,前临江湖,面对庐阜,左映井邑,右带淘河洲,若创一亭,当为湖口绝景。江行望上下钟石皆截苍数十丈,及游其间,则岩穴亦有幽邃处。晚留张巽饭,酬杯酒之惠。
壬子,风平而雨,扬帆掠大孤。午后过长岭十馀里,遇盐船坏于岸,前日同至交石夹,商贾贪程,夜冒大风至此,遂触石,可为无厌之戒。晡后次南康军,水殊未落,入泊寨中。太守史硕夫奉直、签判赵无悔宣教及杨德起解元日新相候。杨君,伯母尚夫人之从甥孙也。终夜雨。
癸丑,欲游庐山,值大雨。教授沈迪功元宪、录参吕从政竣、(吉甫曾孙。)司户□迪功汝舟、司理丁迪功惠乡、司法张迪功绍、星子令京文林镗、新武宁主簿陈迪功准及其子新上元尉矩、添差都监刘修武政、赵从义伯益、监赡军酒库孟修武允武及其子孝纯并相候。刘政,处州人,尝为御龙直供殿伞,云在殿陛间识予。晚赴军会。
甲寅,早,杨德起同其妇来,留食。访星子令京,观三不欺堂。京,豫章盐铺子也。二十登科,初任临川主簿。尝至民家,昼寝,梦若老媪祭己者。既觉,则媪方祭亡子,视其貌与食品良是。问媪子死之年月,正令生时。此事盛传,而镗讳之,后询郡人,云果无此。又过陈准主簿宅,登楼望庐山及星湾,有甲秀堂(用白乐天语。)对瀑布、香炉峰,其家藏黄太史绢写《金刚经》十七分。
乙卯,拂旦出西门,过开先路口数里,由别径入简寂观,宋陆修静先生故居也(中道有栖隐观,乃梁昭明太子书堂,忘记询问。)。其傍有岳庙,守者云先生炼丹井也。已过,回步访之,深三尺,在田间,酌讫乃至观中。陈贤良《记》云:观在白云峰下,其间一峰独秀,曰紫霄。其北又有屏风山(今日云气未收,不能细览。),其前一里有鸡笼山(今俗呼鸡笼峰。)。观门有朝真阁(今废。),殿前有先生醮石,亦名礼斗石(今有为石陛以登。)。道藏石刻、铜天尊像、石磬、白云楼(经兵火,今皆亡。)。西涧悬瀑落于庑前(佳甚,庑亡。)。甜苦笋间岁一生,相传先生手种者。邂逅章缋,自称官人子平状元之曾孙,知予中外族亲甚详,岂诈妄乎?与之同过度仙桥。《记》云许坚𣉜衣石在涧中,问道士则云沙石堙埋久矣。进观连理树(乃黄连树,甚大。又有一树,亦大根抱巨石,鼎足而分,傍附于石,与黄连树连理。),次至先天观(去官路里许,兵火后破屋数间而已。),次至祥符观。旧名灵溪,《记》云三武士尝栖溪侧,汉武赐名,齐朝修创,南唐重修。今石衢甚广,而屋宇极不振。自此数百步即归宗禅寺,枞老来迎,饭而后行(馀具三月《记》中。)。道中有三军别祠,即所谓三武士,其名曰唐建威、李德殳、宋云刁。正庙自归宗登山才里馀。又其上八里则紫霄峰,峰顶有铁浮图九级,藏舍利,远望如枯木,而晋梵僧邪舍亦有坟在其侧。又三里有谢景先草堂,乃杏林故地。天气未佳,且无乡导,不果遍游。杏林者,后汉董奉治人疾不取赀,使愈者人植杏五株。然奉自有太乙观在山北,或曰杏林在此,而上升太乙观耳。《记》又言归宗后峰半右石室中,有夏禹刻字,仅百馀,人无复至者。过归宗,望紫霄峰亦有瀑布。行官道约三里,入小路,访栗里,求醉石。土人但云此去有陶公崖,无栗里。屈曲行三里,遇数道人草庵,过庵背有崖占涧,醉石在焉。仰视飞瀑披大石而下,甚为奇观。石有坳处,俗云陶公枕痕也。又指若虎迹者,其说尤荒唐。尝记前人题诗云:「五字高吟酒一瓢,庐山千古想风标。至今门外青青柳,不为东风肯折腰」。惜乎不记其姓名。馀具《记》中。久之,复出官道访谢康乐经台,或云地属皇甫道人,已樊之矣。次至黄龙灵汤院,败落特甚,而汤泉固自若,或题东坡和可遵绝句于壁间。又十五里落路数百步至康王景德观。观对天柱峰,倚凌云峰,兵火后殊草创。其西有四庵一院,相去不远,而《记》中无所取,故不往。夜宿山月轩,下临大溪,帘水所注也。终夜如大风雨声。
丙辰,会庆节。烧香毕,早同道士乔太和渡溪入谷五里至旧观基(《记》云隋开皇徙。),今为菜圃。又半里至龙泉院,破屋数间而已。又十里至董氏茅屋,疏食毕,望帘而进,此陆羽《茶经》第一水也,熙宁元年七月夏倚所记,信而有徵。倚言过石磴路甚危,盖鸟道缘崖,其下即涧壑,又草木蒙密,须尽芟去乃能徐步尔。倚所谓平石可坐数人者,正与帘对,过此则大石散乱不可行。予跳跃其间,从者皆惊,逼帘溅沫噀人如雾雨,毛发凛然。水初束于石峡,势犹未广,既而散布倾泻,虽冬深水缩犹为十馀派。闻山后乃开先路,岂非与山半之瀑同源耶?谷中若用两壮夫挟山轿则可代步,然屡涉溪流,春夏涨溢,亦未易进也。今日予皆徒行,幸天气晴和,归路方有微雨。回至山月轩,道士乔太和犹未饭,且言尝有雪霰谷中,不知也。去观五里至荆林市,是为山北江州境,大风,人不能立。晡时至侯溪市,入圆通崇胜禅院。古有侯氏,故以名溪。长老不在,首座祖胜潼川人,可与语。同过旻古佛塔,谒西堂修谊,故人惟讷之兄也。东塔广福院相去二里,寒甚不果往。至磨院,风益甚,或云寺前水中有风穴,故多风。饭罢,登至乐亭(在法堂后。),观李后主及昭惠后画像。访清音亭,兵火后偶馀此亭,乃摧坏弗葺(东坡诗云「梵音堂下月临泉」,不知即此亭否。询寺僧乃云无梵音堂。),惟石渠二百五十丈尚无恙。夜宿寺中。
丁巳,早谒圆通殿(旧但樟木观音,今亡,乃设释迦、观音、文殊三像于中,而环以二十五圆通。),会食于东轩,殆因慎老与东坡兄弟唱和而建欤?出门望马耳、石耳峰方出。昨夜疑大雪,今天气乃稍开晴。过甘泉市至七里冈,落路饭广福庵。庵前水即石门涧也。同主僧惠辨行百馀步访尊胜庵,下有大石高数丈,长如之,中若剸裁,可过二三人,谓之石门。相传古有僧诵尊胜咒而石开,遂以名庵。庵对仙步峰。又数十步至保宁庵,三面皆山,其南石柱峰在焉(此三庵皆沿石门涧激水嵦茶,资其利。记中石门恐非此涧源。)。次度桥上双龙庵,双龙谓锦绣涧及庵旁之小涧也。过此直上天池凡十五里。或云两旁通谓之锦绣谷,盖春时山花盛开,望之如锦绣云。山路峻甚,每三四里辄为亭以憩,凡五亭。第一亭跨涧,颇雄伟。行至半山,有处州道人草庵在锦绣峰下,指其旁以为竹林隐寺,游人或闻钟鼓声。按《山记》云香像冈北名阿那卫,内有寺基,时闻钟梵,而寺隐不见。其旁半里有罗汉岩,亦阿那寺之类,而近世误谓之竹林耳(山南有竹林。)。由道人庵而上路愈峻,每数十步即回视,江湖无遁形者。过第四亭,有大石淩虚而出,可坐数十人,一目千里,略无蔽障(俗呼四望石,以《山记》考之,亦非是。),平视一峰,上有巧石(俗呼香炉峰,以《山记》考之,乃东林化成路。)。亭午至天池禅院,虽凿二沼,其涸可待,所谓天池,今不可到,号曰龙潭。又铁船峰下亦有黑龙潭,祈雨则至焉。长老不在,同首座道彻登文殊亭,下视铁船峰、望石涧。涧自山委蛇而出,直达于江,然则尊胜庵之石门非水源矣。院有崇宁间西天僧金总持像及贝多叶梵书数片并佛牙。观毕,同道彻谒隆禅师塔,其旁即定心石也(《记》中一名望仙台。)。道彻指其前一峰为十八贤台,未知是否。新罗岩草深路迷不能至。归院日方斜,复度岭行二里许至主簿塔(顷有主簿于此遇文殊胜境,立石塔,遂以为名。今秋雷击其尖。),洞视空阔,又非第四亭而上可比。东西二林历历在眼,而江州屋壁已可辨。有九十九峰栉比磬折如城堵然,王韶观文葬其下,此登眺最佳处也。稍前至佛手岩,雪花满树,庵门尚闭,乃知昨日大雪,今日骤霁。望南山云气犹未散,赋小诗云:「十日顽阴不见山,山中一夜雪封庵。伊予的有寻山分,日照北山云在南」。闻每岁自九月便有雪,至三四月乃消云。岩石空洞不止容百人,下有泉水。道彻云岩上五峰如指,故号佛手,近为野火焚裂矣。缘岩后细路数百步,东望一峰即旧峰,顶院今废。或云其间方是锦绣谷,达于平田。又下视磐石,相传远公讲经台也。由佛手岩二三里度小溪,乃至大林寺,遭野火仅有基址。其额为冯教鍊者徙寘坟庵,并令一僧据其田,人无知者,予按白乐天「诗心实慕之,物色乃能至」。其旁小径即下山南栖贤路也,地在山顶而反平衍,谢灵运诗云「冬夏共霜雪」,其高可知。予作《吊大林诗》云:「上尽诸峰地转平,天低云近日多阴。古来南北通双径,此去东西启二林。虞世南碑从泯没,白居易序合推寻。匡庐第一金仙境,忍使如今遂陆沉」?黄昏归至天池礼文殊,求灯闪烁合离,或在江南,或在近岭,高者天半,低者掠地,又赋小诗云:「代马腥膻暗五台,南方世界且徘徊。一灯便是真知识,不用奔波学善财」。是日云散日出,寒燠适中,甚惬素志。山中薯蓣花全类蝴蝶,又有万年松、罗汉线、菩萨石,即《记》中所谓白石英也。
戊午,早,同道彻望罗汉岩即下山,山上微雪,山半乃为雨矣。由石门侧出官路,稍前即岳家市(岳飞葬母于此,故为市。),自此可上化城。不惟足力有限,又《山记》止言石盆之美,而楼阁已非昔,遥睇而去。回视文殊亭渺在峰顶,主簿塔仅如枯木,佛手岩屋仿佛可辨,始叹昨日登涉之不易也。午时至林口市(谓二林之口。),过香谷慧永禅师塔(义熙十年化。),入西林寺,即慧永道场也。流水㶁㶁,循阶除赏玩不能去。寺不经兵火,但不葺尔。牛僧孺书寺额,佛像独被冠缨。访水阁院,已废,但存浮屠七级。次至东林晋慧远法师道场。法师雁门人,于是寺前方兴雁门市,虎溪在寺门之外。《山记》云清溪有亭(今废。),牛僧孺太和四年书神运之殿(今殿非其旧。),南唐元宗题神运木(今亡。)。流泉匝寺,下入虎溪(如故。)。殿后白莲池(如故。)、晋辇(或云政和间太守焚之。)、经藏院(经卷尚存,古经生所写。)、白公草堂(《记》云非元和故基,今又焚毁,但存阶墄。前对两大流池,左对香炉峰,其侧则,鸡冠峰,右望天池,四旁多水。)、双玉涧(《记》云草堂半山二泉出石间,故曰双玉。寺僧无知者,予按记而得之。此处望见莲花峰、双剑峰。)、明皇铜像、(今作傅大士装饰,观其丰下,真明皇也。)唐壁画等(今亡。)。上方舍利塔(有南唐保大碑在门首。),颜鲁公题名(与古碑多在者。)。上方之北虎跑泉(深八九尺。)、五杉阁、(阁后作释迦入灭卧像,十大弟子环立。)甘露戒坛(今亡。)。其西石磴三百级(岳飞拆砌母坟。)、滴翠亭(今亡。)、殷仲堪聪明泉(在寺中。)、佛影台、(今亡。)晋朝三杉(亦为岳飞取去。)。是寺最为古刹,而兵火中岿然独存,入门楼阁华焕,宛如仙宫。长老本然,自号浑融师,宦族也。共饭毕,同访远公塔,郭功甫作重修碑。次至照觉、佛海二塔。归登五百罗汉阁望诸峰,阁下即内三门也。由东林二里至广福院,本大明公庙(保大五年陈元裕撰记。),靖国元年封靖明真人。《记》云真人姓匡,名俗,字君孝,出自殷周之际,居此山。或云受道于仙人,共游此山。人谓其所止为神仙之庐,因以名山。或云匡俗汉人,汉初封越庐君,故曰庐山。次至太平兴国宫,街衢门阙,气象清华。刘越石高三四尺,根植地中,在宫门之外,仙乡亭废矣。宫倚圣治峰,正殿惟设采访使者像。其后乃太上本命殿,两层,绘使者变相仪卫,次以五百灵官。又其后有云无心堂,临流水,可爱。道士皆星居,有刘烈者号虚谷先生,尝进《易解》云。知宫留宿不果,登新创钟楼而行。楼名景阳,华丽殊甚。日落,至清虚道人皇甫坦庵,饭罢馆焉。坦被遇太上,结庵拨云峰下,自言兖州瑕丘人,久在川陕,尝遇朱桃椎,善布气,时时书字,决人祸福。或云年七十二,山中道士言其颜貌已不逮二十年前矣,近损足,未能步。而茅山张椿龄亦被遇太上,今年亦得此疾,异哉!庵侧有泉,太上题曰神泉,又为阁以藏御书及像设。
己未,早,皇甫道人再具饭。饭讫,行数百步至云溪庵(即莲花洞也。侧近亦有数庵,闻不甚佳。)。自此若出官道,则过妙智院及蛇冈(即䢼亭湖分,风神化身之地也。)。予欲趋太乙宫,或谓小路差近,乃过击牛墩,皆茅峡峻岭,亦六七里方至(真宗赐名大中祥符观。),即董奉上升之地。大概二十一日已记之,其事出葛洪《神仙传》。观在莲花峰下,不经兵火,有升元六年韩王知證记,是时犹谓之庙,保大十二年记则为观矣。宣和二年封奉为升元真人。观中犹种杏,前殿一株甚大,其后又有种杏轩,春时不妨宴游也。老道士萧惟亿,年七十馀,未尝出门,视其貌盖有所养者。自观五里至禅智院(对双剑峰稍偏,正对山之外有小石榴峰。),以其为旧屋,故游焉。《记》言院后有绿野亭,忘记询问。进至双溪宝严禅院再饭,同长老世显步过云庆庵。《记》言因流泉为池,多畜鲂鲤,今仅存坳洼耳。假世显之𩦺,令庵僧致康前导,过宝积庵,殊不葺治,但有程公辟师孟诗刻。访白云亭,已为王秀才治冢,其上披荆棘。寻所为磐石鸣泉,久之方见。泉石诚佳,而又北望湓江,宜陈舜俞以为山北最佳之庵。此去江州才二十馀里,山北之境尽矣。跨𩦺五里上吴章岭,乱石聱牙,颇亦险峻。岭脊分江东西两路界。过界便见五老峰,是为山南。岭下有小路至智林、净慧院、昭德观。会日斜仆疲,乃由官路过大富庄。至相辞桥(俗云蔡、李二真人相别于此。)已昏黑,秉烛行至寻真铺,风大作。入小路二三里敲观门,道士疑为盗,久之方出。《真诰》言庐山乃元辰福地,而此观为第八咏真洞天,五老峰正在其后,而倚香炉峰。《记》言南北山各有香炉峰。
庚申,登采访使者阁,望五老峰。《记》言汉武筑羽章馆于屏风叠,下临相思涧,今五老之峰垒石如屏障,盖其故址,自阁而望,相去若在百步间,庐阜之甲观也,为题其榜曰「云锦阁」,取李太白「屏风九叠云锦张」之句云。五老第二峰即狮子峰,与九叠屏相连,山无草木,晓日照之,殆如赤城,自廊庑望之,则奇姿巧势尤不可状。龙潭在观后一里,水作琉璃色,其中数尺正黑,知观汤善翔云深数十丈,盖洞天之门云。潭上有龙王祠,疑即《记》中所谓绿净亭也(神庙朝阳,庙额曰灵泽。)。巳初借善翔小驴,令四明徐道人前导过永福院,旧名云龙,煨烬之馀,方稍葺治。次至垒石庵,盖近世僧德止所创(德止乃徐稚山侍郎之弟。)。门外大石长数丈,复垒一石,前眺江湖宛如池,庵背即五老峰,乃几案间物,陈舜俞以未见,盖后来庵宇之绝景也(《记》中于谷源庵载路左叠石,然相去数里,未知是此石否。)。次度华严石桥,华严院今废。次至折桂院,今名證寂,折桂因唐李逢吉得名。《记》言山名幡竿源,而土人不知。登南唐惠济禅师石塔。有巢云轩,而《记》不载,不经兵火,气像便可爱。前有僧房,可望湖而不见山。次至解空院,其旁圣果院已废。次至谷源庵,地形甚高,面对重湖。《记》言叠石奇伟,岂谓德止之庵耶?后有幽泉,但屋敝无足观者。自此而折,小僮指路迂枉,忽下峻岭,木叶被霜滑汰,几不能移步,至云台庵乃得平地。庵后石岩如《记》中所载。次至净妙院,《记》云古名青牛谷,即杨衡所谓随云步入者,俨然如造仙境。门外数十步,回望五老及他山如图画。凡此寺观庵宇,大抵环绕五老峰。每至一处,山色峰数辄不同,造物之无尽藏也。狮子峰尤肖,今日但少云气饰之。次至承天白鹤观,唐混成先生刘元和故居,旧屋偶存,独无廊庑。唐杉围二丈,在门内。问东北木瓜岩,道士不知。观前百馀步出官路,过三峡桥,遣从者先入栖贤,独与徐道人携二仆复由小路为卧龙之游。初过中兴庵,即旧禅静院。次宝庆庵,近各有一道人主之。西涧即刘凝之庵,无知者。既过涧,徐道人迷路,度岭踰栈阁,遇炭窑,方知路穷。得一夫引至上偃台,即祖教院,亦无僧。行至此,又盘一岭,至卧龙新庵,有江州蔡道人主之。复行半里,过旧庵基,沿涧乃至其处。苍崖之下,怒瀑淙击,高十馀丈,与九华上雪潭争为长雄。凡陈舜俞所记一无夸词,今日不惮崎岖险阻,凡以为此。未至而悔,既至则乐以忘劳焉。旧庵隔溪,崖石层出,粲如百叠之云,中有流泉注于涧,亦一佳处也。望五老峰甚近,香积院在其下,业留从者于栖贤,遂问归路。数里至幽邃庵,今为尼居,主者觉殊,郓人。壁间旧刻冯京诗,盖尝读书于此。庵前度溪至上塔,《记》所谓拭眼禅师,石像如生者。屋甚整洁,大竹成林。酌飞锡泉,登环翠阁,望五老峰背。自此下山数里即栖贤,徽老不在。藏主可升,眉州人,予与同庚(辛卯戊申丙辰。),出程子山诗、泉老颂,且求一语,为占两韵云:「我比同年百不能,只馀霜鬓愧师兄。殷勤觅句无言说,共拨寒灰听水声」。寺比今春稍葺,但残僧四五辈,不称大刹。饭罢,同可升上人过五老、玉渊二亭,山水不辜老眼,而足茧矣,遣人至军城招妻孥来早会此。
辛酉,拂晓,自寺后渡涧。行里许,过百药滩,石崖坡陀,道人于此晒药。陟小岭,度茅冈,约四五里,并五老峰至明真尼院(亦是惠济、拭眼二禅师道场,绍兴初尼居之。)。冰霜满履,扣门久之方开,盖旧屋也。同尼师登凌霄岩。岩在平地,奇石如岩,古有僧坐禅其间。绕洞别过石门,谓之喝石。其前一石甚大,即《记》中所谓对五老如宾客者。傍有石屏,亦可爱。出门数十步,望宫亭湖横出,而扬澜、左里左右相对,落星仅如叶舟,惟军城为紫荆山所蔽耳。回过百药滩,分路行三四里入楞伽院,亦古屋也。正依朱砂峰,旧号白石佛殿,创于保大中,释迦像与西林同。李公择尚书藏书阁在东偏,元丰以后留题皆存。有赵天启者历叙公择作中丞劾蔡确,故改户书云云。西庑有东坡所作山房碑,又刻南唐佛像。野夫、公择及黄鲁直皆有题字。崇德君墨竹高下三枝在钟阁,盖公择妹、鲁直母也。寺门外即上天池、大林路,至为险峻。老僧惠宝生于元丰八年,云自此别有捷径。约一二里,过涧,入栖贤磨院,院在石人峰侧。又里许遂至栖贤,骨肉方来,同观玉渊。先是涧水奔冲,遇大石上侈下敛,悬瀑潨射,极其雄壮。涛头瀵涌,散为玻璃色。《记》言沙石万数,古今不塞,诚下通于海矣。相对有寒泉亭,泉自山出。又按《记》文访罗汉岩、宝陀岩于僧堂之后,皆无知者。山上竹树间多崖石,其下有观音泉,疑自宝陀岩而出,稍加刜治必得之。其南有小径,疑白云庵路也。饭罢,徐道人乘驴归咏真,同骨肉再过三峡桥,徘徊久之,始知过桥之泉为陆子泉,其旁有沈锡大书「庐山」二字。行小路,望五老峰了然,便道入高遥景德院,亦旧屋,有元丰间无为子题字。老僧年八十,云李徵君书堂去院仅一里,今废,但刻其名衔于石,洗涤乃可见。进至万杉院,上滴翠亭(馀具三月《记》中。),又二里入开先,登漱玉亭。度桥俯涧,涧中石含云母,如《记》所云。天寒甚,太守适致馈,遍饮从者而行。涧外招隐桥,近为寺僧徙数十步,而招隐泉无人知者。物色久之,得于二百步外丛筱之后,石井依然,三酌而归。路口有披云亭,稍前即古杨梅亭基,又稍前当四达之冲,即古四会亭,而俗子改曰屏翠矣。回望山色奇甚,倒载而观之,紫霄峰剑立众峰之间,铁塔仅如一线。将至军城一里,有承天院临溪湖,僧尝被盗杀三人,今遂不振。入西门,日已暮,闻新成都漕郑少嘉察院相待移时,留书而去。昔白乐天记匡庐奇秀甲天下,诚非虚语。陈氏《山记》北起江州,尽圆通,乃转山南,起康王观迄于吴章岭,其序如此。予今自南而北,与之相反,故问津多误。然《记》中指名奇特处十得六七,其馀当路者游,迂曲者略,异时再以旬日穷探极览,可使无遗蕴矣。初,南唐元宗赐田给诸岩庵,故所至有产业。中经李成焚荡,十存一二,又税重租薄,僧道往往逃移,寺观日以摧毁。近虽稍修复,而废绝为多。惟旧屋则气象终可爱。舟中赋四韵云:「南北周庐阜,东西遍九华。宴安无酖毒,痼疾有烟霞。淡泊村村酒,甘芳院院茶。驰驱君莫厌,此出胜居家」。
壬戌,五更雪打篷。平明出,别郡官。望庐山已横白练,欲解去,而南风作。章得象《游落星诗》云「来游未尽登临兴,且喜南风阻去船」,殆为予设。饭罢,遂携家棹小船往焉。寺去军城仅五里,水乾则路通,今岁尚深丈馀。按图经石高五丈,周回百五十步。《九江记》云:寻阳湖内陨星化石上连彭蠡,下接寻阳,其石圆洁,不生草木,峭然孤峙,独出波际。兴于唐景福,天祐二年赐额福星龙安院,本朝祥符二年例改法安。南唐戊辰岁(即本朝开宝间。),宣义郎汤净撰记云:保大中寺僧修葺,元宗尝临幸。僧齐己、范文正公、章郇公、王介甫、平甫、程公辟、蒋颖叔、黄鲁直父子、郭功甫、洪驹父皆尝留诗。又龙图阁学士吴仲庶中复酷爱西轩,更名曰「岚漪」。鲁直诗云「龙阁老人来赋诗」,谓仲庶也。山色满眼,湖光千里,真世间之绝景。又尝有玉京轩,今皆废,但存清晖阁(或云保大中命名。),西对庐阜,如青天翠屏。初至,白云英英起山腰,少焉散漫,俄复退歛,已而山披絮帽,变态不常。举酒赏之,不觉径醉。午后移坐佛屋之前,东南观巨浸,右为扬澜,左为左里,其中两山如门,是为鄱阳湖。由寺门而望,则东北直宫亭湖,西南轩窗对流,清山其胁,亦有湖汊,西北则军城也。再举酒归。晚自舟中望山色,不胜眷眷,再以小艇入西草湖。过东古山下,观钓鱼台,鸿雁鸥鹭遍野,见人惊飞。转而之流清港,上流清庵,在凤凰山,古殿残毁,慨想承平之遗址。回棹已曛黑,过落星,闻钟声,往复殆二十里。
癸亥,早发南康。北风微作,已而转南。过左里、扬澜,泊珠溪,而北风复作。去军城八十里有巡检司及小市,登岸北望庐山。
甲子,南风。晡时行四十里至吴城山,谒庙毕,登望湖亭,犹见庐山也。殿左有穴如井,异时湖中或损米舟,则见于穴中,谓之神仓云。
十一月乙丑朔,风顺,行百三十里,夜宿连前渡,雨。
丙寅,日南至,享考妣。雨作而风顺,未后抵豫章,泊南浦亭。亭在洪乔门,《职方乘》云对岸即殷洪乔投书渚也,亦见《水经》。帅沈持要、漕汪养原及府官相候报谒。边倅维岳同登拄颊亭望西山,以阴雨不快心目。又有可斋,陆务观所立也。宋晋裕来,知其叔嘉正今夏不禄。
丁卯,三倅、(边朝请、刘敷文尧佐、胡奉议俦。)转运司主管官汪朝散迈、帐干许承直可久、干办公事周文林闳、黄吏部然及其叔季文、李常州安国、司马总领倬、李靖州汉英、王提举瀹、王南剑冈、向郎中汸并相候。游铁柱观。柱在小池中,高二三尺,状类假山。道士云每岁池水溢则江涨,枯则江落,今岁反是。旁有铭,绍兴五年帅胡世将为之。张法师者年八十馀,健甚,弈极高。晚易漕舟,置酒留孟周叔、宋晋裕、益师。
戊辰,安抚司机宜梁承事季琦(仲谟之子。)、司法王修职中复、新建丞诸葛从政、馀庆监税詹迪功华、蔡承事嶒及其弟嵘(宋景融之婿。)并相候。赴府会,登子城南楼,望江心小山。
己巳,赴漕司会于观风堂。周将仕郎可,抚守之子,同其妇六娘来舟中(六娘,陈德夫妹。)。终日雨。
庚午,早留刘篯寿知县、陈希鲁教授饭。未后赴边倅会,登拄颊亭望西山,子夜方散。家人招孟宅安婆来舟中。
辛未,上蓝长老了贤携素馔来,留孟周叔共享。洪驹父《职方乘》载寺有蛟井事,以问贤老,具说无据。谒前京西运判韩宣教晓子东,其高祖盖忠献王之兄弟。久阴可厌,至是晴。
壬申,赴府会于滕王阁。天气晴爽,得西山之胜(《职方乘》引《水经》及《十道西蕃志》,云西山一名厌原山。)。
癸酉,致政赵通直昌相候,同年也。赴刘、胡二倅会。胡倅送步障式,俗名画师,盖胡人饰以毡毬而画狮子形,故云尔,或云名挂罳。
甲戌,阴。总管刘源相候,即金陵旧都统也。出北门过天宁寺,同长老登列岫亭,得西山之面。又过大梵寺,登秋屏阁。《职方乘》云不知谁所立,但引曾子固云见西山正面如画者此阁耳。又过荐福寺,观浅沙泉、马跑泉。寺有钟,光化三年节度使钟传造。访黄超然,求观山谷遗墨,但有《枯木道士赋《、》寄老庵赋《、》煮茶赋》、《(埋地中,已漫。)薄薄酒诗》;又永州化光仁老画水石二轴,其一题云:「湖北山无地,湖南水接天。云烟真富贵,翰墨小神仙」。复有跋语,韩子苍各题一诗。晡后至上蓝,寒甚,食于贤老之室,担拔道士来谈命。次至观音院,即杜牧为韦宙撰文,以石亭覆之,因号石亭者(有铁罗汉五百。)。是日既报谒,复游览终日,甚劳。
乙亥,阴。修武郎、使持节南丹州诸军州事、武骑尉莫延廪与兄弟争州来奔朝廷,寘之长沙,会亲兵欲挟延廪叛,故徙豫章。庐陵进士徐允武、前知柳州林奉直振并相候。赴汪漕会于列岫亭,酌浅沙马跑泉。程公辟尝作双泉堂,潘兴嗣为记,其旁即清源真人祠,所谓灌口二郎也。旧皆在城内,李伯纪绍兴初为帅,损城使可守,遂在城外,然其阔亦未易守也。
丙子,赴沈帅会于孺子亭,亭在东湖,陈阜卿所创,四围皆荷也。徐宅名见《水经》。又有徐贤亭,《职方乘》详载。
丁丑,早别帅漕,人事扰扰,午时方能定,以小舟绝江为西山之游。初至沙井口,按图志云在章江西岸石头之上,许旌阳谓吾升天后一千二百四十年,豫章江心忽生沙洲,掩过沙井口,是八百人得仙时也。今相去者尚数十丈。陆行二十五里至贞观院(旧名福林。),登阁观禅月罗汉摹本(真本在云堂。)。又五里入上蓝庄。又五里至吴靖州伯思慎之坟庵。又五里而远至鸾冈,三徐盖葬其旁。三徐:卫尉卿延休、骑省铉、内使锴也。元祐八年,张商英作祠堂记,今有画像。或谓其基为耕者所坏,犹存齿发。或云徐氏墓在博士墉,去此犹数里,而翠岩寺以鸾冈为案山,恐村民锄掘,托言徐墓,商英为实之云。稍前即翠岩也,栋宇深隐,气象闳壮。南唐保大间有澄源禅师无殷住此山,李主甚敬之。既死,祭以文,时本朝建隆元年也,韩熙载为之铭。其后死心居此,而云峰晚亦悟道,故江西号为胜地。饭罢,同长老子坚步观洪崖,井深不可测,旧有桥跨其上,今废。寺引崖水以给用,又汇其流激大轮为磨院。去崖数十步有奉圣宫,今曰紫清,徐铉为记,有唐肃宗像,道士仅数人。归宿翠岩方丈,观李主赐无殷诏书,皆用澄心堂纸,每画日后即押字,印文如丝发。近世自王汉之而下留题甚多,予亦题云:「李氏世敬桑门,其赐书遍江左诸刹,至于不失旧物如翠岩者鲜矣」。又有郡人潘淳奉议以其祖侍读所藏太宗、真宗两朝御书墨本数十轴寄寺中,又有程公辟与南禅师唱和,皆取而观之,惟所谓唐人写经则非也。
戊寅,早,乘小车循溪依岭行一二里,望所谓药臼者,在石涧湍流中,如石盆然。次度牛栏岭、茶园岭。最后度汤家岭,回望生米洲,乃至香城寺,榜曰「咸通香城兰若」,八年镇南节度使严景书。东晋隆安中安昙显肇居此山,尝与陆修静榷论,见北齐《高僧传》。今长老如晦,妙喜弟子也。方丈侧婆罗树两株,叶皆下垂。又有罗汉菜,尝以正月生。饭罢,杖策登山。初过榧林(或云榧有雌雄树。),其间一株最大者围丈五,号将军树,相传近千年矣。程公辟诗云:「金锡云中若有声(寺记有罗汉四十九人持金锡见云中。),野僧同我上山行。千年大榧婆娑在,老似将军拥万兵」。次至旧院基。次至砚石,长一丈四尺,阔六七尺。程公辟诗云:「石头如砚贮寒泉,今古无烟水自闲。待把万松烧作墨,大书长句满西山」。次至灵观尊者坐禅石。次至屋坛,高六尺,阔七尺,是为香城绝顶。灵观者,隋开皇初新罗沙弥也,为此坛行道求戒,寻偿夙仇而终。自寺至此五里积雪犹未消,远眺章江,略见府城,山后即江东建昌县界。周览移时,复至寺中读顺禅师碑、二苏诗刻、潘兴嗣记文、《慈顺塔记》。遂还翠岩,日方晡矣。同坚老登愈好亭,在寺后,前长老了因取《寒山颂》中「微风次幽松,静听声愈好」之句而为名,自作记,粗可观。望寺场左右山环抱,而鸾冈正当水口,即三徐祠堂也。方丈之右有半月轩(池如半月。),蒋颖叔有诗。又有听松堂,熙宁间潘兴嗣尝作《寝堂记》。澄源塔在寺右,大竹成林,围丈五六。旁有齐王庙,即李主弟抚州牧景达也,亦署澄源,敕尝舍田入寺,故庙祀之。法堂左阶花砖犹是南唐旧物,隐起之纹皆踏平,向来僧徒大集故也。晚再同坚老及西堂三人过洪崖,俯视深潭,草木蒙蔽,埼崖峭绝,不容侧窥。而水声湍洪,疑其有异,乃并涧十馀步披草而入,始见硖中石数十丈,飞流激浪,数节倾射。而左崖悬瀑数道,相去三丈,妙绝不减栖贤之三峡。又其右多磐石可坐。前此僧道皆不知,但窥井而已,若非再至,几成徒行。主僧善权巽中旧题诗云:「水发香城源,度涧随曲折。奔流两崖腹,汹涌双石阙。怒翻银汉浪,冷下太古雪。跳波落丹井,势尽声自歇。散漫归平川,与世濯烦热。飞梁瞰灵碧,洞视竦毛发。连峰翳层阴,老木森羽节。洪崖古仙子,炼秀捣残月。丹成已蝉蜕,井臼见遗烈。我亦辞道山,浮杯爱清绝。攀松一舒啸,灵风被林樾。尚想骑雪精,重来饮芳洁」。亦佳作也。前登云长老应通,庐陵人,过其寮饮汤。
己卯,拂旦游洪崖资禅院,去翠岩十里而近。道中石涧湍流,淙激可爱。度落马岭,乃至长老法遵单丁住持院,本白石道者智新所居。殿宇甚小,法堂已摧,寝室窗外对梅岭如屏障。真宗尝御制歌诗四篇赐智新,有「明珠为戒曾无玷,拳石充粮永不饥」之句,谓其煮白石而食也。其馀敕劄皆在。又有小金龟重十一钱(背刻「司命大帝圣祖宝」,腹刻「大中祥符神丹化铁」。),沉香刻三教像一龛,人物极小。又佛像一龛,金字《法华经》七卷(后有唐大中八年比丘绍安记并抄写倪德言,未知便是元本或德言所抄。),银字《法华经》七卷(凡佛名卷名之类则金书。),《夹颂金刚经》一卷(间以金字。),菩提叶四片,文殊像(破碎不可舒卷。),罗汉十六轴,佛一轴,道者真冯极赞一轴,皆赐物也。智新又尝住西京应天院。归饭翠岩,同坚老及二三同游再过洪崖,芟草开道,坐岩石汲泉烹茶,纵观飞瀑而行。坚老遂别。三徐祠下至江头仅三十里,昨日盖误而迂也。新昌尉周迪功承勋希稷留刺。夜来大风,归舟犹未息。晡后挂帆,汪养原运使飞盖崖边,不能留也。行十六七里泊石州夹,李全持永和书来。
庚辰,五鼓雨雪交作。乘风而行,辰时至生米镇(一号西岭,旌阳之仆许大遗米得名,见《十二真君传》。)。玉隆人轿未至,以小舟游至德观。观在洲上,四面皆水,相传施肩吾钓台,唐则天时胡慧超置观。兵火后重造,尚未备,惟坛上柏一株甚大,云慧超所种也。有轩临江,可观。命二道士弈,谬甚,取酒饮之,并饮知观胡天常。午未间玉隆人轿方至,不果行。刘信自府中来。
辛巳,黎明携家登岸。雨虽止,泥淖没骭,肩舆者甚劳。约四十里乃至玉隆,是为道家逍遥山福地。前有胡詹庙(汉州二吏。),次度龙冈桥。按玉隆在西山之南,初不见西山,惟此桥略见之。而言西山则起于玉隆,终于吴城山,其间寺观约数日可周。又有天宝洞,在三十里间云。次有龙冈亭,八月一日开观,则以七月二十八日于此设净坛醮。知宫熊师古、副宫熊大正来迎,馆于逍遥阁下。宫本金氏宅,许旌阳来得之,晋宁康二年八月一日受命,十五日上升。初名游帷观,徐铉篆额。大中祥符间改为玉隆观。政和二年封神功妙济真君,六年加玉隆万寿宫之号,仍缮修之。东为三清殿,次真君殿,次道馆,皆横列为屋数百楹。真君殿前古柏围丈五尺(《十二真君传》云施真人手植。),其半已枯。每岁八月开观时,四方之人纷至,采其叶以疗病。左有丹井,已眢。右有药臼、石函臼,亦裂矣。又有修行钟,刻姓名甚多,止曰戊辰岁,疑本朝开宝初也。宫门外有《大周洪崖山洞真先生胡尊师碑》,司马贞撰(其文称名处曰利真。)。碑言尊师名超(即胡慧超。),长安三年葬旴母靖之西合里山。道言靖,犹释氏精舍也。今旴母靖在逍遥阁墙外,亦有巨柏围丈五而不枯。旧有亭,今废(旴母盖超之母。)。此去筠州及奉新皆六十里。
壬午,早,焚香毕,再周览而行。宫西面百步有小观,榜曰太虚,周真人上升于此。旧名宣诏府,有保大五年丁未岁陈元裕记。治平四年赐今额,政和癸巳李山为之记。龙冈相并有彩鸾冈,以吴彩鸾得名(彩鸾遗迹在奉新县。)。未后复至生米镇。监渡使臣下班祗应张宏者,河间人,辛巳岁隶大汉军,李宝自海道俘以来。承议郎新指使张玠求附别舟,许之。解维牵挽才十馀里,宿下石溪。
癸未,无风,行甚缓,晚泊市汊。筠河自此出,人烟甚盛,号新义镇,闻岁有火灾。
甲申,无风。晡后过抚州河口,夜宿栗丝湾。
乙酉,雨,粗可挂帆。早至曲江镇,赵常熟无咎来迎,同至其所。寓正悟寺,有板碑记寺兴于隋而葺于伪吴乾贞中。殿背两壁分画骊山、华山图,云是郭熙笔。临流有内观阁,程子山尝留诗。无咎云对岸渔者近获古器,有双鱼洗,镂「石尤巧」三字,又有器刻「阳燧富贵」等字。午时次丰城,李宰愿、冯察推师直、吴宰千乘并相候。祝南安深罢归,继至。略登宝气亭。夜留冯推饮,雷电作而雨。
丙戌,风顺,冒雨行四十里,厨船触大舟,几覆,与去岁遇风涛之地相迩也。晚未至樟镇七八里宿。
丁亥,午后至临江军,太守李仲权、通判赵奉议伯濠、录参靳迪功师益、司户章迪功子获、知清江县张宣义陶、丞赵承事彦礼、主簿桂迪功随、主管玉隆观任朝奉诏子严、新知兴国军向朝奉澹伯海、新通判邵州向奉议浯伯元、军学教授唐迪功友闻、新吉州教授杨从政愿谨仲并相候。唐、杨皆同年也。访王元老寺丞之妻宋五娘家。元老郑人,宋即先妣外家,其子坪权新州阳春令,已死。泊舟行衙,即贡院也。
戊子,早至军学观石刻,赴李守会。军治据富寿冈,后圃有清江台对阁皂山。山虽小,颇类匡庐,江心又有萧渚。晚别任子严同游盘园,饮于喜归堂。二鼓归,大吐。
己丑,军中以久雨祈晴。赴向伯海兄弟会,芗林益葺。归已日暮,移舟光孝寺下。是日欲留两同年饮,客众不暇,以酒果遗之。军治侧有中大夫曹戬家,因锄地得古墓,椁朽而棺如故,其中皆清水,遗骨具存,木梳犹在。验塼志,云开宝年葬筠州某乡村,盖此地初隶筠,后方置临江,城郭迁徙如此。江涨。
庚寅,早,移舟慧力寺下,携家往游,去岁至此亦是日也。巳初解去,风稍顺,至石口亦暮夜,距清泥尚数里,离军才四十馀里耳。终日对阁皂山,闻自永泰陆去可三十里,来岁当来游。
辛卯,风正。巳时至新淦县,宰陈通直浃、临江判官张文林权立之、新吉州永丰尉谢迪功承休、蔡秀才焕、(字克明,郡人也,尝为宋景晋门客。)谢生铸、致政杨宣教扶图南并相候,馀客皆去岁相见者。报谒过市中,谒陶母墓,有徐锴碑。陈德夫侍其母及妇妹来舟中,具饭待之。杨图南送所编《玉笥山宝箓》。
壬辰,庐陵丞胡从政思成经过相候。辰后解舟,晚泊峡江滩下,非风力不能至也。
癸巳,早上峡江滩望玉笥,晚将至桐江宿。
十二月甲午朔,午后,十四弟、平上人来迓,得邦衡梅字韵诗,答之。过元潭,登崇玄观。观有许旌阳剑,其长不盈尺,未必旧物也。殿对大樟,或云旌阳手植。其上数十步,江水盘涡,潭在其中,或云封蛟之穴也。望山顶有石,相传旌阳试剑石也。晚过元石滩,宿劳桥。
乙未,长道及永和相识皆来迎,同至吉水县少泊。知县左奉议郎杨獬、太和主簿右迪功郎王正之、监酒税陈承节邦杰、尉祝迪功邦基、万安主簿朱从政霖、新郢州长寿尉马之任、赵监庙善绎、承信郎彭思元并相候。午后与长道、陈立夫小酌。乘风解舟,晚泊梅林渡。
丙申,早乘风至霁虹亭,守倅及郡官来迓,弟、侄、甥自永和来。邸报:十一月四日行朝大雷电以雨,五日降诏责大臣。九日宣麻,左相叶颙、右相魏杞并以本官宫观,陈俊卿迁参政,刘珙除同知。
丁酉,雨,赴州会。
戊戌,腊,大雪。巳后至永和,归家饭讫,胡邦衡相候。招季怀,以小舟置酒,同至值夏报谒。已二鼓,复饮三杯。欲顺流归,以月黑而止。
己亥,早还舟中,具饭留长道七兄及乡人孙次山、司法甫、蔡伯高兴伯。
庚子,同老妻□至寺居,以经水柱朽,稍葺之。
辛丑,阴雨不已,七兄来舟中小酌。连日遣数处投书,人颇劳。
壬寅,奠长冈。赵从政彦侁自城中来,留饮。
癸卯,前宁都宰周通直绘、朱浒、朱岑兄弟并相候。
甲辰,马伯达相候,清之子也。两日方晴霁,晚复雨。
乙巳,午后迁入旧寓。
丙午,家集。遣漕舟还豫章。
戊申,早至长冈赴长道会。晚雨寒,天气殊靳晴。
己酉,早留武次韦饭。晚待陈平叔。
庚戌,早令照老待隆庆达老,又待本觉僧本崇及青原行者祖稔。崇将守罔极庵,稔干庄也。晚饯七兄。
辛亥,早至江头送七兄及嫂如衡阳。具饭待长道及孙大同司户。
壬子,立春,举杯应节。
癸丑,晴,崇上人过罔极庵。
甲寅,早留葛德源饭。午后小儿医范世事来,亦饭之。
乙卯(佚。),
丙辰,早微雪,旋霁。招长道饭,赵从义适至,同之。午后头痛甚,以昨夜久坐感寒也。
丁巳(佚。),
戊午,乐顺之自青原来,因招长道共饮。得武义兄十一月十六日书,闻未得代。
己未(佚。),
庚申,季怀以小诗送六出梅一枝。自归今日方到西庵,梅已烂缦。
辛酉,闻大兄为婺守劾不督财赋,恐得祠。
壬戌,昆山遣徐兴至,闻外舅以十月二十六日葬。
癸亥,黄昏雨霰,享外氏(《杂著述》卷七。)。
基:右引作「暮」,属下读,当是。
思陵录上之二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六三、《杂著述》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十一月戊戌朔,驾诣德寿宫烧香,群臣临如仪。就进名奉慰讫,退。内引洪迈,闻迈欲拟皇太后圣旨尊崇秀王事,退而自以语人,众皆愕然,迈寻讳之。又拟皇太子参决诏,初议锁院,又恐张皇。上只令拟指挥,而迈谓恐不能道居丧曲折,遂草四六以进。上疑其文稍长,迈云不如此意不达。其后又明言五日、三日及稍定其制度之类。
己亥,德寿宫大祥,车驾率群臣行礼,进名奉慰如仪。皇后不至,太常揖移班,南向进名而退,大为非礼。退即诘问,令改之。群臣易素纱帽、襂布衫、裹带。内降手诏付三省枢密院,令有司讨论皇太子参决庶务。洪迈之文也。上删去所拟日分等数语,止令有司讨论古今典礼以闻。予令不用覆奏画可,恐翻黄播告四方,骇动观听,止如圣旨文字行黄而已。已而侍从皆以为当,惟范仲艺怵、留枢以为非。
庚子,德寿宫朝临毕,入局。礼部及太常寺官堂白昨日降诏用贞观、天禧事皆非所宜,外议甚汹汹。又云皇太子请詹事葛邲垂涕语以断不敢当之意,来早当就德寿宫恳辞。
辛丑,德寿宫禫祭,上率群臣诣几筵前行礼奉慰如己亥,易常服黑带,从驾还内。
壬寅,诣德寿宫行四七之礼,群臣入临如仪。从驾还内讫,诣文德殿拜第一表,请御正殿。
癸卯,崇政殿东庑素幄奏事,呈礼官讨论皇太子参决庶务状。上曰:「此指挥出,外议以为允否」?众人唯唯,又奏礼官亦无可讨论。上因及数事云:「卿等与东宫五日相见则太疏,间日如何?诣宫又远,莫只就崇政殿后否」?予奏殿里似未安。上曰:「祥曦南庑有太子侍班处,只就此为当,并宰执相见礼数皆可详议。如除授则贞观有五品上下之别,今当如何」?众人奏待逐一付礼官条具。又呈德寿宫月俸四万缗,皇太后一千五百缗,其他生日节序未曾详具。上曰:「向来慈宁如何供送?可具来参酌」。众人称善。听第一表不允批答,就拜第二表。
甲辰,五更微雨,久无雨矣。听第二表不允批答,就拜第三表。上批付学士院云:「可自十八日内殿引辅臣及上殿班,俟过祔庙,勉从所请」。
乙巳,素幄奏事,呈皇太后月俸文字,因奏云:「月例初五以后便供进,此月户部已桩办而未敢供纳」。上曰:「且供进,此月以后却商量,兼欲奏取太后圣旨」。入堂集议太上皇帝谥号。
丙午,早赴文德殿听批答讫,入局。
丁未,旬休,雨。
戊申,冬至节假。崇政殿素幄奏事,呈集议太上谥号。上涕泗不已,问孰从。众人云礼部太常寺官所拟「圣神武文宪孝」,庙号高宗,盖备尧之四德。予曰:「众人所议字相去不远,惟洪迈欲称世祖,众以光武非上承哀平,且东西两京事体不同。亦有欲称世宗,但柴氏太近尔」。上曰:「别有世宗否」?予云:「汉武以来虽有之,但五代周与本朝相连为近尔」。遂用礼官所定。又呈礼官定皇太子仪制,甚草草,上令留中。同奏:「皇太子参决机务,昨日已降出谢表,今日必入谢,臣等只今欲一诣东宫」。上可之。即诣宫相见,四拜茶汤如常仪。内批差胡晋臣、郑康孙充贺金国生辰使副。
己酉,节假。早从驾过德寿宫,太上皇帝五七,百官临于宫庭。
庚戌,节假。
辛亥,冬至节,微雪。从驾过德寿宫哭临奉慰如仪。
壬子,节假。从驾过德寿宫哭临奉慰如仪,月望故也。
癸丑,节假。上批问皇太子议事处,欲名资善堂,王相以为允,予语之云:「此乃仁宗幼年就傅,又有天禧之嫌,不若只作议事堂」。
甲寅,节假。太史奏:「早日出晚日入皆有赤气」。闻十月二十七日已如此。
乙卯,上初御延和,白纱四脚、白衫、黑带。进呈懿节皇后改谥宪节,上曰:「祖宗后谥皆连一字乎」?予奏:「自唐已如此,国初失于检照,仁宗朝方改定」。又及攒宫费用,如修奉司乞逐料给降合同,于封桩库支,检照显仁旧例一项,止破五万馀贯,今乃不写数目。昨遍下诸处取索绍兴十二年、二十九年两次攒宫实用钱米数,若知多寡,则可科降,乃都未报。今欲降旨委都司取索。上曰:「岂可不知数目」?上因及:「皇太子参决处,正欲与卿等相近,资善之名亦不妨否(前日已批问。)」?予奏:「外议终以为疑,莫若易之」。上曰:「天禧四年,又有五年,又改乾兴。朕既不疑,何害」?王相云:「圣意既如此,况是仁宗就学之地」。予曰:「只为是年初见辅臣,所以外议疑之,而太子辞免亦云天禧事出非意。予与王相云晋有宣猷堂,所以前日奏乞作议事堂,自我作古可也」。上曰:「议事堂亦好」。予曰:「内之朝堂、外之都堂,皆堂也」。
丙辰,五更雷声起西北。早,上御延和(崇政东庑素幄已撤去。),宰执、侍从及閤门、环卫等再拜起居如常仪。上复过祥曦,登辇从驾如德寿宫,太上六七也。
丁巳,旬休。两浙运判郑汝谐独衔奏:「绍兴科扰,乞依绍兴二十九年例降黄榜约束」。
资政殿学士赠通奉大夫胡忠简公神道碑(绍熙三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七二、《省斋文稿》卷三○、《澹庵文集》附录、同治《庐陵县志》卷五二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武王一戎衣而定天下,应天顺人之举也,义士犹或非之,孔孟奚取焉?为万世计也。绍兴和戎,高皇有不得已者矣,两宫未归,母后春秋已高,故与大臣决策从权。中外议论虽汹汹,顾无敢直陈于上前者,独枢密院编修官胡公铨上书数百言,援大义而伸之,大略谓:王伦诱致金使,欲刘豫我;秦桧腹心大臣,导陛下为石晋;孙近傅会,遂参政事。愿竿三人头,羁留金使,兴问罪之师。时八年十一月也。辛亥有旨:铨书凶悖劫持,其削籍流昭州,仍降诏布告中外。是日,桧、近惶恐待罪。明日,又请收责命,不许,则乞从末减。十二月,王伦亦再上章自劾,而六曹长贰、给舍、台谏自晏景初而下多有救解者,乃改监广州都盐仓。明年正月,宰执复奏:铨书专诋臣等,前和议未谐,不敢固请以疑群心,今议已定,宜稍甄叙。乙酉,遂改签书威武军节度判官厅公事,十一年六月之官。十二年七月,谏议大夫罗汝楫劾公益倡前说,用欺群听,复除其名,勒停编管新州。十八年十一月,郡守张棣奏公与客唱酬,毁谤怨望,移吉阳军。时大臣专国柄,小人观望迎合,必欲置公死地,赖天子独保全之。二十五年冬,秦丞相薨,乃得归。某窃惟人臣犯颜逆耳,上撄人主之怒,下为权臣切齿,或诛或斥,何可胜数?未有九重特申诏谕,两府矫情屡请,禁近引谊救止,曾不四旬,谪命三改,如朝廷此举之盛者。当是时,一胡编修名震天下,勇者服,怯者奋。朝士陈刚中以言饯行,至云:「屈膝请和,庙堂无策;张胆论事,枢庭有人。贬令安远,之死靡憾」。乡人王廷圭尝赋「奸谀胆落」之诗,窜徙夜郎,反以为荣。下至武夫悍卒,遐方裔士,莫不传诵其书,乐道其姓氏,争愿识面,虽北庭亦因是知中国之不可轻。盖天理所存,自公达之;人心所愤,自公发之。扶世垂教,非圣朝之伯夷耶!孔孟如在,其大书特书也必矣。胡氏本金陵人,五季徙庐陵。公字邦衡。曾祖连,妣康氏、刘氏。祖恺,赠承务郎;妣孺人张氏。父载,有气节,一试有司不中,即弃去,赠大中大夫。母陈氏、张氏、所生母曾氏,俱赠淑人。公幼不群,强记博览,年二十试大学,文不加点。建炎二年廷对行在所,考官初以冠多士,或畏其切直,置第五,授左文林郎、抚州军事判官。未上,隆祐太后避狄上赣,狄师随之。公以发运司檄摄本州幕官,率乡丁佐官军捍止,第赏循承直郎,就权判官。寻丁父忧。服除,与兄铸从乡先生萧楚讲《春秋》学,无仕进意。绍兴五年,张忠献公都督诸路军马,辟湖北常平茶盐司干办公事,以亲嫌,易河南提点刑狱司,俱未行,召赴都堂审察。七年,兵部尚书吕祉以贤良方正荐,四月赐对,改左通直郎,留为枢属。后二年赴福州,才一年踰峤。又六年过海,守棣驱公使步往,又谕送吏侵公。公不为动,吏无所肆其毒。既抵珠崖,著书怡然,不以死生介意。士执经从学,多可观,预贡者相继赴南宫。其后公还朝,复请五至省者许勿限年推恩,自是海岛颇有仕宦者。阅七年,始量移衡州。又数年,乃许自便。三十二年,寿皇即位,复左奉议郎、知饶州。十二月入对,乞修德结民心,练兵观敌衅。上曰:「久闻卿直谅」。拜吏部尚左郎官。隆兴元年正月,迁秘书少监。四月,擢起居郎、兼侍讲、国史编修官。论记注不应进稿,前后殿皆当侍立,遇直前毋白阁门,毋隔班次,又请移都金陵。时督府北伐克宿州,大将李显忠、邵宏渊败归,劝上毋以小衄自沮。七年,旱蝗星变,求直言。公请勿徼福佛老,躬行周宣王故事,罚监司守令之贪残者。其论纳谏曰:「今廷臣以钳默为贤,容悦为忠,反谓台谏论事为卖直,此德宗疑姜公辅之语也,驯致兴元之幸,所谓一言丧邦者」。上曰:「非卿不闻此」。金人再求和,公曰:「彼知陛下锐意恢复,故以甘言诡计款我,愿绝口不言和字」。上叹其忠直。侍郎王之望、侍御史尹穑皆主和,排张忠献公,公廷责之,闻者称快。兼权中书舍人,特升同修国史。公虽与忠献善,及其子栻赐金紫,则谓不当如待勋臣子,缴奏之。太上皇后改称教旨为圣旨,公奏:「大哉乾元,至哉坤元,今乃一之,将如太上皇帝何」?上曰:「奉亲之过,朕当自受」。十一月,诏以和戎利病、遣使可否、礼文后先、土疆取予大要询禁近。或劝公从众,公奋曰:「古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乃上奏曰:「京师失守自耿南仲主和,靖康播迁自何㮚主和,维扬失守自汪伯彦、黄潜善主和,完颜亮之变自秦桧主和。议者乃曰:『外虽和,内不忘战』。此又向来权臣误国之言也。一溺于和,将士解体,尚能战乎」?执政读之失色,会中贵人推金字牌赏越旧制,公索成法将论之。俄与宗正少卿何辅两易其官,公未出省,吏白新舍人至,公叱曰:「命汝取成法,何迟也」?吏惧,探怀出之。公亟具奏,乃缄印上马去。上寻悟中伤之由。请外,弗听,独以侍讲夜对。上曰:「金急欲和,其势甚䠞」。公乞力任张浚,恢复可必,因再求去。上曰:「卿直谅,四海所知,且留经筵,事无大小皆以告朕」。二年二月,兼权国子祭酒。六月,除权兵部侍郎。八月,上以灾异避殿减膳,诏廷臣言阙政急务。公以赈恤为先务,议和为缺失。于是太学生七十七人同上书,乞再相陈康伯,用胡某为腹心。进兼侍读。金人议国书未合,或请末节不必较。公曰:「富弼以死争献纳二字,今欲君父卑辞下敌国,愧弼多矣」。上韪其言。十一月,以边事改卜郊,公言不可者十。又大臣主和益坚,公争之力。以本职措置浙西、淮东海道,命下即趣行。时金寇深入,号八十万,淮东郡县望风退避,高邮守陈敏拒之射阳湖,而大将李宝驻师江阴不肯援敏,公檄宝出师。宝先尝取密诏为自安计,公劾奏曰:「臣受诏令范荣备淮,李宝备江,缓急更相援。今宝视敏弗救,若射阳失守,大事去矣」。宝惧,与敏犄角退金兵。时大雪河冻,公亲斸冰济舟师,人以用命。初,公与尹穑同出使,穑使浙东,置家于京。公使江淮,盖受敌之地,携孥北行,实安众心。言者乃并指为罪,闰十一月,与穑俱罢。久之,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乾道五年冬,上语谏臣单时,思得节谊之士。时奏公中兴初率乡兵遏金事。上雅知公,陈、虞二丞相复荐之,遂除集英殿修撰、知漳州,未赴。六年春,改泉州,趣令奏事。上曰:「每思卿直谅,今朕恢复之志已决」。公曰:「陛下尝欲移跸金陵,何为中辍」?上曰:「以民之不易,少需耳」。留为在京宫观兼侍讲。闰五月,除权工部侍郎,论前修史功,进官一等。十一月,真拜侍郎。公言:「初元经筵七人,老臣独在,愿乞身归田里」。上曰:「卿忠孝,神物护持,且留观朕恢复,同载大梁」。或忌公敢言,摘细故杂他朝士并撼公,冀不得独留。公自以年踰七十,遂求致仕。诏除宝文阁待制、在外宫观,七年三月也。未数日,特留提举祐神观,侍讲如故。上曰:「卿大节可嘉,朕不忍令卿去」。未几,受诏举堪任刑狱钱谷及智略吏能各二人。言者又谓公所举非其人,贬秩二等。公知不容,力求退,进敷文阁直学士,再提举兴国宫,特许陛辞。公奏:「愿陛下任贤斥邪,理财训兵,逮鳏恤孤,必报国仇,必归陵寝,必复故疆」。上曰:「朕志也」。又问:「卿今何归」?公曰:「臣向在岭海尝训传诸经,今归庐陵,将成此书」。特赐通天犀带以宠之。公既归,上趣所进书,遂上《易》、《春秋》、二《礼》解,诏藏秘书省,寻复原官。淳熙二年,上思公不置,谕大臣令进职。初拟稍迁,上特升十等,遂为龙图阁学士,前此未有也。太上庆七十,独公以前朝龙飞甲科迁朝奉郎。祠满,又纳禄。上令因任,近臣有言:「秦桧时臣僚被贬斥者后皆还其所历岁月,惟胡某为议郎将四十年,未尝自列」。诏特予四官,遂转朝散大夫。三年冬,三纳禄,优诏不允。四年秋,秩满,特命提举隆兴府玉隆万寿宫。五年夏,上以公连岁纳禄,举大梁同载之言谕大臣使留公,仍进端明殿学士。六年冬,三省复奏公祠满。上曰:「铨虽老不衰。昨去国,欲他日从朕中原。朕尝壮其言,可召归,处以经筵」。公引疾力辞,因陈时病五事,且曰:「刘珙、张栻将死,其言甚忠。李椿、郑鉴之去国,论议皆有补。陛下盍念之,顾何以老臣为」?上知公不能来,七年春,超转朝议大夫,再食兴国宫禄。公称疾笃,四月加资政殿学士致仕。五月庚辰薨,遗表犹欲为厉鬼杀贼。赠通议大夫,官其后三人。享年七十有九。初封庐陵县开国男,加至本郡开国侯,食邑自三百户积至一千五百户,实封百户。是年冬十月丙午,葬于县之儒行乡松山原祖茔之右,以子升朝,遇郊恩赠通奉大夫。娶刘氏,中散大夫、湖南提点刑狱事敏材女,先公卒,赠淑人。五男:泳,承务郎、监江淮总领所惠民局、兼行宫杂卖场,淳熙初卒官;澥,今为奉议郎,前沿海制置司干办公事,赐绯鱼袋,能世其家;浃,承务郎;瀳,承奉郎;冲,未命夭。五女:适从事郎、道州司法参军严万金,福唐叶昌嗣,上饶方自厚,通直郎、签书昭信军节度判官厅公事、赐绯鱼袋王宗孟,将仕郎王蒇。孙男十六人:槻,承事郎、奏辟广南西路转运司主管文字;矩,文林郎、监泉州市舶务;杙,承奉郎;桯、杋、榗、梴、枅、机、棿、槚、枃、桦、檖、𣟄、椅。女七人。惟公忘身为国,首倡正议,人已知敬畏;又平居持论鲠挺,视权贵有不善,趋向有不正,辄奋髯欲扼其吭,略无顾避,士大夫以是疑公特立独行,不可得而亲。其实笃厚恭宽,孜孜乐善,常欲以学道爱人之实施诸有政。既不大用于朝,尝三拜二千石,复未及布宣于外,故公之刚虽表表愈显,而其仁心则罕知者。昔苏文忠公作《刚说》,谓夫子以刚毅巧言辨仁不仁,深辟大刚则折之说。由公视之,其信而有證哉!公性孝友,在海南闻母丧恸绝,水浆不入口,一夕须发尽白。当任子,先禄兄之子。岁时会聚宗族,恩意周备,收恤贫弱,不计家之有无。与朋友交,情文两尽。田父野老、荛儿牧夫亦接以礼,得其欢心。奉身俭约,非宾祭食不重味。间被君赐,可辞则辞,不可辞则以赒人。先畴外寸地无所增,识者叹服。公聪明既绝人,又能坚忍勤苦,圣经贤传昼夜绎思,古文奇字悉力研究;发为文章,雄深雅健,清新藻丽,下笔辄数百言。尤刻意《诗》、《骚》,用事深远,措词奇崛。后生投贽,率次韵以酬,多至百韵数十篇,愈出愈工。字画端劲,兼通篆隶,碑版一出,人争传玩。邃于礼学,能躬行之,冠婚丧祭必遵古训,释老异端一切屏弃。亲旧庆吊,寒暑不辍,自壮至老,始终如一。在新兴名室曰「澹」,晚号澹庵老人,遂以名其集,总一百卷。又著《易拾遗》十卷、《书解》四卷、《春秋集善》三十卷、《周官解》十二卷、《礼记解》三十卷《、经筵二礼讲义》一卷、《奏议》三卷、《学礼编》三卷、《诗话》二卷、《活国本草》三卷。自公之殁,其子以门人今秘书监杨公万里所状行实来求铭。某自少知慕公名德,隆兴初先后入两省,中间郊居从游几十年,已复递宿玉堂,凡公文行皆亲薰而炙之,铭其敢辞?独念公官品虽未应谥,而名节如此,顾在隐德丘园之下耶?幸从执政之后,当任斯责,暨尸宰事,始奉明诏谥公「忠简」,而郡庠又以公配祠六一先生,然后哀荣两备,铭公有辞矣。铭曰:
河入中国,地卑而倾。屹立砥柱,其势乃分。江会三峡,湍束于隘。截然滟滪,其流乃杀。天方骄金,帝维念亲。事之至难,有君无臣。龂龂满朝,其澜孰障?言言胡公,正论独抗。鼎镬刀锯,视之犹无。岭海崎岖,不曰夷途。相欲杀公,彼憸趋和。天子仁圣,公卒无祸。晚仪王朝,素志弗移。不会于梁,则系乎时。富贵寿考,百年之顷。孤忠大节,千古惟永。懦夫以立,清哉伯夷。孔孟亟称,公乎得师。祠在学校,传在国史。刻诗新阡,与宋无止。
推恩伯圭及其诸子诏(隆兴元年十一月八日) 南宋 · 宋孝宗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一四、《宋会要辑稿》帝系七之三(第一册第一四八页)
恭奉光尧寿圣太上皇帝圣旨:秀王夫人劄子,专以子孙为请,陈辞恳切,兼闻伯圭在郡颇著政绩,可与转右通直郎、除敷文阁待制,依旧知台州。诸子有官人特与改合入官,无官人并补承务郎,合与宫观差遣。
徐子寅措置淮南官田利害诏 南宋 · 宋孝宗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三一、《宋会要辑稿》食货六三之一四四(第七册第六○五八页)
差知无为军徐子寅前去淮南措置官田利害,仍以「措置官田所」为名。徐子寅每月添支特给钱七十贯,于所在批支。
赐考官等茶酒诏 南宋 · 宋孝宗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四一、《宋会要辑稿》选举一一之三一(第五册第四四四一页)
今月八日御殿,贤良方正推恩,依逐次举人唱名例,殿内赐应奉官等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