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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自动笺注)
南華眞經新傳卷之四惡
     王 元 澤 傳
   德充符篇
 夫處人間經世變免於憂患之累者是能
 全其性命性命全則自得自得則德之
 所以充也德充於内而無待於外則不
 合於物而物自來合此莊子所以作德
 符之篇而次於人間世
魯有兀者王駘從之遊者與仲尼相若常季
問於仲尼王駘兀者也從之遊者與夫子
中分魯立不教坐不議虚而往實而歸固有
不言之教無形心成者邪是何人仲尼
夫子聖人直後而未往耳以爲
而況不若者乎奚假魯國將引天下
而與從之
 聖人所以聖人者能内全其神而外
 忘其泯然喪智而與化爲一此王駘
 兀而猶全人也夫能忘形喪智與化爲一
 則其所感者廣而所化者多宜乎之者
 與仲尼弟子相敵
常季曰彼兀者也而王先生其與庸亦遠矣
若然者其用心也獨若之何
 常者習其庸常季者物之少稚以其庸常
 少稚而不足以聖人故曰常季此莊子
 制名寓意也然德之所以充實美大
 具矣美大具而從之者所謂大而化之
 矣此仲尼所以稱之爲聖人也夫聖人
 聖人不能以明之此莊子所以託問於仲
 尼
仲尼死生大矣不得與之變雖天地
覆墜亦將不與之遺審乎無假不與物遷
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
 天下之事莫過於生死生死者物之所
 變也惟聖人了於不生不死未嘗與變
 俱變也故曰生死大矣不得與之變
 夫了於不生不死寂然忘形而與化爲
 一雖穹壤傾側豈有遺喪故曰雖天地
 覆墜亦將不與之遺此言窮理之妙也至
 于審乎無假不與遷所盡性之奥
 也命物之化而守其宗所謂至於命也王
 駘之形雖不全而能窮理盡性至於命此
 德之所以充也
常季曰何謂仲尼曰自其異者視之肝膽
楚越也自其同者視之萬物皆一也
 物我殊形所以異也物我同根所以
 同也蔽於異而視之形質所以同知
 其同而視之根本所以不異王駘能忘
 支體之不完而達性命之本内全其眞而
 外合萬物以爲一非德之所充則孰能至
 於此故曰自其異者而視之肝膽楚越
 自其同者視之萬物皆一也
若然者且不知耳目所宜遊心乎德
和物其所一而不見其所喪視喪其足
遺土
 以耳而聽則聞其所聞而不及其所不聞
 以目而視則見其所見而不及其所不見
 此蔽於任智之累也惟聖人内充懿德
 外出聰明聽不以耳而所視不以目雖
 事物紛擾不比吾之所聞見惡有拘
 累於視聽歟故汎然逰心自得之場而
 和之所以不出也故曰夫若然者且不知
 耳目所宜逰心乎德之和夫德之充
 者與化一體天下見其化而忘其形知其
 得而遺其喪王駘雖兀而天下忘其所以
 兀也然非不見其兀也以其德之所充者
 大而形之不全者小是以悦其大如睹金
 玉而忘其小如遺土壤也故曰物視其所
 一而不見其所喪視喪其足猶遺土
常季曰彼爲己以其知得其心以其心得
常心何爲最之哉
 夫聖人所以萬物者以大化萬物
 之就聖人者以其德也常季不知然而
 以王駘任智得心而物就之是億度於聖
 人也
仲尼曰人莫鑑於流水鑑於止水
 水流則莫辨於鬚髮水止可鑒天地
 德忘則物所以不從德充則物所以來合
 此理勢必然故人之所鑒者必鑒於
 止水而物之所合者必合於盛德故物
 所最於王駘者由止水所以蒙鑒也故
 曰人莫鑒於流水鑒於止水
唯止能止衆止
 天下之性生而未嘗不靜靜則正正則定
 正定性天下所同惟妄情所役外物
 擾正之所以不正定之所以不定也然
  不正定者其内無所主也故内無
  則不止不止則不能止其所止也惟聖
  内以德爲主而外忘物所役故惟根所
  正定而止也以其所止而止天下衆人
  動則動之所以自止也故曰唯止能止
 衆止莊子傷時之流放而所以
 意仲尼之言也
受命於地唯獨也在冬夏青青
命於天唯舜獨也正幸能正生以正衆生
保始之徵不懼之實勇士一人雄入於九軍將
求名而能自要者而猶若是
 木受命於地人受命天地非私於松栢
 而使之獨青天非私舜而使之獨正蓋
 不變其至堅而大舜能守其正性故曰
 受命於地唯獨也在冬夏青青受命
 於天唯舜獨也正夫天下之人不知舜能
 守其正而皆稱爲聖人豈自悟其幸生
 正而自喪其正唯能知其本正而守之亦
 可正於衆人矣奚獨聖人歟故曰幸能正
 生以正衆生
而況天地萬物直寓六骸象耳目一知
所知而心未嘗死者乎彼且擇日 登假
人則從是也彼且何肯以物爲事
 夫聖人體道無對天下天地雖大
 而歸於統任萬物雖衆而由之芘藏生死
 不慮而形骸如寄視聽不用耳目存象
 務知德之所充而能以不爲生以不生
 爲生則適去在我此人之所以最之也豈
 以物而爲累乎故曰而况天地萬物
 直寓六骸象耳目一知之所知而心未嘗
 死者乎彼且擇日登假人則從是也彼
 且何肯以物爲事乎此王駘所爲如此
 莊子言之於篇首
申徒嘉兀者也而與鄭子産同師伯昏
 申徒教民之官也嘉者善之至也此莊
 子製名寓意申徒嘉賢人也故次
 於王駘而言之嘉雖外兀而德内充德雖
 充而人未最此所以未免於師也故曰與
 鄭子産同師伯昏無人伯者長也昏
 者晦也無人無我也爲物之長能晦而
 無我所以得賢人師之也
子産申徒嘉曰我先出則子子先出則
我止其明日又與合堂同席而坐子産謂申
徒嘉曰我先出則子子先出則我止今我
出子可以止乎其未邪
 夫至人忘己而外物同物雖不完而不
 能浼己是以下惠同物而袒裼裸裎者皆
 不能浼之蓋知内同其命而外可忘形矣
 子産鄭國之賢也不知申徒德充而止
 惡形骸不全欲其行止與之不同也此
 所以異於下惠矣
且子見執政不違齊執政
 聖人之與賢人庶僚之與庶民其所異者
 分而其所同者命達者觀之則均爲人
 均爲人安可獨異乎此子産自矜執政
 而適取申徒之所鄙也
申徒嘉先生之門固有執政如此哉子
說子執政而後人者也聞之曰鑑明
塵垢不止則不明也乆與賢人處則無過
今子之所取大者先生也而猶出言若是
亦過乎子産曰子旣若是猶與堯爭善計
子之德不足以自反申徒嘉自狀其過
以不亡者衆不狀其過以不當存者寡知
不可奈何安之若命有德者能之
 夫顔回之從孔子也始焉克己而終焉未
 始有故黜聰明支體未嘗貳過
 已矣子産之從伯昏無人不能克己
 欲爲於物先又惡德充之人而致其過亦
 所以異於顔回
遊於羿之彀中中央中地然而不中
命也人以其全足笑吾不全足者衆矣我怫
然而怒而適先生之所則廢然而反不知
生之洗我以善邪吾與夫子遊十九年矣而
未嘗知吾兀者
 孟子曰羿教人射必志于彀學者亦必志
 於彀彀者弓矢所及之地也天之生人
 皆不出榮辱利害貴賤生死之塗其所以
 或榮或利或貴或生者由其發而中也其
 所以或辱或害或賤或死者由其發而不
 中也中與不中皆命也豈能越其自然
 理歟惟聖人無我無心萬物榮辱
 不能利害不能貴賤不能役了於不
 生不死獨處自得場所至於
 而已中與不中何預
今子與我遊於形骸之内而子索我於形骸
之外不亦過乎子産蹴然改容更貌曰子無
乃稱
 恥形體不全常人也愧盛德不充
 者聖賢申徒嘉内務其全而外忘形
 産不取其德之充而惡其形不完此所以
 太過而已矣故曰今子與我逰於形骸
 内而子索我於形骸之外不亦過乎
魯有兀者叔山趾踵仲尼仲尼曰子不
謹前旣犯患若是矣雖今來何及矣無趾曰
吾唯不知務而輕用吾身吾是以亡足今吾
來也猶有尊足者存吾是以務全之也
 叔者歟於伯仲也山者有形之最大也
 亦莊子製名寓意也以其次申徒
 第三故曰叔而已以其亦有德之大故
 山而已然而必曰見於仲尼者以非聖人
 不足賢人
夫天無不地無不載吾以夫子天地
夫子猶若是也孔子則陋矣
 天地無心萬物覆載所以不私也聖
 人無心萬物來者所以不耟也夫
 地豈以物形不具而不覆載聖人豈責
 人體之不宗而不與合故曰夫天無不
 地無不載吾以夫子天地安知夫子
 猶若是也孔子則陋矣然仲尼非果
 責其不謹也此莊子高言盡道之妙而學
 者宜取其意也
夫子胡不入乎請講以所聞無趾出孔子
弟子勉之夫無趾兀者也猶務學以復補
行之惡而況全德之人乎無趾語老聃曰孔
丘之於至人其未邪彼何賔賔學子爲彼
且蘄以諔詭幻怪名聞不知至人以是
爲己桎梏老聃胡不直使彼以死生
一條以可不可爲一貫者解其桎梏其可乎
無趾曰天刑安可
 夫聖人内守正性而外循其常德汎然
 無心而物不能累故生死可不可皆不介
 蠆於胸中豈有意而一之歟使聖人有意
 而一生死可不可則是不忘其所當忘
 而忘其所不忘也如此則去常德天刑
 惡爲聖人而已矣夫常德不可天刑
 可遁惟聖天人能全而不能忘故曰天刑
 安可
魯哀公問於仲尼曰衛有惡人焉曰哀駘它
丈夫與之處者思而不能去也婦人見之請
父母曰與爲人妻寧爲夫子妾者數十
未止也未嘗有聞其唱者也常和人而己矣
君人之位以濟乎人之死無聚禄以望人
之腹又以惡駭天下和而不唱不出乎四
域且而雌雄合乎是必有異乎人者也寡
人召而觀之果以惡駭天下寡人不至
月數寡人有意乎其爲人不至乎期
年而寡人之國無宰寡人傳國悶然
而後應汜而若辭寡人醜乎卒授之國無幾
何也去寡人而行寡人卹焉若有亡也若無
與樂是國也
 哀駘它醜惡之名也以其德充而形惡
 故製其醜惡之名矣夫形骸者委氣之所
 聚至人視之旅寄未嘗好惡爲辨
 也惟務全其所當全充其所當充則形雖
 惡而物自以爲最此哀駘它能使人心
 願從而魯哀亦授之以國也
何人者也仲尼也嘗使於楚矣適見
豚子食於其死母者少焉眴若皆棄之而
不見焉爾不得焉爾
 天之生人也均委之氣而同受之命非有
 私於聖賢而惡於凡常聖賢能全其當
 全正其所正故命之所以至而德之所以
 充凡常不知其然而疑聖賢有異於人也
 雖魯哀之國君不知哀駘之所充而以爲
 有異人也是以問於仲尼
所愛其母者非愛其形也愛使其形者也
 夫德之充者非求合於物而物自來合物
 之所以來合者非愛其形而愛其德也故
 曰愛使其形也
戰而死者其人之葬也不以翣資刖者之屨
無爲愛之皆無其本矣爲天子諸御不爪
不穿耳取妻者止於外不得復使形全猶
足以爲爾而況全德之人乎今哀駘它未言
而信無功而親使人授己國惟恐不受
是必才全而德不形者也哀公何謂才全
仲尼死生存亡窮達貧富賢與不肖毁譽
饑渴寒暑是事之變命之行也日夜相代乎
前而知不能規乎其始者也故不足以滑和
不可入於靈府使之和豫通而不失於兊使
日夜無卻而與物爲春是接而生時於心者
也是之謂才全何謂不形曰平者水停
盛也其可以爲法内保之而外不蕩也德
成和之脩也德不形者物不能離也哀公
異日以告閔子曰始也吾以南面而君天下
執民之紀而憂其死吾自以爲至通矣今吾
至人之言恐吾無其實輕用吾身而亡吾
吾與孔丘君臣德友而已
 至人所以至人者以其才全也才者
 性命妙理至人以不全而全之全
 之然後盡之全盡性命理則死生
 存亡窮達貧富之變了然不以汩于中陰
 陽之更運宵晝迭遷冥然不務度其始
 事變不足滑其和憂喜不足動其神豫然
 悦懌日夜忘變之至故與物應對而復
 感而遂通所謂才全而已矣故曰是之謂
 才全才全者性命之理不虧性命之理
 旣不虧則德之所以充也德之充者非有
 意於充如停水非有意於平也故曰平者
 水停之盛也夫德之充者物自以爲最而
 水之平者人取以爲法故曰其可以爲法
 也然德之充者内有其所而外其所
 放寂然無迹而物所以歸嚮故曰内保
 而外不蕩又曰德不形者物不離也此至
 妙之理而非聖不能以知之雖知不能
 以言之故魯哀得聞而不敢臣於聖人
 故曰吾與孔丘君臣德友而已
闉跂支離無脤說衛靈公靈公之而視全
人其脰肩肩甕㼜大癭說齊桓公桓公說之
而視全人其脰肩肩故德有所長形有
 闉跂者言其忘行支離者言其忘形無脤
 者言其忘智故忘行則所以無迹忘形
 所以忘我智則所以無知無迹泯然
 絶世無我渾然同物無知泊然無爲
 故德之所以充也此莊子製名寓意
 斯人也其形如此而其德有所長說衛
 靈公靈公之而忘其形說齊桓公
 桓公亦悦而忘其斯人也非有異於人
 也蓋能全其所當全忘其所當忘全忘之
 外雖有役性之物則不足爲其累也故曰
 甕㼜大癭又曰德有所長形有所忘也
人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此謂誠忘
 夫形者天之所委也德者我之自得也蓋
 天之所委者一氣之暫聚我之自得者萬
 物不能豈可愛一氣之暫聚而忘萬物
 不能役之之妙乎惟至人内不忘其不當
 忘而外忘其所當忘故才全而所以德不
 形所謂誠忘而已矣故曰人不忘其所
 而忘其所不忘此之謂誠忘
聖人有所遊而知爲孽約爲膠德爲接工
爲商聖人不謀惡用知不斷惡用膠無喪惡
用德不貨惡用商四者天鬻天鬻也者
食也旣受命於天又惡用人
 故聖人有所遊者所謂乗物遊心也乗
 物以遊心處於無爲之境而任其自然
 之理雖知約德工皆非我有而我惡用哉
 然我之惡用於四者皆天之所付於人而
 養於人我惡可廢廢則滅天而已矣旣不
 可廢又不可益益則助天而已矣滅天則
 致累助天則反害如此則天人安和同
 歟惟聖人不廢不益矣故曰旣受食於天
 又惡用人
有人之形無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羣於人無
人之情故是非不得於身眇乎小哉所以
於人也謷乎大哉獨成其天
 有人之形者所謂塊然同類無人之情
 者所謂寂然無爲同類所以能羣而不
 能異無爲所以無是而無非故曰有人
 形無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羣於人無人
 情故是非不得身故形雖眇而皆視以
 爲人德已充而不虧其全矣故曰眇乎小
 哉所以屬於人也謷乎大哉獨成其天此
 闉跂支離無脤之所長
惠子莊子人故無情莊子曰然惠子
曰人而無情何以謂之人莊子曰道與之貌
天與之形惡得不謂之人惠子曰旣謂之人
惡得無情莊子是非所謂情也吾所謂
無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惡内傷其身常因
然而不益生也惠子曰不益生何以有其身
莊子曰道與之貌天與之形無以好惡内傷
其身今子外乎子之神勞乎子之精倚樹而
吟據槁梧而瞑天選子之形子以堅白
 夫情者性之害也人之生則貌出於道而
 形受於天皆正正而已矣惟情戕害其正
 正而正正所以不正惠子不知然而
 以爲人而無情何以謂之人故莊子答之
 以不好惡傷其身又曰常因自然而不
 益生夫好惡生於情而害於身有好惡則
 以生爲不足而欲其過度而益也過度
 益則外役物役物則神神大用
 疲疲則有所感感不已則昏瞑而已
 如此則見役於造化不能萬物爲一
 所以惑於堅白同異也故曰今子外乎子
 之神勞乎子之精倚樹而吟據梧而瞑天
 選子之形以堅白鳴夫聖人所爲守其
 正正而全其當全不任不用廓然
 造化同體而以萬物一安所措其情哉
 此惠子不知聖人之如也夫莊子
 德充之篇始之以王駘次之申徒嘉
 又次之叔山三人者皆德充而形不完也
 故申徒不及王駘叔山不及申徒故第
 一等而言之矣至于哀駘闉跂支離無脤
 者亦皆德充而形至惡也又第降一等
 言之與人間世篇次相同夫不
 至惡者皆外也外雖如此内充其德
 則物爲之最而自求合也物自來合則
 是是萬物與我爲一也又何必措情於
 其間所以終於惠子之問情此莊
 子立言盡道如是
南華眞經新傳卷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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