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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一 (自动笺注)
漳浦文選附錄
   明史列傳
公元1622年
  黃道周字幼平漳浦人天啟二年進士,改庶吉士,授編脩,為經筵展書官
故事膝行前,道周獨否,魏忠賢目攝之。
未幾內艱歸。
崇禎二年故官,進右中允,三疏救故相錢龍錫降調龍錫減死
五年正月,方候補遘疾求去,瀕行上疏曰:『臣自幼學易,以天道為準,上下載籍二千四百年,考其治亂百不失一
陛下御極元年正當師之上九,其爻云:「大君有命開國承家小人勿用」。
陛下思賢才不遽得,懲小人不易絕,蓋陛下大君之實而小人干命之心。
臣入都以來所見大臣無遠猷,動尋苛細
治朝宁者以督責為要談,治邊疆者以姑息上策
仁義道德以為迂昧不經,奉刀筆簿書以為通達知務
一切磨勘終年一意不調株連四起
陛下整頓紀綱,斥攘外患,諸臣用之以滋章法令,摧折縉紳
陛下欲剔弊防奸,懲一警百,諸臣用之以借題脩隙,斂怨市權
外廷諸臣敢誑陛下者,必不在拘攣守文之士,而在權力謬巧之人。
內廷諸臣敢誑陛下者,必不在錐刀泉布之微,而在阿柄神叢之大。
陛下超然省覽旁稽載籍自古迄今決無數米量薪可成遠大之猷,吹毛數睫
公元1657年
奏三五之治者。
小人見事,智每短於事前,言每多於事後
不救凌圍而謂凌城必不可築,不理島民而謂島眾必不可用,兵逃於久頓而謂亂生於無兵,餉縻於漏卮而謂功銷於無餉;亂視熒聽浸淫相欺馴至極壞不可復挽,臣竊危之!
二年以來,以察去弊而弊愈多,以威創頑而威滋殫,是亦反申商以歸周孔,捐苛細以崇惇大之時矣』。
不懌,摘株連語令具陳
道周上言曰:『邇年諸臣所目營心計,無一實朝廷者。
用人行事不過推求報復而已
前歲春月以後盛談邊疆,實非為陛下邊疆,乃為逆璫而翻邊疆也。
去歲春月以後盛言科場,實非為陛下科場,乃為仇隙而翻科場也。
非所株連乎?
自古外患未弭則大臣一心以憂外患小人未退則大臣一心以憂小人,今獨以遺君父,而大臣自處催科比較之末。
行事而事失則曰事不可為用人而人失則曰人不足用,此臣所謂舛也。
三十年來釀成門戶之禍,今又取縉紳稍有器識者舉網投阱,即緩急安得一士之用乎?
凡絕餌而去者必非魚,戀棧而來者必非駿馬
利祿豢士,則所豢者必嗜利之臣。
箠楚驅人,則就驅者必駑駘之骨。
今諸臣之才具心術陛下其知之矣。
知其為小人,而以小人矯之,則小人之焰益張。
知其為君子,而更以小人參之,則君子之功不立
天下總此人才不在廊廟則在林藪
所知識者馬如蛟毛羽健任贊化,所聞習者有惠世揚李邦華,在仕籍者有徐良彥曾櫻朱大典陸夢龍鄒嘉生,皆卓犖駿偉,使當一面,必有可觀』。
語皆刺大學士周延儒溫體仁,帝
不懌,斥為民。
公元1636年
  九年,用薦召復故官。
明年閏月,久旱脩省道周上言:『近者中外齋宿,為百姓請命,而五日內繫兩尚書,未聞有人申一疏者,安望其戡亂除凶,贊平明之治乎?
陛下焦勞於上,小民展轉於下,而諸臣括囊其間,稍有人心,宜不至此』。
上疏曰:『陛下寬仁宏宥,有身任重寄至七八載罔效擁權自若者。
積漸以來,國無是非,朝無枉直。
中外臣工,率苟且圖事誠可痛憤
然其視聽一係於上。
上急催科則下急賄賂上樂鍥覈則下樂巉險,上喜告訐則下喜誣陷
當此南北交訌奈何市井細民勃谿之談、脩睚眥之隙乎』?
時體仁方奸人東林復社之獄,故道周及之。
旋進右諭德,掌司經局,疏辭,因言已有三罪、四恥、七不如
三罪、四恥以自責
不如者,謂品行高峻卓絕倫表不如劉宗周至性奇情無愧純孝不如倪元璐湛深大慮遠見深計不如魏呈潤犯言敢諫、清裁絕俗不如詹爾選吳執御志尚高雅博學多通不如華亭布衣陳繼儒龍溪舉人張燮;至圜土纍係之臣,朴心純行不如李汝璨、傅朝佑文章意氣坎坷磊落不如錢謙益鄭鄤
方被杖母大詬
帝得疏駭異,責以顛倒是非
道周疏辯,語復營護
帝怒,嚴旨切責
道周文章風節高天下,嚴冷方剛不諧流俗公卿多畏而忌之,乃藉不如語為口實其冬東宮講官體仁已罷,張至發當國,擯道周不與
同官項煜楊廷麟不平上疏推讓道周
至發杖母,明旨煌煌道周自謂不
如,安可元良輔導
道周移疾乞休不許
公元1638年
  十一年二月,帝御經筵
刑部尚書鄭三俊下吏講官黃景昉救之,帝未許。
而帝適追論講官姚希孟嘗請漕儲全折以為非。
道周未審,謂帝將寬三俊、念希孟也,因言故輔臣文震孟一生蹇直,未蒙帷蓋恩,天下士生如三俊、歿如震孟希孟,求其影似未可多得
帝以所對失實責令回奏。
再奏再詰,至三奏乃已。
道周建白未嘗得一俞旨
道周顧言不已
  六月廷推閣臣
道周已充日講官,遷少詹事,得與名。
不用,用楊嗣昌五人
道周乃草三疏:一劾嗣昌,一劾陳新甲,一劾遼撫方一藻,同日上之。
其劾嗣昌謂:『天下無無之子,亦無不臣之子
開方不省其親,管仲至比之豭狗李定不喪繼母,宋世共指為人梟。
今遂有不持兩服、坐司馬堂如楊嗣昌者。
宣大督臣盧象昇以父殯在途,搥心飲血,請就近推補,乃忽有并推在籍守制之旨。
守制者可推,則聞喪者可不去。
聞喪者可不去,則為子者可不父,為臣可不子。
即使人才甚乏,奈何使不忠不孝者連苞引櫱,種其不祥,以穢天下乎?
嗣昌在事二年,張網溢地之談,款市樂天之說,才智亦可睹矣。
更起一不祥之人,與之表裏
陛下孝治天下縉紳家庭小小勃谿,猶以法治之,而冒喪斁倫,獨謂無禁,臣竊以為可也』。
新甲,言其守制不終,走邪徑,託捷足天下即甚無才,未宜假借及此
古有忠臣孝子無濟艱難者,決未有
不孝而可進乎功名道德門者也。
臣二十躬耕手足胼胝以養二人
四十餘削籍徒步荷擔二千里,不解扉屨,今雖踰五十,非有妻子之奉、婢僕之累,天下即無人臣,願解清華,出管鎖鑰何必使被棘負塗者祓不祥王化哉』?
一藻,則力詆和議之非。
帝疑道周以不怨望,而縉紳勃谿語欲為鄭鄤脫罪,下吏部行譴。
嗣昌上言杖母,禽獸不如,今道周不如,且其意徒欲庇凶徒,飾前言之謬,立心可知,因自乞罷免
優旨慰之。
七月五日,召內閣及諸大臣平臺,並及道周
帝與諸臣語所司久之問道周曰:『凡無所為而為者謂之天理,有所為而為者謂之人欲
爾三疏適當廷推不用時,果無所為乎』?
道周對曰:『臣三疏皆為國綱常自信無所為』。
帝曰:『先時何不言』?
對曰:『先時猶可不言至簡用後不言,更無當言之日』。
帝曰:『請固美德,但不可傲物遂非
且惟伯夷聖之清,若小廉曲謹,是廉非清也』。
時道周所對不合指,帝屢駁。
道周復進曰:『惟孝弟人始經綸天下發育萬物不孝不弟根本既無,安有枝葉』?
嗣昌出奏曰:『臣不生空豈不父母
顧念為臣綱,父為子綱君臣固在父子前。
況古列國君臣,可去此適彼;今則一統君臣無所逃於天地之間。
且仁不遺親,義不後君,難以偏重
臣四疏力辭,意詞臣中有劉定之羅倫者,抗疏為臣代請,得遂臣志。
及抵都門聞道人品學術為人宗師,乃不如鄭鄤』!
帝曰:『然。
朕正擬問之』。
問道周曰:『古人無所為,今則各有所主,故孟子
正人心,息邪說
古之邪說別為一教,今則直附於聖賢經傳中,係世道人心更大
且爾言不如鄭鄤,何也』?
對曰:『匡章見棄通國孟子不失禮貌
言文不如』。
帝曰:『章子不得於父,豈杖母者比?
爾言不如豈非朋比』?
道周曰:『眾惡必察』。
帝曰:『陳新甲何以邪徑、託捷足
且爾言軟美容悅叩首折枝者,誰耶』?
道周不能對,但曰:『人心邪則行徑皆邪』。
帝曰:『喪固凶禮,豈遭凶者即凶人,盡不祥之人』?
道周曰:『古三年喪君命不過其門,自謂凶與不祥,故軍禮凶門而出。
奪情疆外則可,朝中則不可』。
帝曰:『人既可用,何分內外』?
道周曰:『我朝自羅倫奪情前後五十餘人,多在邊疆
嗣昌邊疆可則,在中樞則不可;在中樞猶可,在政府則不可;止嗣昌一人猶可,又呼朋引類,竟成一奪世界不可』。
帝又詰問久之
帝曰:『少正卯當時亦稱聞人,心逆而險,行僻而堅,言偽而辨,順非而澤,記醜而博,不免聖人之誅。
今人類此』。
道周少正卯心術不正,臣心正,無一毫私』。
帝怒,有間命出候旨
道周曰:『臣今日盡言,臣負陛下陛下今日殺臣,陛下負臣』。
帝曰:『爾一生學問,止成佞耳』!
叱之退。
道周叩首起,復跪奏:『臣敢將忠佞二字剖析言之。
夫人君父獨立敢言為佞,豈在君父讒諂面諛為忠耶?
忠佞不別,邪正淆矣,何以致治』?
帝曰:『固也。
非朕漫加爾以佞,但所問在此,所答在彼,非佞而何』?
再叱之退,顧嗣昌曰:『甚矣人心偷薄也!
道周恣肆如此,其能無正乎』!
乃召文武諸臣,咸聆戒諭而退。
是時帝憂兵事,謂可屬大事者惟嗣昌破格用之。
道周守經失帝意,及奏對不遜,帝怒甚,欲加重罪,憚其名高未敢決,會劉同升趙士春亦劾嗣昌,將予重譴,而部擬道周譴顧輕。
嗣昌道周輕則己者將無已時也,亟購人劾道周者。
刑部主事張若麒謀改兵部,遂阿嗣昌上疏曰:『臣聞人主之尊,尊無二上人臣無將,將而必誅
黃道周及其徒黨造作語言虧損聖德,舉古今未有好語出道周,無不可歸過於君父
頒示前日召對始末背公死黨之徒鼓煽以惑四方私記以疑後世,揜聖天子正人心息邪說至意,大不便』。
帝即傳諭廷臣,毋為道劫持相朋黨,凡數百言,貶道周六秩,為江西按察司照磨
若麒果得兵部
久之江西巡撫解學龍所部官,推獎道周備至
故事但下所司,帝亦不覆閱
大學士魏照乘惡道周甚,則擬旨責學龍濫薦。
帝遂發怒,立削二人籍,逮下刑部獄,責以黨邪亂政,並杖八十。
黨與,詞連編黃文煥吏部主事天定工部司務董養河中書舍人文震亨繫獄
戶部主事葉廷秀監生涂仲吉救之,亦繫獄
尚書李覺斯讞輕,嚴旨切責
再擬謫戍煙瘴
帝猶以為失出,除覺斯名,移獄鎮撫司掠治,乃還刑部獄。
逾年尚書劉澤深等言:『二人罪至永戍止矣,過此惟論死
論死封疆貪酷未有建言者。
道周無封疆、貪酷之罪,而有建言蒙戮之名,於道周得矣,非我聖主覆載之量也。
陛下所疑者黨耳。
黨者,見諸行事,道周抗疏空言,一、二知交相從罷斥烏睹所謂黨而煩朝
大法乎?
陛下豈有積恨道周,萬一聖意轉圜,而臣已論定悔之何及』?
仍以原擬請,乃永戍廣西
公元1642年
  十五年八月道周已經年。
一日,帝召五輔臣入文華後殿,手一編從容問曰:『張溥張采何如人也』?
皆對曰:『讀書好學人也』。
帝曰:『張溥已死,張采小臣科道官何亟稱之』?
對曰:『其胸中自有書,科道官以其用未竟而惜之』。
帝曰:『亦不免偏』。
延儒自以嗣昌既已前死矣,而已再入相,欲參用公議為道周地也,即對曰:『張溥黃道周未免偏,徒以其善學故人人惜之』。
默然
德璟曰:『道周前日蒙戍,上恩寬大,獨其家貧子幼其實可憫』。
微笑
演曰:『其事親極孝』。
甡曰:『道周無不通,且極清苦』。
帝不答,但微笑而已
明日傳旨復故官。
道周在途疏謝,稱學龍廷秀賢。
既還,帝召見道周
道周見帝而泣:『臣不自意今復得見陛下,臣故有犬馬之疾請假』。
許之。
公元1643年
  居久之,福王監國用道周吏部左侍郎
道周不欲出。
馬士英諷之曰:『人望在公,公不起,欲從史可法擁立潞王耶』?
不得已趨朝,陳進取九策,拜禮部尚書協理詹事府事。
朝政日非大臣相繼去國識者知其將亡矣。
明年三月,遣祭告禹陵
瀕行,陳進取策,時不能用。
竣事南都亡,見唐王聿鍵衢州奉表勸進
王以道周為武英殿大學士
道周學行高,王敬禮特甚
賜宴鄭芝龍通侯,位道周上,眾議
芝龍文武由是不和
諸生上書道周迂,不可相位
王知出芝龍意,下督學御史撻之。
當是時,國勢衰,政歸鄭氏,大帥恃恩觀望不肯一出募兵
道周請自往江西恢復
七月啟行所至遠近響應得義九千餘人,由廣信衢州
十二月,進至婺源,遇大清兵,戰敗,被執至江寧,幽別室中,囚服著書
臨刑,過東華門,坐不起,曰:『此與高皇帝陵寢近,可死矣』。
監刑者從之。
下士中書蔡雍、賴繼謹、兵部主事趙士超等皆死。
  道周貫古今,所至學者雲集
銅山孤島中,有石室道周自幼坐臥其中,故學者稱為石齋先生
天文曆數皇極諸書,所著易象正三易洞璣及太函經,學者窮年不能通其說,而道周用以推驗治亂
歿後,家人得其小冊,自謂終於丙戌,年六十二,始信其能知來也。
公元1625年
  葉廷秀濮州人天啟五年進士,歷知南樂衡水獲鹿三縣人為順天府推官
英國公惟賢與民爭田,廷秀斷歸之民。
惟賢御史袁宏駁勘,執如初
惟賢訴諸朝,帝卒用廷秀還田於民。
崇禎中南京戶部主事,遭內外艱,服闋入都,未補官
疏陳吏治之弊,言催科一事正供外有雜派,新增外有暗加,額辦外有貼助小民破產傾家安得不為盜賊
夫欲救州縣之弊,當自監司郡守始,不證其源流安能潔?
乃保舉之令行已數年,而稱職希覯,是連坐不可不嚴也。
帝納之,授戶部主事
帝以傅永淳
公元1643年
吏部尚書廷秀永淳庸才不當任統均。
四月永淳果敗。
道周逮下獄,廷秀抗疏救之。
帝怒,杖百繫詔獄
明年冬遣戍福建
廷秀受業劉宗周門,造詣淵邃
宗周門人廷秀為首
道周相識冒死論救,獲重罪,處之恬然
道周釋還,給事中左懋第御史李悅心相繼論薦執政亦稱其賢,道周在途又為請,帝令所司核議已而執政復薦。
十六年冬特旨故官,會都城陷,未赴。
福王時,兵部侍郎解學龍薦道周,並及廷秀,命以都御史用。
還朝馬士英惡之,抑授光祿少卿
南都覆,唐王召拜左僉都御史,進兵部左侍郎
事敗,為僧以終。
  贊曰:劉宗周黃道周指陳,深中時弊。
論才守、別忠佞,足為萬世龜鑑,而聽者迂而遠之,則救時濟變之說惑之也。
傳曰:雖危起居竟信其志,猶將不忘,百姓之病也;二臣有焉。
殺身成仁不違其素所守,豈不卓哉!
   黃子
  黃子道周字幼平漳浦人
少居漳海銅山孤島中,後有一石可居,名曰石齋,故學者稱為石齋先生
青原公,母陳氏,皆通經史,深明忠孝大義,而教之有法
黃子之學起於漳海之濱,海內從之問業者幾千人,教之皆必以忠孝
思陵間,漳海之學天下莫隆焉。
其學深於天人之際,極博窮微,皆本於六經
其所著易、孝經
詩、春秋數十卷書,自漢宋以下諸儒所談,皆置之不復道也,宜其書獨當世貴學者宗焉。
公元1622年
  黃子少貧,不能從師,其學多出於二人
少小即善攻苦尚氣節,賤流俗,直以行王道、正儒術己任
時當安陵間,天下艾安黃子儒術日下,知王道之不講,憂天下之將亂,年十有四便慨然有四方之志,不屑治博士業,必盡讀天下未見書。
博羅韓大夫,賢而好士,其家多異書一日杖策行,遂造焉。
大夫與之語而大悅曰:『此儒者也。
今日任斯道者非子其誰』?
因留與諸子處,遂得盡觀所未見書,俱錄以歸。
天啟壬戌進士,為庶常,授翰林編脩,與脩國史實錄,充經筵展書官
故事奉書膝行而進,黃子講筵道尊不宜有此,遂平步進。
魏璫目攝之,不能難。
初與文震孟鄭鄤約共劾魏璫,後文、鄭以擊璫削籍歸,黃子以迎母入都,在途三疏而三焚之,乃請告歸。
公元1629年
  崇禎己巳故官,始入都。
庚午,出典試浙江,轉右春坊右中允,以疏救舊輔錢龍錫,坐曲庇調官
龍錫竟得減死論。
壬申將出都,以易數復上小人勿用疏,蓋指溫體仁周延儒也。
上怒,乃削籍歸。
遂入孔林、孟林,盡歷黃山白岳匡廬九華諸山。
中門人築大滌書院黃子講堂以俟之,因留數月乃去。
歲除始至石養山,守墓三年
乃因有司之請,以紫陽書院黃子講堂講學焉。
問業皆自遠而至,所謂檀。
公元1643年
  乙亥起補原官
丁丑分考會試
乞休不可
時方大旱五日內繫兩尚書先生疏請慎喜怒回天
上求省刑疏,謂『方求言建言者輒斥,方清而下獄者旋聞』。
極切直。
尋遷左諭德,兼翰林侍講,有疏自劾三罪、四恥、七不如
詹事府詹事,兼翰林侍讀學士,充經筵日講官,命纂集經書進覽,為太子講讀
以疏論楊嗣昌陳新甲謫官
嗣昌丁兩喪,奪情綸扉,得上眷抗疏劾之。
召對,與嗣昌爭辯上前犯顏諫爭不少退,觀者莫戰慄直聲震天下。
黜為江西布政司都事,未任。
江西巡撫解學龍以地方人才薦,上益疑為黨,並逮入廷杖百,下詔獄,將殺之。
戶部主事葉廷秀太學生涂仲吉相繼申救,並杖戍。
既而嗣昌敗,蔣德璟周延儒乘間上言,始得旨赦出,以清操力學免戍復官。
堅辭,乞致仕,歸鄴山,講學諸翁之下。
  南渡後,以少宰召陞大宗伯,差祭禹陵
出都,夢高皇帝至,厲聲曰:『卿竟舍我去耶』!
對曰:『朝廷舍臣,非臣舍朝廷』。
差歸,南都已陷,乃立主閩中
二鄭兄弟出師,自請行邊。
命以閣部招征,攜數諸生信州
七閩江浙門人子弟之兵可四千人,而無餉。
令散去。
時餉在鄭家,朝廷不能問也。
先生知國事已去,遂憤而出師
將復徽,止餘兵千二百人、馬十匹,持三十日糧,行至婺源明堂里,鐵騎千乘霧襲之,一鼓而潰,遂被執,抗節不屈,死於南京之笪橋,天為晝晦
門人賴繼謹、趙士超、毛至潔、蔡從死
未死前,常閉口不食十四日不死,乃復進水漿,為詩可數百
首。
有乞字者,輒書孝經三二本予之。
統兵大帥日夜遣客往,勸降良切,故獨寬其桎梏加以禮貌使得從容賦詩、作字、圍碁平時
如是者三閱月,而先生卒不奪也。
  論者謂其三黜不辭剖心一生清苦負土廬墓不營田宅,以身許君,獨立敢言,濱死不悔,國亡與亡,實為一代完節之臣,可謂忠孝大儒矣!
所著有洪範明義儒行集傳、緇衣集傳四部,思陵時皆已表進御覽。
其易象正三易洞璣、孝經大傳坊記集傳、表記集傳五部,及榕壇問業大滌問業,皆已刊行於世。
惟易本象、詩表、春秋揆疇象在梁山孝經外傳解、遼環在大滌孝經贊、三禮定懿畜在壇,皆或存或亡,多不傳
有易筮命、詩晷正、春秋表正皆墜於明堂里,今恐不可復得。
先生壬午出獄往戍,將之楚,門人藏書大滌
先生擬以易象正詩序正、春秋表正孝經大傳洪範明義月令明義禹貢明義呂刑明義儒行集傳、緇衣集傳、典謨集傳、政官集傳為石齋十二書藏於大滌已而不果
今其書多散亡而逸其半。
今思作收文序以求諸亡書及諸遺文考正焉,乃復定治其部居,以易象正三易洞璣、孝經大傳洪範明義月令明義坊記集傳、表記集傳、儒行集傳、緇衣集傳、三禮定七十有七卷上部,以黃子錄、黃子外錄九十有九卷為下部,乃合十二錄石齋十二書,存初志也。
又述黃子四卷初部黃子講問十有六卷為終部,皆附離之。
今是書凡四部,百九十有六卷
藏收文峰下。
先生諡忠烈,贈太師文明伯。
講堂皆賜表文明書院
今鄴山講堂久已廢為禾黍,唯梁山講堂尚存
所謂明誠堂者,今為黃子廟,在漳浦東皋,與北山墓廬相望
  門人洪思撰。
   黃道周傳(修漳志作)
蔡世遠二希堂文集
公元1622年
  黃道周字幼平號石齋漳浦銅山人
負奇節,以孝聞。
神廟時,天下乂安道周儒術日下皇綱不振憂天下將亂。
年十四,慨然有四方之志,不肯舉子業
博羅,謁韓大夫日讚。
韓家多異書,得盡覽所未見
即席酒酣援筆立就千言名大噪
天啟二年進士,選庶吉士,歷編修監修國史實錄
故事經筵展書官奉書膝行
道周膝行非禮也,平步進。
魏璫目攝之,不為動。
未幾乞歸,葬父北山結廬其下,所謂石養山者也。
丁內艱服闋還朝
公元1630年
  崇禎三年典試浙江
神宗實錄成,右中允
明年冬,故相錢龍錫袁崇煥逮治媒櫱者,且興大獄
天子不測道周草疏救之,貶秩三級,而龍錫卒得減死
科臣有銜道周者,摭浙江典試事,蜚語上聞
乞休,許之。
瀕行,上小人勿用疏,蓋指輔臣溫體仁周延儒也。
上怒,削籍還。
浙江學者聞道周至,則大喜,為築大滌書院
稟學焉。
留數月乃去。
歸石養山,日展拜墓左,如新喪時。
踰年,以有司請,講學郡治紫陽祠,門人遠至者可千人
公元1631年
  乙亥起補原官
丁丑分校禮闈
具疏乞休不允
時方久旱,五月繫兩尚書
道周疏請慎喜怒回天意。
六月,又上疏曰:『陛下下詔求言省刑獄,然方求言建言者輒斥,方清而下獄者旋聞。
當此南北交訌,奇何與市井細民勃谿之談,修睚眥之隙乎』?
溫體仁方招奸人東林復社之獄,故道周言及之。
左諭德,掌司經局疏陳三罪、四恥、七不如語。
鄭鄤方以杖母被大詬道周言『文章意氣,臣不如錢謙益鄭鄤』。
上得疏愕異,令自陳嚴旨切責
道周孝謹風節高天下,而嚴冷剛方不諧流俗大臣多畏而忌之。
方擇宮僚楊廷麟馮元颺並推道周
閣臣張志當國,摘不如鄭鄤語為口實,擯道周不與同僚,遂稱病乞休不許
少詹事,侍經筵
鄭三俊下吏講官黃景昉救之,道周上疏推獎,旨下切責。
再疏以支飾譴。
道周前有疏纂述洪範月令等書未就,乞寬假數月去,有旨得卒業
楊嗣昌奪情入閣陳新甲奪情宣大總督,方一藻以遼撫議和道周草疏分劾,同日上之。
上持三疏不下召對平臺
上疑其有為而為。
道周方奏辯,嗣昌從旁摭鄭鄤事詆道周
道周大臣聞彈,義當退避未有御前爭辯不容小臣盡言
嗣昌則佯謝請去。
上因曰:『爾言不如鄭鄤,何也』?
對曰:『臣言文不如鄭鄤耳』。
又曰:『爾言陳新甲邪徑,託捷足,果遣
人行賂耶』?
道周言『人心邪則行徑皆邪』。
上又曰:『喪固凶禮,豈遭喪者盡不祥之人乎』?
道周曰:『古三年之喪,君不呼其門,自謂凶人不祥,故兵禮鑿凶門而出。
奪情邊疆則可,在中樞則不可。
中樞猶可,在政府不可』。
駁問久之上因曰:『少正卯言偽而辨,行僻而堅,不免聖人之誅。
向以爾為偏激不圖今日恣肆如此
一生學問止成佞口耳』。
道周叩首伏地,請辨忠佞二字
上曰:『非輕加汝佞,但所問在此,所對在彼,非佞而何』?
叱之退。
御筆朝堂示戒,貶江西布政司都事,未任。
巡撫解學龍以道才堪輔導薦。
上怒,疑為黨,削籍逮治,詞連黃文煥、陳天定董養河,俱下詔獄。
戶部主事葉廷秀太學生涂仲吉先後疏救。
右納言馬思左右仲吉,並杖戍。
道周繫獄時,吏日奉紙筆乞書,道周為書孝經百二十本。
在獄兩年,感明夷事著易象正方草十二圖。
錦衣校徵急,道周恬然謂曰:『俟吾畫一成就逮耳』。
擁之去,至北寺,與仲吉廷秀對簿受械鞫。
廷秀道周實未相識,囚服從容交揖,通姓名
次及學龍相對噫嘻
奸黨必欲殺道周尚書劉澤深等謂道周不宜建言誅,得遣戍廣西
既而嗣昌敗,周延儒蔣德璟乘間上言,得免戍復故官。
疏乞致仕歸,講學於邑明誠堂及江東鄴山。
郡邑有司遠近卿大夫士畢至,凡一再會而燕都變作
  福王南渡,以少宰召,晉秩尚書,陳進取九策。
時馬、阮亂政正人劉宗周姜曰廣輩多擯不錄
請祭禹陵夜泊龍江,夢太祖高皇帝至,厲聲曰:『卿竟舍我
耶』?
對曰:『朝廷舍臣,非臣舍朝廷』。
報命乞歸,而南都陷。
舟次桐廬,遇唐王相得甚懽,陳四通四塞三師八友之議。
福州,遂首政府
時政歸鄭氏,將帥觀望,無肯出死力。
道周憤,自請督師,攜數書生出、信州
會七建及江浙門人子弟之兵可四千人,餉絕多亡走
出師救徽,見卒千二百人、馬十匹,持三十日糧,行至婺源,徽已破,師遂潰,被執。
七日不食不死,復進水漿。
留都,分縶諸從者,獨幽禁城,改繫尚膳監
夜聞感舊事,得絕句百餘首,益悲憤不食十四日不死
統兵大帥日夜遣客勸降,故獨寬其桎梏,加殊禮使得從容賦詩、作字、奕棋如是者三閱月
三月五日,騎擁過西華門,坐不起,曰:『此與高皇帝陵寢近,可死矣』。
方刑時,從者跪曰:『公方萬年契闊,請以數語遺家』。
乃裂衿齧指血大書曰:『綱常萬古節義千秋
天地知我家人無憂』。
及門溶、賴繼謹(俱漳人)、趙士超(侯官人)、毛玉潔(六合人)繼至,過曹街,抱其頭哭曰:『師乎!
魂其少須,吾即來矣』!
四子同時就義
傳音至及門陸自嚴以千金購得之,合身首殯金陵
越數載,長子與門客趙子璧往扶襯歸葬先人墓側。
  初,道周未第時,渡釣龍江舟覆溺焉,恍惚一人前導至一殿,額曰「倪黃館選」。
元璐名第一,道周第二,一死北都,一死南都出處始終前定然。
著述甚富,奏疏經解詩文旁及天文曆數,共四十餘種(洪範明義月令明義儒行集傳、
緇衣集傳四部,懷宗時已進御覽。
其易象正三易洞璣、孝經大傳坊記表記集傳五部,及榕壇問業大滌問業,已刊行於世。
惟易本象、詩表、春秋揆疇象在梁山孝經外傳解、遼環在大滌孝經傳、三禮定本、懿畜在壇,或存或亡,多不傳
有易命、詩晷正、春秋表正墜於婺源
門人洪思作收文序,求遺書參正焉。
奏疏詩文數十卷尚未刊行)。
  論曰:道周學貫天人行本忠孝,入則言朝,出則守墓,講學著書清修自飭金陵一節,堪為殿後矣。
古今名人志士,傳者何限,要如文章道學經濟氣節大都微有專屬。
道周負其聰明氣岸,直欲兼之
古文不循史漢八家詩歌不步漢魏唐宋,而博奧黝深,雕鏤古健風骨一家矣。
論學宗旨,於程朱精微,未能洞徹要非可以博雜譏之。
天文曆數推驗無差,幾與康節季通相伯仲也。
論列人才敷陳軍國大政,其呂獻可李伯紀之流歟?
晚乃自收成局,以文信國終焉。
嗚呼
可不奇人完人者乎!
   傳(節錄注語)
鄭亦鄒
  張若仲曰:先生南都久之製一衣,刺「大明孤臣黃道周」於裾,語弟子曰:『南都必敗,當以此識吾屍』!
公元1646年
  丙戌十二月甲申,自廣信進攻婺源,至黃家坊。
壬寅,次明堂里,距婺城十里而軍,被執。
明年正月金陵不食十四日不死,更進水漿。
時有陳操江某來說曰:『先生海內名流,我朝敬之如神。
天命有歸何自苦』?
道周閉目掩鼻
因問道周曰:『吾有目不忍視,有耳不忍聽』。
然則掩鼻何也』?
曰:『色味難當』。
舟之三章操江然後乃去。
   傳(節錄)
節義文章
  至婺州部伍略定
婺源黃樹輔臣門人也,馳書誘之,許為內應
至明堂里,猝遇大兵,師潰。
張天祿輔臣以獻。
督師見其忠義不忍加害,曰:『當生金陵軍前
朝廷得一忠義之人,勝得土地數州』。
輔臣即欲自盡門人趙士超解勸云:『此去金陵不遠,倘得面數賊臣誤國及君之罪,魂魄依傍孝陵,死亦未晚』。
輔臣然之,遂行
大帥經略輔臣同年友也,且屬同鄉,仰德業清望,援共事解釋夜半微服稱名過招
先生愕然大慟曰:『吾友久死封疆烈皇帝太官大牢九壇弔祭忠魂,人耶?
鬼耶?
何物鼠輩,竊姓字汙玷清名』!
其人慚退。
   石齋黃公逸事
方苞望溪集
  黃崗杜蒼略先生金陵,習明季諸前輩遺事
嘗言崇禎某年,余中丞集生譚友夏結社金陵,適石齋黃公來遊,與訂交,意頗洽。
造次必於禮法諸公嚮之,而苦其拘也,思試之妓。
顧氏,國色也,聰慧書史撫節安歌,見者莫心醉
一日大雨雪,觴黃公余氏園,使顧佐酒。
公意無忤
諸公勸酬劇飲大醉
送公臥特室,榻上枕衾茵各一,使顧盡弛褻衣,隨鍵戶諸公伺焉。
驚起索衣,不得,因引衾自覆薦,而命顧以茵臥。
茵厚且狹不可轉,乃使就寢
顧遂暱近公。
公徐曰:『無用爾』。
側身內向,息數十轉即酣寢
漏下四鼓,覺,轉面向外
顧佯寐無覺,而以體傍公。
俄頃,公酣寢如初
詰旦,顧出,具言其狀。
且曰:『公等為名士賦詩飲酒,是樂而已矣,為聖為佛,成忠成孝終歸黃公』!
及明亡,公縶於金陵,在獄日誦尚書周易,數月貌加豐
正命之前夕,有老僕鍼線向公而泣曰:『是我侍主之終事也』。
公曰:『吾正而斃,是為考終,汝何哀』?
故人持酒肉與訣,飲啖平時酣寢達旦
起盥更衣,謂僕某曰:『曩某以卷索書,吾既許之,言不可曠也』。
和墨伸紙,作小楷,次行書,幅甚長,乃以大字竟之,加印章,始出就刑
卷藏金陵某家
顧氏自接公,時自懟。
無何,歸某官。
李自成京師,謂其夫能死,我先就縊。
夫不能用。
語在縉紳間,一時以為美談焉。
   文明夫人行狀
龍溪洪思撰
  黃子平曰:我二人忠孝而已矣。
皆生值艱難之會,至死不敢一日忘其君,不敢一日忘其親,不敢一日忘其尊章夫子,皆其大者也。
子平不識父,二歲而孤,煢煢鮮民,今奚述焉?
諸有記憶無非母夫人之所教詔時時稱說先公遺訓,言之流涕,何敢忘也。
  安宗初,先公辭墓出石養山,屬母夫人曰:『二人歿後,以身許君。
今事亟矣,國之存亡未可知,此身非復我有矣。
吾行後,善守北山教詔麑、麚、兒曹夫人』。
於時子平尚未生也。
先公行後百六十有五日子平生。
先公既以宗奉祠,出祭禹陵畢,知政在馬、阮,難復留,乃拜疏請告
念石養山阿甚,與母夫人書曰:『人至,聞三月一日麙子生之喜。
是日吾正奉祠,將詣禹陵
神禹護持,想足長養亢宗耳。
墓下廬舍無恙掃松或得奉歸命也』。
子平今遭避地太深,去此山日益遠,母每揮涕子平曰:『而長矣,猶未能歸里母子先隴下。
而父在極顛憂患中,曷嘗一日北山哉』!
  一日,母出先公書,對子平泣曰:『而父日為薛、蔡、楊、陳交搆之巧,萬里逮杖。
六月就塗行至南昌,念石養山阿甚,乃以書來曰:『吾自以硜硜之守,與物無爭
廬舍墓下,所有圖書數卷,數株,皆為先人體魄之所安棲,依依廬次,陶然自適不知其他
惟憶自少貧苦,祿不逮親
今歲時亦粗具杯棬未遑俎豆,然吾值國家多事時,既受殊恩,勢不容默。
前後三十疏,皆原本仁義不負蒼生,而多言數窮,遂招物忌
吾生平,未有一言一事,內不可告於妻子,外不可告於朋友,幽不可告於鬼神,明不可告於黎庶者。
唯麑、麚、幼,未能讀吾書,知吾志誼所在耳。
今吾行矣,時時宜看掃先隴』。
而睹是書,而父安能一日北山哉!
  又一日,母出先公書對子平泣曰:『而父赴逮至闕下,庭杖八十,詔獄臥八十日,抱足扶首,僅能起立
作易象正孝經贊、孝經頌數卷,杖瘡發,幾不支
念石養山阿甚,乃以書來曰:「吾瘡百十日尚未合,明發之所痛也。
復何顏見參縚於異日
此禍生於危言,蚤不引身,今悔之無益。
行止天也,非人所為
此身已聽之君,不必煩憂也。
今麑子已十歲,讀古人書,凡人邪正皆當問先生
至於事親當孝,事君當忠,見人誠敬有禮見長者當肅然起立,此不待問而知也。
今麚子、子尚少,當徐而教之,當時時念父艱孤苦也。
看掃先隴,當以時節往」。
而睹是書,而父安能一日北山哉』!
  又一日母先公書對子平泣曰:『而父既立行都,政在武人甚於馬、阮矣。
乃自請行邊,孤軍莫救,一戰自決,兵單食盡,遂及於難,不食十有二日不死
門人
賴生為書別家人,而父但振筆書其上曰:「綱常百世性命千秋天地知我家人何憂」。
而父亦不復作書
少日,念石養山阿甚,乃以書來曰:「天下□□矣。
生平不為一節所繫,今以此遂志,亦無所恨,長為顏閔所笑耳!
麑、麚、、麙,但令哦詩書,守禮義,為臣當忠,當子當孝,餘不足憂也。
不時看掃先隴,勿以風水為嫌」。
而睹是書,而父安能一日北山哉』!
  又一日,母召麑子而泣曰:『見而父殉節時有別十八名山詩,謂吾所遊天下名山,今當舍之遠去,唯武夷吾鄉、大滌吾墓,終攜偕往,未之辭也。
大滌雖而父之講堂在焉,然其志在石養,恐而未能尋骨歸祔先人墓側,則必以此大滌諸生耳。
勉之哉』!
麑子遂行,與客俱。
母泣數行下,與之別而遂行
錢塘,見大滌諸生,知先公首時,有一義士潛瘞聚寶門外黃石而識之。
與客亟詣白門,發一穴得焉。
退後一穴,奉尸而出,合之納小柩中。
與客尋從難四生首,亦得焉,俱攜以歸。
漳上諸生白衣冠迎其喪,至於鄴山。
門人為位講堂之上治喪三日,乃發引養。
浦中諸生白衣冠迎其喪,至於北山
母哭於墓門之外,迎而入,乃易棺衾,視齒髮然後葬。
四生首祔於左。
四生者何?
賴生繼謹,平和人
趙生士超侯官人
毛生玉潔六合人
蔡生溶,龍谿人
蔡生者,母夫人從父昆弟也,字時培
初在招征軍中,被執至新安為書別家人曰:『吾錄錄人後者,幸得日夕隨師側。
去臘見師被執,誼不容走。
室人奚庸憂愁
時往夫人耳』。
夫人書喜曰:『吾弟不□我家矣』!
公元1647年
  夫人鶴峰徵士家,性嗜書,能居約,不苟言笑
十歲屬文
事母陳,以孝著。
一日陳病,亟與同母女弟刲臂瀹羹以進,陳食之而良已
先公,事姑太夫人以孝著。
初,先公庶常時,迎太夫人京師
夫人未有子,攜一女子子子本奉姑太夫人行,以疾卒於就李。
彌留時,謂子本曰:『而父日以忠孝教於家,我死,而幸勿哭,恐傷太夫人意。
後必有能事吾姑善於吾者』。
先公尋以忤璫請告,奉太夫人歸,負土青原公石山阿
明年母夫人歸於先公
三月,遂有姑太夫人之喪。
先公水漿不入口者五月,母亦茹蔬啜粥,不御酒肉者三年
先公復事畚鍤負土葬陳太夫人石養山阿,遂廬其下。
  列皇帝初,先公免喪,聞邊警,入謂母曰:『二人已矣國家多事,能遂誓墓而不動』?
辭墓出山,攜孥行。
建安,聞遵化破。
臨安,聞良固破,遂渡江
聞上以邊事欲殺舊輔錢機山,下於理,舉朝莫敢言
至上三疏救之。
少日,遂調官歸。
將行,母問曰:『所當言者盡於此乎』?
先公笑而不答。
明日,復上一疏,言上御極,自丁卯大雪戊寅春分,在師上六
大君有命小人勿用
過此遂為小畜五君一民,恐天下自此亂矣。
勿用之防,誠不可已。
上怒甚,遂削籍歸。
母喜曰:『上怒方殷禍幾不測
削籍歸,幸矣!
夫子天下分裂,是吾異日之憂也!
攜子若孫,將安所往乎』?
  既歸北山,守墓三年,而環命下矣。
先公時教壇,與諸生講習不輟
已聞邊警都下騷然,有檄徵師,遂辭墓出山,與三十有六人俱,盡得海隅力士以行。
脫簪珥以佐軍。
入援
既行,母見邸報,笑曰:『夫子不久謫官歸矣』!
麚子問母何以知之。
母嘆曰:『楊嗣昌陳新甲,皆天下不祥人也,一時咸以奪情用,而父疾亂臣賊子甚,雖在講筵安能不言
言則必為羅一峰耳』。
先公上三疏,上前爭甚力。
上怒甚,遂謫官歸。
母喜曰:『上怒倍於往者,禍且不測
謫官歸,幸矣!
薛國觀蔡國用得政,可遂晏然已乎』?
公元1646年
  既歸北山,守墓三年而逮命下矣。
辭墓出山,就緹騎江西
漳上諸父老慮緹騎詔獄吏卒橫索錢,投匱三日,可數百。
門人將齎上,母亟使人謝曰:『無所用此,徒為累耳。
主上聖明,薛、蔡、楊、陳尋當自販,夫子必能生還也。
以此父老憂』。
門人有潛齎上江西者,先公令持歸,謝之如母言。
廷杖後,血集襦褲者令勿浣,皆寄示兒曹
母泣曰:『留示子孫
而父獲遇明時,乃橫受闕下百鞭楚,九鞫四拷,指節微續,輒細書百部孝經,以當獄吏獄卒錢。
為人臣子勞苦極矣!
宜示子孫』。
群奸盡露,天子亦悔,遂得不死,而戍命下矣。
唯以戍所武陵,人咸危之,皆慮有劉器之梅州之懼。
母笑曰:『此非夫死所也。
從近楊武陵家,奚畏乎?
天生夫子,必不死長沙
主上聖明群小稍稍去側,夫子亦不長戈也。
尋當環召矣』。
已而
然。
誰謂母非明智婦人哉?
  先公時在大滌與門人復尋歸雲之洞,念石養山阿甚,而召命下矣。
拜疏,力乞休致。
歸而鑿山,與門人講於諸翁之麓,為樂性之游,若將終身焉。
少日,群盜李自成遂陷京師
是日也,先公與門人講於東皋之上,為明誠之會。
縣間樂作,心痛不可忍。
入謂母曰:『心奚痛楚甚於闕下時』?
母悲曰:『夫子身在畝宮而憂天下,豈四方非常之變乎』?
尋憂詔至,思陵社稷正是日也。
先公諸生治喪於鄴講舍,為位而哭者三日
母見先帝遺詔,亦哭於家三日,鄰婦聞之,皆淚盈把,悲動行路。
留都詔至,遂赴召辭墓行,入別母曰:『吾欠先帝一死,此身不復依依,遂終於二人墓下』。
母悲曰:『行矣!
非復誓墓時矣!
夫子不行,謂先帝何』?
行未半,聞姜、劉逐,哭倪文正公家,知留都必覆於馬、阮。
至輒以奉祠行,跪孝陵前,一慟聲振林木
頃之,自禹陵歸,知國事已去
夢見孝陵,徬徨江渚
潛刺「大明孤臣黃道周七字於裾,屬門人曰:『他日以此識吾尸』。
已乃遇主蘭谿,許以驅馳,遂有行都立主之事,不謂乃為武人所賣,必不能一日安於朝。
力自請行,以招征出江西是以童家坊之師。
母初家中見招征疏有曰:『臣里有病蹇馬者,下而自走,不十里困矣。
蹇馬仰天而笑。
臣今為蹇馬所笑也。
臣猶欲以蛙頤螳臂,信大義天下,為朝廷守一日之藩籬,非曰能之,亦各義耳』。
廢書而泣曰:『此夫子盡瘁之日矣。
招征之役,不過無所
欲得一死以下孝陵先帝耳。
人不知義,宜復群起而笑之』。
先公殉節訃至,上為震悼罷朝,詔贈太師文明伯,諡忠烈賜祭立廟一行都,一漳上。
□曰:『凡講堂表為文明書院皆令有司春秋尸祝之。
妻封一品夫人,子各襲廕補官
制曰:招征印已還□□,「帝賚良弼」一銀章仍賜其家,以示後世子孫
母執諸子手而泣曰:『以先人之忠,顯榮褒大,施及孫子
今命爾麑子子中世萬戶祿,麚子子成千戶祿,錦衣世世與國無極
今子子和四歲,麙子子平二歲,亦補京都官一補尚寶丞,一補中書舍人
國恩如此,願子若孫,世世其無忘先人哉』!
  自先公殉節後,母知國事已去行都之亡依,夕攜諸孤匿鄴山下
時促諸孤曰:『今當入山益深矣』。
麑子、麚子夷猶漳上,弗忍遠去。
一日避兵涉河,遂不知其所之。
頓足呼天而哭之曰:『文忠烈公悼生、佛生二兒一日同死於兵,今黃忠烈公麑子、麚子二兒一日同死於兵,天之降災於文黃忠烈人必如此乎?
其命也夫
可哀也夫』!
無何而子早世無何而子之子早世無何而嫂氏三人早世,家中唯子平與麑子之子二孤日夕煢煢母側。
時時二孤而泣曰:『天實為之,謂之何哉
非復文黃之天矣。
違天不祥,吾今與二孤豈可鹿鹿栩栩,與當世之人居?
自孤辛楚終身居喪不復州府不復御酒肉,艱貞百折,死深山中,以此自傷,亦以此明示子孫世世忘先人哉』!
  母自接先公訃,遂卻水漿終日哭,幾不欲生。
以二三諸孤,乃勉而食粥,時及菜果,蓋非一日矣,不知者疑其近於墨氏者流以為異,母亦不辯也,但曰:『吾有終身之喪,安能御酒肉為哉?
吾一老婦人,已受三朝錫命,吾自盡心耳,豈為名乎?
奚足辯』?
至死少有能明母夫人意者不亦悲乎!
  凡官於閩者,咸謂先公異日當祀於學,俎豆賢人之間。
諸孫賢者不樂仕,亦宜一二在庠序,母聞之,終壹鬱不樂也。
語人曰:『在庠序非吾志也。
吾已攜子若孫來此絕境,縱讀數行書非為庠序也。
且吾初在空山時,一子一孫形影相弔悲涼不堪,惟潛引淚耳。
今以章章夫子之靈,不三十年內外諸孫男女二十人
婚嫁多未畢,人老山深,足慰目前,誠不願一人左右也』。
因屬諸孫曰:『吾老矣,聞而諸孫夜高吾伊聲輒自喜躍,必終夜不寐,故亦欲爾諸孫且安於深山論道著書,以娛老人。
爾時時念爾祖何如人,亦安能不以聿修之為貴?
事事與為他人孫者異矣。
朱浚張鏜必時時有吾朱文公孫、吾張魏公孫在胸中,知吾與他人孫者不同,故能於存亡出處之際,卓然英異如此
今吾老矣,旦暮入地,亦欲藉此以見爾祖於地下
爾念之哉』!
公元1612年
  母夫人生於壬子五月,卒於甲戌二月享年八十有三。
彌留時,乃出夙年所先公孝經一卷子平曰:『吾諸孫必有能讀此者,尚其與之』。
已顧子平曰:『喪歸石養,
祔而父之墓左,使我得時時從而大父、而大母九原』。
乃逝。
然後母夫人至死不敢一日忘其尊章夫子,易其名曰「孝徽」,諒哉!
子平今在堊廬之下哭不偯而言不文,禮也。
然亦奚忍遂盛言母氏生平
乃勉而雪涕,著其一、二大節,有如此耳。
其言之不文,當授兒曹亟詣漳上尋鄴山一、二遺士依稀或有在者,為子平一潤色之。
   明黃忠烈公夫人蔡氏字介石題侯太孺人遺詩
公元1637年
  崇禎十年天子策士之歲,夫子典校閱,共薦士二十一人文章行誼皆冠一時
侯先生閥閱經濟伯仲於諸公,而忠孝懇篤之意,於夫子別有符券
及持大孺人書,請為太封君銘,固知鳳毛有種,益以熊,宜其德器有過人者。
歸以語余,晨旦告誡未嘗不以孺人規則
余雖奉提誨,然私自景仰不啻儀型
數載之間,滄桑倏變。
孺人乙酉歸真夫子已就義,揄揚之願未償,荼苦之茹並受
晦冥以來,津溢不通忠魂未返,腸日九迴
庚寅仲夏,乃以長頑子中同、友人趙叔寶鍾陵省視,謀所以收扶遺魄者,使受教於先生陸魯瞻先生,獲遂全歸
時子中負劇病臥先生山房,自六月初七七月十五日,共四十日,湯藥調治,加於骨肉
因得備悉封君太孺人卓行懿軌,於前所聞又更詳焉。
先生授以太孺人遺詩,使一言太孺人以不朽。
縉紳先生之事,余何敢任?
夫子有願未酬,又是行也,子中將魯瞻先生懃懇之意,與先生哀慕
情以歸,不得不一言以慰之。
以予之今太孺人之昔,痛苦一揆執筆涕下,唯有欷歔
  淳懿至性冰潔松筠
如何遭薄祐,中道良人
晝哭無盡瑤草青春
況乃端操儉勤素所遵。
子讀母夜作,無忘夕與晨。
諄諄唯爾誨,恐不克負薪
事翁復至孝含德彝倫
教兒繼祖業不敢逡巡
無媿鄒母三遷比鄰
履仁道所貴,服豈終屯?
孫既列賢籍,子亦負簪纓
一門榮顯流澤徽聲
猶驚墜前緒兢業令名
慚余負四教,得配君子庭。
豈期板蕩王室倏以崩。
夫志炳日月苦節以貞
萬里歸孤碧血鍾陵
捐軀事則已,豈顧兒女情
撫茲四孤孽羅列未成行。
況無膽石積,寧保與成
深負泉下人,不得死生
感傷五內裂,涕泣縱橫
慚讀貞烈詩,彤管芳馨
不愧表旌,婦式照汗青
  合祀黃二先生碑記(節錄)
二希堂文集
公元1646年
  石齋黃先生剛直不回之氣,丙戌三月五日死於金陵
及門子春溶、賴子繼謹、趙子士超毛子玉潔繼至抱頭而哭曰:『師乎!
魂其少須,吾即來矣』。
四子同時就義
石齋先生經制學使疏請祀之鄉賢
黃先生忠勝國,然制撫學臣共疏請之,我聖祖仁皇帝允而祀之。
此以秉彝之好,萬世維公,而褒節錄,尤興朝盛事
關於風教倫常,豈細故哉?
漳人議欲特祠奉祀,而限於土木之役,僉曰郡城芝山朱子祠後堂,以黃勉齋陳北溪王東湖陳剩夫配。
前堂開敝軒豁,敬於堂之東奉祀明初思賢陳先生,以陳子應家、曾子廷瑞林子旺、伍子性原鄒子君默、呂子賢六生配。
堂之西奉祀黃先生,以四子配。
並置春秋祭田,以永其祀。
   募刻黃石齋先生遺書
二希堂文集
  蓋聞因雲灑潤,則芬澤易流;載響乘風,則音徽自遠。
鯁亮清忠之氣,雖潘江陸海,僅供覆瓿;為天地河嶽之鍾,則琨玉靈珠自當壽世
近代石齋黃先生者,志存忠孝學貫天人,了生死之一關,嚴忠佞二字
明朝三百年養士之報,正學而後一人漳浦九十峰積氣所成,東溪之武堪接。
生徒天下,仰寶座春風正氣古今,留石壇化雨
宣公於腕下,奏疏詢為百代之光;駕陸子之書廚詞華豈但一時之冠。
罔非繼往,信足開來。
緇衣數傳,見講學正切於匡君;讀續騷一篇知忠臣必由於孝子
明九疇之義,所以佐書洞三易之璣,亦以補繫。
丹心激韻,高律呂之聲;碧血成歌,動乾坤之色。
他如松花別業,早擅昔日文壇;即至駢枝卮言,遠勝古來談藪
耽書性癖,已極刻骨鏤心私淑情深,豈徒梁峰鹿浦?
嗚呼
九串十朋,四恥三罪,公自灑冰天之淚,我已興拾之思。
幸生講學之鄉,遺澤未斬於五世;即慕先生之義,頌聲已溢
四方
無謂斷簡殘編廣陵散於今絕矣;尚日丹山碧水,正氣歌猶存乎!
非好古,應共效王稌集正學之書;諒有同心,勿徒令桓譚子雲之價。
   記黃石齋斷碑硯後
朱辰
  先太傅文恪公舊藏米海岳硯山,閱三傳至公孫竹垞太史,攜至京師王尚書阮亭見之,歎為奇物,賦長歌焉。
先時少子寶公(諱大定)曾出以贈公門下士石齋黃公
以先師所寶,不敢受,祗題斷句四章而去。
太傅文孫上舍(諱茂暘)闡德錄疏其事,且云行中止斷碑一硯則是物蓋早與石齋周旋矣。
石齋譴戍下獄備嘗艱苦莊烈帝終以儒者優容之,則所云「曾從霹靂推車去,又得滂沱自在」,是硯蓋患難中一友也。
讀其銘詞猶可相見
明命既傾,石齋致命
唐藩先尚寶關東浙,石齋尚寶手簡,以隆中有子、晝錦有孫為勗,不知用是硯否耶?
又聞石齋兵敗婺源,其夫人致書石齋,言忠臣有國無家,勿以內顧為念。
所用者更有他硯邪?
不可得而考已。
雖然宋王伯厚得士文文山千古傳為盛事
太傅天啟二年會闈,是科先後自靖者凡二十有三人石齋不愧文山
後死尚論者即以先太傳海岳研山擬王氏校士之硯,而石齋斷碑以之並文山玉帶生,夫何歉哉?
是日展閱吾友張芑堂所摹拓本,適拜掃太傅賜墓尚寶碧血埋藏之所,仰見烈烈不啻親聆石齋鬼門相候云云也(句見黃公
尚寶手簡)。
   收文
  二十年漳上亂如雨夫子文章欲墜於地猶秋蓬耳。
學士逡巡未敢言,不亦異乎!
夫子之道,忠孝而已矣。
其孝如曾子
及其仕也,故其直如柳下,其氣似孟子
及其死也,故其風似伯夷
進退存亡不失其正者,其惟黃子乎!
故其學皆可以為易,其行皆可以孝經
嗚呼
斯道不講之日久矣!
黃子氏出,人始知有君與有親
以象而明易,以數而正洪範,以詩而考樂,以春秋定禮,以孟子廣孝經,以論語而正儒行然後天人大業以本於易,立臣子大節歸於孝經,而斯道昭
黃子起於漳海之濱,教於壇而談求仁,教於鄴山而談樂性,教於壇而談格物物格,教於梁山而談誠明明誠
子弟從之,自武夷達於大滌問業者可千人
黃子忠孝天下,而天下尸而祝之將二十年所矣。
其文太滿汎,猶放失在海內,吾黨未有一人敢起而收文忠烈公之文萍散者,是海內之所流歎而峭責於吾黨
  余也生未稍後矣,始知向學天下已騷。
一日,為先君洪子鼓枻入江,過諸翁之麓,得舟中敬身書,以講以習,不能終日
黃子留都之召行,雖入江之日淺空山無人,還讀我書,且憤且樂,至今未忘諸翁也。
丙戌以來少年太苦,一節甚微,匿蒹葭
白露中,翦蓬頭而為漁,復洗硯理洪圖,以宣究黃子敬身之指趣,作五教之圖以為經,作三極之圖以為史。
蓋始於孝經終於易,閉戶看松,以揆其義。
深惟先子所欲論述而後乃今收其書為石齋十二書,蓋十經二錄
黃子象正十有七卷,有黃子三易洞璣十有六卷,蓋聖人通三極之書也。
而易本象四卷,亦附離之。
黃子孝經大傳四卷,蓋聖人以明五教之書也;而孝經一卷附離之。
黃子洪明義四卷,蓋王者性命建極之書也。
黃子月令明義四卷,蓋王者政事因時之書也。
黃子坊記集傳四卷,蓋聖人以禮立坊之書也。
黃子表記集傳四卷,蓋聖人以仁立表之書也。
黃子儒行集傳四卷,蓋王者任使知人之書也。
黃子緇衣集傳四卷,蓋王者好惡感民之書也。
黃子三禮定十有三卷,蓋聖人正禮樂之書也。
十經,七十有七卷,為黃子上部
然而猶有亡書,宜力尋之。
黃子錄六十有六卷,有黃子外錄三十有三卷,蓋猶孟子書之有孟子外書也。
二錄,九十有九卷,為黃子下部
然而猶有遺文,宜力尋之。
嗚呼
其於文也,為溫城、為賈生;其於理也,為程氏、為考亭
至於今日兼之
故自漢宋以來未有黃子也。
  先子掌門人脩業事,潛心夫子十有五年,既知其志行所在遭時多故,乃不得論述門人嗟痛
至於余,其譜曆多無所從稽。
講貫者常稀,其對問者或不祥
深念哉!
而余何敢忘也!
乃述黃子譜二十有二篇,蓋如孔璇與叔仲會之記仲尼凡四卷
為是書之初部;乃述黃子講問二十有九篇,蓋如再雍與卜商之撰仲尼,凡十有六卷為是書之終部。
此皆先子之所授,與余所采獲之漳上者,頗定治其部居,為百九十有六卷書,大體如此矣。
未常一日發屩走句吳於越間力尋之。
  余深考亡書,有曰易本象者,有曰三易軒圖者、三易箕圖者,蓋以竭易之務,今或亡矣。
有曰孝經外傳者,有曰孝經定本者、孝經別本者,蓋以竭孝經之義,今或亡矣。
有曰詩序正者,有曰詩揆者、詩表者,蓋以昭詩樂之務,遂暢詩律之說,今或亡矣。
有曰春秋表正者,有曰春秋揆者、春秋軌者,蓋以昭春秋禮之義,遂暢春秋曆之說,今或亡矣。
有曰典謨集傳者、政官集傳者,蓋為太子讀書而作。
時在講筵,甫奉詔纂書,不數月以論楊、陳謫官,將去國,進所纂就六十有九卷書於承華宮而去,此或未就之書,今或亡矣。
有曰禹貢明義者、呂刑明義者,蓋以明古王者未有不薄緩刑,將以入告烈皇,今或亡矣。
深考遺文唯一書問之好,序言墓石之託,四方詩郵之往來最為多,蓋今其人多云亡,然一日驅驅窺其庭,必尚有人,為人子者必不敢以此沒其親。
否則一日驅驅呼其門,必尚有人,為人弟者必不忍以此掩其昆。
否則一日驅驅聲其閨,必尚有人,為人妻者必不願以此晦其夫。
否則一日驅驅索其鄉,必尚有人,為人友者必不樂以此滅其友。
以故之而或出焉。
然而收文之日已暮,人心非小變也。
今漳上豈遂無復遺士,咸逡巡未敢言,天下可知
宜復一日驅驅天下深山大澤
,或尚有人。
先子暮年亦兩入武夷,一登鴈蕩,不見人然後歸臥東山獨任收文,將以盡補夫子亡書
今是書乃不得論次,亦命夫
而余奚敢忘也?
  憶余十有八,殊孟浪,雖喜閉戶,未能著書
先子一日召余曰:『為我洪圖
今易史不作,則人無由知本歷年之美乃如此
孝經不作安能使先王本教昭著天下
吾見夫子為易孝經,多在詔獄中。
十指困於拷掠指節搖搖未續時便寫之。
而今血猶滲灑紙墨間,稍一流覽,便如聞有鋃鐺桁楊之聲。
人皆謂其可以御鬼也,故時有一圖之易、有一本孝經詔獄中,人爭購之。
殆其入宮外國者多矣。
今吾老矣,恐不能盡補夫子亡書,爾必勉之』!
因授思以易史孝經行之事,退而頗多述焉。
六經六史、十二圖以娛老父於空山所謂洪圖
今思既孤遭亂,益浪家自匿無所,日陸潛釣澤中荒棄先人所欲論述罪莫大焉
時詣鄴山,陟諸翁肩,望見講堂基盡為禾黍,因悵然夫子家,欲觀其墓下圖書以歸。
黃氏諸孤謂思既兩世任是書,難復辭矣。
為移釣川雞犬夫子家,與黃季子共硯論次是書,一年亡書未集
收文之日蓋已暮矣。
方斯文之搖落,收之如秋梧之葉矣。
失今不務,後獨且奈何哉!
  吾先子達行在所時,見書之才屬草未脫草者多,意者今皆招征明堂里之役失之矣。
其亡於軍中者,今過其墟,戰地秋風鬼燈夜雨之際,如將見之。
其亡於省中者,今過其墟,銅駝秋風故宮夜雨之際,如將見之。
其亡於漳上與浦中者,今過其墟,墓下秋風
夜雨之際,如將見之。
門人洪思謹序。
   石齋十二書部次
石秋元編
 初部
  黃子凡五卷
 上部
  黃子象正凡十有七卷
  黃子三易洞璣凡十有六卷
  黃子孝經大傳凡四卷
  黃子孝經凡一卷
  黃子洪明義凡四卷
  黃子儒行集傳凡四卷
  黃子坊記集傳凡四卷
  黃子表記集傳凡四卷
  黃子緇衣集傳凡四卷
  黃子月令明義凡四卷
 下部
  黃子錄凡六十有二卷
  黃子外錄凡三十有三卷
 終部
  黃子講問凡二十有六卷
    (季子子平曰:是書凡四部,百九十有六卷
上部十書,六十有二卷
然而猶有亡書,宜力尋之。
下部二書,九十有九卷
然而猶有遺文,宜力尋之。
初部黃子譜二十有二篇,終部黃子講問二十有九篇,凡三十有一卷,皆門人石秋子之所述。
然而猶有吾先子逸事與細席之微言散落在海內,宜力尋之,方為我家全書,以示子孫
今以石秋子之所製收文序列於後,求之當或出。)
   大滌函書書後
  嗚呼
此吾師石齋黃先生所為函書既成刻而予小子叔倫敬受而識其末者也。
  先生施教大滌,實始壬申十年小子納履而進,積之也夫
慎之也夫
自是杖履所至,朝熹夕陰山轝水榜,叔倫不從,遂靡不得執經而問焉。
因嘆斯道絕續之繫,先生大也
先生絕學廢興、群噎食日之會,明大義,垂微文,植綱肅常,蹈仁致命,以示此身可不為身用,而不可不世用即可不為世用,而不可不吾道用。
德移於杼母而弗忌,三事埒於蕕口薉缶而必裁。
人主之前眾正之列,倚先生一人是重焉。
而亦即為宵小齮齕之藉,啼笑鳳,眾指不祥
先生方且安轡奔車之間,振衣覆舟之下,日與其徒窮百世可知之窔,發一言盡之藏,以庶幾所為忘食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者
惓惓君父劘切良友之思,雖當澤竭身枯,志遂過陟,而慷慨所激,底於從容,人荼我飴,用相藉慰。
繇是先生忠至性邁絕夷,煙楮所傳,皆其瀋賸也。
今即其書所稱述,癸兌天地略彴龜馬,續千聖之一鐙,見悠悠來者
發而讀之,以為鵝湖鹿洞,此中有人,而豈知先生所以紹明廣大,測幽度微,位不足濟之以德,力所窮通以誠,排眾險而有音,矢之死而靡疚者。
其庸直與洙嶧爭烈而已矣。
七日聞人誅,一會而萊優戮,先生優為之,而不必其即得之
為人蓋已明懸日月,冥格飛走不獨以其書傳,而傳其書者益得以愾見其人,此則天後世之所共,而尤吾黨今日之責也。
  叔倫因與何子瑞圖築室講壇之側,植楷畦,裒書及正命之遺,壽共役。
要之先生璣璧焜燿在天及淵者,固不盡於此
予小子卒業撫然師教及倫之深,雖古一字之拔折簡之授,維日有加,而庭許其能為賢,逢人勸與同學,此尤先生嗜鮑之懷,等於舐犢,植蕭之義,比諸折者也。
今也灑掃徒勤,魏炤之人師難再;炙體如創,趙至狂走安投?
倫獨何人,有捧函如失而已
姚江門人叔倫百拜敬書。
   石齋書記
  是書也,師所自名。
本稱逸詩,皆就俘以後作也。
序云可以不存矣,而猶存之,謂之逸詩
又云,石齋死後,世當傳之,以當逸事
此刻麟書者,後學所箋而誦之名也。
  夫子正命以來學人為誄而莫刻似。
及讀自輓之章,則石霞劍壁衣食孝陵九韻,光於日月雖使參回標舉何物尚之!
夫三九四七之蘊,玄感帝旁,夫子自莫能過,而世共嗟元老輕出,傷非其旨矣。
思古人正命,吐言俄頃而夫子之言,自酉臘二十五日以及戌之三月十五日,凡八旬中,詩存極博。
吾黨集之舉名絕筆,則何也?
婺源之役,魂魄歸闕廷,天留八十日,以成此書,厥數恰符詩晷。
夫子素示易、詩、春秋渾涵曆象,則此日此書之出,為貫通運迄乘焉,非偶輯也。
  黃華道人曰:遺稿散匿人間默禱先生,力搜盡錄。
時惟五言絕七十二詩被攜北去從某公得鈔本,餘皆先生原筆。
七絕前後行草,獨癡想一冊作八分
若五七言律及古詩,俱蠅頭小楷端整古勁,蓋先生捉筆時,便志為萬世下事
今既散而復集,不期巧合,意先生有以相之,差足慰於地下也。
  今讀其詩自責以至山中,如昏曉夷猶諸什,宛然雅風
不夷孤憤,則昭昭揭之,抑何疑貳
非必如鄭公心史緘落井中後四百年而始發也。
  逸詩原本五言古詩一十一章五言律詩八十二章七言律詩四十四章七言絕句百有二章五言絕句七十二章凡三百十一章
山門人何瑞圖謹述。
   重編黃漳浦遺集
  漳浦石齋黃公遺書見於公門人洪思石秋收文序,凡四部,百九十有六卷
富哉纂述大業也!
經解九種,吾鄉鄭幾亭宮諭視學浙江,以康熙祭酉授剞劂,今板存福州鼇峰書院
文集十三卷,則康熙甲午龍巖鄭玟虛舟石秋所編刻之。
近又重刻於漳,非全集也。
余往在京師,從鄉人得一部。
歸里,始聞公之遺書廑存漳州一士人家寐寤求之。
嘉慶丙子,屬友人展轉假其藏本以來,乃海澄鄭白中書所編,文三十六卷,詩十四卷,視虛舟增多數倍。
字句間有小異
余以虛舟所遺繕寫十餘冊,人間始有副墨矣。
又鈔得石秋及莊起儔所撰黃子年譜一卷逸文一卷
購得本象二冊、鄴山講義一冊、近體五七言詩一冊、逸詩一冊,皆刻本
駢枝別集二冊,公蚤歲刻,大滌函書二冊門下士刻,皆昔已行世而今始見。
余謹藏之
嘉興沈鼎甫大理閩學,聞其得公全集鈔本數十冊於漳人,急假校對,則倍於虛舟本,而不及白麓四之一。
其文有刺取已刻者,題有點竄者,蓋石秋公季子平編次原本
然有五十篇白麓所遺,將白麓未及睹此本邪?
余悉錄而益以它時所見卷冊遺文遺詩數十,彙為一編,重定
目錄,而仍存洪、鄭二家舊次。
蓋積十有餘年,然後公之遺集乃得攬其全,以慰平生饑渴矣。
  雖然石秋執業於公之門,去公之歿不二十年,加以兩世采獲之勤,猶歎息亡書未集
余生百數十載之後私淑無由未嘗石秋所言,一日天下深山大澤區區綴緝,惡足以墜緒
然自石秋與黃季子論次以來,歷幾亭白麓虛舟諸君子所表章綿綿繩繩若存若亡
庶幾復還纂述之舊,其亦可以少釋學者之憾乎?
  嘗論公德性似朱紫陽氣節似文信國經術劉子政經濟李忠定文章賈太傅陸宣公非獨殉國震耀宇宙
又以公之學與文,在勝朝當與劉誠意、方正學上下馳騁與國家相終始不可以成敗興亡言也。
公能為秦漢魏晉之文,書問間亦降格,為應俗小品要非其所措意
公文章疏論策為最。
大者國家紀綱法度、賢奸、義利、刑政兵食治亂得失之源。
其端皆元本經術,貫古今而裨治道
使天啟崇禎之間,其言見用,則天下事尚可為,中興之業易成也。
南渡再隳,唐藩迫脅,天之所壞,固不可支,豈得出師否臧哉?
其它碑版之製,闡發忠孝精氣鬱勃軍旅之作,倚馬萬言百函並發;餘力所及,猶騷心選理咄咄逼真;詩則崛奇獨造不施鞚勒,所謂天人之才,獨立無儔天下庸得而步趨之哉!
  國朝乾隆中,公與明殉節大臣首被褒揚,予專諡。
國家博采天下遺書裕陵
特諭,謂公與劉宗周一代完人,其書惟當改易違礙字句無庸銷燬,聖人之宏與天同量所以綱常旌忠讜,豈不偉哉!
公元1824年
  道光四年,余具呈大吏,乞疏請以公從祀孔子
明年春禮部議上,如所請。
其年秋八月朔日,兩府文武吏奉主入祠孔子東廡,位明儒羅欽順次如議,備牲醪鼓吹如令典。
時方鄉試郡州諸生雲集鄉士丈夫青衿數千人從行禮焉。
嗚呼盛矣!
而余適以此時編定公全集蒐羅完備
然則斯文顯晦之數,殆有天焉,非偶然也。
  公經解九種榕壇問業,咸已著錄四庫,惟文集未及進。
然公之文,如日月江河,萬古常新而不廢在處有神護持
有好義如鄭宮諭等,必取而謀公之海也夫
公元1826年
  大清道光六年丙戌夏四月福州後學陳壽祺謹序。
公元1646年
    八年戊子,總督金匱孫宮師遂倡捐五十金,鳩貲鋟公全集五十卷年譜二卷序錄目錄二卷
庚寅竣工
又續有補刻若干篇,並補遺年譜附蔡夫人事。
公元1594年
    甲午春先大夫病篤遺命喬樅,以漳浦全集蒐羅已極完備,惟板片浩繁,慮收藏不慎,或致散缺辜負數十苦心,宜請存貯司庫,俾垂久遠,以廣流傳
喬樅謹遵遺命呈請,蒙藩憲鄭批准委員收領出具存案
   --以上見原書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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