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齐仓使论白马湖土劄子 南宋 · 张侃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三、《拙轩集》卷五、《永乐大典》卷二二六一
某窃详白马湖系上虞、馀姚两县溉田植利。湖之南边,别有一湖,名曰夏盖。淳熙中,创置北岸斗门二所,尚存。支流盖白马,地势稍高;夏盖地势就下,支流相接,步亩最多。夏盖又管三十六所水沟,正隶两县,民田非夏盖之水不足以沾濡,夏盖非白马之水不足以旁及。是以两县人户,水利所争,必并白马而言之。渔蒲湖,即白马异名也。上虞陂湖,昔之为田者一十四所,管米四千馀斛,夏盖乃居其半。今若再许人户承佃,则是抱纳之家不被水利,重围之田未免起催。纵不起催,计田若干,递年桩管,脩筑海塘坍损去处,顾亦可行。既是修塘久例可照,若从此请,租入反添,无补事功,徒为民害。止因顽民冒法,相其浮土,插以柳枝,少俟沃茂,映带左右,因而成田。更相仿效,利归于己,税不输官。交论互陈,至今未已。向使湖可成田,不当既成而复废;储米修塘,不当既废而方举。朝省画降,使台榜示,宪司公据,皆所以立国家根本之道,为民间经久之计也。贰卿陈公谓府帅夕郎傅公曰:「曩岁越境大旱,嵊县、诸暨赤地数百里,独上虞大熟,馀姚次之,又以其馀及旁邑」。观此则白马、夏盖两湖潴水验矣。前人创置斗门,规模甚远,斗门两边,岸石尚固。精加脩治,闸板启闭,水势㳽漫,日渐月渍,自难耕垦。或遇旱沴,只依古规,两县人户先后灌溉。其闸门扃锁,乞照本县西溪湖例,仍严立罪赏,俾顽民知所畏避,不敢再犯。庶几湖不成田,人无争势,两县蒙惠,岂浅浅哉!某负丞数月,推究弊端,辄陈一得之愚,仰玷高明之听。倘辱采择,见之施行,不胜幸甚。伏候台旨。
按:先是,馀姚县人户状乞上件湖土充海堤仓。
上谯大卿令宪书 南宋 · 张侃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三、《拙轩集》卷五
某窃闻之:古之学者,必求乡先生以砻其质,而就加良友焉。呜呼,此道之不传久矣。独韩退之以身任其事,遂作《师说》,且引「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柳子厚一见其说,诋詈谩骂,直曰:「韩子好为人师」。是虽揉于时尚,徇于流末,凉凉踽踽之辈,行行孑孑之人,百伍为群,同工异曲,翕翕成风,故退之之言不得伸,而子厚未免逐臭矣。虽岁晚,只此数十篇以发泄平日愤愤之气,卒于无所成就,故师不可不审,而学不可不谨也。然则子厚纵华其文,高其标,痛自刮磨洗刷之,终不可以救药。子厚固不足数,而师友渊源之论,持守根株,视为暖姝。如刘长卿所谓文章与时高下,仅有口耳之习,而不知左右之自得,例以为常谭,不肯为吾儒事业一伸其眉者。则相与挽回于唐虞三代之上,都俞唯诺,作成雅颂,以和其阴阳,而潜回其气,光其日月而大明于天,犹赖退之述《元和圣德》诗,鼓吹六经,《越裳》之操,《南山》之什,虽乌有、亡是再执笔以备指呼,盖有不得而吐其喙。如子厚《贞符》之论,《铙歌》之曲,艰深漫漶,抒虚无不根之文以惑主听,申不敢动怨怼之语以觊天回,岂非师不审而学不勤欤?其与退之《师说》所以规矩后人,而俾之必循其道,上可以事君,下可以律身,而谓「位卑则近羞,官盛则近谀」,「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而「圣贤相逢,治具毕张,拔去凶邪,登崇俊良」,互见于文字言语之间者,皆所以持择而为士君子之归者有间矣。某赋予甚啬,而造物之所畀者又甚吝。每窃谓退之、子厚出处,与夫古者必求其师,端则正,否则邪,如斯之从。况耳之友馀,一旦濡湿相沫,为生育计,及志营道行,不惟不如师友素定之见,犹且睢盱眦睚,矛盾之相捔相攻,肩袂之相攘相奋,而若是然也。呜呼,此某之所以三叹世道之不古,师友之不正,而有以成后日之弊。尝以是说质诸当世君子,往往许之。某不敢必其说,复有俟于英明卓荦之人耳。某甲戌夏,始获一拜道德之光,漱芳润而醒枯株,挹薰沐而温寒谷,不间晚后,且俾以凿度龙图,师春三书,使知天地捭阖之机,筮卜协从之本。虽未能敬承下风,北面师之,觊其所得,与昔何啻径庭。方欲继请,而阁下司刑江东一道,正民生不聊赖时,含餔而饲之,办药而安之。推恻隐之仁而纳诸春风和气,千里安堵。圣天子思旧人而若理,不止江东一道,将见天下皆蒙其福。阁下退然以功名为浮云,以富贵如嗜炭,莹然心腑,略不少动,又岂非学力天机到,而足以为人师耶!今一丘一壑,足以逍遥物我,喜悦情性,闯尼父之菁华,尚友千载,以竟其事。某纵不能,亦犹坎井之蛙,蒿艾之鴳,自下而上,尚有望阁下出一手之力,而置之清泠之渊,庶几他日得遵退之求师之说,而无为子厚附丽不端,则某之幸也多矣。某不自知僭,谨缮写古律五十篇,杂文十五篇,分二册,敬置冰几,敢乞熏仁,少赐眄睐。非敢自齿文士之列,万一可以收拭,庶克翘肖耳。某尝怪晁补之作《离骚新序》,谓王道衰而变风、变雅作。其后《离骚》止乎礼义,故太史谈曰:「《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晁又云:「自《风》、《雅》变而为《离骚》,至《离骚》变而为赋,其后复变而为诗,又变而为杂言、长谣、问对、铭赞、操引。茍类出于楚人而小变者,虽百世可知」。某今所献,虽不敢仿此,然作文大要,皆自流徂源。其龟蒙之《丛书》,日休之《文薮》,要亦得是意耳。进见之再,又毕是语,以幸阁下之裁择。
代大兄谢楼监丞为先君作行实书 南宋 · 张侃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三、《拙轩集》卷五
某伏奉台翰,仰佩勤劬之意,何以克当?日者不自揆,辄以先公平昔行事,求名笔而显扬之。退惟人子之道,尽制三年,复齿人列,此心犹不遑安于心者,无踰此耳。昔苏内翰求之张文定,晁太史求之黄涪翁,以苏之声名、晁之文华,自为家传可也,然且求当世英伟人,谓不如是则名不彰,名不彰则传不远,传不远则殆非孝子慈孙之心也。必请于人,请不获,必再请;再请不获,必百请、千请而后已。今一请而得之,拜起庄诵,涕泣交集。载念先公吁谟两社,出董戎师,始者惟主于和以靖家国,初非持两可之言。或者不之察,极力毁诋。独丞相钱公、侍郎徐公为之辩白,已赖天子仁圣,灼见初心,不加之罪,使归老田里,尽其馀生。而先公每以手加额,谓无以报天子。今其已矣,而言犹在也。向也钱公、徐公雪其事,今也寺丞状其事,存殁被赐,则某所谓谢,又非止苏、晁之于张、黄也。不宣。某顿首再拜。
拙轩初藁自序 南宋 · 张侃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三、《拙轩集》卷五
邗城张侃取所谓诗文名曰《初藁》,惧学力之未充,而愿有进焉,非曰能也。它时阅是藁,惕然而愧,则知所以勉。否则,学止如斯而已,虽有愧,将何容焉?勉诸!
拂石摘藁序 南宋 · 张侃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三、《拙轩集》卷五
长乐陈公讳槐卿,字怀叔,父子世科。高祖潜德,隐居其乡之西江,名动一时。怀叔少孤,游江浙以昌其学。越乃父居官之地,且与文清曾公孙有交籍深契,因登贰卿之门。待制陆公,文清之高弟,阁学陈公,都官之闻孙,一见如平生欢。观此可以知其为人矣。待制送公诗曰:「极知稳步烟霄路,却要微知郡县劳」。其待遇之厚如此。及诵公次待制诗曰:「浩叹但伤前辈少,此怀难与俗人论」。其受知之密如此。公博极群书,尚友千载,故著述甚夥。晚岁赋诗,有「谁能作文冢,反魂为瘗埋」之句,盖悯其微劳,而归之于煨烬,亦自解也。族从震孙,过庭之暇,口占授辞,及得于残编断简中,汇而成集,使其尽存,虽百卷可也。予慕公清名甚久。殁后二十年,震孙以家集序为请,某不敢以浅陋辞。公曾任上皋酒官,晚以拂石老人自号,寔取户侍李公词中语,信知渊源端有自也。
寄庵嗫嚅集序 南宋 · 张侃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三、《拙轩集》卷五
某叔父盱江使君,始卜居德清,与建炎丞相忠靖孙宅相邻,今工部郎朱公也。某闻公起居出处甚详。后二十五年,拜公于乡社,仪止温乎其有容,议论粹然其有德,退而窃伏其声光。又八年,公始谢世,里巷之人相与悽惋,且曰公老成人也,今不复有矣。某无似,获与公第二子严陵推官彧游,因得公家集,则知文献相传,其源远矣。淳熙中,叔父官仪真,公送以诗:「千金常恨邻难买,一笑那知盖已倾」。及殁,又哭以诗:「墙东凉月频留夜,渡口垂杨几惜春」。公于人厚矣。某学术鄙陋,不足以发扬公之盛德钜业。盖尝展公之诗,目视口诵,如临泰山之悬崖,窥巨海之惊澜,战悼悸慄,莫能得其髣髴,然后知诗者天地之心,君德之祖,百福之宗,万物之户也。世人得公诗者,优而柔之,使自得之,读至《题忠靖祠堂》数篇,则公家世辉赫,忠肝义胆,诚中兴第一人物。公讳皆,字子同,其曰《寄庵嗫嚅集》者,亲自标识,殆绝笔也。年月日,里妷具位邗城张某谨序。
潘圣功诗集序 南宋 · 张侃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三、《拙轩集》卷五
龙台潘蒙正圣功诗四十首。圣功予之友也,其酬倡送别之诗在焉。予惧其名之泯,录而传之,所以重交情也。若夫句律深稳,语言雄妙,则在人之取予,予不得而私也。圣功,龙台先生犹子,生于乾道己丑,殁于嘉定己卯。殁后五十二日,始为序,时十月晦。友生邗城张某志。
跋韶石图 南宋 · 张侃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三、《拙轩集》卷五
曲江石备八音六律,陈君晔绘成图,且作《短歌行》贻好事者。按图经云,舜尝到是邦,奏《韶》乐于石,后人因以名石,复以名州。夫子曰:「《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至齐闻乐,三月不知肉味。宜乎在千百世而下,闻者犹为之兴起也。
跋李伯时马 南宋 · 张侃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三、《拙轩集》卷五
新定赵养源家《天马图》,族人德元家《抱月乌图》,龙眠居士墨戏也。予近以万钱得横轴,两家所有,悉囿于此。虽然,读坡、谷长篇短韵,则龙眠满天下之名,不在此画之传与不传也。
跋陈后山再任校官谢启 南宋 · 张侃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三、《拙轩集》卷五、《永乐大典》卷三一四五
骈四俪六,特应用文耳,前辈直曰世间一种苛礼,过为谨细。陈无己任徐州校官日,出境送东坡知杭州诗云:「一代不数人,百年能几见」。好事者造谤,无己处之如平时,略无诎色,而声名行乎天下,此岂视得失而为变动耶?至其再任,又曰:「昨缘知旧,出守东南,念一代之数人,而百年之几见」。又曰:「使一有于先颠,为两涂之后悔」。此尤见无己之终不渝其守也。噫,今岂有是事耶?旧见人说东坡好收拾士类,而士类乐为之用。集云「代人作」,岂知无己者耶!
跋张景冶镕齐斋记藁 南宋 · 张侃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三、《拙轩集》卷五
宣城张景冶,开禧初元假馆予家,袖五七字相访,藏巾笥一纪半矣。景冶墓槚已拱,而诗名就晦。温公有言:「世俗不能识真,贵于难得而贱于饱闻。不若藏于家,有同志者就而写之,虽欲勿传,安得勿传」?予当访其子孙,授以元本,使呈其父之同志,名虽晦于一时,而传之远也宜矣。因书于后。
跋王坦道江淮录 南宋 · 张侃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三、《拙轩集》卷五
予家邗城,淮邦素所稔闻。朅来清溪,有画生携胡二卿《江行万里图》求跋。见其江山历历,景态万状,已起余笭箵兴。今日朱之茂以王坦道《江淮录》见示,披阅数四,深愧前盟之未践也。然吾家西塞,近在一鸡飞,他日一蓑一笠,往来于烟波间,亦未晚,此又大似逋者之宽限也。戊寅四月四日。
跋小事录 南宋 · 张侃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三、《拙轩集》卷五
《礼·内史》曰:「小事简牍而已」。兹编珩璜也,因以小事名焉。虽然,终日静坐,取古人已行之事,议其可否,而荣辱得失系焉,出处语默存焉。即其已行而验之于今,其可依据,十得五六,诚有补于世教也深矣。
跋拣词 南宋 · 张侃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三十七、全宋文卷六九四三、《拙轩集》卷五
予监金台之次年,榷酒之暇,取向所录前人词别写一通,及数年来议论之涉于词者附焉。《传》不云乎:「不有博奕者乎,为之犹贤乎已」。若夫泥纸上之空言,极舞裙之逸乐,非惟违道,适以伐性,予则不敢。后用镇印,绍圣四年五月少府监铸时未有闸,故兼河堰云。九月九日,邗城张某志。
陆务观《自制近体乐府叙》云:「倚声起于唐之季世」。后见周文忠《题谭该乐府》云:「世谓乐府起于汉、魏,盖由惠帝有乐府令,武帝立乐府采诗夜诵也」。唐元稹则以仲尼《文王操》、伯牙《水仙操》、齐牧犊《雉朝飞》、卫女《思归引》为乐府之始。以予考之,「乃赓载歌」、「薰兮」、「解愠」,在虞舜时此体固已萌芽,岂止三代遗韵而已,二公之言尽矣。然乐府之坏始于《玉台》杂体,而《后庭花》等曲流入淫侈,极而变为倚声,则李太白、温飞卿、白乐天所作《清平乐》、《菩萨蛮》、《长相思》。我朝之士晁补之取《渔家傲》、《御街行》、《豆叶黄》作五七字句,东莱吕伯恭编入《文鉴》,为后人矜式。又见学舍老儒云,《诗》三百五篇可谐律吕。李唐送举人歌《鹿鸣》,则近体可除也。
又,《高山》、《流水》,钟子期所作;《箜篌引》,霍里子高妻丽玉所作。今《流水》有《公无渡河》声(《公无渡河》,因渡河溺水,援箜篌而歌之,士友郭沔相与笑后人穿凿云。)。
又,崇宁中,大乐阙徵调,议者请补之。丁仙现曰:「音久亡,非乐工所能为,不可以妄意增」。蔡鲁公使次乐工为之,末音寄杀他调,召众工按试尚书省庭。仙现曰:「曲甚好,只是落韵」。郭沔云:「词中仄字,上、去二声可用平声,惟入声不可用。上三声用之,则不协律。近体如《好事近》、《醉落魄》,只许押入声韵」。
又,前辈论王羲之作《脩禊叙》,不合用丝竹管弦。黄太史谓秦少游《踏莎行》,末句「杜鹃声里斜阳暮」不合用「斜阳」,又用「暮」。此固点检曲尽。孟氏亦有「鸡豚狗彘」之语,既云「豚」,又云「彘」,未免一物两用。
又,桂有两种。陈去非参政《清平乐》词云:「楚人未识孤妍,《离骚》遗恨千年」。盖楚人知有椒桂耳。
又,苏文忠《赤壁赋》不尽语,裁成「大江东去」词。过处云:「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赤壁有五处:嘉鱼、汉川、汉阳、江夏、黄州。周瑜以火败操在乌林,《后汉书》、《水经》载已详悉。陆三山《入蜀记》载韩子苍云:「此地能令阿瞒走」。则真指为公瑾之赤壁。又黄人谓赤壁曰赤鼻,后人取词中「酹江月」三字名之。叶石林「睡起流莺语」词,平日得意作也,名振一时,虽游女亦知爱重。帅颍日,其侣乞词,石林书此词赠之,后人亦取「金缕」二字名词。虽然,豪逸而迫近人情,纤丽而摇动闺思,二公之名俱不朽,识者盍深考焉。
又,古乐府有《三息》诗,杜工部用于诗,辛待制用于词,各臻其妙。待制名弃疾。
又,辛待制《水调》首句用鲍明远「四坐且勿语」,今世词是有腔古乐府。
又,凡作文,须是有纲目。如「君不见」三字,苏文忠公《满江红》、辛待制《摸鱼儿》用之,臧辛伯《贺吴荆南启》亦用之。
又,秦淮海《临江仙》,全用钱起「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作煞句。
又,辛待制《霜天晓角》词云:「吴头楚尾,一棹人千里。休说旧愁新恨,长亭树,今如此。宦游吾老矣。玉人留我醉。明日落花寒食,得且住,为佳耳」。用颜鲁公《寒食帖》「天气殊未佳,汝定成行否?寒食只数日间,得且住,为佳耳」。
又,晁次膺裁林君复「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作《水龙吟》中段三句云:「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月明清浅」。
又,秦淮海词,古今绝唱。如《八六子》前数句云:「倚危亭,恨如芳草,凄凄刬尽还生」。读之愈有味。又李汉老《洞仙歌》云:「一团娇软,是将春揉做,撩乱随风到何处」。此有腔调散语,非工于词者不能到。毛友达可诗「草色如愁衮衮来」,用秦语。
又,韦寿隆有能诗声。族子能谦调四安税,因部使者市炭,不顺其意,至索印纸。即书词于印纸云:「风清日晚溪桥路,绿暗摇残雨。閒亭小立望溪山,画出明湖深秀,水云间。漫郎疏懒非真吏,欲去无深计。功名英隽满凌烟。省事应须速上,五湖船」。虽列荐于朝,仅分司数月耳。
又,沈端节,字约之。元夕《探春令》词云:「旧家元夜,追随风月,连宵欢宴。被那懑,引得滴流地,一似蛾儿转。而今老大心情懒。灯几曾忺看。算静中,惟有窗间梅影,合是幽人伴」。日至《感皇恩》词:「和气霭微霄,黄云飘转。东阁观梅负诗眼。满斟绿酒,唱个曲儿亲劝。愿从今日去,长相见。宝幄欢浓,玉炉香软。彼此宜冬镇长健。绣床儿畔,渐渐日迟风暖。告他事事底,饶一线」。用俗语而婉丽。周文忠公乾道丁亥游山经从芜湖,时约之为宰,以诗编谒文忠。文忠谢以诗:「令君到处即文场,未怕簿书期会忙。神术有时朝赐履,赓歌无路赞垂裳。彭州篇什元飞动,工部交游更老苍。自古诗人贵磨琢,试看《淇澳》咏文章」。文忠期待可谓厚矣。
又,徐干臣侍儿既去,作《转调二郎神》,悉用平日侍儿所道底言语。史志道与干臣善,一见此词,踪迹其所在而归之。使鲁直知此,与之同时,「可惜国香天不管,随缘流落小民家」之句,无从而发也。
又《香奁集》,唐韩偓用此名所编诗,南唐冯延巳亦用此名所制词,又名《阳春》。偓之诗淫靡类词家语,前辈或取其句,或剪其字,杂于词中。欧阳文忠尝转其语而用之,意尤新。
又,康伯可曲游春词头句云:「脸薄难藏泪,恨柳风,不与吹断行色」。惜别之意已尽。辛幼安《摸鱼儿》词头句云:「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之意亦尽。二公才调绝人,不被腔律拘缚。至「但掩袖转面啼红,无言应得」,与「閒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其惜别、惜春之意愈无穷。顷见范元卿《杜诗说》载《上韦左丞》:「一诗假如大宅第,自厅而堂,自堂而房,悉依次序。才无次序,便不成文章」。前二词不止如范所云,而末后馀意愈出愈有,不可以小伎而忽焉。韩子苍《茶筅子》绝句:「籊籊干霄百尺高,晚年何事困铅刀。看君眉宇真龙种,尤解横身战雪涛」。此从竹之初生,及作筅子,以至点瀹,四句中包括得尽,此其所以高妙。
又,辛幼安《祝英台》云:「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又不解,和愁归去」。王君玉《祝英台》云:「可堪妒柳羞花,下床都懒,便瘦也教春知道」。前一词欲春带愁去,后一词欲春知道瘦,近世春晚词少有比者。杜少陵《独步寻花》第二首云:「稠花乱蕊裹江滨,行步欹危实怕春。诗酒尚堪驱使在,未须料理白头人」。「实怕春」三字,可见春累次归,使人愁,使人瘦,欲留连不得。坡翁云:「花应不上老人头」。意思尤长。
李义山《锦瑟》诗云:「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读此诗,俱不晓。苏文忠公云:「此出《古今乐志》。锦瑟之为器也,其弦五十,其柱如之,其声也适怨清和。考李诗『庄生晓梦迷蝴蝶』,适也;『望帝春心托杜鹃』,怨也;『沧海月明珠有泪』,清也;『蓝田日暖玉生烟』,和也」。孙仲益为锡山费茂和说苏文忠公《水龙吟》曲尽咏笛之妙,其词曰「楚山脩竹如云,异材秀出千林表」,笛之地也;「龙须半剪,凤膺微涨,绿肌匀绕」,笛之材也;「木落淮南,雨晴云梦,月明风袅」,笛之时也;「自中郎不见,桓伊去后,知孤负,秋多少」,笛之怨也;「闻道岭南太守,后堂深,绿珠娇小」,笛之人也;「绮窗学弄,梁州初遍,霓裳未了」,笛之曲也;「嚼徵含宫,泛商流羽,一声云杪」,笛之声也;「为使君洗尽,蛮烟瘴雨,作霜天晓」,笛之功也。予恐仲益用苏文忠读《锦瑟》诗以释《水龙吟》耳。刘贡父云:「锦瑟是令狐楚家青衣名」。许彦周云:「令狐楚侍儿能弹此四曲。诗中四句,状此景也」。
四皓论 南宋 · 张侃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四、《拙轩集》卷六
士有立百世之上,所守者定,而所施不易。当世许之,后贤高之。噫,岂容轻议之哉!方刘、项争功,狐媚狗趋,觊一铢功,天下滔滔。彼四公者茹芝服柏,笑傲商岭,身外无物。其真有所见耶,抑止于权宜耶?汉得天下,季恋恋有儿女爱,雉劫良计,以四皓对。四皓出,汉祚安,又岂权宜而止耶?噫,岂容轻议之哉!所守者定,宜其所施之不易也。不然,汉其殆矣。四皓名其穹乎,夐乎?
砚说 南宋 · 张侃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四、《拙轩集》卷六
岁在壬申,山阴石身之以端石方斗研见赠。肌理细腻,圭角端好。岁在甲戌,云间朱唐卿以歙石月眉砚见赠。旧坑中物,刷丝如发,整而不杂。自吾生得研,虽尽此,犹可作传传后。失于壬申、己卯之岁。昔唐子西作《家藏研铭》,且谓「研钝物也,静物也,可以久」。今并其钝者、静者而失之。吁,天下事宁有既耶?回视吾学日就荒堙,虽无此研可也;而吾平日独游清閒寂寞之滨,所谓生涯,研真耐久交。岂天怒吾蠹书之夥,而故为是策耶?俱不可得而知也。余失小刷丝研五日,作文记之。又十八日,复见。嗟乎,心之所好,思而得之,失之不久,复归吾室,是研岂终吾耐久交耶?虽然,吾从今日与研结誓:以吾之才不足上玉堂,以吾之用不足济世务,研毋恋恋!研苟从吾于萧疏竹下、冷淡梅边,一杯竟醉,放笔成诗,以寄形天壤间,研从吾斯说乎?研曰:「诺」。时己卯二月二十五日。
秀野记 南宋 · 张侃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四、《拙轩集》卷六
青山在屋上,流水在屋下,中有五亩园。「花竹秀而野」,苏内相题司马迂叟园诗也。迂叟窥仁义之原,探礼乐之绪,照映一世,学者宗仰。今吾家小园,架屋三间,与迂叟园相类。《诗》曰:「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庶几仪则其万一焉。
乾元寺诗壁记 南宋 · 张侃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四、《拙轩集》卷六
乾元寺在邑之前溪北岸。嘉祐中,受业僧妙圆刻大士像,奉事弥谨,遇雨旸祷辄有验。又日与仙人游,即所居名曰似贤堂,杂端刘公述作三大字揭焉。中更兵燹,扁额不存,曾孙岑再书而刻之,额两边细书「初,此地齐茂林修行」。实绍兴十祀夏六月壬子也,去杂端书额时甲子一周。予寓居邑西,闻寺有似贤堂,寻访旧址,则已为他僧寝室矣。每拊扁额,叹继者之难其人。嘉定癸未,予自常之金台解组归舍。寺僧师寿、了隐来曰:「明公前日所拊扁额,未足以见妙圆为何等僧。今得诗碑四,陷于忏堂东庑壁间,愿求数语记岁月」。予曰:「太守钱公、通守宋公、邑令王公虽未详出处,诵其诗,则知赠妙圆也。杂端刘公直道清节,照映一世。有孙同邹道乡子侄肄习此堂,今废不存,文人思士为之扼腕。昔孙何未第,游徐州观音院,其后陈无己记净佛殿,且曰:『物有盛衰,人有向背』。向非孙公曾游,无己未必有此语,予于是亦云」。师寿、了隐收拾旧碑,以幸好事者之观。览钱公诗题作「西院竹轩」,即似贤堂尔。堂后旧有竹。诗中又有所谓「颇闻灵泉象缺月」,当是游石壁山,因并及之。嘉定十七年三月五日。
拙轩记 南宋 · 张侃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四、《拙轩集》卷六
淮海张某以「拙」名读书轩有年矣。每见前修多以「拙」自号,则又解曰:吾非大巧若拙之谓也,吾非巧窃所耻之谓也,实杜少陵「用拙存吾道」之意,以见吾非有心于为拙,特欲不失吾之本然者而已。使世之巧或可以移吾之拙,则道非我有矣。吾日惧焉,因书以自警。
娱老堂记 南宋 · 张侃
出处:全宋文卷六九四四、《拙轩集》卷六、《永乐大典》卷七二八三
三山陈姓最著,有讳元礼者,隐德未耀,当时名胜低簪绂友焉。泽之,是为族从孙,能力学,不坠家声。踰弱冠之三岁,负笈游西浙,以昌厥学。涉八年,始预漕荐,于是思荣亲之计。则曰:「始之出游也,盖不得已。时大母春秋高,父母虽能尽子职,供妇道,震孙为子为孙,其可一日居于外」?归舍未几,岁在乙亥,天子有事于明堂,泽之大母年百岁,格当为命妇。帅臣未乡蔡公上其事,诏从之。鸾诰金轴,自天而下,乡闾荣耀,以为希阔之遇。泽之犹未满,择妇奉两世之亲,虽菽水之欢踰于鼎养,父母每谕之曰:「吾家素清贫,于子职妇道罔敢有阙。汝既有分寸功名,宜自力于学,万一入手,庶为父母之荣」。泽之濡滞其行,久而再游于浙,今三年矣。忽谓某曰:「父母今七十有五,即所居扁曰娱老,盖欲齐大母之寿。其后帅臣如蔡公者举已成之典,则宠光再至吾家。震孙亦不敢废旧学,以幸造物者之兴怜也」。某曰:「泽之可谓善为人子人孙,而父母可谓善为人父母也」。泽之有子五岁,能诵诗百篇,朝夕嘤咿亲侧,如泽之侍大母时。世世相承以济其美,其盛也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