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金陵（有引） 明末清初 · 阎尔梅
出处：白耷山人诗集卷五
金陵，我太祖定鼎地也。成祖迁燕，置留都，仿古留后制，备巡幸。命大司马掌之，特加参赞机务衔，意深远矣。甲申，流寇陷京师，留都诸大臣援晋、宋故事，立宗藩承正朔，未为失策。独所立与立之者俱非其人，且流寇破河南时杀福王，今所立者之父也，合之先帝之仇，真所谓不共戴天。顾荒湛自弃，既走复降，辱莫大焉。史当依更始例书之，非晋元、宋高比也。晋元、宋高，原不可谓之中兴，况不逮晋元、宋高者？诸大臣漫无足责，窃权祸国，马士英、阮大铖其戎首乎！故并刺之。
我尝读史悲晋宋，两家南渡如伯仲。
偏安一隅愿已盈，甘心自绝中原梦。
中原父老望旌旗，南渡之人径弃之。
所以中原不堪问，江山沦殁英雄恨。
此恨从来未易平，毋悲晋宋悲皇明。
皇明遘杀运，流寇恣陆梁。
比戈犯京师，祸延我先皇。
建虏乘虚入，魋结毁冠裳。
中原怀共主，留都拥藩王。
祖宗创斯都，远谋备非常。
藩王宜永思，雪仇恢旧疆。
藩王之仇与人异，人居其一尔居二。
他人何曾有父仇，君父同呼特缘义。
尔君尔父既天成，君仇父仇将安避。
他人即忘尔难忘，卧薪尝胆皆尔事。
愚哉尔维湛乐从，称帝改元若儿戏。
贵阳司马兼冢辅，窃名推戴实商贾。
奇货可居任招摇，譬沐尔猴翼尔虎。
满城卤簿庶民稀，鬻官嫌贱鬻封土。
犀玉貂珰加奴隶，傀儡阗满三山市。
淮清桥畔唱童谣，徒有相公无天子。
相公门内朋党歧，要津膻地昵姻私。
募兵设饷征河北，河北经年曾见谁。
遣使燕山乞讲和，未还早已窥黄河。
天子酣呼万岁楼，六宫上寿号无愁。
扬州羽书星火急，醉昏睥睨压床头。
扬州坐陷长江渡，天子相公双失路。
甲士尽随相公奔，天子茕茕莫肯顾。
昔求富贵托君臣，今当生死即途人。
匪曰君亲敢途视，尔曾途视尔君亲。
嗟尔君亲良独苦，尔为天子弃如腐。
不念何人杀尔君，亦念何人杀尔父。
君父初无厚薄分，厚薄分之为尔云。
杀父之仇竟若此，杀君之仇奚足齿。
君仇父仇掷等閒，宁知天道原好还。
公卿将相变胡服，降旗猎猎树钟山。
钟山尘接燕山色，先帝精魂招不得。
精魂化作蜀鹃啼，哀哀夜月孝陵栖。
孝陵紫气故龙蟠，外倚长江收众澜。
长江让与胡儿去，寝园钟簴归何处。
宫阙凋残瓦一丘，胡笳四起震松楸。
松楸云坠芦荻阴，胡儿马上弹胡琴。
连钱未湿过江南，安得人言江水深。
江水涛寒泣秋雨，江峰愁对山僧语。
最是江山无定名，昨夕谁家今易主。
江山易主西风惊，恸哭风前忽噤声。
丈夫牢骚心血碎，言之恐伤君父情。
君不见，夏少康，汉文叔，终恢旧疆神物属。
神物光华有迟速，君姑迟之勿恸哭。